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七贤与魏晋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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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七贤与魏晋风度
“魏晋风度”一词,应该出自鲁迅先生1927年7月的演讲《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以率真、坦荡、放浪、淡定、自然、旷达作为其注解,皆无不妥。
它是一种美学观,也是一种人格范式,所谓真名士自风流。
美学上,表现在作品的“风清骨骏”,即“文情并茂、结构严密、刚健郎畅的美”;人格上,知识分子崇尚个性、自由,保持自己的尊严,“诗文言志”,不曲意奉承政治当权者。
与陈寅恪先生为王国维作的墓志“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妙。
魏晋名士们在政治思想上多崇尚老庄“无为而治”,“托杯玄胜,远咏老庄”、“以清谈为经济”,这是“魏晋风度”的核心所在。
其中清谈代表又分为五期:建安七子、正始名士、竹林七贤、王谢世家、桃源陶令,他们也是魏晋风度的代表人物。
至于舍其他而单以竹林七贤做文章名,一则“七贤”生活于魏晋之交;二则“七贤”中数人行为风格大异于当世;三则本人对“七贤”中嵇康、阮籍、刘伶有偏爱。
七贤同游竹林(在今河南焦作),当是曹魏正始年间(240-249)的事,其记载自东晋初期见著于史传后,一千多年来,几乎无人对其真实性提出质疑。
近代陈寅恪先生首发新论,认为“竹林七贤”系东晋士人受佛教“格义”学风影响,取释迦牟尼说法“竹林精舍”之名,附会《论语》七人之数而成,并非历史实录(陈寅恪《陶渊明之思想与清谈之关系》)。
关于“竹林七贤”名称的由来,据周凤章先生考证源于谢安(《“竹林七贤”称名始于东晋谢安说》,载于《学术研究》1996年6期)。
周文倾向于陈寅恪先生论点,因为七贤之一的王戎(234-305)年龄明显不符。
然而,没有年龄与资格限制的学术平等,恰恰是正始清谈的特点。
中兴名士中流传的关于“竹林七贤”的故事,被孙盛所收集整理,“康寓居河内之山阳县,与之游者,未尝见其喜愠之色。
与陈留阮籍、河内山涛、河南向秀、籍兄子咸、琅邪王戎、沛人刘伶相与友善,游于竹林,号为七贤。
”(《三国志·魏书》卷21《王粲传》注引《魏氏春秋》)。
去年河南博爱县(焦作下辖县)月山镇皂角树村村民在村南竹林中发现竹林七贤亭遗址碑,也为竹林七贤在这一带活动提供了佐证。
该遗址碑发现后,曾出版《竹林七贤》一书的上海大学历史学教授赵剑敏专门赶到
博爱,对该碑进行了考证。
嵇康是竹林七贤的领袖人物,以文学、音乐闻名。
因政见与当权的司马氏不合,遂寄情山水,康崇尚自然、养生之道,倡“越名教而任自然”,著有《养生论》。
该书的养生之道,其实也暗合了老庄哲学及政治取向上的“无为”、“寡欲”、“道法自然”等观点。
康尝自言“托好老庄,贱物贵生,志在守朴,养素全真。
”“老子庄子,吾之师也”(嵇康《幽愤诗》)。
“全真”即保持本性的意思,语出《庄子.盗跖》“子之道狂狂汲汲,诈巧虛伪事也,非可以全真”。
后王重阳创全真教,即由此而来。
嵇康一生服膺老庄,潜心玄学,追求一种“心不措乎是非,而行不违乎道”(嵇康《释私论》)的人生境界。
