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对火神派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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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对火神派的认识
火神派是近日中医界掀起的一股新学说,其理论强调「阳主阴从、以火立极」,临床上长期及大量地使用温热性药物,尤其是对附子的应用,更是推崇备至。
本文先透过简要分析火神派的学术思想要点,以展示笔者对火神派的初浅认识,继而进一步探讨当中的问题,以及其与传统中医理论的关系。
而火神派出现之历史背景,亦或多或少与其理论的确立有所关连。
本文第二部份将尝试探讨火神派产生及发展的历史背景,以及其它独有的因素。
若能对火神派历史背景及渊源有所了解,我们将能更公正及客观地对其作出评价。
本文的第三部份,则希望提出火神派学说中,一些值得商榷之处,好让我们能对火神派以至传统中医,有一个更清晰及深刻的认识。
笔者认为,火神派与其它学派一样,难免有其片面不足之处。
就其「阴阳理论」、「阴火理论」、「附子用量」、「标本关系」、「对郑钦安原著的理解」以及「对《伤寒论》的理解」等几个方面,笔者将尝试提出一些疑问,藉此抛砖引玉,好让笔者能与各中医药的爱好者们共同学习及讨论。
前言
自《思考中医》一书所引起的火神热潮,在民间中医及网上的中医界朋友中闹得火热。
其重视经典的理念、对今日中医界的批判,以及其背后的医学理论及所叙述的巨大疗效,再也不是正规中医教育界能继续充耳不闻、闭门造车地无视下去的。
因此,笔者以下将尝试阐述有关内容,并以《浅谈对火神派的认识》为题,以期更深入地探讨当中的问题。
虽碍于水平所限,或未能有所灼见,但也至少是作为中医院校学生,正视民间及网上中医们纳喊的一步。
1.火神派简介
严格来说,火神派只是近几年来在民间及网上才受到关注的一个派别,并没有一个很清晰及严格的定义,大概由《思考中医》一书面世后,始受人们所重视。
这个派别强调「阳主阴从」,强调治病多用、常用、大剂量地使用姜、桂、附,并以宗仲景学说为宗,崇尚使用经方。
被誉为火神派开山祖师的,是四川的郑钦安,清朝道光至宣统年间人。
其著作《医理真传》及《医法圆通》亦成为了火神派最重要的代表学术著作。
而「火神派」此一名词何时出现,实难考究。
大概由于郑钦安弟子卢铸之善用大剂姜附而
取效,故人们为他加上了一个「火神」的称号。
然而细查郑钦安著作,并无发现「火神」一词。
而在其弟子唐步祺替他作阐述的著作上,亦只有「人皆云郑钦安姜附先生」数字。
近日,郑钦安的弟子卢铸之的后人卢崇汉,出版了一本名为《扶阳讲记》的书,在坊间掀起了购买及讨论的热潮。
而正由于火神派喜用温热药这个特色相当鲜明,因此凡是因使用姜附而闻名的医家,都会被主流意见归纳为火神派之一员,如祝味菊、吴佩衡、徐小圃及范中林等。
而现代中医山西的李可及北京的民间中医王正龙,亦因为重用附子而闻名,故亦被视为火神中人。
正如其它各家学派一样,火神派并没有一个很清晰的流派识别标准。
我们只能够从有关医者的著作中,去探求当中的一些学术思想及临床用药特色。
当然,在这当中众多医者间,这些学术理念并不见得会是完全一致。
因此,也只能够抽取当中较为主要以及一致的观点,作为对火神派分析及评价的基础。
经笔者分析后,火神派主要的学术观点大致可有以下几项∶
1.1「阳」主阴从,人身以火立极
《扶阳讲记》一书中有言∶「《周易》明确地谈到∶“大哉
干元,万物资始,乃统天”……强调了“阳”在万物生命活动中应该居主导地位。
