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李清照词中的梦意象

李清照自幼才华出 众#往 来 者 又 皆 善 诗 文 的 风 流 雅 士# 其思想当早熟于同龄$然)于建中辛巳#始归赵氏*!%金 石 录 后序’"#即清照’)岁嫁给东武太学生赵明诚#清照度过 了 一 个较为)漫长*的闺 阁 少 女 生 活$其 词 集 中 留 有 三 首 这 时 期 的 记 )梦 *之 作 !文 中 所 选 词 皆 出 自 参 考 文 献 /$0"$
$!!" 年 $ 月
侯 智 芳 ! 论 李 清 照 词 中 的 !梦 "意 象
第’期
现 在 这 里 的 景 色 !!! 春 日 的 花 光 月 影 依 旧 美 丽 "但 故 国 已 不 在"一切都远去#$空 将 汉 月 出 宫 门"忆 君 清 泪 如 铅 水！%&李 贺 ’金 童 仙 人 辞 汉 歌 ()
中国很早就有关 于 梦 的 记 载$%论 语 & 述 而’有 孔 子 梦 周#%庄子&齐物论’更 有 庄 周 梦 蝶#)昔 者 庄 周 梦 为 胡 蝶#栩 栩然胡蝶也#自喻 适 志 与！不 知 周 也$俄 然 觉#则 蘧 蘧 然 周 也 $ 不 知 周 之 梦 为 胡 蝶 与 #胡 蝶 之 梦 为 周 与 ？*
! ! 一 $少 女 迷 惘 困 惑 的 青 春 之 梦
!!李清照出生在一个具有浓郁的文化氛围的士大夫家庭$ 据%宋史 & 文 苑 & 李 格 非 传’记 载#母 亲 王 氏#乃 宰 相 王 拱 辰 孙女#善属文+父亲李格非#有文名#以文章受知于苏轼#尝 著 %洛阳名园记’#是当时著名的)后四学士*之一$李格非 系 出 苏门#与苏门中人过 往 甚 密#刘 克 庄%后 村 诗 话’有 言()文 叔 与苏门诸人尤厚$其殁也#文潜志其墓$*在这种良好的 文 化 环境中#清照)自少 年 即 有 诗 名#才 力 华 赡#逼 近 前 辈*!王 灼 %碧 鸡 漫 志 ’卷 二 "#颇 受 时 人 好 评 $
相处越是甜蜜!分 别 越 是 痛 苦!独 处 越 是 煎 熬( 在 明 成 离 家 的 日 子 里 !清 照 刻 骨 的 相 思 又 凝 聚 在 这 些 梦 词 里 (
-$-Hale Waihona Puke Baidu
蝶恋花 暖雨晴风 初 破 冻!柳 眼 梅 腮!已 觉 春 心 动" 酒 意诗情谁与共？泪融残粉花钿重" 乍试夹衫 金 镂 缝!山 枕 斜 欹!枕 损 钗 头 凤" 独 抱 浓 愁 无 好 梦 !夜 阑 犹 剪 灯 花 弄 " 初春!万物复苏("柳 眼 梅 腮#!春 心 亦 动!既 是 写 物!又 是写人(词人心动!已 不 是 青 春 期 莫 名 的 苦 闷!而 是 具 体 的 对象+++远方深爱的丈夫(她整天"独抱浓愁#!希望酒 意 诗 情共明成!但却为现实所阻!只能寄希望于梦中相会!然而 梦 竟不成("灯花何太 喜!酒 绿 正 相 亲(#$杜 甫%独 酌 成 诗&’灯 花 是 喜 事 的 预 兆 !词 人 夜 不 能 寐 剪 弄 灯 花 !明 成 何 时 归 来 !思 夫之情溢于言表( %诉衷情&$夜来 沉 醉 卸 装 迟’中"酒 醒 熏 破 春 睡!梦 远 不 成归#,%念奴娇&$萧条庭院’中"被 冷 香 消 新 梦 觉!不 许 愁 人 不起#!都包含着对 丈 夫 无 尽 的 思 念(明 人 李 攀 龙 在 评 价 后 一句词时说*"心事托 之 新 梦!言 有 寄 而 情 无 方!玩 之 自 有 意 味 (#$%草 堂 诗 余 隽 &卷 一 引 ’可 谓 切 中 肯 綮 (
蝶 恋 花 %上 巳 召 亲 族 & 永夜厌厌欢意少"空梦长安!认取长安 道"为 报今年春色好"花光月影宜相照" 随意杯盘虽草草"酒美梅酸!恰称人怀 抱"醉 莫插花花莫笑"可怜春似人将老" 金兵南下!故国尽失!只 有 在 梦 中 还 依 稀 可 辨 旧 日 的 京 城及通向故都的道 路(离 别 已 久!一 切 都 变 得 模 糊!哪 条 是 通往京都的道路都需仔细认取(这片刻的温馨背后隐藏的 却是更大的绝望(醒来呢？面对残破的河山!知道梦只 是 空 梦!回乡渺茫!徒 增 伤 悲( 这 种 失 落 更 增 添 了 悲 哀 的 情 绪(
第 $, 卷 第 ’ 期
河北北方学院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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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李清照词中的!梦"意象
