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寻根的诗性观照——论阿尔丁夫·翼人的长诗《沉船》

这便是撒拉尔
对河流永恒的记忆
①吴投文：《沈从文的生命诗学》， 东方出版社，2007 年版，
和遥远的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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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不过是沈从文心造的幻影，他把现实中感受 礼赞与致敬。同时，从《沉船》中也可以发现诗人得
到的悲哀与沉痛用微笑掩饰起来，把一种似乎愉 益于域外文学的启示，长诗中似乎游荡着西西弗
留下历史的记忆，也为自我的生命打下来自现实 作为显性的叙事标志，读者也可能一时难以理清
的烙印。因此，长诗的主题意向实际上是展开性 长诗的思想脉络和主题意向。好在长诗有一种内
的，显示出复杂的意蕴，对于读者来说，具有深刻 在的音乐效果，这种结构方式也有利于增强诗歌
的启示意义。
的艺术张力。就这部长诗的语言来说，作者显然是
出门是山 紧闭是河 山河哟 世界的本源对于存在者而言 船队横对头顶的浮云 苍老地流过———一任河的主人惊叹不己 谁的双脚企图同时跨进同一条河流？
义，诗中有一种回溯性的声音，这种声音是作者个
纵有风暴袭来 却依然保持一丝微笑
人的，然而这种个人的声音似乎又被淹没在历史 的回声中，因此，在这部长诗的声音后面实际上 有一个巨大的磁场和空间，值得我们注意。
上可以看出作者用心甚深，在长诗中有一个整体 出一种深沉的现实忧思，而诗中间或出现的荒诞
性的象征框架，沉船既是一个巨大的隐喻，又是这 元素，则似乎透露出诗人内心的焦虑，同时也使诗
个整体性象征框架的核心，在长诗中被处理为一 人的忧郁得到放大和强化，也使长诗的主题意向
种内置性的基本元素，无处不在，但又很少直接道 显露出由精神寻根所带来的复杂意绪。这在长诗
以最动人的笑脸 四面辟阖
性的，也表明诗人对历史的某种疑虑和对现实的 警惕。当然，也有一种在历史面前的无力感，毕竟 历史是无形之物，也布满无物之阵，那种吞噬性的 力量很容易使人产生恐慌而陷入更深的困惑。长 诗在历史、现实、想象、存在、神话元素所形成的张 力结构中，隐含着一个精神寻根的深层意义结构。 正如诗人在长诗的“题记”中这样写道：
中图分类号： I207.25 A 文献标志码： 文章编号：1674-3210（2015）03-0017-03
从早期白话新诗的起步开始，长诗似乎就不 读者的关注并受到研究者的重视，这大概也是很多
断地遭遇困境，这是由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概而 诗人倾注全部心力投入长诗创作的一种隐秘动力。
言之，大概包含这样几方面：一是中国向来缺乏长 在这样的背景下来讨论撒拉族著名诗人阿尔
的意见，这是在创作和研究的实际操作中面临的 位实力派诗人，尤其在当代少数民族文学界具有
一个难题，长期以来众说纷纭，这对长诗创作无疑 非常广泛的影响，先后获得青海省人民政府第四
会带来某些不利的后果；三是长诗在“长度”之外， 届文学作品奖、中国第四届民族文学创作“骏马
还在内涵与结构上有一些特殊要求，这又很难达 奖”、“中国当代十大杰出民族诗人诗歌奖”等重要
每节长则20余行，短则数行，但大多数介于10行 全的历史理性和现实批判精神。另一方面，这种精
至20行之间，这不仅使每一节显得相对匀称，也 神寻根也意味着皈依与拯救，寻根的过程也是一
使每一节自成精短的篇什，在环环相扣的推进中 种历史建构和精神建构的过程，表现为对精神家
显示出浑然一体的艺术效果。从长诗的整体处理 园的向往，对纯粹诗性存在的追寻，这使长诗显露
城堡，不仅与他人难以取得沟通，也往往游离于 过用心的研读，《沉船》中的气息显示出诗人接受
自己的内心，这样，人就成为自己的地狱，无法找 域外文学启示的开放性视野。
到真正的精神归宿，只能永远流浪在逃亡的路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沉船》的篇幅较长，可以
上，或者在进退之间游移。在这些作家的参照下， 看出诗人刻意经营的苦心，但却没有雕琢的痕迹，
出。这使长诗的主题表现出某种晦暗性，也许不那 的推进中似乎随处可见：