」另《思考中医》亦提到∶「阴阳之间阳为主导」、「四季是由太阳视运动所决定的」。
《伤寒质难》中说∶「夫一切机能,皆属阳气,损在形质,始曰阴虚…..良工治病,不患津之伤,而患阳之亡。
所以然者,阳能生阴也……所谓阳者,动力是也…..物质之变化,此皆阳之力也……人体物质,肇基于细胞,而细胞之所以能活跃为用者,赖有阳也……一切生物,失其阳气,即成死体。
」
火神派强调着重经典,故其经典的依据来自《素问‧生气通天论》中的一段∶「顺之则阳气固……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阳气者,精则养神,柔则养筋…..凡阴阳之要,阳密乃固…..」。
由于这一篇论述「阳气」的内容比起论述「阴」的为多,固此就成为了「重阳轻阴」的一大依据。
另祝味菊更引仲景《伤寒论》曰∶「死,有阴无阳故也。
」去引证其重阳之学说。
总括而言,火神的中心思想认为「生命就是活动,正气就是阳气。
以正气为本故则应重阳,因阳气是人身活动之主,而阴精血液等不过是受阳气所支配及控制。
没有阳气即没有生命之力,即如死人。
」
1.2 独重肾阳,而轻肾阴
在郑钦安《医理真传》中,卷一首言「乾坤大旨」,强调心肾之阴阳于人身之重要性∶「天一生水,在人身为肾,一点真阳,含于二阴之中,居于至阴之地,乃人立命之根,真种子也。
」自此以后,火神派的传人都把这居于肾中之阳视为最重要的一点,用药方面也是要时刻顾护这生命之源。
如果说重「阳」的学说,也就必定会考虑到明末清初的温补学派。
单以重阳而言,张景岳的《类经附翼‧大宝论》也有这样的论述∶「天之大宝,只此一丸红日;人之大宝,只此一息真阳……人是小乾坤,得阳则生,失阳则死。
」赵献可《医贯》也有「百骸具备,若无一点先天火气,尽属死灰……火乃人身之至宝……火不可水灭,药不可寒攻。
」其它如薛立斋、孙一奎等,他们的「命门学说」及「医易坎离」,也可以说和火神派那「重视命门火种」的理论大同小异。
然而,比起温补学派,火神学派还是有其不同之处。
郑钦安《医法圆通》指出∶「阳虚一切病症忌滋阴也,凡阳虚之人,多属气衰血盛,无论发何疾病,多缘阴邪为殃,切不可再滋其阴。
若更滋其阴,则阴愈盛而刚愈消,每每酿出真阳外越之候,不可不知。
」郑氏更曾批评景岳曰∶「试问既曰命门无火,理宜专用桂附以补火,何得用地、枣以滋阴,丹皮以
泻火乎?此皆景岳不读仲景之书,而未明阴阳之道也。
在景岳以为,善补阳者,于阴中求阳,故用一派养阴之药,杂一二味补火之品于中,而谓阴中求阳,至极无二之法,独不思仲景为立法之祖,于纯阴无阳之证,只用姜、附、草三味,即能起死回生,并不杂一养阴之品,未必仲景不知阴中求阳乎?」
可见,郑氏对于肾阴肾阳二者之别,有一个比较明确及清晰之分界。
他认为对于纯阳虚者,当用纯阳之药,而不得挟杂一丝阴柔,因此当用辛热,而不应用甘温。
而其后的火神派传人,更加把郑氏此「阴阳当分清论」,变成了「有阳无阴论」,甚至有卢崇汉「天下没有阴虚」以及李可「从未见过一例纯阴虚患者」等等类似的言论在流传着。
1.3 多用、常用、大剂量的地用「温热性药物」。
根据《扶阳讲记》中述,卢崇汉使用温热药的习惯为∶全年的99.7%的处方都用了姜;使用桂枝、肉桂或官桂,占整个全年处方的98.8%;而制附片这样药,占了全年处方的96.8%;各类姜用量,每一剂药在30克到200克之间;桂类的用量,每一剂药在15克到30克之间;制附片的用量,最轻的是60克,最重的是一剂250克。
另如在《范中林六经辨证医案》中,范氏使用的附子量普遍由30克到120克之间,除此以
外有一次15克,两次20克,有三次达到了250克,更有一次是用了一剂500克的附子。
而在《吴佩衡医案》中,大部份是用了15克到160克的附子量,亦有一次曾用上一剂400克的附子。