侯智芳
!河北北方学院 中文系"河北 张家口 !"#!!!#
摘要#%梦&作为一种独特的精神现象很早便进入中国文人的视野进而成为诗人表情达意的常用题材"宋代词 人 李清照就创作了大量的%梦&意象$代表着词人生命律动的青春之梦’相思之梦和怀乡之梦"让人们体味着词人 一 生 的情感脉动$
收 稿 日 期 #$!!%&!%&’# 作 者 简 介 #侯 智 芳 !’()!&#"女 "河 北 宣 化 人 "河 北 北 方 学 院 中 文 系 助 教 "硕 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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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北方学院学报
第’期
好事近 风定落花 深!簾 外 拥 红 堆 雪"长 记 海 棠 开 后! 正伤春时节" 酒阑歌 罢 玉 尊 空!青 缸 暗 明 灭" 魂 梦 不 堪 幽 怨 !更 一 声 啼 鴂 "#$$ 春季是万物勃发之际!一切生物此时都现出旺盛的生 命力!"风恬 日 暖 荡 春 光!戏 蝶 游 蜂 乱 入 房# $岑 参 %山 房 春事二首&’!一切都是那么的熙熙攘攘!热闹非常("拥 红 堆雪!海棠花开#!词人自己却只能看着!感受着春的 绽 放 和流逝(伤春)喝闷酒)无聊地盯着那盏或明或暗的孤灯! 任时间无情地流逝!好不容易入睡!却做了一个幽怨的梦 魂悸而醒(深夜里!只有一声啼鴂!如同词人自己的孤独 一样!无人相伴( 外面的世界越是精彩!词人的心中越是无奈(她使尽 浑 身 解 数 却 也 无 法 阻 挡 那 种 莫 名 的 惆 怅 与 孤 独 !尤 其 是 在 这 春 意盎然的日子里( 此 外 !尚 有%浣 溪 沙&$淡 荡 春 光 寒 食 天’一 首 !词 人 在 寒 食 天的淡荡春光里!却躺在床上出神!注 视 着 袅 袅 的 残 烟!做 着 迷迷糊糊的梦!黄昏的疏雨更增添了这种百无聊赖的气息( 在%小重山&$春 到 长 门 春 草 青’中!词 人 虽 然 依 旧 做 着 梦!但她已经醒悟!不该辜负这大好春光!故反思道*"二年 三 度 负 东 君 !归 来 也 !著 意 过 今 春 (# 这三首词!虽个个有梦!却从未道出梦的内容!我们只 能 从 她 词 中 所 描 写 的 景 物 !女 主 人 公 的 生 活 状 态 来 揣 摩 其 所 思 所感!同时感受着清 照 青 春 觉 醒 所 固 有 的 百 无 聊 赖 感(%西 厢记&崔莺莺的一段唱词可为这种状态做形象注释*"这些 时 坐又不安!睡又不稳!我 欲 待 登 临 又 不 快!闲 行 又 闷!每 日 价 情 思 睡 昏 昏 (#$五 剧 第 二 本 第 一 折 ’
故国既不可得"那么就把握现在所拥有的"且尽一欢 吧！ 在勉为开怀的一醉 里"才 发 现 青 春 不 再"老 之 将 至"$可 怜 春 似人将老%"真是$年年岁岁花 相 似"岁 岁 年 年 人 不 同%&刘 希 夷 ’代 悲 白 头 翁 ()"愁 绪 萦 怀 "达 于 顶 峰 #
$秋已尽"日犹长"仲 宣 怀 远 更 凄 凉%&’鹧 鸪 天 * 寒 日 萧 萧上锁窗()"词人在凄寒的初冬之夜梦断时分不禁想起了 同 样羁留远方不得回乡却又深切思乡的才子王粲#王粲被困 荆州"吟下了千古绝 唱’登 楼 赋(+$悲 旧 乡 之 雍 隔 兮"涕 横 坠 而弗禁#%人生就是这 样"异 时 异 地 却 有 着 相 同 的 遭 遇"这 种 $恨%,$凄凉%又怎 是 瑞 脑 之 香 可 以 消 除 的 呢？词 人 在’渔 家 傲 (&天 接 云 涛 连 晓 雾 )中 干 脆 直 书 其 梦 境 +在 一 片 迷 茫 中 "词 人的魂魄仿 佛 来 到 了 上 帝 的 居 所"$闻 天 语"殷 勤 问 我 归 何 处%"词人向上帝诉 说 着 自 己 的 凄 苦 和 愿 望#这 首 被 许 多 词 评 家 称 为 具 有 豪 放 词 风 的 梦 词 "隐 藏 的 却 是 词 人 对 渺 茫 前 途 的担忧和不知此身何存的恐惧#
! ! 三 !老 妇 漂 泊 孤 苦 的 怀 乡 之 梦