么容易把握，但又同时表现出某种开放性，让人在 诗意的迷宫里对现实和人生有一种透彻的认识。 在笔者看来，沉船之沉在这部长诗中表现为一种 历史思维和神话思维的浑融化一，诗人的思考带 着严峻的历史反思意识，在诗人苍劲的笔触中，民 族的历史和现实都被置于一种犀利而充满痛楚的 审视之中。就此而言，这部长诗具有精神寻根的意
应该说，作为一部长诗，《沉船—— —献给承负 有考虑的，既没有着迷于满纸晦涩，也没有停留于
我们的岁月》包含着很多成功的元素，是当代少数 直白的倾诉，而是介乎传统与现代之间，有坚硬的
民族文学中长诗创作的一个重要收获。与汉民族 质地和饱满的张力，长诗的整体节奏与作者的内
文学相比，西北边地的少数民族文学似乎在长诗 心情绪协调一致，读起来有一种一气贯通的效果。
从长诗的主题内涵来看，似乎是具有多重指 向性的，尽管这里很难对此进行比较清晰的剖析， 但也可以从诗中所显露出来的蛛丝马迹里发现诗 人隐秘的意向。大致而言，长诗关乎对于历史的基 本理解，却又具有现实的维度；关乎灵魂的受难， 尽管显得沉痛，却又并不显得完全虚无；也关乎对
瞧 苦水包容的思想在你的腹中筑巢
阿尔丁夫·翼人笔下的这一阔大场景似乎具 有某种提示作用，暗示精神寻根的艰巨过程，也包 含着一种豁达的理性精神。实际上，精神寻根在某 种意义上也意味着逃亡，而逃亡并不等同于逃避 历史责任和现实担当，而是寻找救赎和希望，是在 反抗的层面上落实一种健全的生命意志。同样的 场景多次出现，隐喻逃亡与精神寻根的某种对应 性关联：
独立的身份认定，也就不能充分彰显自身的艺术 作有代表性的成果。他的创作路子显示出自己独
特性，这样，长诗的美学特质也就不能凸显出来。 立的艺术追求，没有被诗坛的流行色所遮掩，要做
但值得注意的是，长诗创作又是一个不容忽视的 到这一点实际上并不容易，从中可以发现阿尔丁
现象，在中国新诗史上，也不乏气象阔大的长诗杰 作。著名诗评家叶橹先生极有见地地指出：“一个
诗传统，这可以看作是一种源头性的缺失，对新诗 丁夫·翼人的长诗《沉船—— —献给承负我们的岁
的影响甚大，但新诗研究在此方面没有做系统而 月》，也许能找到进入文本内部的某种依据，同时
深入的清理；二是长诗缺乏清晰的边界，到底多长 呈现出这部长诗的独特价值。从阿尔丁夫·翼人的
才算长诗，一直没有定论，实际上也很难达成统一 写作历程来看，他成名颇早，是当代中国诗坛的一
家》，台海出版社，2003 年版，第 1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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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的悲剧意识和清醒的历史意识与人文情怀的作 精神寻根表面上看起来是退却性的，是向虚
品，是一部具有广阔的民族诗史视野的抒情长卷。 无中的逃遁，但同时也意味着寻找与皈依，是一种
从长诗的篇幅来看，可谓结构浩大，全诗共56节， 面向自我反思的精神形式，其中也包含着一种健
夫·翼人诗歌创作寻求创新的艺术自觉和独特的 艺术情思。
国家，一个民族，如果始终不能出现能够抒写杰出 当我们把目光聚集到长诗《沉船—— —献给承
伟大的长篇诗歌的大手笔，必定是这个国家和民 族的一种缺憾和悲哀。”①可以说，长诗具有精神界 碑的性质，能够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一个民族、一个 时代的精神高度。长诗写作也是极富挑战性的创造 工程，大概也是检验诗人才华与心智的一个重要指 标，因此，有创作雄心的诗人往往会向长诗发起挑 战，殚精竭虑地投入到长诗创作中来。实际上也是 如此，在长诗创作上取得成功的诗人，更容易引起
负我们的岁月》上来，就会感到有一种独特的气场 笼罩着我们。这是一部在诡异的氛围中流露出深
收作稿者日简期介：：2吴01投5-文0（4-109268—），男，湖南郴州人，文学博士，湖 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中国现 当代文学研究。 ①叶橹：《呼唤长诗杰作》， 洛夫主编 《百年华语诗坛十二
Vo No 第31卷 第3期 l.31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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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n 2015 年 6 月 .2015
