浅谈宋词中刚柔之美的产生

姓名：薛莉莉
学历：硕士在读
单位：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邮编：24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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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宋词中刚柔之美的产生
摘要：刚性美与柔性美是宋词的两种美感形态，形成这两种形态有着多重因素。

有词自身的理论发展，有当时的社会环境因素，也有词人各自的创作气质因素。

本文就是将这些因素进行了整合，并试图解释宋词中刚柔两种美的产生。

关键词：宋词刚柔婉约豪放
明人张綖的《诗余图谱》中将宋词按照词之风格分为二类，他是这样描述的：“词体大略有二，一体婉约，一体豪放。

婉约者欲其词调蕴藉，豪放者欲其气象恢宏。

”①后人多推崇张綖的二体说，虽然也有人认为不能只囿于两体而另辟出不同的风格来，但大体上仍不出张綖所分二体之范围。

豪放与婉约用美感形态的划分方法，豪放略同阳刚，婉约重于柔美。

这种外延是广袤的，并非完全统一的，但不是没有一致性。

“豪”在《说文》中的解释是豪猪项间如笔管状的长毛，特征可见是“刚”，而“婉”在《说文》中被释为“顺”意，有“柔”的意思。

“豪放”较早可见于《魏书·张彝传》：“彝少而豪放，出入殿庭，步眄高上，无所顾忌。

”“婉约”可见于唐代张彦远的《法书要录》中“敬通又能一笔草书，一行一断，婉约流利，特出天性”，可见豪放与婉约的特征虽有显与隐之分，更为明显的是为刚与柔之别。

所以在本文中暂将“豪放”“婉约”和“刚”“柔”这两对概念的细微差异搁置，而取其一致点。

刚性美和柔性美是宋词的两种最为典型的美感形态，纵观中国文学史可以发现，刚柔两种美的形态一直在其中贯穿发展。

魏晋时的曹氏兄弟可称为这两种形态的典型，以后又有南北朝民歌，唐诗中的边塞诗和田园诗。

而词这种文学体裁是以柔美的形态面世，最终产生刚、柔两派，在宋朝这个时代是有着其独特性的。

一、词学理论的发展
词本是宴乐上歌伎演唱的产物，被视为“艳科”，所以在内容上和风格上都不可避免的带上女性的柔美特征，尤其是晚唐与五代以温庭筠和冯延巳为代表的花间词人大量书写女性词，将女子的衣饰、生活、情感、容貌描写得空前详尽，从而使词的“婉约柔媚”的美学风格深入人心。

虽然花间词人遭到时人和后人的众多非议，但是“柔美”作为词的美学特征却被保留了下来。

与庄重严肃的诗文相比，词独辟了一片新的文学天地，虽“末流小技”，却拥有着可以直抒胸中情愫的优势，可以不必承载“言志”、“载道”的重任，从而使士人可以卸除正统的面孔，尽情抒发儿女之情。

因此，“婉媚”作为词的“宗家”地位也便得以巩固，北宋词人继承着这一传统，使北宋词坛婉约一派一直占据着绝对优势。

豪放词则是在词的自身流变中逐渐产生并发展壮大的。

先是词以它的优势获得了一部分文人的青睐，很多人都开始大力进行词的创作，如张先、柳永等。

进而开始了对词的地位和艺术手法的思考。

苏轼提出词须“自是一家”，其内涵之一便是追求壮美的风格和阔大的意境，是在理论上破除“诗尊词卑”的观念，尤其是“以诗为词”的创作手法，加速了词风向诗风的靠拢，使词的题材、风格等大大地超越了婉约的禁囿，为豪放词提供了理论基础。

词至辛弃疾，战争和军事语言被加入词中，意象群的扩大也就在更大程度上支撑起了豪放词的艺术成就，豪放词更是出现了新的风貌。

苏辛等人在理论上的创新使词出现了新的美学规范，也使豪放词的创作更具有影响，确立了豪放词在词坛的地位，豪放词以其题材、情感的独特性吸引了大批词人进行创作，至辛弃疾以后，豪放词的影响已蔚为可观了，其影响一直延至清代，陈维崧效法苏辛，开创了“阳羡词派”。

