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的颠覆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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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颠覆冲动

作者:王悦

来源:《读书》2018年第02期

自十七世纪三十年代锁国以后,日本人再未正式踏访中国。直到一八六二年,一艘旗号“千岁丸”的日本官船驶入上海,才开始中日之间的破冰之旅,也开辟了近百年的血火之路。船上以各藩武士为主,他们广泛结交中国儒生。一次,一个中国儒生赋诗书写在扇面上,诗中有纳贡的事和蛮王等字句,于是日本武士勃然大怒,当即扔掉那把扇子说:“我们神国的天皇,万古无变,世上无与伦比。你岂能将他与北虏王相提并论。你这个可恨的腐儒,实在失礼。”记载此事的日本人,直夸这个武士胆量十足,好像当年的大伴古麻吕,而古麻吕敢在唐玄宗宴请各国使节时因座次安排问题凛然抗争,长期以来一直被日本人视作豪气英雄。

这种被日本人津津乐道和大书特书的事情,中国人往往不放在心上而轻忽视之。但实质上,在二十世纪之前的几千年里,却流行着中国人的某种“集体无意识”,也蕴藏着周边国家(特别是日本、朝鲜和越南)的某种心理情结。更重要的是还显示着日本的特殊性。一般流俗所见之日本,是一个善于学习的国度。当隋唐强大时学习中国,当西方强大时学习欧美,学习速度之快、学习烈度之大,常常令人咋舌。但人们常常忘了,日本不仅是一个善于学习强者的国家,还是一个善于颠覆强者的国家。后一种冲动,潜伏之长、蓄劲之久、爆发之烈,同样令人咋舌。

古代中国久已形成了一套相对成熟的天下观,既用以表述政治哲学上的自我追求,也拿来规划本国及周边其他国家的内外秩序。古代中国的意识主体是活跃于中土、中原、中国、九州又或神州大地上的华夏民族,他们奉天承运,以道德自主和实践后果来见证天命所归,尊崇政治大一统,把国家的都城以及统治权所辖领域视为天下的中央,而四方之地则有四夷之族(北狄、南蛮、西戎、东夷),根据距离远近的不同而有所谓“五服”制度,根据时势强弱的不同又有所谓“征伐”和“声教”之异,目的所在或是希望以华夏化夷狄,或是期待四方慕德来朝,总归是华夷一家,万邦协和。这一套天下体系,既如赵汀阳所言,在理念上是至广无外的,因为天下就意味着天地之问无不覆载,是“整个世界的内部化”;又如葛兆光所言,根据礼仪的系统规范而不断区别乃至强化内外、华夷和尊卑的上下等差序列。古代中国的天下体系,在文化上表现为华夷秩序,在政治上表现为宗藩关系,在经济上表现为朝贡贸易,在历史上则形成了所谓的“东亚文化圈”“儒教文化圈”“汉字文化圈”。这种历史的实际表现,既说明了古代中国天下体系的效用,也反证着它的限度。

所谓“华夏”或“中华”,从字源上来看源自地域概念,作为民族之称,其主流趋向代表的并非血缘意义,更取决于文化、制度、礼仪、风俗和价值观。因此,尽管中国人总是强调“裔不谋夏,夷不乱华”和期待“用夏变夷”,也总是恐惧“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如线”,但华夷关系却并非先验和绝对的,而是相对的,也是可以通过制度变革、风俗改造和礼仪实践而相互转化的,所谓“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这种变通性有利于促进中国境内各民族的融合及域外各国家的交流,也為少数民族入主中原提供了合法性的蹊径和正统性的说明,同

样,还给日本在中华世界力争天下提供了逻辑上的可能性。当然,更关键的是,“作为前近代东亚地区的‘通念’,‘中华’,本是道德价值、经济实力和政治能量的至高体现”(韩东育:《从“请封”到“自封”:日本中世以来“自中心化”之行动过程》,220页),而这也恰好是诱惑域内外各族群竞相争夺中华象征的原因。

中日关系渊源亦久。据考证,《山海经》中有关倭、扶桑、黑齿国和毛人国的记载可能都牵涉日本;《史记》曾记载秦始皇派遣徐福带数千童男女东渡,据说是去了日本;《后汉书》《三国志》《晋书》和《梁书》则传说当时的倭人均自称是泰伯之后,此正与朝鲜自称是箕子之后一样,表达了一种对华夏文明的仰慕之情。最无可疑的是,公元五十七年光武帝封赐倭王的“汉委奴国王印”,一七八四年在日本志贺岛被发现,足见日本正式纳入以中国为中心的天下体系,至迟在东汉已现端倪。此后日本也不断遣使请封,单南朝《宋书》所记四二一至四七八年间倭国王“万里修贡”即达七次之多,考虑到当时的交通条件,这已经相当不易了。大化改新是日本大规模采用隋唐律令制的政治变革,唐文、唐风以及中国化的禅宗,均深入日本生活的方方面面,影响至今。入明以后,室町幕府的足利义满接受明朝的册封,合作清剿倭寇,且以属国的名义和勘合贸易的形式向明朝多次大量派遣朝贡使节团。江户时代(一六0三至一八六七年),日本锁国,却也是朱子学被奉为国家意识形态的时期。正是存在这种渊源,也因为华夷关系的相对化和变通性,以西川如见的《华夷通商考》为代表,近世早期日本人的“通念”是,通行汉字和礼仪的诸国皆可列入“中华”,否则就是“外夷”。所谓一衣带水,所谓文化母国,所谓同文同种,所谓中日一家,都是对这种历史渊源的不同表述。

但是,日本对中国虽然追慕和学习,为了实利也偶能遵从朝贡礼仪,却恭顺时少,不驯时多。六0七年,日本遣使投递国书称“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隋炀帝还以为是蛮夷不知中华礼仪,故置而不问。其实并非不知礼仪,隋唐时正是日本向中国学习的盛期,有唐一代亦未少派使节和留学生,中华皇帝颁给日本天皇的诏书也明确写有“远修朝贡”的字样,甚至被日本人夸为英雄豪杰的大伴古麻吕,在唐玄宗的宴席座次上所争的也只是与新罗的对等和优位而已。他们当然知道古代天下体系是中国中心,也深知中华文化的优越性而肯大力学习,但即使如此,他们私下记述遣华使节时却极力避讳“朝贡使”而称之为“遣隋使”“遣唐使”。唐人对此未必不察,《旧唐书》就说:“其人入朝者,多自矜大,不以实对,故中国疑焉。”

正是由于日本的桀骜不驯和叛服无常,在古代天下体系中,中日关系多是若即若离,明确的朝贡关系更是断长于续。从五0二年开始,倭奴国即已不再朝贡中国;八九四年以后,菅原道真索性终止派遣遣唐使;直到明成祖时才重归朝贡体系,但一五五一年,室町幕府尚未完全终结,而中日宗藩关系却先告彻底终结。尽管如此,无论是维持和延续天下体系中的朝贡往来,还是隔断和终结中日宗藩关系,日本却从未停止对以自己为中心的华夷秩序的热切追求。

四八七年,倭王武向中国南朝遣使上表曰:“封国偏远,作藩于外,自昔祖祢,躬擐甲胄,跋涉山川,不遑宁处。东征毛人五十五国,西服众夷六十六国,渡平海北九十五国,王道融泰,廓土遐畿,累叶朝宗,不愆于岁。”这既是宣告倭王通过东征、西服和渡平四夷而建立了以自己为中心的“小中华世界”,也是表示这个“小中华世界”仍是归属于“大中华世界”的一部分。到了一六一0年,日本方面投书给中国方面说:“日本国主源家康,一统阖国……其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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