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北白羊肚手巾漫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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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北白羊肚手巾漫谈
神木职教中心白建军
提起白羊肚手巾的系法,陕北汉子人人知晓、个个在行:包头从后而前,在额上打两个结子。值得关注的是,陕北男子着首服白羊肚手巾与众不同:他们不是像其它地方一样在脑后打结,而是恰恰相反,头巾包裹在额前打结。然而对于如此特异造型的根源,大多数陕北人却语焉不详,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笔者以为,这种造型实际上源于古代陕北地区的白犬图腾崇拜。
下面,笔者将以相关文献为据,对古代陕北地区的白犬崇拜作一个初步的考察与探寻。
一、渊源——古代陕北地区犬戎族图腾祖先崇拜
犬戎,古代民族,历史上也被称作“畎戎”、“畎夷”、“昆夷”、“绲夷”、“混夷”,是北方戎狄中的一支。据杨东晨先生考证,犬戎为北狄的一支,与华夏融合较早,又与西戎、东夷的畎夷杂处。《山海经.大荒北经.犬戎》说:大荒之中,有山名曰融父山,顺水入焉。有人名曰犬戎。黄帝生苗龙,苗龙生融吾,融吾生弄明,弄明生白犬,白犬有牝牡,是为犬戎,肉食。有犬戎国,有人(原作神,袁珂从郝懿行校改),人面兽神,名曰犬戎。这即是说,犬戎是黄帝的子孙,其人人面而犬身。黄帝的玄孙弄明生了一雌一雄两只白犬,这两只白犬相互交配,繁衍了犬戎这个国家。但杨先生认为,古代的“生”,
不能简单地理解为后世的父、子、孙等关系,多指裔族或旁族。他考证道:西戎族的历史比黄帝还要悠久,难说是黄帝的第四代孙,只能说是黄帝族的裔支迁入北边,与狄族错居,成为其首领,故称犬戎为黄帝系;或北狄的一支加入了黄帝部落,而尊奉黄帝为祖先。《说文》云:“赤狄本犬种”,“故字从犬”。《毛诗疏》云:“犬戎昆夷是也。”因此,“犬戎系北狄裔支,以北方草原狩猎的犬为图腾;黄帝族兴盛于今陕西北洛水流域的黄陵桥山,以龙(蛇)为图腾,若犬戎为黄帝后裔,则必然会以黄帝族的图腾祀之”。(杨东晨:《论犬戎的族属与变迁》,《固原师专学报》,1993年第3期。)然而各异,可见犬戎非黄帝裔族……我们认为,伯益佐禹治水时,九夷中的畎夷部分随之入关中,后徙于陕北,与犬戎结合,称为畎夷……它实系北狄族。
如果杨先生的考证不误,那么最晚在伯益佐禹治水时,陕北地区就繁衍生息着犬戎族。这一点,陕北地区的一些县志等文献资料也可以佐证:《洛川县志.附录.历史文献辑》:古人以为陕北为戎狄地。《志丹县志.地理志.建制沿革》:夏商周时期(约前22世纪末-前770年),本地为少数民族西戎及其支派犬戎所居。《定边县志.社会.民族》:古时候,县境内徙居的民族有华夏、鬼方、翟戎、犬戎、狄、匈奴、鲜卑、突厥、吐蕃、党项、羌等……
而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第一编》则明确认定:“犬戎族”自称祖先为二白犬,当是以犬为图腾。
由此我们可以得到一个大致不差的结论:犬戎族曾经定居于古代陕北地区,他们崇拜的图腾祖先是白犬。
二、衍变——古代陕北族民图腾保护神崇拜
居住在古代陕北地区的犬戎族以白犬为图腾祖先,对其顶礼膜拜,这点已得到确凿无疑的证明。问题的关键是:犬戎族并没有在陕北长期定居,而是中途迁徙了。《竹书纪年》云:夏桀时,“畎夷入居邠岐之间。”《后汉书.西羌传》云:“后桀之乱,畎夷入居邠岐之间。”也就是说,犬戎族于夏末徙入今陕西彬县、岐山一带。这一点,往往成为怀疑论者“批判的武器”:就算犬戎族确实在陕北生活过,就算他们崇拜的图腾祖先是白犬,然而他们既然已于夏末迁离了陕北,作为其民俗事象之一的白犬崇拜自然也就随他们南迁而销声匿迹于陕北了。其实,他们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不完全了解民俗事象传承流布的特殊性和民族融合的客观性所致。
