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沈从文小说的人性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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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沈从文小说的人性美
作者:冯兴运
来源:《陕西教育·高教版》2012年第08期
在宽松自由的时代氛围中,以平和宁静的心态重新审视中国现代小说,我们不难发现,除了描写革命斗争的主旋律小说之外,还有一类反映人生百态的小说,它们与主旋律小说相得益彰,相映生辉。在这类小说中,尤以“乡下人”自居的沈从文小说为代表。他从人性和道德的角度去观察人生、体验人生、表现人生,创造了极富人性美、人情美、自然美的“湘西世界”。以此奠定了他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重要的地位。
湘西世界——弘扬美好人性的精神舞台
沈从文崇尚人性,他曾这样表述自己的文学主张:“这世界上或有想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重楼杰阁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它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基于此,他的小说从伦理道德的角度透视人生,以表现人性为中心内容,以探讨民族品德的重造为宗旨,热衷于表现不受近代工业文明玷污、侵染,更不受其拘牵的原始古朴的人生的审美理想。他为什么会有如此的追求?这来源于他与“城市人”相对照的“乡下人”的心理素质与思维定势。他以湘西人淳朴的眼光观察喧嚣的城市,看到了黑暗的现实,腐败龌龊的政治交易,尔虞我诈的人际关系,以及扭曲变态的丑恶灵魂,不禁惊呼:这是“神之解体”的时代!虽然这样,他仍郑重声明:“我还得在‘神’之解体的时代,重新给神作一种赞颂。在充满古典庄严与雅致的诗歌失去光辉和意义时,来谨谨慎慎写最后一首抒情诗。”由此可见,他的“神”即是人性,人性与神性相通。他以虔敬的心情描写和歌颂人性美,用充满诗意的湘西小说供奉他心中的神。他所构筑的湘西世界,可以说,是他驰骋想象、弘扬美好人性的精神舞台,是一个亦真亦幻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与人之间友好相处,没有压迫,没有歧视,只有尊重、宽容和理解。走进这一世界,受伤的精神会得到安慰,垢污的俗念会被清除,世俗的灵魂会经受洗礼而升华。且不说叔远的母亲那“宽厚慈善”乡下老太太的“母性的体贴;且不说卖梨老妇人不计较斤两价钱,待买主如久别的客人金子般的心地;且不说老船夫忠于职守,宽厚大度,古道热肠,屈己待人……就是妓女和土匪的灵魂中也有美的闪光。在他笔下,妓女少了世俗之气,纯粹交易,铜臭之味,而多了份重义轻利,守信自约;就是土匪也并非一群莽汉,粗俗不堪,社会渣滓,而是透过外表,去发掘他们身上美好的人性。《在别一个国度里》的山大王为娶守家大妹妹做压寨夫人,不惜屈尊多次送信,软硬兼施,甚至为情不惜向官兵妥协,而婚后对妻子一如既往,百般爱护,宠爱有加。以致大妹妹向朋友称赞说山大王年轻、标致,驯善如一只羊。生活在这个世界里的人们,以他们的直爽,率真,赢得了人们的青睐和尊重,这是一个不同于虚伪城市生活的全新的世界。
清纯美丽的少女形象——审美理想的化身和再现
沈从文把创作看成是自我生命意识的自由表现。对人性的讴歌与表现,是其一贯追求的审美理想,他把表现人性看成是美之极致,视作文学表现的终极理想。他在小说中塑造了一系列个性鲜明的少女形象,她们清纯如水,楚楚动人,如美玉,似鲜花,这正是他审美理想的化身和再现。如天真纯洁、好奇任性的“碾坊”女儿三三;单纯质朴、浑然不觉的小童养媳萧萧;温顺乖巧、多情执着的“边城”精灵翠翠;谨慎细心、热烈大胆的阿黑、机敏无畏的黑中俏夭夭……不同的身世和生活环境,又造就了她们不同的生命形态;原始蒙昧的三三,自在形态的萧萧,自为形态的翠翠、阿黑、夭夭。这三种形态交织成一个庄严神圣、活力充盈、和谐优美的生命世界。翠翠等一组少女形象集纳了湘西自然山水、古老民俗、世故人情中最优美的成分,体现了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这正是沈从文精神世界的外化形态。同时,这些形象也为那些所谓的都市上流社会的高等人造了一面镜子,映照出她们的精神空虚,生活糜烂和虚伪作态。使那些所谓的“绅士淑女”的灵魂受到一种撞击和警醒。
爱情是沈从文抒写人性美的载体。题材新颖,思想内容独特。他的爱情描写包括两类:一是原始民间传说,二是现实题材。前者多是写男女主人公超凡脱俗的灵魂,他们把爱情看得至尊无比,愿以生命换取爱的纯洁,神圣和完美(《月下小景》);后者侧重表现人的自然本性,男女主人公爱得真挚、热情、活泼、勇敢,跃动着旺盛的生命力(《连长》、《柏子》、《雨后》)。沈从文从他的人性观出发,一直肯定人的自然健康的情欲是人性美的体现,任其小说的主人公生命本能尽情地恣肆,导演着生机勃勃的爱情场面。这两类题材虽不同,但都表现了湘西人天生的恋爱观:爱情必须以爱为前提。湘西人的爱情不受权势、金钱等物欲污染,具有一种自然的爱与美的情感。现实生活中的男女,都不分尊卑贫富,不饰任何假面,甚至不受一般“道德”、“婚姻”的拘禁,勇敢无畏地袒露赤裸裸的一颗爱心。他对湘西人爱情方式的展示具有重要的意义:一是呼唤、恢复爱情的纯洁、真诚、神圣,向以金钱、权势、地位为内容的“城市人”的违反自然人性的恋爱观提出了挑战;二是包含着作者的民族忧患意识,希望如湘西人“勇敢”、“发狂”地追求爱情去塑造起一个自有强大、生机勃发的民族。爱情在作者笔下得到了酣畅淋漓的抒写和展示,闪现出一种人性自然美的光辉。
总之,沈从文以抒情的笔调,创造了一个无比淳朴、自由、充溢了旺盛生命力的精神王国。他的小说就像一股股清纯的泉水,滋润着人们的心田,陶冶着人们的性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