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元代军事制度的民族特征

蒙古学信息　2000年第3期

试论元代军事制度的民族特征

崔树华(内蒙古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

杰　轩(内蒙古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

元代蒙古族统治者根据政治统治需要,逐步确立了一套比较完善的军事制度。这套制度,一方面充分体现了蒙古族在军队中的主导地位,另一方面,也具有鲜明的多民族特征。本文欲对有关问题谈点看法,肯请方家匡正。

从元世祖忽必烈践位开始,蒙古政权统治中枢逐步南移中原,蒙古汗国时期已经形成的蒙古军和汉军两大系统,经过不断的调整和改造,逐渐组建成宿卫军和镇戍军。从表面看虽有中央、地方或曰内、外之别,但两者之结合则造成了“内外相维,以制轻重之势”①。实际上都实现了军权的高度集中。无论是在宿卫军还是镇戍军中,蒙古军都处于最高地位。汉军、新附军虽然主要由汉人和南人组成,但在兵员构成方面也有契丹、女真等各族成份。在军队编制方面也表现出蒙古族军制的特色。

宿卫军的建立及其完善是元代蒙古族统治者在军队建设方面所做的一项重要工作。

所谓宿卫军,指的是以保卫蒙古皇帝为中心的中央政权为主要任务的部队。这支部队的建设,既与蒙古早期宿卫制度有不可分割的渊源关系,又有元代蒙古族统治者根据定都中原以后的需要而采取的新措施。

元代的宿卫军组织,大体可以分为两大部分。

第一,蒙古族统治者保留了旧制中的“怯薛”(蒙古语keˇs ig)组织。早在成吉思汗时代,为加强保卫大斡耳朵的护卫力量,把蒙古各部尽可能控制在大汗手中,曾下令从蒙古“各万户千户百户内。选一万人做者”②。这一万名蒙古子弟都是所谓“有技能,身材壮”的勇猛之士。显然,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很强,而来自蒙古万户、千户、百户的蒙古族子弟,从民族感情以及其他方面都有着不可忽视的凝聚力。成吉思汗将这一万人分成四班,各设长官统领,分四番八值,“宿三夜一次交替”,保卫大汗的安全。这就是蒙古的“怯薛制”。《元史・兵志二》云:“怯薛者,犹言番直宿卫也”。成吉思汗时的四怯薛长,选功臣博尔忽、博尔术、木华黎、赤老温担任。在他以后,历任蒙古皇帝都有这样一支部队保卫大斡耳朵,“是故一朝有一朝之怯薛”③。不过,怯薛的职能经过不断的演变,除以护卫为主外,又包括了其它一些内容。据《元史・兵志二》,“怯薛之职而居禁近者,分冠服、弓矢、食饮、文史、车马、庐帐、府库、医药、卜祝之事,悉世守

之。”从事以上事务者虽然分别被称之为火儿赤、扎里赤、必门

者赤、博尔赤、云都赤等,“然皆天子左右服劳侍从持事之人,其分番更直,亦如四怯薛之制,而领于怯薛之长”。依此,也应视其为怯薛之一部分。从这个意义上看,怯薛应是以护卫为主,又担任服侍皇帝起居以及各种重要活动的亲兵组织。

元世祖忽必烈即位,按照蒙古旧制重新组建怯薛军。他于中统二年(1261年),命“宪宗朝怯薛丹长不花”担任中书省右丞相④。这说明在忽必烈身边有相当一部分原属于宪宗蒙哥的怯薛军仍然担当宿卫大汗的任务。但是,在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争夺皇位的过程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怯薛军跟随阿里不哥。所以,忽必烈称帝后,即着手于重新组建这支部队。他任命博尔忽之后代月赤察儿“领四怯薛太官”⑤;命博尔术之后代玉昔帖木儿主持内膳之事⑥。可见,他在选派怯薛统领官时仍然执行“四杰”后代“世领怯薛之长”的制度。然而,由于忽必烈建立元朝以后,统治重心南移中原汉地,社会客观条件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蒙古军将在更为广大的范围内发挥其作用。皇帝身边固然需要一支精干的部队担任宿卫。但由于种种原因,从各蒙古万户、千户、百户内抽取精锐之士充实怯薛军已有一定的困难。怯薛军可以承担扈从皇帝、保卫皇宫等任务。但就其数量、战斗能力来讲,却难以胜任保卫京城和更大范围内的宿卫任务,扩大宿卫军组织已经势在必行。其长官能够进入中书省并担任右丞相,也表明其地位的提高与职权的扩大。

第二,元代侍卫亲军组织的建立。《元史・兵志一》载,“世祖时,颇修官制,内立五卫以总宿卫诸军,衙设亲军都指挥使”。这里提到的宿卫军,乃是蒙古族建立元朝以后仿行汉法建立的宿卫组织。元代又称之为侍卫亲军。这支军队,从兵员构成来看虽然比较复杂,但它却是元代蒙古族统治者“居重驭轻”的重要军事力量。在组织上,这支部队直属中央调动。

