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现象学论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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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

本文展示了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首先是哲学与电影学、中外电影的跨学科交流互动;其次是中国之意象思维与西方现象学的跨文化逻辑重组;第三是汉语象思维对电影创作的启示,并尝试提出天人合一的大生命美学,勾勒电影现象学跨文化传播的原理和前景。

【关键词】现象学;电影现象学;象思维;气象美;目光给予

一、作为拯救人类理性的现象学和作为拯救人类感性的电影

根据贺麟先生的考证,现象学(phanomenologie)一词始见于与康德同时代的德国哲学家朗贝尔特(j·h·lambert,1728—1777)的《新工具》(1764),他把现象学定义为关于幻觉的理论,把“现象”看作是与人类经验中的幻觉特征有关的东西。粗略地说,他的“现象”就是“假象”,他提出的现象学是一种鉴别假象的系统方法。康德在《自然科学的形而上学基捶(1875)中大讲现象学,康德是将现象与物自体(本体)二分的,认为人们只能认识现象,不能认识物自体(本体)。费希特在《伦理学说》(1812)中说,现象学实乃“自我现象学”,因为它从“自我意识”这一本源出发,向外推演出整个现象界。后来,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奠定了德国哲学的主旋律,与康德不同,黑格尔坚持理性和感性、本质和现象的统一,他又把费希特的“由自我到世界”的过程变成“从现象到本质”的经典公式,并规定了现象学的任务:“揭示精神的自我显现过程”,通过现象认识本质,或由普通意识达到绝对理念。这一脉大讲现象的哲学并不是胡塞尔现象学的源头,胡塞尔的远祖是笛卡尔,近宗是布伦塔诺,布伦塔诺的意向性理论直接启发了他的学生胡塞尔。①

胡塞尔(edmund husserl,1859—1938)时期,虚无主义与实证主义泛滥,纳粹兴起,时代的问题域已是欧洲如何摆脱危机,哲学怎样获得新生的问题。他在《欧洲科学危机与先验现象学》中作了这样分析:理性误入歧途,主要是表现为实证主义泛滥,以及一种任由自然主义者扮演“真善美导师”的错误倾向,造成了人性苍白,理智也随着疯狂。必须超越朗贝尔特、康德、费希特、黑格尔,按照严格的科学标准建设真正的哲学。他终于将现象学发展成一个目标崇高远大、方法独特的哲学流派,从而成为本世纪最大的显学,成为一种支配性的哲学思想,其基本观念,已经深深渗透进整个西方人文哲学和文化精神当中。单就学界而言,现象学的影响已迅速超出了哲学界,出现了现象学美学(英伽登、杜夫海纳等)、现象学解释学(利科尔)、现象学存在主义(梅洛-庞蒂、萨特、马塞尔)、交流现象学以及进一步发展起来的描述现象学、本质现象学、显现现象学、构成现象学、还原现象学、发生现象学、审美经验现象学等等。美国的施皮格伯格在《现象学运动》的导言中将这一运动不断流生的状况比喻为“更像一棵树,而非一条河”,这大概是因为他一开始就抓住了根本,围绕危机疑症,深入剖析形而上学的核心,诸如意识、观念、主体、意义等等,并且赋予了现象学运动一种变革冲动和重建哲学的目标和轨范。

胡塞尔的现象学是一种精神突围的努力,是想使人类和哲学走出危机的一次英勇的突围。胡塞尔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和丧子之痛,深切地意识到从古希腊肇始的欧洲文明已经到了日暮途穷之境。“上帝死了”,所谓文明时代,就是人被“物质化”、“工具化”了的时代,就是物质丰裕而肉欲横流的时代,人的价值开始失落。哲学自身的危机使发达的自然科学将人文科学逼入了孤岛,然后,各种人文学科为了适应潮流求生存发展,纷纷用自然科学的实证原则和归纳法来改装自己,从而瓦解了人文学科的独特性,作为“万学之学”的哲学首当其冲,胡塞尔因此而决心建立现象学,使哲学摆脱危机。他既要对抗实证的、物理的方式,也要克服使哲学丧失科学性的历史主义、心理主义的思潮。在胡塞尔看来,整个欧洲哲学史在“心与物”两极中摇摆不定,哲人们大都陷入心、物二元论,即从一种抽象的、孤立的观点看心与物的区别,而他的现象学才把欧洲哲学史上的先验论贯彻到底,“心”才摆脱了“物”而独立出来,成为一门严格的科学。因为现象学比康德哲学向前推进了一步,将知识的必然性与普遍性、客观性都“还原”到了主观性,这个主观性不是主客对立语境中的主观性,而是一