至于祝味菊,虽然同是以使用附子而闻名,然根据其零碎医案纪录,其使用的附子量普遍在15克以下,最大的则只用上40克。
在火神派中,附子被视为「圣药」。
如郑钦安《医理真传》中说∶「古云“热不过附子”,可知附子是一团烈火也。
凡人一身,全赖一团真火,真火欲绝,故病见纯阴。
仲景深通造化之微,知附子之力能补先天欲绝之火种,用之以为君。
」而《扶阳讲记》提到∶「附子温通阳,暖命门,温坎水,破阴凝。
附子可以说是扶阳第一要药,因而对于附子的运用,尤为卢氏一门所推崇。
」正如前所言,火神学派对「陷于二阴中」的「命门真阳」,是相当重视的。
而附子正是大补这命门真火的要药。
因此,使用附子药量的多与少,很多时候变成了判定是否火神派或火神学水平高低的依据。
像山西善治急重症的老中医李可,亦因为其使用附子的量很重,而被人们看成是火神派中人。
1.4 尊崇仲景经方,重视经典
被誉为是火神派宗师的郑钦安,毕生致力推崇仲景学说,其
著作《伤寒恒论》亦是一部以研究《伤寒论》为主的重要著作。
祝味菊的《伤寒质难》,虽然受西学东渐影响,以致中西医理混乱错杂,但仍是以仲景《伤寒论》作为讨论中心的著作。
至于刘力红的《思考中医》,本身就是一本伤寒论导论。
可见,火神派确实对仲景学说有一定的景仰。
何况仲景是历来用附子最显赫的医家,因此,火神派对经方尤为推崇这一点,也是可理解的。
除此之外,刘力红作为中医教育工作者,对今日中医不重视经典的风气相当忧心,希望发扬传统中医,鼓励大家学习经典。
因此,火神派或多或少也就在中医界中建立了尊经复古、重视经典的形象。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之所以火神派会尊崇仲景,某种程度上亦与时代的背影及中医学术争论有关,以下将就这点加以论述。
2.火神派出现之时代背景
2.1 不断重复的历史
正如前段所述,我们先要理解「为甚么会出现火神学派?」只有理解火神派出现的历史背景因素,我们才能对火神派的学术观点作出更公正的评价。
中医的医学史上相继不断出现各种不同流派,是百家争鸣的良好现象。
(有别于西医的统一规范模式,中医的自身体系
中就「必定」包含了相对主观的学术分歧,是自然科学、人民精神体现的一个重要元素。
) 然而,一些「大相径庭」甚至是「完全矛盾相反」的中医概念,却往往是一个接一个地发生在相连的朝代及时期中,如宋代《局方》偏温燥的风气,导致了金元河间、子和的寒凉攻邪之势,更进一步造就了丹溪的滋阴学派。
而这股偏「阴寒」的学术思想,又直接促成在明末清初时,温补学派的确立与盛行。
而到了清末,由于温病学派的流行,加上西学东渐,西方医学中「消毒杀菌」的概念被大量强加诸中医身上。
因此,阴寒清热之风气在中医界再度盛行起来,甚至延续到了今天。
从这些历史之中不难发现,所谓学术派别的产生,其实大都是一种「以偏纠偏」的手段。
寒的用得多,用得太过,则导致用温的会被忽略,甚至改变病人体质,直接使「用温」的医法抬头及风行起来,予以纠正。
反之亦然。
故此,「火神派」渐起,某程度上其实是代表了今日那「寒凉的风」吹得太过。
郑钦安身处清末年间,其时乃温病学说最为盛行之时期。
同时,也是西学东渐,细菌学说东来刚始之时。
社会上惯用寒凉甚至过用寒凉之情况屡见不鲜。
而温病学派的盛行,其实正暗示着∶「对《伤寒论》治疗急性热病的能力予以否定」。
因此,一些仲景学说的支持者(即所谓经方派),对于叶吴之学说,以及时医滥用、过用寒凉的时风,尤加痛恨。
为了推
倒叶吴之温病学说,经方派不得不强调温热药的重要性,尤其是对于辛温与辛凉解表的斗争,更是加倍的重视。
而火神派(温补学派亦然)的用药,亦正好与经方派的主张不谋而合。
而这个互惠互利的关系,也就慢慢搂成了在一起,渐渐变得再也不能割裂开来。