据说,一日,钟会前来拜访,带来大批官员,嵇康一见这场面就很反感,没理睬他,只是低头干活,钟会呆了良久,怏怏欲离,这时嵇康发话了:“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立即地答道:“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说完就拂袖而去。
后来钟会深恨嵇康,常在司马昭面前说康坏话。
嵇康的耿直、藐视权贵,最终惹来杀身之祸。
文学上,鲁迅把其诗歌和散文校注后辑为《嵇康集》。
音乐上,嵇康除擅弹奏《广陵散》外,还有理论著作《琴赋》、《声无哀乐论》。
被害前,慨然长叹:“《广陵散》如今绝矣”。
《广陵散》在历史上曾绝响一时,建国后我国著名古琴家管平湖先生根据明朱权《神奇秘谱》所载曲调进行了整理、打谱,重新谱出这首古琴曲音乐。
但几乎没有人相信这就是嵇康当年演奏的原曲。
阮籍在政治上与嵇康一样,倾向于曹魏皇室,对司马氏怀有不满,但同时感觉世事已不可为,遂采取不涉是非、明哲保身的态度。
阮籍本有济世之志,然时局不利,时势维艰,曹魏政权已处于风雨飘摇中,阮籍不愿曲奉于司马氏,报效无门,也只得寄情山水,言志于诗,醉卧樽酒中。
阮籍是个地地道道的酒仙。
《晋书.阮籍传》说:“文帝初欲为武帝求婚于籍,籍醉六十日,不得言而止。
钟会数以时事问之,欲因其可否而致之罪,皆因酣醉获免。
”这虽然是阮籍借醉酒以摆脱别人的纠缠来保全自己,但也说明他对酒的嗜好确实非同一般。
阮籍是“正始之音”的代表。
他的《咏怀》82首是十分有名的抒情组诗。
其中有些诗反映了诗人在险恶的政治环境中,在种种醉态、狂态掩盖下的内心的无限孤独寂寞、痛苦忧愤。
有些诗表现了诗人害怕政治风险,希冀避世远祸的思想面貌;有些诗借古讽今,寄托了对时政的抨击或感慨,表现了诗人对国事的关切;还有些诗嘲讽了矫揉造作的虚伪的礼法之士。
总的来说,阮籍的《咏怀》诗以“忧思独伤心”为主要基调,具有强烈的抒情色彩。
在艺术上多采用比兴、寄托、象征等手法,因而形成了一种“悲愤哀怨,隐晦曲折”的诗风。
李白曾作诗曰:阮籍为太守,乘驴上东平。
判竹十余日,一朝化风清。
他常独驾远游,穷途而泣,在广武山,观楚汉古战场,他嚎啕大哭之后发出千古一叹:“世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太白与籍,非同代人,何以知籍骑驴上东平?盖因同一类人,惺惺相惜罢。
刘伶应该是七贤中最为另类的一个,以今人眼光观之,简直神经质。
伶作《酒德颂》,自称“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唯酒是务,嫣知其余...无思无虑,其乐陶陶。
兀然而醉,慌尔而醒...俯观万物之扰扰,如江汉之载浮萍。
”其诡异放纵、荒唐不羁、玩世不恭的形象跃然纸上。
刘伶视酒若宗教,几乎顶礼膜拜。
《竹林七贤》说:“伶处天地间,悠悠荡荡,无所用心。
”《晋书列传十九刘伶》中记载“(刘伶)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而随之,谓曰:…死便埋我。
‟其遗形骸如此。
”《世说新语任诞第二十三》记述刘伶醉酒:刘伶恒纵酒放达,或脱衣裸形在屋中。
人见讥之,伶曰:“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裤衣。
诸君何为入我裤中?”
