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权修第三注

管子·权修第三注
（权者，所以知轻重。

修者，治也。

权知轻重然后能治其国也。

）万乘之国，兵不可以无主，土地博大，野不可以无吏，百姓殷众，官不可以无长，操民之命，朝不可以无政。

地博而国贫者，野不辟也，民众而兵弱者，民无取也。

（取通伸，信也。

《六书本义》：“申通用伸，伸通取。

”民无取者，民不信其君也。

尹注：“兵无主，故无所取则。

”其义非是。

洪颐煊云：“取当作耻，谓民无愧厉，虽众而弱。

”其义亦误。

）故末产不禁，（末产指商业。

禁，《小尔雅》录也。

此禁，非指禁止商业活动，而是指对行商者设立录籍进行管理，相当于现在申请工商执照。

）则野不辟。

（辟，指辟土地。

野不辟者，田野无人耕种也。

）赏罚不信，则民无取。

野不辟，民无取，外不可以应敌，内不可以固守，故曰有万乘之号，而无千乘之用，而求权之无轻，不可得也。

地辟而国贫者，舟舆饰，台榭广也。

赏罚信而兵弱者，轻用众，使民劳也。

（使，役也。

）舟车饰，台榭广，则赋敛厚矣。

（厚，重也。

）轻用众，使民劳，则民力竭矣。

赋敛厚，则下怨上矣。

民力竭，则令不行矣。

下怨上，令不行，而求敌之勿谋己，不可得也。

欲为天下者，必重用其国，欲为其国者，必重用其民，欲为其民者，必重尽其民力。

（重，《集韵》慎也。

尹注重为矜惜之，则义非是。

慎则心怀畏惧，矜惜则是充满了在上位者之优越感。

心怀畏惧则得其道，心优越必失其道。

）无以畜之，则往而不可止也；（畜，养也。

往，《玉篇》去也。

止，居也。

《诗经·大雅·商颂》：“邦畿千里，惟民所止。

”无以养民，则民去而不居其国也。

）无以牧之，则处而不可使也；（牧，《韵会》治也，治政也，行其善政以得其民也。

《周礼·天官·大宰》云：“以九两系邦国之民，一曰牧，以地得民。

二曰长，以贵得民。

三曰师，以贤得民。

四曰儒，以道得民。

五曰宗，以族得民。

六曰主，以利得民。

七曰吏，以治得民。

八曰友，以任得民。

九曰薮，以富得民。

”行此九两得民之道，即治政之善，所以牧民者。

故无以牧其民，则民虽留处其地而不能为君所用也。

）远人至
而不去，则有以畜之也。

民众而可一，则有以牧之也。

（一同壹，合也，指民可聚也。

牧，《广韵》使也。

）见其可也，喜之有征。

（喜者，善也。

征，《广韵》明也。

《左传·昭公三十年》：“且征过也。

”其注云：“征，明也。

”喜之有征者，彰其善也。

）见其不可也，恶之有刑。

（刑，《玉篇》罚总名也。

恶之有刑者，惩其恶也。

安井衡谓“刑”作“形”，非是。

）赏罚信于其所见，（信，不差爽也。

）虽其所不见，其敢为之乎？见其可也，喜之无征；见其不可也，恶之无刑；赏罚不信于其所见，而求其所不见之为之化，不可得也。

（善恶必彰，赏罚必明也。

）厚爱利足以亲之，（君厚民爱民利民，则百姓足以亲其君。

）明智礼足以教之。

（明者，晓乎万物终始而能知其微也，辩说众事是非而能监察之也，通乎大道而能临照四方也。

智，《释名》知也，无所不知也。

礼，《释名》体也，得其事体也。

教，《释名》效也，下所法效也。

君明且智而有礼，则民足以法效而相从也。

）上身服以先之，（服，行也。

）审度量以闲之。

（审，鞫事之谓也。

度者，法制也。

量者，分限也。

闲即閒，《集韵》安也。

鞫事以法制为分限而百姓安也。