可见,火神派之所以重视仲景学说,也是有一定的历史因素在内。
2.2 火神派近年兴起的主要因素
每个派别的出现总有其独有的必然因素。
而大剂量长期地使用温热药的火神派,能够于中医教育规范化及高等教育化多年后的现在,仍能找到其立足之处,自然是有其必然之原因。
简单而言,今日中医界的高等教育一直为人所诟病,尤其是由高等院校教育出来的「西化中医」。
由鲁迅的「有意或无意的骗子」、九零年的「**上书」、「改革开放以来没有培养过一名真正的中医」,到近日「自民国以来第二次废止中医事件」,无不令人替中医「华其外、悴其内」的现状感到担忧。
根据中国新闻周刊一篇关于中医现状的调查,截至2002年底,全国的行政县中,只有66%的县有中医院。
而中国拥有卫生机构85705个中,只有3801是中医的。
到2006年,中医医疗机构已下降至3009家。
而且,中医就诊人数亦急剧
减少。
据2001年国家中医药局组织的《中国中医医疗服务需求与利用研究》显示,全国大约只有1/3的病人使用中医和中西医结合治疗,当中只有大约1/5的病人使用纯中医治疗。
根据1994年中国卫生部推出的《医疗机构基本标准(试行)》规定,中医医院的门诊中医药治疗率不应低于85%,而病房中医药治疗率则最少应有70%。
但在2000至2003年的中医院住院病人中,中医治疗病案数,分别只有28%、25%、20%和18%。
可见,传统中医并非如表面所见般兴旺起来,反之却是到了一个存亡攸关的境地。
这个中医现状激起了很多热爱中医的人的反响,有很多希望发扬传统纯中医的学者,一直都在寻找挽救中医的方法。
对于叶吴学派清轻寒凉,副作用少的风格,渐渐地被认为是阻碍中医发展的历史枷锁。
为了能令中医受到应有的重视及尊重,一些疗效显著或理论独特的医家,纷纷被捧出来成为中医的领头人,来与西医争一日之长短。
火神派,正正就是其中之一。
当然,正如《扶阳讲记》中所言,「先天不足」、「嗜食生冷寒凉」、「误用苦寒药」、「滥用抗生素」、「工作繁劳」、「心性因素」等现代社会独有的致病环境,亦是构成了大剂量温热药能被接受的部份因素。
以上这些客观条件,其实都有助火神派学说在中医界里流行及传播。
3.火神理论小议
虽然火神派确实有其出现及发展的背景因素,而且其理论及用药又确有特色,加上有大量临床成功的病例验案,这些种种更难得地唤起了很多中医同道们对「真正」、「传统」中医的追求。
然而,在这一股「火神潮流」蔓延的同时,似乎又像过往的中医发展史一样,很多人都不愿深究,只是在附和追遂潮流。
我们不难看到,火神派种种理论观点中,其实有很多是值得我们讨论和反思的。
以下,笔者尝试就当中的一些观点提出商榷。
3.1 「火神」并非郑钦安原意
今日火神派的论调,其实并非与郑钦安之学术观点完全一致。
正如卢崇汉于《扶阳讲记》中说∶「郑氏虽然号称“姜附”先生,但仍然会常常用到寒凉。
而真正将钦安学派发展成纯粹的扶阳学派,是郑氏的一个重要弟子卢铸之先生。
」诚然,郑钦安确实比较着重温热药的使用,但这很大程度是由于他为了针对当时时医滥用寒凉之流弊。
虽然从郑氏著作中,也可看到强调阳气之论点,如《医理真传》中∶「人身所恃以立命者,其惟此阳气乎。
阳气无伤,百病自然不作。
」《医法圆通》云∶「夫人之所以奉生而不死者,惟赖此先天—点真气耳。
真气在一日,人即活一日,真气立刻亡,人亦立刻亡。
」、「有阳则生,无阳则死。
」、「人活一口气,气即阳
也,火也,人非此火不生。
」但如果更细看其著作,就会知道这并非郑氏学说之全部。
稍为概括地看一下目录,就知当郑氏提出阳气、阳虚之概念时,每每立即加上相对之阴精、阴虚的论述,如言干卦后必言坤卦,「辨认一切阳虚证法」之后便写「辨认一切阴虚证法」,「阳虚症门问答」之后就是「阴虚症门问答」。
