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的左公柳书写与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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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的左公柳书写与保护
储竞争;吕云峰
【摘要】同光年间,在经世致用思想的指导下,左宗棠于西征途中遍植左公柳.左公柳在民国时期逐渐被符号化,它一方面被形塑成为追忆左宗棠伟大边功的纪念碑,另一方面被建构成为先贤重视环境保护,倡导西北开发的象征物.这种意义重构的过程,与国人对生态民族主义理念的追求相伴随,正是在生态民族主义思想影响下,知识精英与地方政府提出左公柳保护的详尽法律、法规.但受具体政治、经济条件的限制这种保护并不得力.这不但反映了政府执行力的薄弱,亦是生态主义与民族主义在特定环境下不和谐的表现.
【期刊名称】《商洛学院学报》
【年(卷),期】2018(032)003
【总页数】6页(P66-71)
【关键词】民国;左公柳;符号化;生态民族主义
【作者】储竞争;吕云峰
【作者单位】兰州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甘肃兰州 730020;滑县职业教育中心,河南滑县 456400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K207
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环境史的研究出现“文化转向”的倾向,打破了自然
与文化二元对立的传统,重视自然与文化的融合。

自然不再视为客观的物质存在,它还能够符号化为一定的文化和精神内涵,并以此形塑人们的精神世界,这一功能在“景物”特别是人工景物上体现的尤为突出。

因为,人工景物不但是历史的凝结,充满着记忆,还是意义建构的重要载体,具有可变的文化意涵。

由此,本文选取“左公柳”这一“景物”,在前人对民国时期左公柳的书写内容与保护措施初步梳理的基础上,以环境史的视角考察左公柳栽植的初衷,及其在民国时期符号化的意义建构过程,同时通过对“左公柳”保护措施与绩效的分析,认识特定时空下生态主义与民族主义的勾连互动。

一、作为景物的左公柳及其记述
“景物”一般指可供观赏的景色和事物。

清末以来由陕西进入甘肃、新疆的旅行者最津津乐道的景物,莫过于大道两旁“引得春风度玉关”[1]的左公柳。

左公柳以“左公”命名,乃因西北人民感怀左宗棠“新载杨柳三千里”之功绩,实则左宗棠当时号召军民栽种的树种有旱柳、榆钱、小叶杨、新疆杨等多种,只因旱柳栽植最多,故得此称[2]。

对于左宗棠栽柳之动机后人曾有多种解释,如美国探险家兰登·华尔纳,1920年代到中国西北考察时,曾指出左宗棠制定“在大西北重新植树造林的巧妙计划”,乃为解决其“经费超支危机”,“左总督用这笔申请来的巨款使这条大西北的道路绿树成荫,作为对他的主子君王统治树立一座永久性的纪念碑……已获下拨的这笔钱中的相当一部分却堂而皇之地被整个隐匿了下来”[3]。

华尔纳对左宗棠借植树之
名骗取、贪墨经费的指责,难免有臆测之嫌。

因左宗棠在光绪六年(1880年)的奏折中,已指明“栽种树株”,“诸工程皆设防、护运之余率作兴事,未可与工部例章并论,且不列款请销……,而工成犒劳酒食本与军需赏耗不同为数又微,业经酌提各营截曠款下支用并未开报正款。

”[4]10册8822从操守上看,与左宗棠同
一时代的陈其元曾指出:“左爵相自奉甚俭,所得养廉,除寄家用二百金外,悉以
赈民。

”[5]15
此外,民国时期秦翰才从功用的角度,解释左公柳之栽植:“文襄公的筑路,便从潼关开始,由东而西,横贯陕甘两省……路旁植树一行两行,乃至四五行。

在文襄公的用意,大概有三点:一是巩固路基,二是限戎马之足,三是供给夏时行旅的荫蔽。

”[6]张杨明认为,左宗棠见西北“地形复杂,恐怕后面继续来的人迷路,植
柳作为标帜”[7]。

树木具有的诸多功用,可能是促使左宗棠实施植树的直接原因。

但此行为深层次的思想动机,应源于其对“经事致用”思想的信奉。

左宗棠曾在《与谭文卿》信中提到:“自戊戌罢第归来,即拟长为农夫设世,于农书探讨颇勤,尝自负平生以农学为长……师行所至,辄教将士种树艺疏,为残黎倡导,并课以山农泽农诸务,故劫余之区,得稍有生意。

