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性视阈下的存在之思_导演与演员的角色错位与归位_细读穆旦_冥想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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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性视阈下的存在之思:
导演与演员的角色错位与归位
———细读穆旦《冥想》
○周述波
(华中科技大学中文系,湖北 武汉 430074)
[摘 要] 在“文革”后期,穆旦有了一次诗的火花的迸射,在短短一年间(1976年)写下近30首诗,成为穆旦一生中的第二个创作巅峰。作为穆旦人生落幕前诗艺迸发之一的名诗《冥想》,向我们展示一个形而上的人类群体与个体存在之思,敞开了人类悖论而又真实的生存本相。这首诗却一直少有人进行正式的文本分析,本文试图通过细读《冥想》,采用新批评的方法,演示人与万物作为导演与演员的角色错位与归位过程,探寻穆旦在现代性视阈下进行生命参悟和文化寻根的心路历程。
[关键词] 穆旦; 《冥想》 悖论; 张力; 现代性
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8610(2008)03-0046-04
在新中国成立前崭露头角而未享盛誉、在建国后又遭遇从肉体到精神双重摧毁的天才诗人穆旦,在“文革”后期作为一名诗人又率先“归来”了,一口气写下30首诗。这与其说是一个令人惊讶的写作高潮,不如说是数曲令人惊醒的生命挽歌。他“复出诗歌”中的《智慧之歌》、《演出》、《冥想》、《友谊》、《停电之后》、《自己》,以及《春》、《夏》、《秋》、《冬》等诗歌,都是读者和评者交口称赞的杰作。这些历经劫难和压抑后诗艺的最后迸发,似乎是穆旦被迫停止写诗多年后的一次回光返照。其中,《冥想》以其临终前惊人的清醒意识和丰富的痛苦心理,对生命进行一次智性和理性思考,深刻地揭示人类群体在自然历史面前与人类个体在社会历史面前的似为主宰者实为被主宰者的被错置被遮蔽的尴尬境遇,从而凸现了茫茫宇宙中人本位的荒谬与虚妄。
一
冥想
1
为什么万物之灵的我们,
遭遇还比不上一棵小树?
今天你摇摇它,优越地微笑,
明天就化为根下的泥土。为什么由手写出的这些字,竟比这只手更长久,健壮?它们会把腐烂的手抛开,
而默默生存在一张破纸上。因此,我傲然生活了几十年,仿佛曾做着万物的导演,
实则在它们长久的秩序下我只当一会小小的演员。
2
把生命的突泉捧在我手里,我只觉得它来得新鲜,
是浓烈的酒,清新的泡沫,注入我的奔波、劳作、冒险。仿佛前人从未经临的园地
就要展现在我的面前。但如今,突然面对着坟墓,我冷眼向过去稍稍回顾,
只见它曲折灌溉的悲喜
都消失在一片亘古的荒漠,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
不过完成了普通的生活。
[作者简介]周述波,男,湖北襄樊人,华中科技大学中文系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
1976年5月这首《冥想》一共分上下两节,每节12行。虽然结构形式上分为两节,笔者认为其实从语意衔接上却可以分为三节,即从第一节尾部可以分出一个承上启下的过渡段。从字面上来看,“冥想”既不同于“断想”,也不同于“畅想”,与后两者相比,“冥想”带有抽象性,是更带有深刻或者终极意味的思考,如果说后两者一般是形而下的思考,那么前者一般更具有形而上色彩。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个标题引发一个疑问:诗人在临终前到底在想些什么呢?虽然下文作者也许可能会为我们解惑,但这个题目在此还是应该引起我们足够的注意和思考。
(一)第一节诗文释义