七贤中另几人就不再一一记述。
七贤在文学创作上,以嵇康、阮籍为代表,承前于建
安七子,但成就较后者逊色。
建安文学是三国前期文学,经过文帝、明帝两朝,发展而为后期文学,即正始文学。
这时期主要作家有何晏、夏侯玄、王弼等“正始名士”,及阮籍、嵇康、山涛、向秀、刘伶、阮咸、王戎等“竹林七贤”。
由于当时政治形势很险恶,不少
文人罹祸被难,影响了他们去直接反映现实矛盾。
即使有的作者写及现实问题,其方式也往往比较曲折隐晦。
代表正始文学主要成就的,是嵇康的散文和阮籍的《咏怀诗》。
他们继承了建安文学的优良传统,“嵇康师心以遣论,阮籍使气以命诗”(《文心雕龙·才略》),对残暴虚伪的司马氏集团作了揭露和批评。
嵇康态度尤为激烈,终于被司马昭杀害。
在艺术上,嵇康“文辞壮丽”(《魏志·王粲传》),阮籍“才藻艳逸”(同前),都有鲜明的特色。
正始名士大都通老庄,好玄学,对于社会现实,不如建安七子那样执著,持比较冲淡的态度。
除嵇、阮外,多数文人笔力渐弱。
因之文史界有“建安风骨”一说。
及后来,尤其自嵇、阮后,碍于形势,文风曲折,有风度而乏风骨,少了一些硬朗雄健。
鲁迅先生在评向秀的《思旧赋》时,也指明了当时政治形势对文人的压抑,不能自由表达思想情感。
嵇康、阮籍、刘伶三人,又是七贤中个性张扬者。
世多谓“魏晋风度”之文人慵懒、消极、颓废,一个证据就是魏晋名士们清谈时常常“扪虱而谈”,一边捉虱子一边闲聊,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然读嵇、阮诗文,并非尽然。
如嵇康《四言赠兄秀才入军诗十八首》:“良马既闲,丽服有晖。
左揽繁弱,右接忘归。
风驰电逝,蹑景追飞。
凌厉中原,顾盻生姿”(九);
“浩浩洪流,带我邦畿。
萋萋绿林,奋荣扬晖。
鱼龙瀺灂,山鸟羣飞。
驾言出游,日夕
忘归。
思我良朋,如渴如饥。
愿言不获,怆矣其悲”(十三)。
阮籍《咏怀诗》82首有:“昔年十四五,志尚好诗书。
被褐怀珠玉,颜闵相与期”(十五);
“岂若雄杰士,功名从此大”(三十八);
“壮士何慷慨,志欲威八荒”,“忠为百世荣,义使令名彰”(三十九);“王业须良辅,建功俟英雄。
元凯康哉美,多士颂声隆”(四十二)。
从诗文中,我们是可以看出诗人意气风发、积极人生一面的。
但身处乱世,让诗人积极入世、一展抱负的理想破灭了。
在用率性而为的行径打破道德约束时,又总是徘徊在自我设置的道德底线前。
一种理想破灭时,没有另一种理想来代替,郁闷是难免的。
于是,不敢
(或不想)面对现实,产生消极避世的想法,寄情山水,借酒浇愁。
嵇、阮们进入这样一种心灵状态,用美学的说法,是追求一种“空灵”的境界,其有着深刻社会背景,是魏晋交替的大时代环境决定的。
按本人的理解,这种追求是被动与无奈的。
是一个时代文人对社会责任的放弃,也是自我放逐的心灵历程。
作为个体,嵇、阮的力量是渺小的。
而整个“魏晋风度”所囊括的知识分子阶层精英,对自己的社会责任却集体失语,就不能不说是悲哀了。
从这一点看,所谓“魏晋风度”,其实是一种残缺的“风度”,是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私行为。
魏晋名士们在自我放逐之后,也似乎开始追求其高尚而伟大的自由----老庄哲学中的“逍遥”,但这并非真正意义上自我精神的觉醒,而只是政治压力下的苟延残喘。
一如竹林七贤们后来的分道扬镳,真正的“自由”追求不到,只好向政治势力低头。
山涛、王戎投靠司马氏势力,阮籍迫于压力为司马氏僭魏作劝进表,刘伶不知所踪。
嵇康、阮籍、刘伶们貌似荒诞的言行,与其说是在反对当时的传统道德,不如说是反对打着道德大旗的丑恶人群。
在他们心中,又何尝不向往着美好道德,何尝不向往着美好精神?
船山先生言:“孔融死而士气灰,嵇康死而清议绝,名教为天下所讳言,同流合污而固不以为耻。
”(王夫之《读通鉴论》,卷十二)盖船山先生之意,自嵇康后,“清议”名存而实亡,专制政权对文人思想自由的压制愈益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