精神寻根的诗性观照
—— —论阿尔丁夫·翼人的长诗《沉船》
吴投文
（湖南科技大学 人文学院，湖南 湘潭 411201）
创作上有着天然独特的优势，显示出边地少数民 诗人一方面似乎怀着忧郁，这使长诗的背景有一
族特殊的艺术禀赋。对阿尔丁夫·翼人来说，他也 种冷抑的底色，另一方面由于诗人性格上的豪放，
得益于西北少数民族文学的滋养，尤其是得益于 诗中又有着内敛的激情，因而长诗的整个基调显
他生于斯长于斯的撒拉族的艺术传统，在《沉船》 得沉郁悲慨、苍凉浑厚，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
外的人，其实都处于精神上的漂泊状态，而且由于 象征？此外，长诗所展示出来的个人视野也很容易
人性固有的弱点，每一个人的内心就是一个封闭 使人产生这样的联想：《沉船》的创作也得益于但
的城堡，不仅他人很难进入，其实自己也难以进 丁的《神曲》、米尔顿的《失乐园》、艾略特的《荒原》
入，因此，从本质上说，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孤立的 等作品ຫໍສະໝຸດ 启示，阿尔丁夫·翼人大概对这些作品做
摘 要：撒拉族著名诗人阿尔丁夫·翼人的长诗《沉船》是当代长诗创作的代表性成果。长诗的主题内涵具有多
重指向性：关乎对历史的基本理解，又具有现实的维度；关乎灵魂的受难，尽管显得沉痛，却并不显得完全虚
无；也关乎对个人命运的理解，诗人对个体在历史中的迷失有比较清醒的认识。长诗显示出诗人对精神寻根的
独特理解，这使《沉船》成为一部具有丰富象征意蕴的作品。 关键词：阿尔丁夫·翼人；《沉船》；精神寻根
抒情篇章，诗中似乎有一种被压抑的悲郁，既回 一个充分个性化和概括性的诗性形象，作者的艺
荡着灵魂的被放逐感，又有与现实对接的忧患意 术抱负值得称许。同时，长诗以情绪的流动和升华
识。诗人阿尔丁夫·翼人从自己的生命体验出发， 作为主线的结构方式，尽管有一个精神寻根的象
既为历史悲歌，也为现实抒唱，既为自己的民族 征性构架作为支撑，但由于没有基本的情节框架
个人命运的理解，其中似乎纠结着一些复杂的情
哦，河流 生命的绝唱
绪，诗人对个体在历史中的迷失似乎有比较清醒
万象众生的意念
的认识，但另一方面又显得疑虑和困惑，诗人对个 人与历史的对抗显然有所期望，但又似乎陷入很 深的失落之中。因此，长诗的主题内涵并不指向一 个透明的实体，这表明诗人的历史感可能是发散
世界的象征宛如血色宛如黄昏 宛如废墟中长出的一枝荷花
我认识一条河 这便是黄河
呈现出无数血型的花朵
逃亡可以说是一个世界性的文学主题，但在 不同作家的笔下被处理为不同的文学想象。鲁迅 的《野草》是作家从茫然到清醒的逃亡，又因过于 清醒反而迷失于虚无中，把一种大的哀痛留给读 者而显示出思想的深刻与锐利，也显露出作家面 对现实难以掩饰的沉痛与矛盾心态；沈从文的《边 城》是作家放逐自我的精神逃亡，出走故乡湘西固 然是一种逃亡，处身都市而又在精神上退回湘西， 潜心建构文学的“湘西世界”①，同样是一种逃亡，
成共识。此外，还有一些更深层的原因有待探讨， 奖项。从他的主要创作来看，长诗是代表其创作成
但在新诗创作和研究中却一直没有得到应有的重 就的一个重要方面。近30年来他一直致力于长诗
视。从文学史的角度来看，长诗的历史价值与艺术 创作，史诗性长诗《飘浮在渊面上的鹰啸》、《沉
定位也往往比较模糊，不能在文学史格局中获得 船—— —献给承负我们的岁月》等就是当代长诗创
长诗《沉船—— —献给承负我们的岁月》中的精神 长诗的主线似乎与诗人情绪的推动息息相关，显
寻根及其伴生的逃亡意识则具有鲜明的当代性。 示出结构上的别致。全诗可谓一气贯通，如九曲回
也就是说，长诗《沉船》具有直视当下的问题意 廊，有一种沉思的静美，在900余行的抒情咏叹
识，它并不是一个纯然从作者的想象中冒出来的 中，将个人的心路历程与民族的精神寻根提炼为
快的心情涂抹在一片桃花源式的风景中，而他自 斯神话的余音，长诗中的悲凉感显然与此有关，西
己则隐遁在一个审美的乌托邦中；钱钟书的《围 西弗斯的巨石是苦难的源泉，既是惩罚，实际上也
城》所揭示的现代人的生存悲剧与精神困境，同样 是重生，在长诗中则转化为一种清醒的自我发问，
是一个逃亡的主题，不管是城堡中的人，还是城堡 难道这块巨石就是周而复始的徒劳无望的命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