二、时代环境
一种文学现象的发生发展必然与其时代背景是不可分割的。

北宋宋太祖吸取唐朝灭亡的历史教训，为防大臣过度掌握大权，便提倡群臣享乐，再加上出现了短暂的太平盛世，一时间宋都内外无论是高官显贵还是平民阶层都浸入温柔之乡，上至宰相寇准写出“人间万事何须问”，下至柳永的“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心意竟是不谋而合。

宋初的宴乐的社会风气，继续保证着婉约词的主导地位。

宋朝是一个内忧外患的时代，在内经历过变法以改变积贫积弱的状态，却以失败而告终；在外，民族间战乱不断，社会动荡。

而软弱的宋廷在经历了被金灭亡的浩劫后，只是偏安一隅。

这样的政权让一些人无法直面惨淡的人生，只得寄生于歌舞之中，造成了宋代文人求静、懦弱的文学心理特点。

这样的心理状态似乎也是更能适应当时的政治、文化环境。

尽管如此，豪放词还是出现于世了。

宋的建立结束了五代战乱，自然会激起宋人的自豪感，而宋朝边患与内弊却使宋人很难有唐人的意气风发，这就使得宋初士人积极注视着世事，有博大的胸怀却又有着深深的忧患意识，豪放词就是这种历史背景下应运而生了。

范仲淹可谓是开豪放词之先河，用词这种形式描写塞下、千嶂、孤城、羌管等等，但这首有名的《渔家傲》却是悲凉而无奈的。

苏轼被称为开启了豪放一派，写词的题材、风格更是不囿于闺房柔情，他的豪放词无论是对壮观的自然景物的描写，还是对人生无常的感慨，表现出的都是更为旷达的人生态度，但是总观北宋词坛豪放词到底还是势单力薄些，难撑“半壁江山”，无论从词人、词作的数量、质量还是从词论家的主张来看，豪放词都还处于弱势。

但是民族的巨大灾难会使词的主题和题材得到拓展。

词至南宋，豪放词已自成一派，以辛弃疾为代表的豪放词人已经习惯用词这种形式来抒发国破家亡的切肤之痛和建功立业的壮志豪情，词已超出了抒情的范围而承担了一部分“言志”的功能。

正如蒋孔阳先生所说：“美向着高处走，不断地将人的本质力量提高和升华，以致超出了一般的感受和理解，在对象中形成一种不可企及的伟大和神圣的境界，这时就产生了崇高。

”②所以豪放词虽然贯穿在词的发展过程中，但只是在南宋这一特殊的历史时才获得了蓬勃发展的机会。

三、宋代词人的特质
无论是哪一个朝代的文人都有其独特的精神风貌和个性气质。

宋代特殊的社会环境也赋予了宋代士人不同于前代的特质。

首先，宋人的日常生活是艺术化的，也就是说，宋人的审美情趣是将风雅与生活相结合，这样的心态主要是促进了婉约词的发展。

上文提到过，宴乐风气在宋代十分盛行，词人的描写中充斥着灯红酒绿，醉眼迷离的歌舞场面，但另一方面，在宴后却又有品花赏月的高雅情趣，所以说，宋人是很讲究享受的，这种享受不仅体现在物质上，更是体现在精神上。

这样的审美心态首先就表现为一种深情。

宋代文人的感情生活相对较为开放和自由，柳永、晏几道、李清照等婉约词人的词都是以情真意切而动人，离愁别恨和花前月下不仅存在于生活中，更是存在于宋词的各个角落中，恋情词成为婉约词的重要组成部分。

其次表现为一种“闲淡”的心态，宋人似乎比任何时代的文人都更懂得“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道理，政治上遭到不幸的宋代士人往往会选择闲退，过着自己放松自由，与优美的自然为伴的生活。

