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骚》在艺术上的伟大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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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骚》在艺术上的伟大创造
刘生良
(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文学博士西安710062)
摘要:《离骚》在艺术上的伟大创造,除了前人已作过较多论述的关于诗歌形式、语言、韵律、格调等方面的创新外,更重要、更突出地表现在幻象与现实相交织相渗透的创造性描写、多层次的比兴艺术及完整的比兴体系的创建和借男女离合之情反映现实政治艺术传统的开创这三点上,并且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

关键词:《离骚》;艺术;伟大创造
宋高似孙《骚略》说:“楚山川奇,草木奇,原更奇。

”作为屈原代表作的《离骚》,更是天下第一等奇文字、奇文学。

它与《诗经》系统的北方文学有明显不同,是生长在南国楚文化沃土上的参天大树。

诗人屈原在写作中虽然对《诗经》艺术不无借鉴与吸收(如“仆夫悲余马怀”出自《诗·周南·卷耳》等),但“境界一新”,【1】更多的是他的开拓与创造。

笔者认为,《离骚》在艺术上的伟大创造,除了前人已作过较多论述的关于诗歌形式、语言、韵律、格调等方面的创新外,更重要、更突出地表现在幻象与现实相交织相渗透的创造性描写、多层次的比兴艺术及完整的比兴体系的创建和借男女离合之情反映现实政治艺术传统的开创这三点上,并且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

幻象与现实相交融渗透的创造性描写
《离骚》正文分为现实与幻境两大部分。

现实是幻境的基础,幻境是现实的发展和深化,两部分之间紧相连承,前后辉映,构成相因相生、相辅相成的有机整体,初步体现了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相结合。

而《离骚》的描写之奇,首先奇在“幻”上,所以我们主要从第二部分看作者对幻境的创造性描写。

清人吴世尚在《楚辞疏》中曾用“梦境”来解释这一部分的一些描写,他说:“‘耿吾既得此中正’,乃入梦之始;……‘焉能忍与此终古’,乃出梦之终。

”又说“自此(指‘驷玉虬以乘鹥’句)以下,至‘忍与此终古’,皆屈原跪而陈辞,重华冥冥相告,而原遂若梦非梦,似醒非醒,此一刻之间事也”。

并指出,
这是“千古第一写梦之极笔也
..........。

而中间颠倒杂乱,脱离复叠,恍恍惚惚,杳杳冥冥,无往而非梦境矣!”“须知此是梦幻事,
故引用许多神话不经之说。

相如扬雄不识此意,遂一切祖之,真是痴人前说不得梦也。

然屈原明明说梦,又不说出梦来(元
是白日事,故说不出梦字来)。

而千百年来,亦竟无有人知此段
..............之文为梦境者
......”(着重号系笔者所加,下同)。

这真是独具慧眼、深中肯綮的创见!为我们理解这段描写提供了一把打开迷宫的钥匙。

不过,我们觉得,吴氏所谓白日之“梦”,其实应该叫做幻想、幻觉为好。

诗中的梦幻,也并不限于吴氏所指出的“上下求索”一段,自女媭劝告始到“蜷局顾而不行”终,整个第二部分,除不时“跌转”到现实外,【2】都可以看作幻境。

日本人竹治贞夫把《离骚》称为“梦幻式的叙事诗”,【3】也是立足于诗中的幻象描写。

把第二部分看作幻境,完全符合作品的实际描写和作者当时的创作心理,更有利于透过作品的神秘色彩把握其精神实质,使许多谜团、疑难和矛盾迎刃而解,可惜后世读者明乎此道的不多。

这一大段幻象描写本身,同样体现了与现实的交织融合,渗透着深刻的现实内容,映现出主人公(作者的化身)根源于现实感受和经验的深层心理,从而在更高的层次上实现了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相结合。