在阴虚证治方面,郑氏亦强调如何运用如白虎汤、承气汤、葛根芩连汤、黄连阿胶汤等寒凉方剂。
可见,「火神」二字绝不能真正涵盖郑氏学说之全部。
更重要的,是「火神」这追加的称号,把郑氏学说更重要更精华的部份,大大地幼稚化和简单化了。
在郑氏《医理真传》原序云∶「医学一途,不难于识症,而难于识阴阳。
」《郑法圆通》序中∶「偶悟得天地一阴阳耳,分之为亿万阴阳,合之为一阴阳。
」郑氏对于阴阳的核心思想是「(水火)虽是两物,却是一团,有分之不可分,合之不胜合者也。
」、「水、火互为其根,合而为一,不可分为二也。
」郑氏认为,人身水火阴阳二者本为一,可分,亦不可分。
比之简单地把人身阴阳一分为二,郑氏更重视如何看透二者合而为一之关系。
这个「二即是一,三即是一,全即是一」的概念,绝非单单「火神」二字或强调使用温热药可以相提并论。
除此之外,
我们还可以看到,郑氏书中不只一次提到「六经气化」的重要性。
如果深入了解六经气化的内容,也就很容易明白六经气化之中,本就已包含了五行,包含了水火。
如其中在《医理真传‧阴虚症门问答》中说到∶「不知(仲景)立法之祖,定六经早已判乾坤之界限,明六气业已括万病之攸归。
六气即是六经之体……须知仲景伤寒之六经,并非专为伤寒说法。
」可见,郑氏相当重视《伤寒论》那高度概括及全面综合的理念,强调需要明了五行六气之全,绝不可能只是单单着重「以热治寒」这种片面的观点。
在《医法圆通》中,郑氏一句「阴虚一切病症忌温补也……若扶其阳,则则阳愈旺而阴愈消,每每酿出亢龙有悔之候,不可不知。
」已经完全告诉了我们,温热药如附姜桂者,绝非如今日火神派的理念般,可以万试万灵。
3.2 火神派错解阴阳
《素问》中不只一次提到∶「阴阳者,数之可十,推之可百,数之可千,推之可万。
」可见阴阳的概念是相当广阔与多样性的,更是抽象且形而上的。
然而,火神派与所谓寒凉滋阴派所争论的过程中,却往往忽略了阴阳的广阔含义形而上含义,只是在狭窄地讨论寒药热药之用,把「阴与阳」的概念错误地缩窄至只谈「寒与热」。
这种状况,正如笔者另文《对伤寒论的误解》中所言,把「三阴三阳」的定位困在「手足
六经」这个形而下的框框之中一样,当下火神派那所谓对「阴阳」的理解,其实亦只限于「寒热」而已。
譬如说,刘力红的《思考中医》中,以十二消息卦表示阳气的宣发、运行及储藏是相当重要的,对于阴爻为多的卦解,每每都言这就是「阳气」的储藏状态,指出「精不是阴」、「“精”实际上指的是阳气的蓄积状态」。
然而,刘博士却在几页之前(《思考中医》第80页),才刚指出了「阳的收藏状态为阴」这一观点。
那又为何要独言「阳」的重要,而完全不言「阴」的重要?在火神派的眼中,所谓的「阴」只是狭义地指「阴津」、「阴液」,却完全忽视了「阳的储积即为阴」这个理念。
「阳气的收藏过程」,其实正正就是一种「阴的体现」(这种阴虽不一定与「滋阴法」中的「阴」相同,但亦有相当程度的关系。
) 生长(木火)属阳,收藏(金水)属阴,这是一个千载不易,却又很显白的道理。
也就因此,阴阳是平等且相辅相成、合而为一的。
正如郑钦安所重视的「肾中之阳」「坎中之火」,其实正正就属于「阴」,肾属水,居人身之下焦,主藏,这些特点其实正正就是「阴」。
为甚么火神学派要独举一个「阳」字而把「阴」字贬得如斯卑微?随后更偷换概念、移花接木地把「温」当成是「阳」的全部,把「温热药」的应用无限地扩
张?在《思考中医》中,明明提过阴阳的统一关系较对立关系为重要,但之后却又明显地把「阴阳」对立了起来。
「精能化气,气能生精」,这是中医阴阳理论的一个核心,亦是笔者前文中解释郑钦安学说当中的一个重点。
可是,这一个「阴阳互化」的理念,却无法在火神派的阴阳观中所能够体现出来。
我们也可以看看《灵枢‧本神第八》是怎样说的∶「五脏主藏精者也,不可伤,伤则失守而阴虚,阴虚则无气,无气则死矣。