”[4]14册12512特别在“西征”途中,见甘肃“千里萧条,东路各属地居冲要荒废尤甚”,“饬各该防营”次第修桥、种树[4]10册12512。

且“所部均南方农民素习工作,而营哨各官又皆勤朴之选,于分防护运之暇亦各以耕垦、种树、沟洫为课程”[4]11册9034。

植树成为左宗棠
兴农以拯民生的重要内容。

考虑到兵燹以后,人民“棲身无地糊口无资焉有余力种树”,“乃饬所部兵士栽种官树以为士民劝”[8]正编卷23。

左宗棠植树之广,深为时人赞誉。

刘锦棠曾指出:“官道两旁树株遍植,迄今关陇数千里柳阴夹道行旅便之。

”[4]1册107清《西笑日觚》记载,左宗棠“命自泾
州以西至玉门,夹道种柳连绵数千里绿如帷幄”[4]20册17837。

1877年冯焌光
途经甘肃泾州时写道:“自此以西,夹道植柳,绿肥荫蔽天。

”[9]1911年,袁大化赴任新疆途中,曾描述说:“回望陇树秦云,苍茫无际,驿路一线……长杨夹道垂柳拂堤,春光入玉门矣。

”[10]至于左宗棠植树范围,其在《防营承修各工程请敕部备案折》中曾有记述,其中:会宁属境,种树二万一千余株;安定属境,种树十万六千余株;金县属境,种树四千四百余株;皋兰属境,种树四千五百余株;自陕西长武县界起至会宁县东门外止,共种植成活树二十六万四千余株,柳湖书院种
活树一千二百余株;平庆泾固道署内外种活树一千余株,环县属境种活树一万八千余株,董志县丞及镇原县境种活树一万二千余株。