而政治得意的士人更是常常醉心于阁楼园池，湖光山色，“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之类是也。

正如姚鼐在《复鲁絜非书》中所说的：“其得于阴与柔之美者，则其文如升初日，如清风，如云，如霞，如烟，如幽林曲涧，如沦，如漾，如珠玉之辉，如鸿鹄之鸣而入寥廓；其于人也，漻乎其如叹，邈乎其如有思，煗乎其如喜，愀乎其如悲。

”。

③正是艺术化了的生活充满了和谐感，也就使词的描写中充满了柔美的人、情、景，无论是生活还是词作都仿佛如初日、清风、云、霞一样，给人以轻松之感。

其次，词人注重对自然和生命的体验和领悟，对于词分两派的形成也有着重要作用。

在我国现代美学理论最初建立的时候，就把刚性美和柔性美的分类与西方美学中的“崇
高”与“优美”这一范畴相比附。

崇高体验是“艺术家经由自然或社会的某种外在刺激所唤醒的压抑在内心的带有痛楚和狂喜的激情体验”，而优美则是“带有欢悦成分的相对优雅的平和体验。

”④朱光潜先生在《文艺心理学》中就曾将二者结合，剖析了在感受雄伟和秀美景物时的不同心境。

所以，崇高与优美这一对范畴放在中国传统文学的视野中进行新的阐释，不是没有道理的。

从崇高体验来看，不管是数量还是精神的，对人的影响首先都是威慑和震撼，让人反思。

宋人是思考型的，当面对雄伟壮观的景物时，便会思考人生，便会内省，是极注重内心观照的，他们比任何一个朝代的士人都更具有忧生和忧世的意识。

苏东坡在《念奴娇·》中所描写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面对着浩浩荡荡的长江，追古思今，不禁使人胸中豪气油然而生，进而反思人生的存在价值，得出“人生如梦”的结论。

崇高体验还渗透着强烈的献身冲动和高远的追求，会让词人心中充满了狂热的成就渴望，如岳飞“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辛弃疾“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等等。

柔性美是指一种柔和悠远、温婉幽深的美，词人对优美景物的体验使自己的心境变得平和，变得柔软，变得静谧，因此在词作中常常是充满着清新、含蓄、和谐的美感的。

例如晏殊看到落花会写到“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这是一幅闲淡的画面，词句清新而又寓含深意，写花的凋零，其实是在含蓄地表达一种惜时的人生体验。

又如月，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月已是浪漫的代表性意象，又是与柔美的“柳”相连，让读者也能体验到似水的柔情。

孤独体验是很多艺术家都有的一种深刻的体验，是一种生活体验并转化为创作动机。

这一心理特质表现在宋代词人身上则更加明显。

无论是豪放词人还是婉约词人，面对着或壮观或秀丽的景物时，都会念及自己的孤独，宋词中的伤春，伤秋，伤离别的情绪比谁都多，这是一种莫名的没落之感。

仍以婉约词中的“落花”和“月”为例，除上述词外，还有欧阳修“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柳永的“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等。

词人感受着孤独，当他的孤独得不到理解与呼应时，便移情于山水草木、风花雪月。

再看豪放词人，雄豪词人辛弃疾，因满腹的抱负不得施展而只能感叹“把吴钩看了，阑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同样“怒发冲冠”的岳飞也在深夜里低吟“弦断有谁听？”情感上的汹涌澎湃不能掩盖住内心的孤独，这是一种遗憾千古的孤独。

但是，同样是孤独体验，为什么有些人可以转化为旷达，有些人则会一味幽怨？这样的差别又是受到词人各自的个性气质的影响的。

朱光潜先生说：“艺术是自然和人生的反照。

创作家往往因为性格的偏向而作品也因而畸刚或畸柔。

”⑤作者的个性气质、精神和感情与其作品的风格都是密切相关的，作品的性情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作家性情的表现。