!!靖康之难使无数家庭妻离子散!备受战乱之苦(曹操 有诗曾道战乱苦难*"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蒿 里 行&’清照 亦 成 为 时 代 灾 难 当 中 的 受 害 者( 在 %金 石 录 后 序&中词人记载了自己的逃难经过(其间丈夫病逝!大病 投亲不遇!毕生收藏之物消亡殆尽!金人身后紧追不舍! 遭人诬陷!茫茫然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世界全变 了!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关 键 词 #李 清 照 (%梦 &意 象 (青 春 之 梦 (相 思 之 梦 (怀 乡 之 梦 中 图 分 类 号 #*$!%! ! ! 文 献 标 识 码 #+! ! ! 文 章 编 号 #’%"$&((#’!$!!""!’&!!!’&!,
!!梦 是 人 与 生 俱 来 的 一 种 精 神 现 象#它 主 要 指 人 在 睡 眠 时 脑 中 出 现 的 一 种 幻 象$%墨 子 & 经 上’就 说 ()梦#卧 而 以 为 然 也$*
梦后来进入诗人笔下#成为诗人表情达意的载体$李 白 流 放 夜 郎 #西 望 长 安 #思 念 旧 友 #吟 出 了 )西 忆 故 人 不 可 见 #东 风吹梦到长安*!%江 夏 赠 韦 南 陵 冰’"+李 商 隐 笔 下 的 男 主 人 公与恋人分离#失 意 之 中 茫 然 若 失#只 能 以 梦 表 相 思 之 苦# )远路应悲春晼晚#残 宵 犹 得 梦 依 稀*!%春 雨’"+温 庭 筠 满 怀 乡思#)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商山早行’"#诗句流 畅 地 写 出 了 诗 人 梦 中 出 现 的 故 乡 景 色 #殷 切 地 思 念 和 自 豪 之 情 感 力透纸背$
)梦*在女子词中 得 到 极 大 发 扬 当 属 李 清 照$ 清 照 继 承
前人写梦的传统#加上 自 己 独 特 的 生 活 经 验#以 女 性 特 有 的 体悟#写作了’!余个 梦$清 照 在 她 的 梦 中 展 现 着 渴 望 和 困 惑#形之于梦词#留给 后 人 的 确 是 一 笔 无 价 的 精 神 财 富$ 时 至今日#我们犹能感受 到 她 思 想 的 脉 搏#感 受 着 她 一 生 的 情 感#感受着她青春觉醒 的 彷 徨.为 人 妻 子 思 念 丈 夫 的 刻 骨 情 怀和老年流落异乡对故乡深切的思念$这些情感穿越岁月 的长河一直流淌到今日#引起无数人的共鸣$下面笔者就 从 三个方面对李清照的梦词加以具体的分析$
国破家亡的切肤之痛使清照词作不再拘囿于自我情感 的小圈子!她开始关注 国 家 的 命 运 和 个 人 的 出 路!更 多 地 带 有了流亡大众的集体思归意识(灾难销蚀了她的身体!使 之 变得衰老(这时的"梦#词 已 经 消 退 了 青 春 的 活 泼 与 清 新 而 变 得 凝 重 衰 飒 !甚 至 是 凄 凉 了 (
继 之)梦*在 词 中 出 现 得 更 加 频 繁$),梦 -给 唐 宋 词 作 带 来 了 一 种 烟 水 迷 离 .惝 恍 奇 幻 的 特 种 美 感 */’0#使 词 这 种 文体的抒情性得到了很好的发挥$杨海明先生曾从宏观的 角度 对 唐 宋 词 中 的 )梦 *意 象 作 了 整 体 观 照 #分 其 为 三 类 ( 绮 梦 .浮 生 之 梦 和 失 路 英 雄 之 梦/’0#但 这 些 都 是 男 人 的 )梦*#即 使 是 某 些)男 子 作 闺 音*的 绮 梦 也 脱 不 了 一 丝 香 艳 的气息$
! ! 二 !少 妇 思 念 丈 夫 的 相 思 之 梦
!! 赵 明 成 少 年 才 俊!与 清 照 妇 唱 夫 随!二 人 又 共 同 致 力 于 金 石 字 画 的 收 集 与 整 理 !志 同 道 合 !感 情 甚 笃 ( 李 清 照 在 %金 石录后序&一文中 记 载 了 二 人 生 活 的 甜 蜜 时 光("余 性 偶 强 记!每饭罢!坐归 来 堂 烹 茶!指 堆 积 书 史!言 某 事 在 某 书)某 卷)第几页)第几行!以 中 否 角 胜 负!为 饮 茶 先 后( 中 即 举 杯 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清照 与 明 成 虽 无 惊 天 动 地 的 情 感 故 事 !却 有 常 人 羡 慕 的 日 常 生 活 的 甜蜜(惊天动地只在一时一地!平凡的日子却在天长地久 的 相 濡 以 沫 ( 有 此 足 矣 !夫 复 何 求 !"甘 心 老 是 乡 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