我们知道,女媭告诫和九嶷陈辞其实是主人公心理斗争的虚幻表现。

女媭其人本来就是子虚乌有。

人物是假托的,事件也或真或假,然而所反映的内容却是现实的。

从“汝何博謇而好修兮,纷独有此姱节”,“世并举而好朋兮,夫何茕独而不予听”的诘劝申詈中,从“启《九辩》与《九歌》兮”一段陈辞中,无论哪个读者也能看出这一点。

“上下求索”的神游和失败,其实是主人公在惨遭打击、孤苦无依的困境中欲冀遇圣君寻求知己的追求和幻灭这一心理过程的反映。

天国、下界“蔽美嫉贤”、“理弱媒拙”,主人公四处碰壁的境遇,实际是作者在现实世界中无一知己的折射和投影。

灵氛占卜、巫咸降谕亦属虚托,不必真有,然其占辞、谕示却无不具有强烈的现实感,反映了主人公的思想活动。

最后那极为壮观的远游似乎超脱了现实:“为余驾飞龙兮,杂瑶象以为车”,“凤凰翼其承旗兮,高翱翔之翼翼”,“屯余车其千乘兮,齐玉轪而并驰。

驾八龙之蜿蜿兮,载云旗之委蛇。

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

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愉乐”,多么地悠闲飘逸!然而在“忽临睨夫旧乡”的刹那间又跌回现实,幻境被摔得粉碎。

总之,作者在创作时进入了幻境,心造了许多幻象,而这些幻象都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渗透着现实的内容。

不难看出,《离骚》异彩缤纷的幻境描写是以超现实的笔法和境界来反映现实。

正因此,这一大段描写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似是而非,
在像与不像之间,虚实相因相生。

在梦幻中,作者上天入古,挥斥方遒,大大缩短了时空距离,大凡神话传说、历史故事、天神地祗、珍禽异兽都被作者摄入笔下,故其辞“诙诡瓌丽,幽渺凌忽”。

【4】然而在其摆脱拘束的幻想中,又始终贯注着理性的神髓,使作品显示出广厦千间、岭断云连之势。

这既是浪漫主义手法的开创性运用,又是对现实主义艺术的丰富、发展和提高。

正如吴世尚所说的:“若梦非梦,似醒不醒,……忽朝忽暮,倏东倏西,如断如续,无绪无踪,惝恍迷离,不可方物。

此正是白日梦境
.........,尘世仙乡,片晷千年,尺宅万里,实情虚景,意外心中
........,无限忧悲,一时都尽,而遂成天地奇观
....、古今绝调矣.”。

【5】吴氏的话,精辟地论述了《离骚》幻境描写的特色,实为捷足独到。

传统的诗歌理论把铺叙描写称之为“赋”,它是《诗经》的主要表现手法之一。

《诗经》中的“赋”法已达到了一定高度,有不少生动美妙的描绘和抒写,其中《卷耳》、《陟岵》描写了幻觉,《斯干》、《无羊》还写到梦境,但都因其篇幅有限,不成大观。

而《离骚》洋洋洒洒、富丽多彩的幻象描写,对诗歌“赋”法是一个极大的开拓和创新,从而使“赋”这一手法显示出更加绚烂夺目的艺术魅力。

难怪后世都称《离骚》为赋体(作为文体的赋,与“赋”法有密切联系,但不排斥运用比兴),并誉之为“辞赋之祖”了。

多层次的比兴艺术和完整的比兴体系
《离骚》的比兴很早就受到治骚者的重视。

王逸在《离骚经序》中就指出:“《离骚》之文,以诗取兴,引类譬喻。

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修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

”其说虽不尽精确,但却道出了《离骚》之比兴手法,为读者学习作品指示了正确的门径和方法。

其后历代研究者也大都论述过《离骚》的比兴艺术,不乏精彩的评论。

近年蔡守湘先生曾撰专文从文学发展的角度总结性地论述了屈原对“比兴”的发展,即:从《诗经》的以彼喻此,发展为喻体与本体水乳交融,浑然一体;从《诗经》的隐喻发展为象征;从《诗经》的群喻发展为象征体系。

【6】这些,都为探索《离骚》比兴艺术的宝库做出了可贵的贡献。

但是,笔者认为,就目前看到的材料,学界尚未彻底揭开《离骚》比兴艺术的全相和最大的府奥。

我觉得,《离骚》中的比兴按其不同的对象和覆盖面,可以分为三个不同的层次和形态,从而形成了完整的比兴体系。

《离骚》中大量地采用兰、蕙、桂、椒、荃、茞、菊、荷、江离、辟芷、宿莽、杜蘅、揭车、留夷、薛荔、幽兰、萧艾、
菉葹等草木,骐骥、鸷鸟、玉虬、鸾皇、凤鸟、鸩乌、雄鸠、鹈鴂、飞龙等禽兽,皇舆、规矩、绳墨、冠佩、飘风、云霓、琼枝、琼爢、瑶象等物象,灵修、众女、女媭、阍者、下女、蹇修、雷师、丰隆、灵氛、巫咸等人神,构成诗歌的基本形象。

