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柿子红了皮
- 1、下载文档前请自行甄别文档内容的完整性,平台不提供额外的编辑、内容补充、找答案等附加服务。
- 2、"仅部分预览"的文档,不可在线预览部分如存在完整性等问题,可反馈申请退款(可完整预览的文档不适用该条件!)。
- 3、如文档侵犯您的权益,请联系客服反馈,我们会尽快为您处理(人工客服工作时间:9:00-18:30)。
农谚道:七月核桃八月梨,九月柿子红了皮。
在我们老家,柿子树只长在太行山区和部分丘陵地区,平原地区却很少见到它的身影。
因为它选择的是略带酸性的土壤,平原的黄土里,一般都缺少这种成分。
进入农历九月,太行山的色彩变得极为丰富动人,山坡路旁的柿树叶子也逐渐由苍绿而赭黄,最后变成鲜红色,在深绿浅黄的树丛中,像谁举起了一只只耀眼的火把。
而此时的柿子虽然红了皮,或者是黄了皮,却是硬梆梆的,摘下来就吃,保证你涩得舌根麻木,合不上嘴。
吃时需要漤一漤,用热水或石灰水浸泡几天,去涩催熟。
也有用酒喷了捂熟的,去涩效果有,味道却不大好。
热水的温度和浸泡的时间掌握不好,也不好吃,不是软了,就是涩味没去净。
去了涩的柿子又脆又甜,别有一种风味。
其实最好吃的漤柿子是孩子们的专利,摘几颗柿子埋在树下小溪旁的沙坑里,过五六天扒开来吃,那叫一个嘎嘣脆甜如蜜!
当然,这时摘下的硬柿子,也可以放在窗台或房檐上晒软了吃,我们那里把这种柿子叫烘柿,软哄哄的,颤巍巍的,鼓绷绷的,晶莹剔透,皮儿薄得就像山里的姑娘被太阳晒红的脸,让人担心一捅就破。
平原人把柿子当稀罕物,到山里走亲戚摘几个回来,晒在自家窗台上,一冬吃烘柿沾窝头。
有句老话,老太太吃柿子专拣软的捏,这是生活中的大实话窝头蒸好了,到窗台前,捏一捏哪只柿子软了,拿过来塞到窝头中,金黄色的棒子面窝头上,嵌一只鲜红欲滴的软柿子,单是那看相,就叫你哈喇子流出半尺长!
柿子也因品种的不同口味各异。
像大个儿的磨盘柿,适于漤着吃,甜脆爽口;小个儿的火柿则晒软了吃最好,一吸溜儿一口蜜。
我认为最好吃的柿子还是长在树上自然熟透的。
霜降过了,冬天来了,柿树的叶子不管是绿的黄的红的,早就随风飘走了,光秃秃的枝桠上挂满了红艳艳的柿子,红灯笼似的,亮在山沟里、坡崖上那是上世纪70年代留在我记忆里的一张彩色照片:因为我正在太行山区一个公社高中教书。
冬天一来,北风肆无忌惮地扫荡着山山岭岭,各种树的叶子都禁不住这样无情的扫荡,满山光秃秃的,偶尔看见一团火红,不用问,准是柿子树。
星期天,孩子们都放学回家,而老师们往往是不休息的,教育革命搞得正是热火朝天,不是备课、讨论、学习,就是开批判会。
有一个星期天,全公社集中开大会,老生常谈,实在是无聊得很。
几个人偷偷一商量,就悄悄溜出了会场,顺着学校操场后边的小路进了山。
转过山脚儿,眼前顿觉一亮:一、二、三、四、五,五棵挂满果的柿子树排着队站在崖畔,在荒凉的背景下红得抢眼,像熊熊燃烧在冬天太阳下干冷干冷的空气中。
我们欢呼着扑上去,一人爬上一棵树,小心翼翼地捏着一只只熟透了的柿子,专拣皮儿薄的、有籽儿的吸溜着吃,那叫一个爽!那时虽然粮食并不富馀,但早已过了全民饥荒的年代,玉米、红薯以及各类小杂粮,基本上能填饱肚子,柿子不能正儿八经地当粮食,收公粮也不收柿子,小买小卖又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就是卖也值不了仨瓜俩枣儿,所以生产队也不大重视它,只是任社员自己摘了吃个稀罕儿,长在偏僻去处的柿子树也就很少有人问津了,因为大家都很忙,即便在寒冬腊月,也还有平整土地、修水渠等等的活儿在等着社员们上工。
这倒便宜了我们。
其实,就是收摘,人们也往往有意地留下一些柿子,很显眼地挂在树上,人们称那叫老鸹食,留给山喜鹊、黑老鸹们过冬享用的。
人不能光顾自己,山里的鸟啊兽啊,不也都是命吗?邻居张大爷如是说。
这时候,张大爷正用簸箕撮着软柿子喂猪,他是公社的饲养员,猪圈就建在我们学校的
操场边。
那时粮食少,猪食槽里整天清汤寡水的,张大爷就去摘了柿子来给猪们改善生活。
造孽呀,这要在赖年景,不知道能救多少人命呢。
真是的,柿子树号称铁杆庄稼,又不大受旱涝影响,在食不果腹的饥荒年代,不知救活过多少人,也不知给山里的光棍汉子招来了多少个瘦骨嶙峋又美若天仙十分能干的媳妇。
1960年,20斤柿饼或是一口袋红薯干就能换一个媳妇,这是我亲眼所见。
平常时候,住在平原的人老是笑话大山里多见石头少见人,但在树皮草根都吃不到嘴里的时候,山里的柿子树就成了救命的幌子,吸引着成群的平原人甚至城里人往山里跑。
除了吃漤柿、烘柿外,柿子旋了皮儿晒成柿饼,是那时山里孩子们的绝佳零食。
就是旋下来的皮,晒干了磨成粉,也可以当炒面那样干吃,或是用白开水拌了吃,再加入谷糠,和点儿野菜,好赖做成菜团子,也就让难以下咽的糠菜增添了一丝的甜味儿,这虽然没多少营养,也总比用柿蒂、玉米芯、棉花壳子或者红薯秧子粉做成的吃食口感好了许多。
一晃儿,这些都成了遥远的过去,可在我,却还是恍如昨日。
饥饿的感觉和满口甜柿子的滋味依然分明地弥漫在唾液里。
当年那些不值钱又能救命的柿饼,现在被运出了大山,远销海内外。
像红黄玛瑙那样晶莹剔透覆盖着一层薄薄白霜的个头儿均匀的柿饼,四个一组装在精致的塑料盒子里,摆在超市的柜台上,卖到了二十多元,还被冠于绿色食品的美名。
又是一个九月,又是柿子红了的时候。
女儿到山里参加一个采摘节,带回一枝青里透红、黄中带绿的大柿子,显摆似的挂在客厅的窗台上,给宁静而又略显寂寞的家庭平添了一番热闹,涂抹了一缕秋色,也张扬了一分喜气。
看着那装点了我的客厅的那串喜气洋洋的柿子,我的思绪飞向了远方,我真的好想满沟满坡姹紫嫣红的太行山,好想那一簇一簇挂满红灯笼似的柿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