此外,狄道(今临洮)北,栽树一万三千株;大通县属,栽树四万五千余株;平番县(今永登)境栽树七万八千余株[4]10册8814-8817。

自嘉峪关至兰州,除碱地砂碛外,“道旁所种榆柳业已成林”,“拱把之树,接续不断”[4]10册8991。

而“兰州东路”,所种之树更是“密如木城,行列整齐”[4]15册13185。

“左公遗泽”不但为同时代的人所赞誉,时至民国,凡到西北旅行、考察者,也无不对“左公柳”这一景物有深刻印象,并诉诸笔端。

如1913年,旅者见:“平凉以西,左公柳夹道断续,拳曲瘠薄。

”[11]著名记者范长江,于1930年代在西北所见:“六盘山东西两面大路,还存着不少的夹道杨柳,皆为左宗棠当日之遗留。

”[12]高良佐于1935入甘肃境,见“驿树夹道,迎风而舞,……号曰‘左公柳’。

”[13]陈庚雅视察西北途中,亦见静宁、隆德间“沿途杨柳,不绝于目”,隆德、平凉间“左公柳连绵不断”[14]。

徐盈途经甘肃窑店镇,“开始看到络绎成行的左公柳”,并指出“这点枯干了的老绿,成为近于沙漠的秦陇丘陵地带中的一点最可珍贵的颜色”[15]13。

1939年,李孤帆由兰州赴西宁考察,见“途中尚有粗干老柳,垂丝飘扬”[16]28。

除上述所举外,民国时期涉及左公柳的西北书写俯拾皆是,在此就不一一赘述。

二、符号化的左公柳及其象征
民国时期对于左公柳的描述,充斥于西北旅行书写之中。

旅行、考察者倾心于对左公柳的记述,自然与民国时期左公柳尚多存续于交通干道两旁,旅行者不能无视,有直接关系。

但如对其书写内容作进一步的考察,会发现其背后蕴涵有对国家复兴的深深关怀。

侯鸿鉴于1935年所写《自陕至甘有怀左文襄》[17]七绝二首,可为此关怀作一很好的注脚。

自古西陲边患多,策勋自是壮山河。

三千陇路万株柳,六十年来感想何?
杨柳丝丝绿到西,辟榛伟绩孰能齐。

即今开发边陲道,起舞应闻午夜鸡。

诗中的左公柳,成为人们追忆历史的媒介。

但其追忆的内容,则是由社会现实决定的。

即如胡安·诺格所言:“我们的景物大部分是文化景物,是社会的产物。

实际上,景物是对一个生活在特定空间里的社会的文化折射。

”[18]49左公柳书写,
所折射出来的正是国人对左宗棠认知的变迁与建构。

对于左宗棠的认知与评价,始终存有功利主义的色彩。

清末时期的官方和文人,曾高度评价和颂扬左宗棠一生的功业。

但随着革命的兴起,革命党人出于反清的需要,对于“中兴名臣”左宗棠基本上采取一边倒的批判态度。

邹容曾指责:“左宗棠喜功名乐战事,徒欲为人策使,顾勿问其韪非枉真,斯固无足论者”[19]。

九·一八
事变爆发后,左宗棠又因其一生敢于抵抗外来侵略、维护国家统一的“边功”,再次备受赞誉[20],这在侯鸿鉴的第一首诗中有所体现。

时人还表示:“我们生当今日东北沦陷西北强邻环伺之际,缅想数十年前平定回疆震慑英俄野心的文襄,诚不胜其追仰之感。

”并解释说:“我们不必因为左公是太平军的对手,而躲避着不予阐述其当时的功绩。

何况他的报国的事业,有过于平定内变以上,而有慑服边疆的劳勋呢?”[5]7-8更有国人认为:“左宗棠可列入近代世界人物之林,他与统一
意大利的加富尔、统一德意志的俾士麦同时代,……如果他生在当时的意大利或德意志,无疑地他即成了加富尔或俾士麦。

”[21]
在民族主义的鼓荡下,左宗棠抗击侵略、守护边疆的伟绩,无疑成为抗战宣传的最好素材。

西北旅行、考察者正是借对左公柳的书写忆古讽今,激发国人对左宗棠伟大边功的回忆,为救亡图存提供思想动力。

朱敩春就曾表示:“清末新疆内忧外患,交相迭起,幸而有左宗棠领兵西向,平定危局……现在甘新道上,见到合抱的柳树,还可以想到左氏经营西北的功绩。

”[22]范长江也感叹,左公柳“古老苍劲,令人对左氏之雄才大略,不胜其企慕之思”[23]。

钱公来更借诗抒情,曰:“路柳通绝塞,婆娑战北风;左公今已往,剩此纪边功。

”更有“柔条发老干,婀娜笑春
风”[24]一句,表达无限的期许与希望。

罗家伦于战时途经西北,所作:“左公柳拂玉门晓,塞上春光好”,“经营趁早,经营趁早,莫让碧眼儿射西域盘雕”[25]等句,亦有借柳喻事之意。

左宗棠形象的变迁,除因其“西征”的武功足以激发国人抗敌守土的爱国热情外。

其对于西北的经营,亦与抗战时期兴起的以救亡图存为目的的西北开发思潮不谋而合。

在“开发西北”之声高唱入云之际,对西北的旅行、考察达到了高潮。

其动机不在蹑蹻担簦,探奇选胜,而意在通过全面的调查为西北开发献计献策。

即所谓:“开发边疆,倘若事先缺乏详细的调查精确的统计,一定不能收按图索骥而通盘筹划之效,难免顾此失彼格格不入之虞。

”[26]
当满怀西北开发思想的旅行、考察者,途遇“左公柳”这一左宗棠主持的西北开发的遗物时,其寄兴抒怀之情自当油然而生。

侯鸿鉴的第二首诗中“即今开发边陲道,起舞应闻午夜鸡”,正由此而发。

除此之外,喻西北开发之情于左公柳之景的书写,不绝于书。

如黄秉慧总结左宗棠建设西北的诸多功绩后,感叹:“公路两旁的左公柳,至今尚绿森森的点缀着西北的原野,但据说年来是日渐的减少了,这替我们说明了什么呢?追怀左氏创业的艰辛,能不黯然?”[27]周开庆更对西北开发成效之微,左公柳惨遭伐斫痛心疾首,他说:“十几年来,开发西北的呼声,高唱入云。

而按之实际,成绩何在?不但不能继承宏规,加以光大,甚至连左公所遗留下的一点基础,都渐渐的加以摧残!……我们这些后辈的不肖,我们这些后辈的无能,我们愧对左公,我们更追怀左公!”[28]129
由上可知,作为社会的文化折射,景物本身会逐渐符号化,成为文化的载体。

此种文化可以是历史记忆的积累,亦可是对具体理念的追求。

在此意义上,景物的符号化是一个不断的意义建构过程,“充满了体现人的经验和追求的地点”,“变成了意义的中心,是表达不同思想、意识形态和感情的象征。

”[18]49-50由此,伴随着国人对左宗棠认知的变迁与建构,“左公柳”被符号化为时人追忆左宗棠丰功伟
绩、激励国人开发西北的纪念碑,也就不足为奇了。

三、左公柳的保护及效果分析
近代以来,作为救亡图存主导思想的民族主义表现出多样化的形态。

其中,强调生态主义与民族主义相辅相成之关系,把生态平衡作为民族生存与发展基础,认为“保护环境等于保护领土永恒”,对“民族领土生态平衡的破坏”,“被看作是对民族本质的直接侵害”的思想,是为生态民族主义[18]7175。