这些形象都是作为借喻和象征的材料出现在诗歌中的,是《离骚》琳琅满目的画苑中最基本的形象系列。

把简单的、个别的、面上的比兴发展成为系列的比兴群体,当然是屈原的伟大创造;但这还只是《离骚》整个比兴体系中的初级形态,也即第一个层次。

具有象征意义的典型情节,和诗中以幻象反映现实,比拟人物的内心冲突和悲剧追求,揭示人物深层心理的全部情景,构成了《离骚》比兴体系的第二个层次和中级形态。

第一部分中修饰打扮唯恐退暮、驰骋导路而遭谗被弃及回车复路退修初服等情节和第二部分全部,部属于这种形态和层次上的比兴。

它们各有其寓意和内涵,承担着不同的比兴职能,同样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系列。

其中以第二部分的描写最为闳丽突出。

从女媭申詈、就重华陈辞到叩阍、求女及其失败,从灵氛占卜、巫咸降谕到远逝求女及“忽临睨夫旧乡”之终止,这些幻想的情节无不具有强烈的现实内容和既各自独立又有机联系的象征意义。

在这里,主人公驾驭灵禽骏兽、驱役天神地祗,横奔天界,远逝大荒,凌驾于时代和空间之上,境界十分离奇壮观,气象万千,这在比兴的家族中是前所未有的奇观,为之添增了异彩斑烂的瑰宝。

而《离骚》全篇通过女主人公“灵均”恋爱不通的忧愁怨愤和悲剧追求来表现作者政治失意的巨大忧愤和心理斗争,则是《离骚》最大最高的比兴。

也就是说,《离骚》整个诗
...
.......篇都属于比兴
...。

要说明这个问题,必须搞清作品主人公“灵均”是什么人,与屈原有何关系。

旧注皆把“正则”、“灵均”解为屈子名字之衍义。

王逸云:“正,平也,则,法也。

灵,神也,均,调也。

……父伯庸名我为平以法天,字我为原以法地。

”洪兴祖云:“正则以释名平之义,灵均以释字原之义。

”马永卿谓之“小字小名”,徐焕龙谓“盖从平原二字衍释其义而为词”,王夫之谓“隐其名而取其义,以属辞赋体然也。

”【7】凡此种种,谓与作者名字相关则不错,而直接等同于屈原则大谬,难免胶著拘泥,生搬硬套,郢书燕说。

从灵均的外在形象看,她披花带草,荷衣莲裳,信姱好修,缠绵钟情,还有着令众女嫉妒的“蛾眉”,显然是一个美女形象,与《九歌》中的湘夫人、山鬼一样美妙动人。

游国恩先生在《楚辞女性中心说》一文中通过多方分析,还指出她喜欢哭泣、陈辞诉苦、求神问卜、指天誓日等特点,说这“都是描写十足的女性”,“无往而非女子的口吻”。

【8】此说是很
有见地的。

从灵均的命名及身分看,灵繁体作靈,王念孙《广雅疏证》谓:“靈,巫也。

古者卜筮之事使巫掌之,故靈、筮二字并从巫。

”可见名为灵者,当与巫有关,诗中的灵氛就是占卜吉凶的巫者。

王逸释“灵”,或曰神或曰巫(王逸《离骚》“灵修”下注:“灵,神也。

”《九歌·云中君》“灵皇皇”注:“灵,谓云神也。

”“灵连蜷”下注:“灵,巫也,楚人名巫为灵子”。

《东皇太一》、《东君》等篇注文亦谓“灵”为巫),诗中灵均恋爱的对象是男神灵修,那么灵均的身份就可能是个女巫。

从作品描写的基本事件看,它写的是灵均追慕灵修,初既成言,后因众女的嫉妒、谣诼和灵修的“悔遁有他”而遭谗被弃的爱情悲剧,写的是灵均的满腔幽怨和悲剧追求,因而灵均则是一个失恋被弃的美女。

由此可见,灵均与屈原“同是天涯沦落人”,但并不完全等同。

明乎此,我们就不难看出《离骚》通篇用比这一点了。

作者并非为了写女人,写恋爱,而是为了托辞以比兴,如游国恩先生所说:“这女人是象征他自己,象征他自己的遭遇好比一个见弃于男子的妇人。

”【8】作者是以灵均的爱情挫折,比喻自己的政治遭遇。

前人把《离骚》看作赋体,殊不知它和《硕鼠》、《鸱鸮》、《桔颂》一样,还是个比体、兴体、比兴体,是赋而比兴之体呢!
旧时代的学者多是就经解经,拘囿于零碎的字句,故直以灵均为屈原,完全以作者取代了作品主人公,犹如眇者喻日,莫名其妙。