侍卫亲军始建于忽必烈中统初年。当时,为保卫燕京地区,汉族大臣姚枢向忽必烈建议“选精勇富强三万,燕京东西分屯置营,以壮神都”⑦。这对于积极学习中原历代封建王朝治国之道,谋求在军事上更进一步加强中央集权的忽必烈来说是可以接受的。就在中统元年(1260年)四月,他即下诏“徵诸道兵六千五百人赴京师宿卫”⑧。所谓“诸道兵”,系指当时投降蒙古政权的各个汉军万户掌握的部队。征调数量虽未达姚枢建议的人数,但毕竟已付诸实施,这可视为侍卫军组建之始。后来,这支部队的兵员也有随时随地征调的情况⑨。一般认为,这支部队的兵员逐步增加到三万左右,称“武卫军”⑩。对武卫军的统帅,忽必烈并不要求必须由蒙古人担任。象忠实于元代蒙古族统治者的汉军头领董文炳等人,就曾担任过武卫军都指挥使一级的官员。不过,作为侍卫亲军性质的军队,武卫军的总调动权归于蒙古皇帝。就职能来说,武卫军已大大超出了怯薛军领有的范围。它担负着对元朝京城的保卫。与怯薛军相比,武卫军相当于元中央政权的镇戍军。无论皇帝在京城或是外出,至少要有相当一部分武卫军随行护卫。在中统年间发生的一些战争中,武卫军也充当了重要角色 λϖ。

武卫军在元初政治、军事事务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使得忽必烈对中央侍卫军的建设更加重视。至元元年(1264年)十月,“改武卫军为侍卫亲军” λω,同时分为左右翼,“置都指挥使” λξ。这样一来,这支中央宿卫部队的编制就扩大了,兵员随之增加。至元八年(1271年)七月,又再次扩编为左、右、中三卫;十六年(1279年)创置前、后二卫 λψ,与以前三卫共为一个系统。这五

《百官志》记载大体相同,均为“掌宿卫扈从,兼营屯田,国有大事,个卫军的职责,《元史・兵志》、

则调度之”。实际上,忽必烈建都中原以后,蒙古皇帝离京亲征的事很少。因此,侍卫亲军的职责主要体现在保卫京城、参加重要的战事(往往派部分侍卫亲军)、如“平宋”战争、屯田等。侍卫亲军组织系统从忽必烈年间也日益完善起来。以左卫为例。品秩为正三品,设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二员、佥事二员。至大四年(1311年)以后形成定制,各侍卫军之官大致按照“都指挥使三员,正三品;副都指挥使二员,从三品;佥事二员,正四品;经历二员,从七品;知事二员,照磨一员,俱从八品;令史七人,译史、通事、知印各一人”组成 λζ。指挥机构的完善与加强,从一个侧面体现了这支部队在军政事务中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

元代卫军在上述五卫形成后又不断增加、演变,从忽必烈到元武宗、元文宗当政,先后设置东宫侍卫、蒙古侍卫、唐兀侍卫、东宫蒙古侍卫、钦察卫、贵赤卫、虎贲卫、忠翊卫、海口侍卫、左卫率府、右卫率府、宗仁卫、东路蒙古侍卫、西域卫等等。卫军的兵员也包括了蒙古人在内的各个民族,人数有30万左右。当然,这些侍卫军的职责仍以护卫元朝大都、上都蒙古族统治核心为主。如果有紧急战事,也常被抽调并做为主力军出征。据史书记载,出征的侍卫军,一般是蒙古卫军或色目卫军,在诸支卫军中,他们的地位、待遇也优于其他卫军。这显然是受元代蒙古统治者民族政策的影响。另外,这几十支侍卫军都有相对固定的屯驻地,一般都要在当地屯田,以解决部队的部分给养。在元代屯田军中,侍卫军占有相当数量。

镇戍军制是元代蒙古族统治者在军事领域内推行的又一项重要措施。

从元代军队编制来讲,镇戍军属于地方军队系统。在“内外相维”这一原则之下,元代蒙古族统治者在全国各地派驻镇戍军队,逐步形成了一套比较完整的“调兵屯守之制”。元代镇戍军分布的基本格局是:“以蒙古军屯河洛、山东,据天下腹心;汉军、探马赤军戍淮江之南以尽南海;而新附军亦间厕焉” λ{。显然,蒙古军在镇戍军中充当重要的角色。镇戍军的排列也基本是遵循元代的民族等级制的顺序。

蒙古汗国时期,蒙古军主要由左、右两翼万户组成。这两个万户最早的统领者是成吉思汗任命的木华黎和博尔术 λ|。元世祖忽必烈即位,由于蒙古政权统治集团内部斗争,原两翼万户已不复存在。对漠北以及草原地区的镇戍,忽必烈采取“命宗王将兵镇边徼襟喉之地” λ}的办法,加强对蒙古各个千户的控制。所谓宗王,系指当朝蒙古皇帝的皇子、皇孙,如元代曾经出镇漠北的元成宗、武宗、泰定帝等。他们都是帝位的继承人。“襟喉之地”是指蒙古统治者最不放心的比较偏远的地区。诸如和林、云南、畏吾儿地、辽东等。

镇戍在被蒙古族统治者称为“核心”之地的蒙古军,主要分布在河南和山东两省。元代河南行省设有“河南淮北蒙古军都万户府”(至元二十四年称蒙古军都万户府,大德七年以后改为河南淮北蒙古军都万户府(见《元史》卷86《百官志二》),亦称之为“四万户蒙古军” λ∼。据《元史・兵志二》,至泰定帝年间,这四万户蒙古军的分布是:“三万户在黄河之南,河南省之西,一万户在河南省之南”。元代河南行省,北捍中书省之地,南御长江沿岸诸行省,西临川、陕、东暨大洋,有着十分重要的战略地位。这四万户蒙古军的分布,以河南行省的北、西、南三方为重点,显然是在元中书省所在的南部筑起了一道军事防线。山东地区的蒙古镇戍军与河南行省呈犄角之势。元泰定帝四年(1327年),有“脱别台所管五万户蒙古军”,其镇戍地“在黄河之北、河南省东北” µυ,正是今天山东省,元代属中书省东南部辖地。这样,整个黄河沿线就全部被蒙古镇戍军所控制。黄河以南,则视军事地位的重要,派驻汉军、探马赤军以及新附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