」如果用上火神派的唯阳理论观点,实在是无法好好解释,甚至是互相所背道而驰的。
如果火神派认为阳气之「收藏」对于生命而言是重要的,那也就是说,其实是在指出「阴」对于生命来说是重要的。
正如人体中,「肃降」、「滋养」、「消谷」、「化血」、「排泄」这些种种「阴」的存在,较之「宣发」、「运行」、「化气」、「输布」、「上升」等等「阳」之存在,是具有同样重要及平等的价值。
再来看看《素问‧阴阳离合论》言∶「阳予之正,阴为之主。
」,难道我们又可以单凭这句说「阴就是主要的吗?」不,我们应该明白当中所言,是阴阳的统一和合,相辅相成的结果。
而《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言∶「阴在内,阳之守也;阳在外,阴之使也。
」如果用上狭义片面的阴阳定义,我们会理解成∶「阳是负责守护阴的,而阴则是负责使唤阳的」。
这就显出火神派那「阳主阴从」
的概念,至少并不是如他们所言般,来源于经典,符合于经旨的。
但是,我们其实更应明白,内经中的阴阳,其实往往不是单指一种「物」或一种「实体」,而是在阐示出阴阳二者于状态及概念上的不同,以及统一合作、相辅相成的重要性。
在《内经》中经常出现的阴阳对偶排列句式,其实正正是为了说明了万事万物中,阴阳之同等价值与意义,缺一不可。
而在《生气通天论》中一些论述「阳气」的内容,火神派经常借此作为「常用温热药的免死金牌」。
可是,此篇经文正如其题目所言,主要是言「天」的,而人体与天交通的正气,也就被称为「阳气」,并不是如我们平日简单所想般,以为「热的气就是阳气」。
而且,在此篇经文中,「阳」与「阳气」是有所分别的。
「阳」所指的是哲学性的抽象思维,而「阳气」的,正如前所言,则只是用以借代「人身」通「天」之正气的重要,当中是完全没有要贬低阴的价值这意思。
所以当在《生气通天论》的最后一段时,正正是平等地对待了「阴」与「阳」,指出「两者不和,若春无秋,若冬无夏……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气乃绝。
」而不会有「阳气比阴精重要」诸如此类的描述。
如果此篇文章旨在要突出「阳」的重要,是不会在开首即言「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阴阳」以及在结尾再次点出「阴平阳秘,精神乃治」。
其
实,就正正说明了万事万物中,阴阳之同等价值与意义,缺一不可。
此外,火神派的阴阳观也经常牵涉到《易经》,尤其是孔子《系辞传》中的「天尊地卑」,更被经常引用为「阳主阴从」的依据。
然而,我们也可以参考一下国学大师南怀瑾先生的《易经系传别讲》,是如何理解「天尊地卑」这一个概念∶「就中国文字来看,如果认为天高高在上是很尊贵的,地在下,便很卑贱,这种看法又是胡说,该打三百大板…天在上面…无量无边的虚空…永远很高远,很尊贵的…地很卑近,卑者近也…人离不开土地,这个地球、土地对我们很卑近。
」可以看到,南先生绝不认为天较之于地对人们来说更为重要。
《系辞》的这一章里面有一句是这样说到的∶「干知大始,坤作成物。
」从这里我们就应知道,就算有阳为我们作开「始」,也得必须有阴才可「成」事,缺一不可。
《周易‧系辞传》亦言∶「形而上者为之道,形而下者为之器。
」阴阳,本就是具有广阔哲学含义的形而上概念,能涵盖的是广阔而无限的事物,并用以探讨事物之间的关系及相互作用。
而火神派却经常选择性地引经据典,藉以指出其独有的阴阳理论以及「阳主阴从」的观点,希望把「常用温热药」这行为合理化。
他们把原来无限广阔及灵活的阴阳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