结果搞得矛盾百出,使许多文义不得其解(如“好修”等),甚至聚讼纷纭(如“女媭”等)。

更可惜的,是辜负了屈子在整体艺术构思上的苦心孤诣,埋没了《离骚》在艺术上的一项伟大贡献。

当然也应看到,由于灵均与作者遭遇相仿,名字也暗中相关,由于作者在诗中灌注了强烈的政治内容,体现了自己的美政思想和斗争精神,在乱辞中作者更直接站出来,发出惊世骇俗的强音,造成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团团迷雾,稍不注意就分不清是写灵均还是写屈原,或以为灵均即屈原,因而使人不易看出通篇比兴这一层。

朱熹曾注意到“《离骚》以灵修、美人目君,盖托为男女之辞而寓意于君,非以是直指而名之也”,【9】隐隐指出了其中的“男女君臣之喻”,却未能道破作者托为灵均故事而自况这一真谛。

游国恩先生首创“楚辞女性中心说”,阐明屈原“以弃妇自比”,惜乎未能专就《离骚》把它进一步揭晓。

闻一多先生也曾说“本篇托为真人自述之词”,【10】似乎看到了这层比兴,可惜其说不尽妥善。

故两千年来,似未见有人彻底揭开这一艺术奥秘。

三个不同层次和形态的比兴,构成了《离骚》宏大完整的比兴体系。

这是对我国诗歌创作艺术的极大丰富和高度发展。

它把诗歌的比兴艺术推向了高峰,从而成为后世取法的渊薮之
一。

借男女离合之情写现实政治遭遇之传统的首创《离骚》是一首政治抒情诗,却又通篇用比,其用比的主要方式就是借男女以喻君臣,借男女离合之情,发政治失意之感。

主人公灵均爱情上的遭遇,象征着屈原政治上的遭遇。

这在上文的论述中已清楚可见。

据有关记载,屈原与楚王同姓,有着高贵的血统和光荣的家世。

又“博闻强志,明于治乱,娴于辞令”,具有不凡的才能。

起初甚得怀王信任,被委以重职,“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

【11】但因此却招来了同僚们的妒害谮毁,王乃疏远屈原。

到了怀王末年,可能因强谏武关之会触怒了怀王和奸党,更被宣布“放流”。

据我考察,《离骚》当作于怀襄之际的这次“放流”中。

屈原“信而见疑,忠而被谤”,故借一个美女忠贞不渝而遭谗被弃的爱情悲剧以自比,来抒发他的满腔幽愤,表现自己对恶浊时俗的弹劾和九死不变的崇高志节,“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11】从而开创了我国文学借男女离合之情写现实政治遭遇这一传统。

诚然,《诗经》中有不少爱情诗,在春秋战园时代赋诗言志的运用中被加上了“君臣之义”的寓意,后经汉代经学家的附会,更被正式认定下来。

但就这些诗篇的创作本意看,它们多是民间情歌,并没有什么寄托。

因此,《诗经》中一些爱情诗的所谓“比喻意义”本来是不存在的,是后人强加的。

那么,真正有意识地借男女恋爱反映政治遭遇,则是《离骚》首创的。

《离骚》的这一创造,也有其来源。

它一方面可能受春秋战国“赋诗明志”和用“隐语”讽谏的影响,对此,游国恩先生有专门论述;【8】另一方面,更可能直接导源于楚国民间祀
神娱神歌辞中男女、人神恋爱的描写,有着深刻的楚文化的背景。

