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有声的世界里无言的戏剧张力r——以电影《芳华》中静默影音的艺术表现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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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在有声的世界里无言的戏剧张力r——以电影《芳华》
中静默影音的艺术表现为例
马骁;李亚青
【摘要】沉默,作为电影的声音形式,是电影叙事建构的一部分,对推动情节发展和人物性格塑造起到了重要作用.在电影中,沉默往往会成为推动情节发展的修辞手段,也会成为导演思想表达的语言,同时,也会成为电影本身的一种隐喻.作为一种在互动中保持沉默的形式,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沉默可能有不同的解释.正如美国作家恒瑞·戴维德·索然所说:"在人类的交流中,悲剧开始了,而不是在对文字的误解时,而是当沉默不被理解的时候."
【期刊名称】《广西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2018(039)002
【总页数】4页(P18-21)
【关键词】沉默;戏剧张力;芳华
【作者】马骁;李亚青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珠海分校,广东珠海 519085;澳门科技大学,澳门519020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J901
沉默作为声音的一种组成部分,尤其在有声电影时代,无声的沉默更加具备戏剧的张力,也就不可避免地成为电影重要的表现手段之一。
电影理论家贝拉·巴拉玆在
其《电影的精神》与《电影:一门新艺术的本质与演变》等著作中较早对沉默的表现作用作过系统的思考。
根据他的理解,沉默大体可分为三个类别:其一是电影的声音具备对生活的环境音的描绘模拟功能;其二是电影的声音具备戏剧效果的断续功能;其三是声音具备表现人物内在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心理功能。
尤其是最后一项关于人物内在无法通过言语来表达的形态与内容,可以说对研究电影中人物与场景的沉默的艺术效果具有重要的启迪意义。
因为它不仅奠定了巴拉兹所在的那个时代研究有声电影中“沉默”的电影美学价值的理论基础,更是为今天我们研究“沉默”作为一种电影美学表现的艺术形式,提供了有章可循的理论基石。
无疑,我们今天讨论沉默在电影中的作用,是因为我们发现电影的作者们已经开始大量使用具有明显意图性的沉默事件,把我们带入电影的情节之中或者人物的命运之中。
在电影所呈现的时空之中,电影的作者会让所有的事物忽然静止,或者让主人翁忽然就陷入到静寂无言的状态之中,这个时候,沉默就已经成为一个需要我们关注的重大戏剧性事件。
一、沉默:人物内在倾诉的外在表现
关于电影中沉默的影音美学的研究已经在社会学、人类学、心理学、民族学及美学、电影修辞学、语言哲学等领域都有展开,尤其是语言学界把沉默作为一种无声修辞来研究。
无论是有声语言还是无声语言,都是构成人类表达和交流的一种方式。
有声语言即话语,用福柯的话说,话语是一种权力。
话语固然包含着大量信息,但无声语言并不是完全的意义空白,在特定的语境中甚至会传达出比有声语言难以传达的态度、情绪及环境信息等。
巴拉兹关于“沉默”作为电影影音表现手段的理论探讨,对“沉默”的艺术表现力
给予了足够的重视,认为“沉默”是一个“内在哭泣的反面”[1]。
在这个层面,我们可以把“沉默”理解成为一把尖锐的刺刀,将人物和场景从周围的喧嚣中切割开来,在看似中立的镇静中酝酿出一种新的可能和走向。
这样的沉默无疑是导演(我们更愿意称为电影作者)预设的“漩涡”。
这就好比我们在屏住呼吸,等待蹦极离开跳板的那一刹那间,身体以自由落体的状态一跳,此刻,世界上所有的声音忽然静默到停止运转,但接着生活的噪音又包围了我们,世界又恢复到静默来临以前的样子。