尹注：“所以防闲其奸伪也。

”其义有失。

）乡置师以说道之，（师指乡师。

《周礼·地官·乡师》：“乡师之职，各掌所治乡之教而听其治。

”按齐制，郊内以二千家为一乡，每乡置乡师一人，与周制不同。

说，训也。

道，治也。

说道之即训民治民也。

《礼记·曲礼》：“教训正俗。

”此之谓也。

）然后申之以宪令，劝之以庆赏，振之以刑罚，（振同震，惧也。

）故百姓皆说为善，则暴乱之行无由至矣。

地之生财有时，民之用力有倦，而人君之欲无穷，以有时与有倦，养无穷之君，而度量不生于其间，（度者，度德也。

量者，量力也。

度量不生于其间者，不能度德以处其民，不能量力而行其事也。

）则上下相疾也。

（疾，怨也。

）是以臣有杀其君，子有杀其父者矣。

故取于民有度，用之有止，（止，足也。

《治要》引作“正”，“正”亦有足之义，非误字。

）国虽小必安。

取于民无度，用之不止，国虽大必危。

地之不辟者，非吾地也。

民之不牧者，非吾民也。

（牧，《广韵》
使也。

）凡牧民者，以其所积者食之，（积通绩，事功也。

食，食禄也。

凡使民者，以其事功而有食禄也。

黄巩云：“积与绩同，总计其功也。

计功受食，民乃劝事。

”黎翔凤谓“积”为粮食，其义非是。

）不可不审也。

其积多者其食多，其积寡者其食寡，无积者不食。

（不食指无食禄。

）或有积而不食者，则民离上；有积多而食寡者，则民不力；有积寡而食多者，则民多诈；有无积而徒食者，则民偷幸。

故离上、不力、多诈、偷幸，举事不成，应敌不用。

（故，《说文》使为之也。

）故曰：察能授官，班禄赐予，使民之机也。

（机，要也。

）野与市争民，（在野则务农，在市则经商。

野与市争民，其实指重农还是重商两种治国理念的相争。

）家与府争货，（家者，私门也。

府者，国库也。

货者，金玉也。

家与府争货，其实指私家门阀和国家争货币金融控制权。

）金与粟争贵，（指以藏金为基准发行货币还是以积粟为基准发行货币。

管子主张以积粟为基准发行货币。

）乡与朝争治。

（朝廷希望集权，乡县希望自治。

以上所言四点，至今依然是国家治理的难点和争论的焦点。

）故野不积草，农事先也；府不积货，藏于民也；（管子主张以积粟为基准发行货币，则府不积金玉而积粟，故金玉藏于民也。

）市不成肆，（不训丕，大也。

成，盛也。

肆，《说文》极陈也。

市不成肆，指市场宏大兴盛而货物极陈也。

）家用足也；朝不合众，乡分治也。

（合者，聚也。

朝廷不聚众用兵，则乡以下分权自治也。

）故野不积草，府不积货，市不成肆，朝不合众，治之至也。

人情不二，（情，实也，诚之谓。

《论语》：“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

”二即贰，疑也。

人情不二，指百姓诚实而不疑其君也。

）故民情可得而御也。

（民情，指民众的生活、生产、风尚习俗等情况。

《小匡篇》：“谨用其六秉，如是而民情可得，而百姓可御。

”可相互参详。

）审其所好恶，则其长短可知也；观其交游，则其贤不肖可察也。

二者不失，则民能可得而官也。

（民能，指有才能之民也。

）地之守在城，城之守在兵，兵之守在人，人之守在粟。

故地不辟，则城不固。

有身不治，奚待于人？（待，以某种行为加之于人或事物。

）有人不治，奚待于家？有家不治，奚待于乡？有乡不治，奚待
于国？有国不治，奚待于天下？天下者，国之本也；国者，乡之本也；乡者，家之本也；家者，人之本也；人者，身之本也；身者，治之本也。