我们知道,图腾崇拜作为一种观念,一旦形成,就具有一定的独立性,它不会亦步亦趋地随着信仰主体的改变而立即改变,而是有一个渐变甚至衍化的过程。也就是说,从犬戎族入居陕北的那一刻起,白犬崇拜观念就已在陕北生根发芽了,待到夏末犬戎族南迁的时候,它已根深叶茂、深入人心了。它不可能仅仅因为犬戎族的南迁而烟消云散,而是继往开来、演绎变化,以新的面目流布于陕北大地。此外,民族融合是客观的历史事实,也是中华民族发展演变的普遍规律,而这一点,又在一定程度上助推了古代陕北地区白犬崇拜的衍化。据段双印先生考证,陕北居民的族源是多元化的。他考证道:殷周以至宋元的30多个世纪里,陕北高原先后有猃狁、鬼方、土方、戎、狄、楼烦、匈奴、羌、氐、鲜卑、稽胡、党项、吐谷浑、女真、蒙古、高
丽、及来自西域的龟兹人、粟特人等20多个北方游牧民族,与华夏族错居杂处。在温情脉脉的联姻混血与惊心动魄的战争厮杀中,各民族不断交流融合,逐渐同化为今天的陕北人。这即是说,古代陕北地区的民族成分是复杂的,不存在一族独大的现象,即使在犬戎族定居陕北时也是如此。这就为其它民族接受乃至化用犬戎族的白犬崇拜观念提供了宽松的外部环境,从而使其世代相传、延续至今。
实际的情况很可能是,犬戎族南迁之后,陕北族民的思维有了进一步的发展,认识到人和兽之间有很大的差别,不再相信兽能生人或人起源于兽(尤其是非犬戎族,更难于接受自己是犬种这样的观念。)。但白犬图腾祖先观念在陕北先民的意识中已根深蒂固(受犬戎族的影响和同化),再加之古代陕北地区的先民是游牧民族,猎狗是牧民不可缺少的助手,放牧打猎样样离不开它,人们也希望白犬继续护佑自己。于是,在白犬图腾祖先崇拜的基础上很自然地产生了白犬图腾保护神崇拜。
三、遗留——现代陕北地区白羊肚手巾
尽管古代陕北地区的白犬图腾崇拜历尽犬戎族的南迁而发生了衍变,关于图腾的具体形象已随着历史的流逝而大部不存了。但是,代相传袭的民俗习惯一旦形成,根深蒂固,在纵向传承中,又有相对的稳定性,即使久经岁月,仍顽强地保留一些固有的风尚习惯,这就为我们追溯古代陕北地区白犬崇拜的源流,留下了可供寻觅的社会活化石,即文化遗留物。笔者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终于钩沉到了白羊肚手巾这个目前看来是真实可信的现实遗留物。
《陕西省志.民俗志》云:关中和陕北的成年男子多以毛巾裹头,不论春夏秋冬,也不论年老年轻,凡是男人总爱在头上扎一条白羊肚子手巾……关中人和陕北人裹毛巾的方法有所不同,关中人将毛巾结子打在脑后,陕北人则与此相反,将毛巾结子打在前面……此俗流传甚久,近几年方有改变,但部分老年人仍保持古风不变。
现代陕北人这样的首服造型实际上是源于古代陕北地区的白犬图腾崇拜。白羊肚首巾前面打的两个结子,形似白犬的两耳,象征与白犬图腾同体,这当是上古图腾同体化观念的遗痕。
所谓“图腾同体化”,就是以艺术手段,把人体装扮成图腾模样。表现在服饰方面,即以图腾崇拜的动物皮毛制作衣服,或以羽毛、树叶等装扮成图腾姿态,或以布料和其它材料制成图腾形状的头饰和鞋帽等,或模仿图腾体肤而断发文身,或在服饰中绘绣某种图腾的图案,以象征图腾动物的形状。凡此种种,都是图腾同体化的表现。打扮成图腾模样,模仿图腾动作,便成为名副其实的兽儿兽女,成为图腾动物的同类。这样,作为亲属或祖先的图腾动物,随时随地见面就认识你,才会真正把你当作自己的“子孙”或“兄弟”。也就是说,图腾同体化观念的产生主要基于人的“求安”本能。
如此说来,古代陕北地区的情况很可能是这样的:崇拜白犬的陕北先民们,为使白犬图腾不伤害自己或得到它的护佑,便将白羊肚首巾裹在头上,以前面打的两个结子象征白犬的两耳,并以此来实现与白犬图腾同体化的目的。在他们看来,只有这样,图腾才会把自己当作亲属、子孙或同类,才会得到应有的保护。否则,没有任何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