在生态民族主义思
想影响下,西北生态平衡被视为民族复兴的前提。

即:“必须使西北有利之自然环境,恢复过去的光荣地位,方能使此萎靡不振的民族,呈显活泼有为之精
神。

”[29]由此,左公柳亦被赋予先贤提倡造林,重视环境保护的新意义。

“左文襄公沿甘新大道所植的‘左公柳’”,更被视为西北近代以来在造林方面“规模较大的”成果[28]158,而广为宣扬。

对生态环境的重视,使西北旅行、考察者,对左公柳之破坏痛心疾首、口诛笔伐。

如李孤帆见到左公柳“陆续被伐,致已凋零将尽”,即表示“殊可痛惜”[16]28。

陈赓雅也痛批左公柳之破坏说:“柳线所经各县,官厅不知保护,坐令莠民任意摧残,或借医病为名,剥皮寻虫,或称风雨所折,窃伐作薪,以致断断续续,不复繁盛如昔。

尤其昨今所过驿道,往往长行数十里,尚无一株,荒凉满目,诚有负前人多矣!”[14]434高良佐也对左公柳所剩无几表示惋惜说:“自潼关至西安道中,零落殆尽,西安至窑店,则已斩伐无余株矣,亦可知人事之多变也。

”[13]
旅行、考察者对左公柳之衰败提出批评的同时,亦大声疾呼保护;而左公柳自身所具有的历史及其象征意义,也使各级政府无法对于左公柳的破坏熟视无睹,一时间,保护左公柳成为政府与知识精英的共识。

虽然,对左公柳的保护在清末就为有识之地方官所提,并张榜告喻:“勿剪勿伐,左侯所植。

”[30]371920年,甘肃省政
府亦通令泾川、平凉等22县,“将官树编列号数,责成各地方头目认真保护在案”
[8]正编31卷9。

1927 年,甘肃省主席刘郁芬制定保护左公柳之法:“令各县严
饬各乡、堡头人或区董、树正等完全负责,无论新栽旧有但使发生砍损盗拨情形责令加倍或加数倍偿,刨土损根之处并即查明培土以期滋荣,盗树者准其送县重办等情到府。

”[31]但真正以法律、法规形式提出全面、具体的保护措施,则在1930
年代之后。

1933年甘肃省政府颁布《甘肃省森林保护办法》《甘肃省林木采伐规则》,“以保护本省国有、公有、私有各种林木为宗旨”[32]。

具体到左公柳保护,1932年颁布《甘肃旧驿道两旁左公柳保护办法》,内容有:各县所有左公柳应由各该县政府依照自治区分段,现责成各区长点数,具结负责保护;各县长、区长无论因何理由,不得砍伐或损坏,如有上项情事,一经查觉,县长记过,区长撤惩;人民有偷伐或损坏情事,除依法罚办外,并责成补栽,每损坏一株,应补栽行道树百株,并责令保护成活。

1935年,甘肃省政府再次颁发《保护左公柳办法》,其措施更加详细具体:本省境内现有左公柳,沿途各县政府应自县之东方起,依次逐株挂牌、编号(单号在北双号在南),并将总数呈报省政府及民建两厅备查;沿途各县对于境内左公柳,应分段责成附近乡、保、甲长负责保护,并由县随时派员视查;现有左公柳如有枯死者,仍须保留,不得伐用其木材;已被砍伐者,须由所在地县政府于其空缺处,量定相当距离补栽齐全,并责令附近保、甲长监督当地住户,负责灌溉保护;左公柳两旁地上土石、草皮、树根、草根,均禁止采掘,并不得在树旁有引火及拴牧牲畜行为;凡砍伐或剥削树皮者,处二十元以上百元以下罚金,或一月以上五月以下工役;如该县长保护不力,应分别情节轻重予以处分[30]37-38。