电影的沉默也一样,导演借助这种静默预设了一种戏剧性的转变,就像人物内心深处的眼泪,那是一种我们听不见的哭泣。
巴拉兹认为,当一部影片中的人物不发一语的时候(而他事实上却可以说话)……我们会在其性格与戏剧状况内寻找沉默的缘由[2]。
也就是说“沉默”构成人物内心的活动过程,使得人物性格的特质得到彰显。
台湾学者孙松荣在《论贝拉·巴拉兹的沉默概念》中提出:“沉默”具有两种展现影音美学的方式:一种是以声效性制造戏剧性张力;另一种是以语声的断裂感与沉默的空洞性增加悲剧性力量[3]。
何小萍的失语是电影《芳华》的主题隐喻不可缺少的部分,正如福柯所说“话语即权力”,也即话语既是权力实现的形式,更是权力的产物。
主角何小萍成为英雄之后失语了,实际上是她失去了表达自我的权力,沦为“沉默的他者”,是一个一语不发的病号。
当从战场归来的刘峰去医院看望何小萍的时候,在病房里一个是失去右臂的英雄,一个是失语的英雄,他们此时面对彼此,不仅仅是已经失去了语言表达与沟通的权力,也被曾经追寻的某种东西“去势”了。
这可能是整部电影最关键的主旨所在,而这个主旨的凸显依靠的正是沉默的戏剧力量。
导演将他们二人放置在一种暖色调的背景之中,镜头聚焦在刘峰侧过脸的泪滴之上,摄像机尽量把刘峰和何小萍放置在同一个画框之中,此时,何小萍流露出一种懵懂无知的神情,整个世界在何小萍的面前也已经失语,她平静、坦然,对这个世界已经无欲无求。
客观讲,能够看懂电影这个场景所具有的戏剧张力的观众不会很多,能够明白导演安排
这个场景的隐喻意义的人也不会太多,因为,我们看待《芳华》似乎已经习惯于某种标签——这是一部展现失去的青春的回忆,事实上,导演冯小刚自己也只是这么说的。
当然,一部优秀的电影,总是在故事之外给我们更多的思考和启迪,这正是一个优秀的电影导演的存在意义。
尤其是电影在文工团最后一次慰问演出的时候,镜头给了何小萍在月光之下大地之上的独舞,一个完全沉默的身体在无声的节奏中演绎了一场无声的舞蹈,这个曾经出离愤怒的身体,有过抗争有过伸张,但是一次又一次被无情地压制和打击,何小萍的失语实际上是一种内心失序的撕裂。
此时,舞蹈是唯一表达何小萍自我言说的符号,是她灵魂深处的孤独和曙光,这是一种巨大的隐喻。
将一个巨大的隐喻植入到人物的命运之中,这是《芳华》最成功的地方。
电影通过精神病院医生之口告诉刘峰何小萍的失语是内心崩溃了,而实际上电影给我们看到的却是何小萍在社会规制之下的无能为力。
有意思的是,电影让我们看见了何小萍开口说话的时候是她十年后陪刘峰一起来给埋在蒙自的小战士石林峰扫墓,在车站的候车椅子上她说出十年前一直没有说出的话——“你可以抱抱我吗?”这实际上是何小萍新的生命开始接续的隐喻,她终于重新获得了生活的勇气和权力。
对沉默作为影音美学的研究,虽然福柯没有直接定义,但是作为话语与权力研究的重要作者,我们可以在福柯诸多著作中找到与电影有关的论述。
福柯认为电影中的沉默就是一种“言词与身体的冲突”[4]136。
那么,沉默就可以理解为言词与身体的分离,这是电影“阻止语言居于它所言之物之上”[4]139的一种形式。
按照福柯的理解,沉默实际上是声音被影像所替代。
福柯认为沉默是可见物与不可言说之物之间的冲突。
梅洛庞蒂在《间接的语言和沉默的声音》中提出:作为一种非语言形式,沉默是一种传达和接收信息的方式,每一个信息都是符号,作为一种信息传达和接收的方式,沉默也是一种符号。
法国学者雅克·奥蒙和米歇尔·玛莉等在《现代电影美学》中,认为声音作为一种表现手段进入电影后,至少给电影带来三
个新的表现材料:其一是语音声音,其二是音乐声音,其三是摹拟声音也即音响效果声音[5]。
也就是说电影的声音是由这三种声音组成的,沉默应该归在效果声音
里面。
麦茨在《电影与语言》中提出语词与非语词的表意符号作用,统一在电影语言的符号系统之中,虽然没有直接说沉默,但是沉默作为一种表意符号,显然是电影语言的构成部分。
美国学者爱德华·霍尔在《无声的语言》里对沉默作了系统研究,虽然他注重人际交往的无声语言研究,但他提出了沉默有时间性、空间性[6],因此,具有意义建构的作用,放在电影研究上很有说服力。
青年学者冯果在《电影的无声艺术》中提出,在电影艺术的创作中,声音的艺术处理方式和艺术表现形式是多种多样的,并不一定只是“有声音”的处理才在影片中具有感染力,在某些特殊的场景之中,无声的表演同样具有情感上的震撼力[7]。
