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201501--马王堆一号汉墓中的龙_璧图像_巫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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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对于古代美术遗址和作品的释读越来越有意识地在不同层面上展开。有的研究以不同时期和地区的类型与风格为对象;有的则致力于发现个体墓葬和石窟的建筑结构和图像程序;更有的通过聚焦于单件艺术品,以期揭示其特殊的视觉性和设计意图。这些不同的研究层面不必相互排斥。恰恰相反,每种观察都可以看到别种观察所看不到的东西,因此可以相互补充,达到宏观与微观的结合,对历史发展的普遍性和特殊性形成更为复杂和丰富的理解。沿着这个思路,本文希望提出一种“超细读”的分析角度,进一步扩充学术观察的视野。虽然“细读”(close reading)这种分析方法在文学批评中已是昨日新闻,在美术史研究中也不乏佳例[1]。但是总的看来,对艺术品的细读,不论是图像志方面的还是形式分析方面的,一般仍着眼于较大的单位,或是整幅图画,或是完整的建筑或物件。“超细读”则把细读朝着更为精微和敏锐的方向发展,把审视和分析的目光集中到一些能够反映出艺术家特殊意图的细节上。这个目的同时也规定了这种研究方法的前提,即研究对象必须显示出足够证据,表明其设计和创作确实可能具有特殊的意图和含义,而非对常规的简单重复。在我看来,湖南长沙马王堆一号墓中的若干龙、璧图像为这种分析方法提供了一组佳例,而通过“超细读”我们也可以对这批在中国美术史中知名度极高的图像达到新的理解。
自从这个著名墓葬于1972年发掘以来,中外学者对它的构造、装饰及出土物品进行了大量研究,获得了许多成果。但是正如人类文明所创造的所有重要作品,对它们的研究和解释总是无止境的,研究的本身也就是提出新问题、引进新观念的过程。我对于这个墓葬进行过多次讨论,以往提出的三个论点和本篇文章有直接关系,需要简单总结一下[2]。第一,我认为这个墓葬的设计者不但安置了层层棺椁以保护死者的遗体,而且在北椁室西端专门设计了一个“灵座”,使死者的灵魂可以在黄泉世界中如生人般享受饮食和乐舞(图一)。第二,我认为这个墓中的四层套棺和“T”形帛画构成了一个复杂的象征性图像系统,其中“红棺”上的图像表达了对于仙界的想象。第三,我认为这个墓里在一些关键地点上安置和描绘了一系列的璧和璧的图像。从墓的中心向外,一面以黑色玳瑁甲壳制成的璧以丝带系在内棺的前
马王堆一号汉墓中的龙、璧图像巫鸿(美国芝加哥大学美术史系及东亚语言文化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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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I:10.13619/11-1532/k.2015.01.006
端顶部[3]。下一个玉璧——
—实际是一个玉璧图像——
—出现在盖在内棺上的帛画里,位于一幅“祭祀”图和死者轪侯夫人的肖像之间(图二)。第三个玉璧图像出现在套在帛画上的棺上(图三∶2)。如我刚刚提到的,这具棺的色彩和装饰主题,包括通体的红色和昆仑山、羽人、龙、虎、鹿、凤鸟等形象,都和升仙思想有关(图三∶1)。最后一个玉璧图像出现在椁室头箱内,位于设于轪侯夫人“灵座”背后的屏风上(图四∶1)。把这些璧放在当时的宗教思想和礼仪环境中去理解,我提出玉璧中心的圆孔使这种古老礼器在战国和汉代的墓葬中具有了“灵魂通道”的意义。
对这个基本论点我目前还不准备修改,但是当我写完前文之后,我对马王堆一号墓中的这几个璧和璧的图像进行了一番更为仔细的观察,发现玉璧的引魂作用比我原来设想的更为复杂,我在前文中的一些说法也需要修正。比如,我在分析帛画上的璧的时候说:“此处的双龙在升腾之际交缠着穿过璧孔,表现出玉璧在促成轪侯夫人从其暂时存在(尸)到永恒存在(灵魂)这一转化中所起到的关键作用。”[4]“双龙穿璧”的这个说法不是我发明的。实际上,从这幅著名的绘画被发现以来,这个说法就不断地被发掘者和讨论者用来形容龙、璧之间的关系。如该墓的考古报告中写道:“帛画下部的图像,最显著的是两条青色和赤色的龙分列左右,而交互穿过画面中部的谷纹巨璧。”[5]但是如果我们以“超细读”的方式仔细地观察一下这个图像,我们就会发现这两条龙并不“穿过”玉璧中心的孔洞,而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和这只璧纠结在一起。图中的青龙[6]身处于璧的后面,而赤龙则是在璧的前面。这两条龙在璧孔处反转叠压:璧后青龙的身体压在璧前赤龙的上面,璧前的赤龙则被压在璧后青龙的下面(图二、五)。因此这两条龙并不是穿过璧孔,而是和中间的玉璧形成了一个“结”,被玉璧牢牢锁住,无法向前移动。
为什么画家要如此表现龙和璧的关系?在思考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需要
继续观察一下这座墓葬中的另外两个
玉璧图像,看看绘画者是否采用了现
成的定式抑或使用了不同的方法。当
我们转向“红棺”上的龙、璧图像的时
候,我们很清楚地看到它所表现的是
另一种状态(图三∶2)。如果要给这幅
画面起个标题的话,我们确实可以称
它为“双龙穿璧图”:这里的两条龙并
不交叠纠缠,而是分别从谷纹玉璧中
心的孔中轻松穿过。它们曲折的身体
显示出飞腾之势,随身上扬的云气更
加强了运动的感觉。画家似乎致力捕
捉瞬间之中的一个幻象:这两只神兽
即将穿越玉璧,飞向画面之外的一个
神秘领域。
椁室头箱中屏风上所画的玉璧和龙的形象又显示出新的情况。龙和璧
在这里分离了:谷纹玉璧画在屏风的
正面(即朝向灵座的一面),
而龙则出图一马王堆一号墓椁室俯视图
■马王堆一号汉墓中的龙、璧图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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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第1期
现在屏风的背面(图四∶2)。两条笔直的宽带在璧孔处交叉。仔细观察一下它们交叉的状况,我们发现它们重复着帛画上龙、璧的关系:一条宽带处于璧的后面,另一条则在璧的前面。两条带子在璧孔处相互叠压,璧后的带子压在璧前带子的上面,璧前的带子则被压在璧后带子的下面。与帛画上的情况一样,这两条带子并不穿过璧孔,而是把这个孔洞关闭,同时把玉璧固定在屏风的中心。
以上的分析引导我们作出两个初步结论。第一,在设计和装饰这个墓葬的时候,设计者(不一定是一个人,也可能是制作丧礼和墓葬用具的作坊或礼仪专家与制作者组成的班子)并没有采用某种通用的定式来处理和描绘墓中的璧和璧的图像,而是根据不同的位置及不同的礼仪需要采用了不同的方式。图像之间的微妙区别反映出设计者对其特殊象征意义的缜密思考。第二,对这些璧的不同处理和描绘方式基本可以归结为两种:我把第一种称为“运动模式”(mode of movement),第二种称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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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貌 2.局部
图二马王堆一号墓出土帛画示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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