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马丁的第八天(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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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样， 千万不能把钱一下子都给 了， 里头门槛 儿忒 多，
你要是一下子都给光 了， 闹不明白就绊在哪个门槛 儿
上。可她到底还是 没算计好 ， 到底还是 叫一位 官爷给
绊 在 门槛 儿上 了。 开 大 门 的 ， 小 门 的 ， 开 引路 的 ， 领
这 么说着， 天佑 的眼泪噗嗒噗嗒落到小米上， 他
强 属丁 的第八 天 （ 节选）
／［ 山西 】李 锐
第一章 天母河 第三节 现在 ， 无论做活还是 串门张王氏都躲 开天石村 东边的石码 头。她现在不能看见那个码 头， 只要
一
看 见码 头上 的青石板， 就会看见扛着枷板的丈夫张天赐跪在船 头上顺水漂过来， 雪亮的鬼头大刀
在衙役们的肩膀上一 闪一 闪的， 头刀后 面是满满一船扛着洋枪 的官兵， 鬼 洋枪尖上都挑着刺刀， 也
上 胎 。 ”
她惊讶地伸手抚摸着眼前的 东西， 有点不敢相信 自己的眼睛 ， 我说他叔， 大饥荒年的， “ 这 人连 树叶都吃开 了， 你是从哪 儿弄来的这些个 宝贝呀， 这得多么贵呀？”
天佑把 东西又朝 前推 了推 ， 嫂 ， “ 我哪有钱买这 么贵 的东西， 这都是族里 儿的人们 出钱凑的， 人
上野 菜、 树叶熬， 棒糁 儿粥、 子面窝窝头， 棒 再加上老咸 菜， 世世代代不知道 养活 了多少条命， 世世 代代就没有腻……今年天太旱 ， 旱得地里只留下一两成 的收成 ， 棒糁儿粥越 熬越稀， 稀得 能捧起 来洗脸。半夜 里， 她把 面罐子拉 出来， 就着灯苗看 了看， 狠狠心 ， 还是剜 出满满一碗来， 唉——棒糁 儿粥，家常饭，当家的最爱喝的就是这一 口，当家的喝 了 这锅 粥， 没有第二回， 了 再 喝 这锅 粥， 就得
地拍打着 自己的胸 口， 他叔呀 ， “ 我这 辈子真是对不住
你哥呀 ， 了 儿、 儿俩闺女 ， 生 迎 招 我就没有给他生下个
儿子， 是我 害得他没有 留下个传宗接代的种……” 天佑 又从怀里掏 出一把银元来， 哗啦一声放在炕 桌上， 嫂 ， “ 你别哭啦 ， 几呢还有十块大洋， 这 也是 乡
的， 一直凉到心根 儿上 ……她就想 ， 要是赶明几个冻 了冰可咋儿活呀你说……族里 儿的 男 们说 了， 人 已经给官府使 了钱 了， 孙知县 已经开恩答应 了， 能让 当家的开 刀问斩之前， 再给 自己留个种 。族里儿 的男人们说这话的时候 天还没有凉呢， 族里 儿的 男 们说 ， 人 天赐家的你就好好 准备 准备吧 ， 你可一 定得把天赐最后 的种留住呀你……你可不能让天赐绝 了 后呀你……可要是赶明几个冻 了冰可咋儿活 呀……这 么想着抬起 头来， 就远远地看 见河对岸的船 了， 两务船， 条上边坐的兵 ， 是 一 一条上边坐的 官和两个洋神 父。她赶 紧摸 了 摸抱在怀里的暖盆， 紧了盖子的暖盆里装着砂锅， 压 砂锅里是她天不
她把 头在牢房 的砖地上磕得咚咚响， 官爷 官爷， 开开
恩吧 ， 实在是 没钱 了， 我 要知 道您还在这 儿， 哪敢 我
打点不到， 家不能痛快叫你看见我哥。 人 ” 她就依在炕沿上又哭起来， 我真对不住他呀…… “ 我这一 回要是再 坐不上个胎 ， 我在天石村、 在咱们老
张 家门里 儿就 没脸活啦 … …” 天佑 走 到 堂屋 的 水 缸 边 上 ，拿过 扁 担 ， 起 水 挑
／名作欣赏 ＭＡ Ｔ Ｒ ＩＣ ＳＲ ＶＥ 本 刊策期 １ Ｓ Ｅ ＰＥ Ｅ Ｅ ＩＷ／ ７
们都说我哥这是 为 了大家伙 ， 了 为 娘娘庙合 了命， 大
家伙 得 对得住 他 ……这 些个 东西都 是我哥 拿命换
的 ……”
见 了官爷 就得 跪 下 磕 头， 了官爷 就得 给 钱 ， 记住 见 可
赶 紧胡撸 －才 脸 ， ．巴 背过 身去 。 看 见 小叔 子 哭 ， 也 哭 ， 边抹 眼 泪 ， 边 痛 心 她 一 一
班 的， 都磕 头 了， 都给到 了， 以为是再 没有 事情 了，
可一转 眼， 了钱的官爷们都走 了， 拿 又进来一位开枷
的， 等到 自己磕 了头立 起 身要 拿 钱 的 时候 ， 才知 道 总
亲们凑的， 为着使唤方便专门给你把碎银 子换 了 鹰洋。