开头一句就抛出一句“为什么”,仿佛天问,似乎显得很突兀。确实,诗的开篇就使用一个特殊疑问词“为什么”引领的特殊疑问句,开门见山式的天问,似乎在中外诗歌中并不常见,例如与穆旦齐名的艾青的一首诗《我热爱这土地》就把类似的特殊疑问句用在诗的结尾:“为什么我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穆旦反其道而行之,看似突兀,实则紧紧扣合“冥想”标题,表明作者思考的广度和深度,同时造成一种振聋发聩的效果,引起读者的严肃思考和深度焦虑。在本句中,“我们”指代诗中的主体,“小树”指代诗中的客体。“万物之灵”,其实就是人称代词“我们”的特指或者自称,而作者在此将两个同义词连用复指,并用“万物之灵”这个极具褒义的词语来形容“我们”,形成一种偏正式的修饰关系,把“我们”人类推向一个至高无上的崇高与权威地位,强化了“万物之灵的我们”对“万物之微”的“小树”的绝对主宰地位,可是不幸的是,我们的“遭遇还比不上一棵小树”。用“遭遇”这个词,来对举人类和小树开始和结局的不同命运,将代表“万物之灵”的“我们”置于代表“万物之微”的“小树“之下,似非而是,具有强烈的悖论色彩,无情解构了人类作为万物之灵的主宰地位的合理性,又极具反讽意味。这种残酷得似乎不可思议的论调,究竟是作者的一种主观臆断还是一种普遍真实,换句话说,这个命题是否具有客观有效性,还有待于下文的演绎。
“今天你摇摇它,优越地微笑,/明天就化为根下的泥土。”在此,作者用“今天”与“明天”这两个词语从时间跨度上来对这种遭遇的强烈反差做出鲜明的对照。“今天”和“明天”是我们与小树冲突和对抗的时间。“今天”与“明天”两个词从语义学的角度看是比较含混的,在此可以看出三重指向性。它们既可以表示以一天24小时来分界的时间标识,指代具体的今、明两天;也可以抽象成具有截然对立的两个时间段,指代现在和未来;如果从“今天是昨天的明天,昨天是今天的逝去”的角度来理解,那么“今天”与“明天”还可以放大为包含过去、现在、未来等一切时间的统称。如果能这样理解,那么“今天”与“明天”在这里就具有时间上的古老与短暂的双重意味,说长就长,说短就短,不仅强调生命的瞬时性,也强调了生存本相被遮蔽的长久性。在这几句里,人称已经从第一人称复数“我们”已经悄悄转化成了第二人称“你”。“你”在此指意不明,但从后文出现的“傲然”这个与前文“万物之灵”相对应的大词以及下文“根下的泥土”对上文“小树”的承前省略来看,可以理解为“我们”人类群体中每一个具体而微的个体。这里,作者突然出现第二人称“你”,是否表明作者试图通过这个第二人称代词“你”的过渡,实现从第一人称复数“我们”到第一人称单数“我”的话语转移?对此我们十分犹疑,只好有待于下文诗行内容的切入和确证。“优越”,代表一种优胜的态度,这种态度是转化为行为的动因,这个行动就是前面的“摇摇”和后面的“微笑”。在“今天”这个时间里,人类从“摇树”的优越性姿态到“微笑”的优越性表情,对自然万物尽情显示着作为人类的优越性的存在。出人意料的是,转瞬间却化为树下的污泥粪土,真有点“今日座上宾,他日阶下囚”的悲凉和不甘。在这里,人作为万物之灵的有限性、暂时性与小树作为万物化身的永恒性构成一种强烈的冲突,具有极大的张力。可以看出,用人类的有限性来企图主宰万物的永恒性,简直就是一种荒诞和虚妄。
如果说前面人与小树错置和互换的遭遇还不足于颠覆人类的主宰地位的话,另一种类似的遭遇也许可以强化人类这种悖论性处境的真实性。
为什么由手写出的这些字,
竟比这只手更长久,健壮?
它们会把腐烂的手抛开,
而默默生存在一张破纸上。
这四行的语意是开头四行诗的延伸。我们可以看到在第一节开头展开的那种反讽意味的冲突依然在继续。人的“手”是“字”的绝对主宰者,可是,用手写出的字,最终毅然决然地抛弃了手,在手腐烂后依然顽强地生存了下去,尽管它的生存环境并不优越,只是“一张破纸”。“腐烂”与“长久”“健壮”,在情感指向上是具有不同情感内涵的词,作者有意把“腐烂”与“长久”“健壮”褒贬对立,将手与字的遭遇做出对比,再次印证了人的有限性与万物的永恒性之间不可调和的冲突与对抗,反讽联合着悖论,进一步强化了主宰者与被主宰者的隐秘关系。
因此,我傲然生活了几十年,
仿佛曾做着万物的导演,
实则在它们长久的秩序下
我只当一会小小的演员。
这四行诗句实际上是一个没有特别分节的过渡段。一方面,“因此”的出现说明这几句对于上文是一个总结,这几行同样采取上文一样的类似于某种戏拟式逆转性的反讽,在展示了两个场景的类比后,穆旦引入了一个更带终极性的隐喻———导演与演员。另一方面,第一人称单数“我”的出现,暗示作者通过第二人称“你”的传递,已经完成了从第一人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