古三楚之地巫风盛行,祭神时往往由巫(觋)表演歌舞以降神、娱神,因而便出现了人神恋爱的情节。

在经过屈原加工改写的《九歌》中,仍然保留着许多原始的人神恋爱的遗貎。

《离骚》明显受其影响,其中的灵均、灵氛、女媭、巫咸可能都是巫者,灵均与灵修的恋爱也可以看成人神恋爱。

不仅如此,诗中大量的幻象描写,也可能与主人公为巫者的身份有关。

王逸云:“楚人名巫为灵子。

”洪兴祖云:“古者巫以降神,……神降而托于巫也。

”【12】巫可以通神,故灵均能上天入古,挥斥万物,这同样有楚文化的背景。

关于《离骚》与《九歌》在艺术上的关系及其文化渊源,笔者拟另撰专文讨论,此不赘。

屈原植根于楚文化的腴壤沃流,又吸取中原文化的艺术精华,从而别开生面地创造了以男女喻君臣、借爱情写政治这一艺术传统。

《离骚》的艺术创造对后世的深远影响
南朝伟大的文学理论家刘勰在《文心雕龙·辨骚》篇中,曾高度评价屈原的作品是“奇文郁起”,“其衣被词人,非一代也”。

鲁迅先生也称赞《离骚》“逸响伟辞,卓绝一世,其影响于后来之文学,乃甚或在《三百篇》以上”。

【13】《离骚》在艺术上的上述伟大创造,的确对后世文学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

第一,《离骚》把幻象大量地引入诗歌创作,以虚映实,这一崭新的艺术作风,给后世文人以很大启迪和影响。

我们从曹氏父子、嵇康、郭璞的游仙诗,从李白的《古风·西上莲花山》、《梦游天姥吟留别》、杜甫的《梦李白》、白居易的《长恨歌》、李贺的《梦天》、陆游的《五月十一日夜且半梦从大驾亲征尽复汉唐故地……》、辛弃疾的《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等名作中都可以看到它与《离骚》的源流和师承关系。

尤其是李白、陆游,受《离骚》虚幻描写的影响更为突出。

李白以他那支神来之笔,给我们写出了许多美妙动人的梦境和醉中幻景,留下了如“一夜飞渡镜湖月”、“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等许多脍炙人口的名句。

其《梦游天姥》一诗的逻辑结构:“现实—梦幻一现实”(最后一梦方醒,又跌入现实),与《离骚》颇为类似。

陆游一生写了99首记梦诗,抒写了自己抗金复国的热望和壮志难酬的苦闷,现实中实现不了的理想借梦幻境界得以实现。

《五月十一日夜且半》、《九月十六日夜梦驻军河外遣使招降诸城觉而有作》两首诗就是典型的代表。

诗歌之外,像《洛神赋》、《桃花源记》、《枕中记》、《南柯太守传》、《西游记》、《聊斋志异》、《红楼梦》、《镜花缘》、《窦娥冤》、《牡丹亭》等作品中的梦幻
描写,也不能说没有受《离骚》影响的痕迹。

第二,《离骚》大大发展了《诗经》的比兴艺术,给后世以巨大影响。

《离骚》前两层次系列的比兴象征手法一直受到重视并被广泛借鉴自不必说,即使其通篇用比的手法在古代虽未见道明,但在作家的创作实践中,却被自觉不自觉地继承和发展着。

像曹植的《白马篇》、《美女篇》、《吁嗟篇》、《洛神赋》,陶潜的《咏贫士》,李白的《蜀遭难》、《行路难》,白居易的《琵琶行》,柳宗元的《永州八记》,秦观的《鹊桥仙》,李商隐的朦胧诗,苏轼的《卜算子·咏孤鸿》,辛弃疾的《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以及《西游记》、《红楼梦》、《狂人日记》等等,在整体构思上既与《诗经》中通篇用比的篇章明显相关,又与《离骚》通篇比喻象征之法暗中相通,一脉相承。

这倒是个很有趣的现象。

第三,《离骚》开创的借男女离合之情反映现实政治及其遭遇的艺术传统,对后世影响很大。

张衡的《四愁诗》就公开声明是摹仿《离骚》。

曹植的《美女篇》、《洛神赋》也皆以爱情不通喻政治失意。

李商隐的爱情诗,前人多曾指出是以“男女之情通于君臣朋友”、【14】“多以男女遇合寄托君臣”,【15】亦深得《离骚》之笔法,乃《骚》之苗裔。

而代表中国古典文学艺术高峰的长篇小说《红楼梦》和历史剧《桃花扇》,也是借情言政,“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

由此看来,《离骚》开创的这一传统,在中国文学史上贯穿了一条线,是中国文学民族特色的表现。

其首创之功,是弥足珍视的。

虚幻的描写、多层次的比兴和借情言政的手法,形成了《离骚》以虚写实的浪漫主义风格,体现了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完美结合,显示了作者极为丰富的艺术想象和天才的艺术创造。

清吴乔《围炉诗话》云:“大抵文章实做则有尽,虚做则无穷。

”《离骚》雄奇幽深的无穷奥妙,正得力于作者的“虚做”,而作者的无穷智慧和伟大创造力,亦非“虚做”不足以表现之。

《离骚》这一中国文学史上划时代的灿烂篇章,如《诗经》一样,沾溉了两千年来的中华文苑,滋育了世世代代的作家,对于今天新世纪的文学,亦不无借鉴价值。

她的艺术生命力是不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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