赶 明 儿个 你进 到 大 牢里 头 ， 得 打 点 看 门 的衙 役 们 ， 还
共十块大洋都给光 了。官爷的脸立 马耷拉下来， 官爷
说， 他们拿钱办他们的事， 我拿钱办我的事， 没钱 ， 就 不办事。你们公母俩就这 么戴着枷板办 自己的事吧 ！ 我倒也是开 了眼， 辈子头一回看见戴着枷板禽人 ！ 这
亮就起身熬出来的￣￣ Ｊ粥。用蒲草扎成的暖盆里又衬 了 －Ｌ 厚厚的棉花， 一丁点儿的热 气也散不 出来。
喝 粥用的家伙也带来 了， 就在怀里揣着……棒糁 儿粥金黄金黄的， 又甜又香 ， 自己后半夜里就起 是 来 熬好的。这一辈子也记不清楚熬过多少回棒糁 儿粥了， 见天儿熬粥， 见天儿熬粥， 全家老小都是喝 自己熬的棒糁 儿粥， 天母 河的人祖祖辈辈都喝棒糁 儿粥， 年景好的时候熬得稠一 点， 闹饥 荒 了就兑
开 刀 问斩 了… …
那时候夏天刚过去 ， 因为祈雨闹出的人命 案子刚刚判下斩立决。临去大牢前，天佑提着个 口袋
到 家里来 了， 口袋里拿出来—碗小米 ， 小包松籽 ， 从 一 两把大红枣， 两根 长山药 ， 天佑说 ：
“ ， 嫂 这些个 东西是天石镇 百草堂王老先生开 出来的， 他说拿着这些个东西熬一锅 粥， 用文火慢 慢 儿熬， 熬得稠稠的， 去之前你喝一半 ， 赶到 了里 头给我哥 喝一半， 喝完 了你俩再办事， 定准就能坐
是一 片的雪亮……那时候刚刚凉下来， 没有冻冰 ， 气清冷清冷的。动刑的那天，自己早早就蹲 还 天 在 河边儿等， 门里的人传过话来 ， 衙 说是高主教说 的， 天石村的人杀的人、惹的祸， 是 这个刑就得在 天石村动。冬天的天母河透底的清亮， 水底下的石 头、 水草、 游鱼全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全都冷冰冰
样， 千万不能把钱一下子都给 了， 里头门槛 儿忒 多，
你要是一下子都给光 了， 闹不明白就绊在哪个门槛 儿
上。可她到底还是 没算计好 ， 到底还是 叫一位 官爷给
绊 在 门槛 儿上 了。 开 大 门 的 ， 小 门 的 ， 开 引路 的 ， 领
这 么说着， 天佑 的眼泪噗嗒噗嗒落到小米上， 他
强 属丁 的第八 天 （ 节选）
／［ 山西 】李 锐
第一章 天母河 第三节 现在 ， 无论做活还是 串门张王氏都躲 开天石村 东边的石码 头。她现在不能看见那个码 头， 只要
一
看 见码 头上 的青石板， 就会看见扛着枷板的丈夫张天赐跪在船 头上顺水漂过来， 雪亮的鬼头大刀
在衙役们的肩膀上一 闪一 闪的， 头刀后 面是满满一船扛着洋枪 的官兵， 鬼 洋枪尖上都挑着刺刀， 也
上 胎 。 ”
她惊讶地伸手抚摸着眼前的 东西， 有点不敢相信 自己的眼睛 ， 我说他叔， 大饥荒年的， “ 这 人连 树叶都吃开 了， 你是从哪 儿弄来的这些个 宝贝呀， 这得多么贵呀？”
天佑把 东西又朝 前推 了推 ， 嫂 ， “ 我哪有钱买这 么贵 的东西， 这都是族里 儿的人们 出钱凑的， 人
上野 菜、 树叶熬， 棒糁 儿粥、 子面窝窝头， 棒 再加上老咸 菜， 世世代代不知道 养活 了多少条命， 世世 代代就没有腻……今年天太旱 ， 旱得地里只留下一两成 的收成 ， 棒糁儿粥越 熬越稀， 稀得 能捧起 来洗脸。半夜 里， 她把 面罐子拉 出来， 就着灯苗看 了看， 狠狠心 ， 还是剜 出满满一碗来， 唉——棒糁 儿粥，家常饭，当家的最爱喝的就是这一 口，当家的喝 了 这锅 粥， 没有第二回， 了 再 喝 这锅 粥， 就得
地拍打着 自己的胸 口， 他叔呀 ， “ 我这 辈子真是对不住
你哥呀 ， 了 儿、 儿俩闺女 ， 生 迎 招 我就没有给他生下个
儿子， 是我 害得他没有 留下个传宗接代的种……” 天佑 又从怀里掏 出一把银元来， 哗啦一声放在炕 桌上， 嫂 ， “ 你别哭啦 ， 几呢还有十块大洋， 这 也是 乡
的， 一直凉到心根 儿上 ……她就想 ， 要是赶明几个冻 了冰可咋儿活呀你说……族里 儿的 男 们说 了， 人 已经给官府使 了钱 了， 孙知县 已经开恩答应 了， 能让 当家的开 刀问斩之前， 再给 自己留个种 。族里儿 的男人们说这话的时候 天还没有凉呢， 族里 儿的 男 们说 ， 人 天赐家的你就好好 准备 准备吧 ， 你可一 定得把天赐最后 的种留住呀你……你可不能让天赐绝 了 后呀你……可要是赶明几个冻 了冰可咋儿活 呀……这 么想着抬起 头来， 就远远地看 见河对岸的船 了， 两务船， 条上边坐的兵 ， 是 一 一条上边坐的 官和两个洋神 父。她赶 紧摸 了 摸抱在怀里的暖盆， 紧了盖子的暖盆里装着砂锅， 压 砂锅里是她天不