种先验主体性,类似阳明心学的“良知” ②。胡塞尔认为,认识到所有存在背后存在着先验自我或先验主体性的存在是“所有发现中的最伟大的发现”。 ③他这样就为人类在“没准”的世界中找到了绝对的“确定性”,类似于阳明自己觉得他的心学“只是此心”为人类找到了“定盘星”一样,其实只是确立了以不变应万变的“主体性的胜利”。与阳明不同的是,他用的不是意会法、号召式,而是用的严密的逻辑证明,而且异常艰涩、繁琐、深邃难懂,我们后面只能结合电影作适当的解说,不宜细细缕陈。现在且先看其理论抱负和大致的思路。

现象学作为“现象的逻各斯”要为所有现象提供一种理性的说明,要澄清所有现象的固有本质并保护它们的权利——即在理性大全的共同体中保护个体的本来面目。现象学的根本任务是:在各种不同的实在内容和变动不定的意向内容中直接直观地把握其中不变的本质。把握其中的本质要素和它们之间的联系。这便是意识的本质规律,它不依赖人的个体意识。相反,人的个体意识受这本质规律的制约。只要意识存在,这种本质规律就普遍有效地发挥作用。这个世界就是一条永恒的赫拉克利特的现象河流,自我之极和对现象之极是这河流的两岸,认识和对象的关系不像口袋和东西的关系。对象只见意向的东西,它在认识中构造自身,同时也构造着认识;另一方面,对象的被给予性有如此多的种类须予以区分和研究:真正的和非真正的、素朴的和综合的、一举构成的和逐步建立的、绝对有效的和逐渐成为有效的等等。胡塞尔曾说,现象学研究,决不是一件只需直观、只须张开眼睛就可办到的区区小事。就像普通的眼光拍不出好电影一样,本质直观 ④是哲学家和“电影家”应有的第六感官。要想获得这种本质直观需要训练。在新的世纪,电影家们到了告别自然思维、运用哲学思维的时候了。

哲学家和电影家都是人性的代言人,都是为了人性的丰富、发展、升华而工作的人,都是为了发现人生真谛,为人类寻找、建立精神原动力而上下求索的人(电影商又另当细论),用柏拉图的话说都是“灵魂的工匠”。面对欧洲文明的危机,胡塞尔追问:“为什么在这一领域内没有发展起一种科学的医学,一种拯救各民族和超民族的共同体的医学呢?欧洲的各民族正在患病,欧洲本身正如人们所说的处在危机之中。”正像越是有水平的人越是有自知之明、越蒙昧的人越自我感觉良好并且讳疾忌医一样,落后的国家和地区反而有变态自尊心,其实要说有病,人类都有病,胡塞尔所说的欧洲的疾病,亚洲何尝没有?亚洲的电影家们同样应该正视亚洲的疾病,也应该像胡塞尔一样有悲情救世的心肠。而且看电影的人比读哲学的人要多万万倍,而且亚洲的疾病比欧洲更多更甚。有趣的是,胡塞尔从反对“世界观的哲学”开始(因为他要建立纯粹科学的哲学,以期让哲学发挥自然科学一样的作用),到以悲情救世为终端,倒是人性的胜利。现象学于是成了这样一种哲学:不仅从哲学、思想、方法论、思维方式等方面治疗理性和人性的疾病,而且也从美学的、艺术的层面救治人的精神。

如果说现象学是在直接救治人类的理性,那么电影是可以直接救治人类的感性的。哲学有深浅,电影有高下,但作为“灵魂的工匠”(柏拉图语)都应该有益于人生。我坚信爱森斯坦说的话:画面将我们引向感情,又从感情引向思想。尽管爱森斯坦想将《资本论》拍成电影成了影坛笑话,但多少当年的笑话变成了后来的经典正宗?自然,我无需提议将现象学拍成电影,因为电影早就在应用着现象学的原则和原理,只是因为胡塞尔没有以电影为例,才弄得现象学只有少数人懂,而电影也找不到一个“财大气粗”的体系来支撑,变得一代又一代前卫、先锋,在如何创新上伤透了脑筋——靠个别前卫的感觉来带动最为庞大灵动的电影企业终究不是个事,让一种先进的理论武器武装更多的人,从而让精神变物质,使电影轨范有哲学思想来持续地充电、充氧,成为再生性的精神资源,恐怕是使电影成为可持续发展的行业的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著名电影家布努艾尔说:“电影的潜能与成就间的不均衡现象比及其他任何传统艺术都要严重。”这是我们探讨电影哲学的目的——开发潜能,以期获得这种载体的成就最大化。他接着分析总结之所以不均衡的原因:“影片直接作用于观众,在寂静、很暗的影院里为观众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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