所以,无声的表演无疑是电影艺术中一种富于戏剧性变化的声音表情语言。
二、沉默:在电影中的语用价值
“不可言说之事,必将无言以对。
”这是维特根斯坦在《逻辑哲学论》里的一句名言,他在解释什么是沉默时说,沉默就是指对眼前的事物或者心中所想闭口不言,把言语滞留在心里而不表达出来。
沉默作为电影修辞的一种表现手法,分为三种类型,即言语无法介入的沉默、言语无需介入的沉默、言语不想介入的沉默。
剧中的沉默也是说话人语言选择的结果,沉默的出现往往打破了交际的关联性,出现了低关联甚至无关联;或者本应为顺应当前语境做出回答,却违反顺应而选择沉默来使回答与说话人的预期出现不协调。
这便把原有的交际流畅度降低,迫使观众付出更多的努力来寻找其中的关联,用这种语言上的不连贯和不协调折射出交际者内心和精神上的混沌与无序。
有些剧作家会利用沉默这一交际策略来达到顺应自己内心世界的目的,其中包括对于现实的失望、关于时间概念的退化;在表达效果上则顺应一种音律整齐、充满节奏的音乐美。
这些都可以表明沉默在荒诞派戏剧中不可替代的作用,并且从中也可以窥探出贝克
特对于沉默这一修辞手段的独特理解。
在人际交往中,沉默的功能之一就是在持续的互动中提供一个时间间隔,让参与者有时间思考、检查、抑制情绪或编码冗长的反应;沉默的功能之二就是有助于提供反馈,告知发送者和接受者关于一个想法的清晰性或它在整个人际交流中的重要性。
沉默所传达的信息可能被解释为同意或不同意、缺乏兴趣、拒绝、困惑、蔑视、弃权或受伤的感觉。
为了把它的功能发挥到极致,可以超越语言的渠道,经常揭示出无法有效表达的语言。
而在特定的交流中,沉默不仅提供了一个“说话者”的时间来计划或编码说话者的沉默,而且它也可以扮演一个交流的角色。
也就是说,“说话者”有意从沉默中获得支持来表达某种意思。
另一方面,这些功能的相互过滤大大增加了语境歧视。
李维森对沉默提出了新的分类:相互间的沉默;意义引起的沉默;沉默的沉默。
在文学表达中沉默有两个作用,一个是否定的,意味着语言的失败;一个是积极的,提供了个人探索的机会。
而电影《芳华》中舞蹈本身就是一种沉默的形体语言,冯小刚比较擅长用沉默的方法表现出心理写实主义的特点。
在他多部电影中,沉默作为一种艺术手段都恰到好处地将人物的心理活动展现在我们面前,《集结号》中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王金存,他在电影中大多时候是沉默的,这沉默中透着他的诚实和胆小,他害怕战斗,甚至因畏战行为被军事法庭羁押。
经过惨烈的阻击战,王金存亲眼目睹了战争的残酷,他的战友一个一个地在他面前死去而他却无能为力。
这个沉默的过程其实是王金存内心不断强大的过程,他在沉默中获得了勇气,与其他战士一起奋勇杀敌直至英勇牺牲。
我们对沉默在影视作品中的修辞作用研究,多注重文本的分析和阐释,在沉默的性质、表现形式以及特点和常用表现手法等方面,注意力主要放在探究沉默在影视作品中的表现形式及其语用功能上。
电影《芳华》里有多种形式的沉默,这些沉默在电影情节展开和推动电影主要矛盾冲突发展上取得了重要作用。
如何小萍在经历军装事件和胸罩事件之后,她唯一可
以倾诉的对象是她的父亲,可是她父亲却是一个正在劳改的对象,她的家庭成分一栏虽然填写的是“革干”,但那是她继父作为一种权力在她生活中的一种无形存在,这种阶级话语的沉默成为何小萍内心的一种无形压力,甚至构成了她的自卑和不得不忍让的借口。
何小萍从一开始就爱上了刘峰,她跟随刘峰进入文工团大院的时候,虽然步伐有些犹豫和迟滞,但是,充满着对自由的渴望和青春美好的梦想,她对军装的痴迷和急于想拍一张军装照片寄给自己父亲的想法,都是那么可贵而奢侈。
但是即使是“你可以抱抱我吗?”这样一句简单的请求,也一直沉默在何小萍的内心达十多年之久,她的父亲甚至都不能等到平反的那一天,这也成为何小萍不能说的一个内心伤疤。
她的战友欺负她,她甚至都无法哭出来,她的内心沉淀了太多的眼泪,只能在暗夜里打着手电筒在被窝中默默给父亲写信倾诉,文字又成了一种无声的沉默。
当刘峰被林丁丁哭诉为流氓时,何小萍直挺挺地坐在蚊帐里,也没有敢站出来说一句话;小芭蕾从何小萍枕头下找出她穿军装的照片时,她所有的辩解都苍白无力,只能在众人指责过后默默地把照片撕碎塞进地板裂缝中;阳光下一只寒酸的胸罩本来就宣告了何小萍物质上的窘迫,但是被大家嘲笑弄虚作假,把一个女人想体现自身性别的渴望都逼到无处可藏。