她把 头在牢房 的砖地上磕得咚咚响， 官爷 官爷， 开开
恩吧 ， 实在是 没钱 了， 我 要知 道您还在这 儿， 哪敢 我
打点不到， 家不能痛快叫你看见我哥。 人 ” 她就依在炕沿上又哭起来， 我真对不住他呀…… “ 我这一 回要是再 坐不上个胎 ， 我在天石村、 在咱们老
张 家门里 儿就 没脸活啦 … …” 天佑 走 到 堂屋 的 水 缸 边 上 ，拿过 扁 担 ， 起 水 挑
／名作欣赏 ＭＡ Ｔ Ｒ ＩＣ ＳＲ ＶＥ 本 刊策期 １ Ｓ Ｅ ＰＥ Ｅ Ｅ ＩＷ／ 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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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伙 得 对得住 他 ……这 些个 东西都 是我哥 拿命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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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 了官爷 就得 跪 下 磕 头， 了官爷 就得 给 钱 ， 记住 见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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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转 眼， 了钱的官爷们都走 了， 拿 又进来一位开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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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 明 儿个 你进 到 大 牢里 头 ， 得 打 点 看 门 的衙 役 们 ， 还
共十块大洋都给光 了。官爷的脸立 马耷拉下来， 官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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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 粥用的家伙也带来 了， 就在怀里揣着……棒糁 儿粥金黄金黄的， 又甜又香 ， 自己后半夜里就起 是 来 熬好的。这一辈子也记不清楚熬过多少回棒糁 儿粥了， 见天儿熬粥， 见天儿熬粥， 全家老小都是喝 自己熬的棒糁 儿粥， 天母 河的人祖祖辈辈都喝棒糁 儿粥， 年景好的时候熬得稠一 点， 闹饥 荒 了就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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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夏天刚过去 ， 因为祈雨闹出的人命 案子刚刚判下斩立决。临去大牢前，天佑提着个 口袋
到 家里来 了， 口袋里拿出来—碗小米 ， 小包松籽 ， 从 一 两把大红枣， 两根 长山药 ， 天佑说 ：
“ ， 嫂 这些个 东西是天石镇 百草堂王老先生开 出来的， 他说拿着这些个东西熬一锅 粥， 用文火慢 慢 儿熬， 熬得稠稠的， 去之前你喝一半 ， 赶到 了里 头给我哥 喝一半， 喝完 了你俩再办事， 定准就能坐
是一 片的雪亮……那时候刚刚凉下来， 没有冻冰 ， 气清冷清冷的。动刑的那天，自己早早就蹲 还 天 在 河边儿等， 门里的人传过话来 ， 衙 说是高主教说 的， 天石村的人杀的人、惹的祸， 是 这个刑就得在 天石村动。冬天的天母河透底的清亮， 水底下的石 头、 水草、 游鱼全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全都冷冰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