上述保护措施不可谓不详尽,但其成效却不容乐观,其中军队对于左公柳的摧残尤为突出。

1939年隆德县政府报告省政府:“近据看树工人报告,沿途左柳,不时被军队砍伐,作燃料用……致使连抱树木,一旦化为乌有,良为可惜。

”[33]当地
保甲声称:“当地驻防军队驻防时声言砍伐以备作工之用,实则以代燃料,共砍伐一百五十余株。

”[34]为防止军人摧残左公柳,甘肃省政府与第八战区司令长官部
多次发布训令“禁止驻军砍伐,并颁发布告特饬各处张贴保护”,“转饬各地驻军一体协助保护”。

但训令效果并不明显,以致“西兰公路沿线左公柳,迭经严令禁止砍伐并切实维护在案,近据报仍有军民横加砍伐折枝锯干任意摧残”①。

除军队摧残外,各种国防交通建设对左公柳也多所破坏。

如1935年,隆德县指责:“西兰公路工程处,近因修长静宁县属之河桥,伐用乱柴堡之左公柳。

”[35]但总工程师刘如松,则“以各县修筑公路,对于沿途左公柳之斫伐,势有难以避免之处,特面陈主席准予通融办理”[36]。

甘新公路修筑公路桥时,“凉州以东是完全由左公柳斫伐制成”[15]83。

1940年,宁定县政府也因修公路砍伐“自转嘴起至沙坡止约有八十余里碍路之树”,“其数很有几百株”[37]。

此外,各种匪患以及私人破坏左公柳之事也层出不穷。

据临潭县政府1941年报告,其境内各乡左公柳“自二十五年冬遭匪后,摧残殆尽”[38]。

1935年,宁定县政府报告:“无知贫民,经常偷伐左公柳树头、枝干以供燃料。

”[39]1945年,隆德县建设科长陈树德、苗圃主任安涛等人,借“奉准价卖公路两旁左公柳枯树”之机,乘机盗卖活树四百余株,“约合时价2 847 500 元”[40]。

民国时期有关左公柳保护的各类法律、法规之所以形同具文,与当时的政治、经济环境有密切的关系。

民国初期,西北政局混乱,各实力派凭借军事的攻伐维护自身权势。

军事力量的扩充,使左公柳伐作柴薪之事屡见不鲜,即如慕寿祺所言:“召伯甘棠何人敢伐,太平景象固如是乎,忽遭世变天地翻覆向之左公柳尽被军人伐作薪矣。

”[8]正编237卷.时至抗战军兴,西北作为国防后方,各种交通国防建设不断发展,其对左公柳之破坏已如上文所述,不可忽视。

此外,政治混乱、军事攻伐亦加剧西北经济的衰败,在此情境下左公柳甚至成为活命的食物,1934年,张恨水就曾写下“大恩要谢左宗棠,种下垂杨绿两行。

剥下树皮和草煮,又充饭菜又充汤”[41]之句。

可见在民生困顿的背景下,谈左公柳之保护,自然无异于缘木求鱼。

四、结语
景物蕴涵的丰富记忆,使其成为符号与意义建构的有效素材。

同光年间,左宗棠以经世思想于官道两旁栽植的杨柳,在民国时期逐渐被符号化。

左公柳一方面被形塑成为追忆左宗棠伟大边功的纪念碑,另一方面被建构成西北林业开发的历史遗迹,成为先贤重视环境保护,提倡生态环境的象征物。

这种意义建设的内容与方向,正是景观对特定时空中的社会文化的折射,是社会历史的产物。

左公柳意义建构的过程,同样体现了理念的追求。

这一理念就是协调自然与民族主义向度的生态民族主义。

在生态民族主义思想的影响下,政府与知识精英大力提倡左公柳的保护,并制定了详细的保护法律、法规。

但事实上左公柳的保护在民国期间并不得力,这一方面是政府执行力薄弱的体现,另一方面也反映出特定环境中生态主义与民族主义的不和谐。

这种不和谐状态在抗战时期尤为突出,抗战时期,西北作为抗战的后方不断动员一切资源为战争服务,这其中包括军事力量的扩充,与有各种国防建设的开展,从而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左公柳的破坏。

此外,抗战的紧迫性也影响了西北经济建设的投入,西北民生长期得不到改善,西北民众自然无暇顾及左公柳的保护。

注释:
①详见甘肃省档案馆,27-1-485号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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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修筑西兰公路左公柳得通融斫伐[N].甘肃民国日报,1935-06-03(4).
[37]宁定各乡村民.关于报保长劣绅假公济私贱卖左公柳的呈文(1940.10)[Z].甘肃省档案馆,档案
号:27-1-485.
[38]临潭县政府.关于报本县左公柳遭匪摧残情形的呈文(1941.6.21)[Z].甘肃省档案馆,档案号:27-1-485.
[39]宁定县府保护左柳[N].甘肃民国日报,1935-11-22(6).
[40]甘肃省民政厅.关于对屈明智处分意见的便函(1946.5.21)[Z].甘肃省档案馆,档案号:27-1-539.
[41]张占国,魏守忠.张恨水研究资料[Z].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6: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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