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学神交古铸工——《寻真——北京大学考古教学与科研成果展》展柜之一的内容解读（上）

趣学神交古铸工——《寻真——北京大学考古教学与科研成果
展》展柜之一的内容解读（上）
谈到文物修复，首先使人联想到的可能是“鬼斧神工”般的高超技艺，但文物修复并不仅仅限于高超的手艺，还是对器物深入研究的过程。

文物修复和器物研究是相互促进和结合的，通过深入的研究器物，了解器物上诸多现象的重要内涵，能够选择合理的修复工艺与材料，达到最佳的修复效果；而随着修复的进行，通过对器物显现出的重要现象进行深入观察，也会促进器物研究。

简言之，这个过程可以总结为：考古、文物研究、检测分析与文物修复的多学科合作，最终完成器物的内涵发掘与价值阐释。

▲在北京大学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的《寻真——北京大学考古教学与科研成果展》第三单元，夏商周考古的末尾展柜中陈列着以上内容。

展柜内通过两件春秋秦式鼎的修复及研究过程帮助观众理解出土青铜器整理研究的过程。

有图片丰富的背板介绍、有青铜器碎片、有陶模陶范、还有用于教学的青铜器复制品。

▲在展柜左边，我们看到了两组青铜器碎片。

一组摆放在展块上的无酸PP盒内，是从考古工地上提取回来的情景。

标签纪录着它的身份信息。

它经过一系列的修复、研究与保护，最终便是展块上摆放的这件“铜觚”的样貌。

在展柜平台上还陈列着另外一件青铜器的若干碎片，是正在整理、研究中的商代青铜器。

碎片经过了初步的拼对，大部分碎片已经找到了它在器物上原本的位置，未来还需要对它们进行矫形、连接、补全、旧化以及相关的研究，最终才能在博物馆陈列中呈现出完整的状态。

我们在展览中看到的青铜器都是完整而富有气韵的古代艺术品，然而，出土青铜器大多和展柜一角的青铜器碎片一样，最初是破碎残缺的状态，需要经过考古、文物修复保护人员的处理，才能使其起死回生，呈现出我们在其它展柜中所见青铜器那样完美的状态。

下面我们首先来看看这样的残缺青铜器是怎样修复的：
▲这两件秦式鼎出土以后就是这样的状态。

破碎、残缺、表面覆盖着土壤硬结物。

▲这件器物的一只耳残缺了，商周铜鼎是对称的造型，就根据另外一只完整的耳部进行翻模。

为了方便脱模，需要将模具分为若干模块。

为了避免石膏损害文物，翻模前需要先将文物用B-72封护。

并且要在翻模前喷涂脱模剂（主要成分是硅油）。

▲翻模之后，在模具内壁贴上一层泥片，泥片的厚度也就是未来铸造出的补配件的厚度。

泥片上用三棱锥戳出若干小孔，是为了在石膏型芯上预制出芯撑，以便型芯在耳部模具内的定位。

▲贴好泥片的模具组装起来，向空腔注入石膏浆，凝固后即得到石膏型芯。

▲将石膏模具和型芯组装在器物残缺处，把蜡液熔化注入模具，蜡液凝固后打开模具。

有观众问：“为什么不直接把金属熔化了灌进去，直接得到补全的耳部呢？”你可以看到打开模具后，浇铸出的蜡耳周围溢出很多蜡液。

如果这是金属直接浇铸的，打磨都需要好几天的好吧？效率极其极其低下不说，搞不好挥舞大锉刀打磨补配件的时候也会误伤文物呢！
▲再看这个，想把蜡模修整完美，那就轻松多了，短短十几分钟，蜡模和器物断茬就严丝合缝了。

而且蜡液不会损伤经过B－72（一种丙烯酸酯类，可以隔绝空气、水分）封护的器物。

▲把蜡模用造型油泥围起来，蜡模顶上再加个楔形油泥，就可以浇注石膏浆了。

石膏凝固后去掉油泥，石膏里面的蜡膜就通过楔形浇口与外界连通了。

把模具放进水里煮一煮，蜡液都留出去了，石膏模具和型芯之间形成空腔。

等待模具烘干，就可以往浇口里面浇铸金属液了。

为了使补全部分的材料有别于原器物，我们用铅锡合金铸造补配件，这样以后就能够分辨出哪个是器物的原始部分、哪个是经过修
复的部分。

▲上面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传说中的“失腊法”，河南博物院那件上了《国家宝藏》的云纹铜禁就是用这种技术制作的。

还记得国家宝藏上演绎云纹铜禁的雷佳音吧，演技爆棚，声泪俱下啊！还记得那上面提到的飞机工程师吧？飞机发动机的涡轮叶片也是用类似技术做出来的哦，现在更名叫做“熔模精铸技术”。

怎么样，有没有想起来雪村名言，文物修复“全是高科技呀”。

虽然现代国际通行的修复理念强调文物的“真实性”，但也总不能把银光闪闪的补配件直接安装在青铜器上大煞风景吧？这严重不符合我们中国人的审美习惯呀。

文物修复的原则要遵守，观众的感受也得兼顾啊！偏废其一就不算好修复哦。

怎么办呢，用颜料适当做个旧吧。

▲又有人问了，做旧是不是要把青铜器埋进土里，再倒上各种神秘液体腐蚀几个月？这是清末民国古董行里伪造文物的伎俩好吧？
我们现在是要通过修复保护文物，可不是以骗人为目的的，我们要保护文物，怎么可能把它埋进土里！？再说这个补配件是铅锡合金的，再怎么腐蚀也腐蚀不出来铜锈哦？这不科学呀！
做旧的材料既要让补配件质感接近青铜器，又不能有损害青铜器安全的成分，所以常用丙烯颜料调纯水（上图）或矿物颜料调和漆片（下图）来做旧化处理。

做旧的材料就是这么简单，至于能不能做出逼真的锈色，那就得看您的色彩调配以及质感模仿的能力了。

▲最后，用高分子粘接剂把耳部补配件粘在残缺部位，有没有很逼真？采用熔模精铸制作的补配件精度极高，并没有在文物上又磨又锉的，确保文物安全，不在文物上留下新的加工痕迹。

▲文物修复完成后是这样的。

其它残缺的处理过程和上述类似。

讲到这里，文物修复完整了。

虽然看到了各种修复妙招。

可还是有观众觉得，这文物看起来确实难看呀，如此粗旷。

值得为它们花费那么多时间、精力和资源吗？和《国家宝藏》上那些精美文物比起来可是差得远。

它们的价值在哪里呢？只因为它们被埋了千年吗？
当然不是！
内容太多，技术展示太晃眼，有点晕，休息休息。

下期，我们聊聊文物背后的故事。

作者：刘彦琪，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工程师，从事文物修复保护和研究以及北京大学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的日常展览陈列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