此时,何小萍的沉默没有换来战友的同情,反而变本加厉直接要撕开何小萍的上衣,将一个女人的尊严彻底打翻在地,而实施这一次凌辱的一个是代表了话语暴力的郝淑雯,一个是代表着身体暴力的但看起来同样柔弱的小芭蕾,这一次一向沉默寡言的何小萍爆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我没有!”这一声呐喊实际上喊出了多少何小萍不能用言语表达的爱恨情仇。
再后来,何小萍在高原慰问演出中假装生病,政委在演出结束后的总结大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宣布何小萍由于身体的原因要转业到野战医院做护士,这对刚刚还经历了被震耳欲聋的“向何小萍学习”的口号振奋得无所适从的何小萍内心是一次多么严重的摧残。
她唯一一次走进舞台中心却再一次被直接拖入冰窟之中,此时,电影恰到好处地让我们看见风雪飘落在何小萍的身上,舞台只剩下她一人,我们看
见一张瞬间被冰化的脸孔。
沉默此时似乎不是何小萍主动的选择,而是像蹦极一样是瞬间从高处坠落的惊恐与无语。
我们通过何小萍的沉默,实际上看到更多的是一个渴望与这个世界与这个集体有更多交流与沟通的心灵,她内心害怕孤独害怕孤立,而这个世界总是阴差阳错地辜负了她,即使与她自己的母亲也被一种密不透风的沉默罩了起来。
沉默已经变成了何小萍无法撒开的冷暴力,摧毁着她得以生存的勇气、自尊和自信。
最终何小萍的沉默一发不可收拾地演变成为精神失常,彻底丢失了与这个世界沟通的能力。
她成为了一个精神病人,周遭的一切都不再记得了。
青年学者安娜在其毕业论文《沉默之力:从语用学的角度分析会话中的沉默现象》
中总结了布鲁尼奥从语用学的角度把沉默分为三类:心理状态沉默,交流会话沉默以及社会文化沉默[8]。
电影《芳华》中何小萍的沉默更多的集中在心理状态的沉默,这也是电影艺术所需要我们解读的核心隐喻所在。
因此,沉默作为一种具备戏剧张力的叙事手段,支撑起了电影《芳华》中的人性关怀,使《芳华》超越冯小刚其他电影而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这种寡言、空白的形式,或由于失语、拒绝交流、离经叛道的姿态和行为制造出的“沉默”的艺术效果,表达出的正是桑塔格“沉默的美学”的艺术思想。
电影理论家梅兹认为:从电影语言来说,沉默与影像(特别是身体语言)都是一种表达方式。
沉默与身体作为完全不同的表达方式在影片中昭示着一样的问题:社会规制与权力的存在。
[参考文献]
[1] 巴拉兹.可见的人电影精神[M].安利,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0:242.
[2] 巴拉兹.电影美学[M].何力,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8:65.
[3] 孙松荣.论贝拉·巴拉玆的沉默概念:或缄默影音美学的诞生[J].艺术学报(台湾),2007(8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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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雅克·奥蒙,米歇尔.现代电影美学[M].崔君衍,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16:79.
[6] 爱德华·霍尔.无声的语言[M].刘建荣,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57.
[7] 冯果.电影声音艺术[J].当代电影,2004(4):123-126.
[8] 安娜.沉默之力:从语用学的角度分析会话中的沉默现象[D].哈尔滨:哈尔滨工业大学,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