故上不好本事，（本事指农业。

）则末产不禁；末产不禁，则民缓于时事而轻地利；（缓，舒也。

时即是，此也。

商业之利大于农业之利，故民舒于商业之事而轻农业之利也。

）轻地利，而求田野之辟，仓廪之实，不可得也。

商贾在朝，（商贾在朝，指官员经商。

）则货财上流；（官员经商是官员借朝廷公权营其私，则民不能与之争利而下失其利，故货财上流。

）妇言人事，（妇言，指后妃妻妾之言。

《尚书·牧誓》：“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

”人事，指请托贿赂以营私也。

《南史·恩幸传·戴法兴》：“而法兴、明寳大通人事，多纳货贿，凡所荐达，言无不行。

”）则赏罚不信；男女无别，（别，辨也，辨于男女交合之礼也。

男女无别，指男女无礼而交也。

）则民无廉耻；货财上流，赏罚不信，民无廉耻，而求百姓之安难，（安，定也。

安难，指临难而不逃。

《礼记·曲礼》：“临难毋苟免。

”此之谓。

）兵士之死节，不可得也。

朝廷不肃，贵贱不明，长幼不分，度量不审，衣服无等，上下凌节，（凌通陵，侵犯也。

节指制度。

《节卦》：“节亨，苦节不可贞。

”其疏云：“节者，制度之名，节止之义，制事有节，其道乃亨。

”凌节，指超越礼制规定之范围。

《群书治要》引作“上下侵节”。

）而求百姓之尊主政令，不可得也。

上好诈谋闲欺，（诈，《晋书·刑法志》：“背信藏巧谓之诈。

”谋指权谋。

《荀子·君道》云：“上好权谋，则臣下百吏诞诈之人乘是而后欺。

”《荀子·王霸》云：“故用国者，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

”闲繁体为閒，亦是间之异体，故此闲读若间。

间，《左传》谓之谍，密探之谓也。

故闲即间，好用密探监视百姓也。

《新书·道术篇》：“仁义修立谓之任，反任为欺。

”故欺，不修仁义也。

）臣下赋敛竞得，使民偷壹，（使，役也。

偷，《说文》苟且也。

壹，《增韵》闭塞也。

使民偷壹，指使民疲役劳顿，财利闭塞，而苟且偷生也。

尹注云：“偷取一时之快。

”义大误。

）则百姓疾怨，而求下之亲上，不可得也。

有地不务本事，君国不能壹民，（壹，统也。

）而求宗庙社稷之无危，不可得也。

上恃龟筮，（恃，依赖也。

）好用巫医，则鬼神骤崇。

（丁士涵云：“'崇’当作'祟’。

《说文》：'祟，神祸也，从示，从出。

’'祟’与上'筮’'医’韵。

”其言甚是，祟误为崇，当是传写所致。

）故功之不立，名之不章，（此句与上句并无承上启下之因果关系，故而此处“故”非承上起下之语。

故，事也。

故功即事功。

名者，名誉也。

）为之患者三：有独王者、（独王者，指暴政独裁失内外人心之君，即《形势篇》所言之独任之国独国之君也。

）有贫贱者、（贱者，民也。

贫贱者，指盘剥百姓，令百姓贫困之君也。

）有日不足者。

（日不足则欲无穷。

日不足者指穷奢极欲之君也。

）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终身之计，莫如树人。

（树人即立人，修身立德，行事立功，誓诰立言也。

）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一树百获者，人也。

（百，指众多也。

君王修身立德，行事立功，誓诰立言，则天下人皆归往之，故一树百获者，人也。

）我苟种之，（苟，诚也。

《国语·鲁语》：“夫苟中心图民，知虽不及，必将至焉。

”）如神用之，举事如神，唯王之门。

（天下归往谓之王。

凡物关键处皆谓之门。

王之门者，天下归往之关键也。

）
凡牧民者，使士无邪行，女无淫事。

士无邪行，教也。

女无淫事，训也。

教训成俗，而刑罚省，数也。

（数，指治政之道。

）凡牧民者，欲民之正也。

欲民之正，则微邪不可不禁也。

微邪者，大邪之所生也。

微邪不禁，而求大邪之无伤国，不可得也。

凡牧民者，欲民之有礼也。

欲民之有礼，则小礼不可不谨也。

小礼不谨于国，而求百姓之行大礼，不可得也。

凡牧民者，欲民之有义也。

欲民之有义，则小义不可不行。

小义不行于国，而求百姓之行大义，不可得也。

凡牧民者，欲民之有廉也。

欲民之有廉，则小廉不可不修也。

小廉不修于国，而求百姓之行大廉，不可得也。

凡牧民者，欲民之有耻也。

欲民之有耻，则小耻不可不饰也。

小耻不饰于国，而求百姓之行大耻，不可得也。

凡牧民者，欲民之修小礼、行小义、饰小廉、谨小耻、禁微邪，此厉民之道也。

（厉，劝勉也。

《汉书·儒林传》：“以厉贤才焉。

”）民之修小礼、行小义、饰小廉、谨小耻、禁微邪，治之本也。

凡牧民者，欲民之可御也。

欲民之可御，则法不可不审。

法者，
将立朝廷者也。

（立朝廷者，建立朝廷纲纪也。

）将立朝廷者，则爵服不可不贵也。

（服，职也。

《尚书·旅獒》：“无替厥服。

”《传》云：“使无废其职。

”爵服指爵位职务。

）爵服加于不义，则民贱其爵服；民贱其爵服，则人主不尊；人主不尊，则令不行矣。

法者，将用民力者也。

将用民力者，则禄赏不可不重也。

禄赏加于无功，则民轻其禄赏；民轻其禄赏，则上无以劝民；上无以劝民，则令不行矣。

法者，将用民能者也。

将用民能者，则授官不可不审也。

授官不审，则民闲其治；（闲繁体閒，亦即间，离也。

）民闲其治，则理不上通；理不上通，则下怨其上；下怨其上，则令不行矣。

法者，将用民之死命者也。

用民之死命者，则刑罚不可不审。

刑罚不审，则有辟就；（辟避同。

辟就，指避罪和就罪，谓亲贵者犯法，必曲法庇之，使避惩罚；疏贱者无罪，定锻炼周纳，使就刑诛。

）有辟就，则杀不辜而赦有罪；杀不辜而赦有罪，则国不免于贼臣矣。

故夫爵服贱、禄赏轻、民闲其治、贼臣首难，（首，始也。

）此谓败国之教也。

（教，《广韵》教训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