以苏轼和秦观为例来看这个问题。

苏轼作为秦观的老师，对秦的创作影响不可说不大，但二人却分别为豪放和婉约的代表。

比如在应对被贬谪这一人生的悲剧时，苏轼就表现出了超越的精神状态，他可以“一蓑烟雨任平生”，可以有“也无风雨也无晴”这样通脱自适的心态，而秦观却表现出了异常的失望与痛苦，将“身世之感打并入艳情”，会觉得“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由此可见人的心性不同，是选择词风的前提。

即使面对同样的风物，也会写出不同风格的词句。

所以人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并不能简单地将某人的作品归为某一类，不仅是后人，当年的词人在作词时也没有刻意地将自己归为某一类，同一个词人兼具两种风格是非常普遍的现象。

内心的情思，生活的柔情，让粗犷雄健的男儿也能够化刚为柔，写出温柔缱绻深情款款的词作。

应当看到人的内心精神是双性的。

林语堂先生在《中国人》中提到中国人的心灵具有女性化的特点，这种呈现女性智慧与女性逻辑的思维使他们的头脑羞于抽象的词藻，喜欢妇女的语言。

⑥所以诗人往往以女性的视角来写自己的悲伤遭遇。

“弃妇”是古代诗歌中
非常常见的题材，很多诗人都选择了以描写弃妇心理来表达自己仕途的坎坷和壮志的难酬。

辛弃疾的《摸鱼儿》就是典型的例子。

这首词以一个失宠的美人的口吻，感叹青春的凋零。

整首词缠绵悱恻，是辛词中婉约词的代表之一。

除辛弃疾外，还有苏轼、贺铸等人都是兼英雄豪情和儿女柔情于一身。

而被称为“婉约词宗”的李清照亦有豪放之作，她的《渔家傲》中的“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区”等语句，更是动态与力度的结合，表现出了凌云的气概。

可见，宋代的词人是有着多重的人格和多种角色意识的，这就使得很多人的创作风格不可能“泾渭分明”。

对于词的本身来说，这两种美感形态，也不应该是决然分开的，而是相互渗透，相互融合的。

叶燮在《原诗》中说：“不得谓正为源而长盛，变为流而始衰：惟正有渐衰，故变能启盛。

”⑦以此语观宋代词史，可以推论出，柔派发展在先，刚派发展在后，但刚派弥补了柔派的不足，从而使二者可以并存发展。

姜夔的一些词作，以《扬州慢》为例，词中将对国事的感慨和清雅的情趣相结合，从而形成了清刚而醇雅的创作风格。

这种刚柔相济的作品中和了两派的优势而去其缺陷，对于词的发展是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的。

参考文献：
1.叶朗：《中国美学史大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
2.袁行霈：《中国文学史》，第三卷，高等教育出版社.
3.童庆炳、程正民：《文艺心理学》，高等教育出版社.
4.朱光潜：《文艺心理学》，安徽教育出版社，1997.
5.刘乃昌：《两宋文化与诗词发展论略》，山东大学出版社，2005.
6.吴小英：《唐宋词抒情美探幽》，浙江大学出版社，2005.
7.杨海明：《唐宋词与人生》，河北人民出版社，2002
8.孙维城：《宋词人文精神与审美形态论》，安徽大学出版社，2002
①张蜒《诗余图谱·凡例》，《续修四库全书》景国家图书馆藏明万历二十七年谢天瑞刻本卷首
②叶朗：《中国美学史大纲》，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第175页
③转引自朱光潜：《文艺心理学》，安徽教育出版社，1997，第223页
④童庆炳、程正民：《文艺心理学》，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第104页
⑤朱光潜：《文艺心理学》，安徽教育出版社，1997，第222页
⑥刘月琴：《宋词“女性化”倾向之成因》，太原师范学院学报，第三卷，第2期
⑦转引自刘乃昌：《两宋文化与诗词发展论略》，山东大学出版社，2005，第22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