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人类命运的寓言《百年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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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10月 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Oct.,2002第20卷第5期 JO U RN A L OF SOCIA L SCIEN CE O F JIA M U SI U N IV ERSIT Y V ol.20N o.5
关于人类命运的寓言——《百年孤独》
田丽华1,韩 旭2
(1.《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编辑部,黑龙江佳木斯154007;2.大连市第一中学,辽宁大连116000)
[摘 要]多数人认为《百年孤独》反映的是哥伦比亚乃至整个拉美大陆的历史演变和社会现实,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力作。

笔者认为,《百年孤独》是部象征性为主的作品,这基于它是以马贡多历史为背景的布恩地亚家族的命运,是对人类自身发展命运的深层理解。

正是这走过百年孤独的家族寄托着人类历史命运的寓言,因此说《百年孤独》是作者对人类社会历史中性别结构的剖析及人类命运的预言。

本文试图从家族切入,由此分析家族成员性别结构的意义。

[关键词]《百年孤独》;人类命运;寓言;性别结构
[中图分类号]I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9882(2002)05-0071-03
人类自身的命运是永恒的主题,是众多智者哲人思考的无解命题。

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则以艺术形象性的思维,用充满神奇色彩的象征、隐喻等艺术手法,向世人展示了他关于人类历史命运的深刻理解——《百年孤独》。

《百年孤独》采用新颖的艺术手法,描述了布恩地亚一家七代人神奇而坎坷的经历和马贡多小镇从兴建、发展、鼎盛至消亡的历史。

由于马尔克斯独特的写作视角和娴熟的写作技巧,《百年孤独》不断引起人们的解读兴趣。

大多数人认为它深刻地反映了哥伦比亚乃至整个拉美大陆的历史演变和社会现实,是魔幻现实主义的力作。

当然,从马贡多由安宁落后的原始状态随着移民增多、社会发展而经历了爱情纠葛、红白喜事、党派争端、流血战争等沧桑世事的巨大变迁中可以看到拉美国家受帝国主义、殖民主义的政治侵略、经济掠夺及渐渐进入文明社会等史实的折射。

但这种理解是建立在把作品中的情节同现实生活简单联系的基础之上,是表面的。

我们不能因为《百年孤独》中融入了加勒比海沿岸的神话传说、基督教信念、吉卜赛文化传统、印第安宗教意识、迷信落后的观念等奇情异想,就简单地认为它是哥伦比亚甚至是拉丁美洲的历史、现状及文化混杂性的反映;又由于作者使用了一些我们不熟悉、“无法理解”的艺术手法,就认定为“变现实为幻想而不失其真”的魔幻现实主义。

应当注意,拉美魔幻现实主义(估且称之)的艺术表现是在写实基础上加上了超现实主义的成份,其作用是象征。

“作为一种艺术表现方式的‘象征’,就是用某种形象表现(隐喻、暗示)某种人生意蕴或生命情调,从而使人的生命本质力量获得对象化。

”(引自林兴宅的《象征论文艺学导论》)黑格尔也认为“象征艺术的目标是精神从它本身得到对它适合的表现形象。

”象征要“造成一个第二种形象,这第二种形象并不是目的,而是用来阐明一个与它相联的意义,因而依存于那个意义。

”[1]马尔克斯等作家将现实的形象根据民间传统观念神秘化,或极度夸张、扭曲使其荒诞化,或用其它看上去违反常规的描述,来造成一个“第二种形象”,他的目的并不在表现具体的细节,而是表达作者对人、事的概括,形象化的认识,启发读者类似的感受。

所以,笔者认为《百年孤独》是部象征性为主的作品。

另外,说它是魔幻现实主义作品,是基于以布恩地亚家族为线索的马贡多的历史,是以人类社会生活的表象认识的;而说它是象征性为主的作品,则是基于以马贡多历史为背景的布恩地亚家族的命运,是对人类自身发展命运的深层理解。

正是这走过百年孤独的家族寄托着人类历史命运的寓言,《百年孤独》是作者对人类社会历史中性别结构的剖析及人类命运的预言。


血缘关系是人类社会的基本关系。

家庭是社会的基本单位,家族史就是人类社会历史的缩影。

这也是笔者认定《百年孤独》为以布恩地亚家族为主要表象的象征性著作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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¹[收稿日期]2002-06-08
[作者简介]田丽华(1964-),女,黑龙江虎林人,《佳木斯大学社会科学学报》编辑部编辑。

应当明确,作品中描述的布恩地亚七代人的家族实质上是一个隐喻人类发展的三代家庭,即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和乌苏拉两位家族的开创者为第一代,第七代那个猪尾巴小孩是第三代,中间几代都扮演着第二代子辈的角色。

这大三代人就是人类发展直至终结历史的象征。

(为叙述方便,下文仍以原书中七代划分)这种划分是因为家族中从第二代到第六代人之间除了连作者有时都弄不清楚的血缘辈份关系外,基本没有普通人类家族中代代相承的后辈成长过程的个性模仿,而那种“孤独”的性格几乎不是子辈对父辈性格认同并继承所生,而是作者有意安排的具有某种神秘色彩的遗传,并不具备正常家族发展的传承性。

女家长乌苏拉也多次发出“时间象是在打圈圈,我们又回到了当初”的感慨,晚年的她也经常弄混后代的辈份,这都说明第二代至第六代的整体性。

大第二代只是第一代作为人的性格的进一步展示而非传承地发展,并且大第二代每个人的性格特征是人类子辈角色性格的突出发展,不是十分完全丰满的人物形象,所以,他们的综合才见完整丰富之人类性格。


首先,我们看家族中的男性成员,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第一代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的精神继承者,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是人类男性祖先的象征。

他先以勇敢智慧开创世界,在困境中同恶劣的自然条件搏斗,建设家园,是家庭和社会的支柱。

可后来他被吉普赛人从外界带来的象征人类文明的种种科学技术所吸引,以献身精神如痴如醉地投入到科学实验中,虽然探寻到一些科学真理(如圆形地形说等),但同时也陷入了崇尚经济利益(炼金术)、暴力(发明武器)、征服(认识世界奇迹)等欲望中。

至始,他的男性子孙们发展了始祖种种想象阶段的幻欲,承载了男性征服自然世界的各种欲望:放纵生理欲望(第二代霍塞・阿卡迪奥和第四代奥雷良诺第二)、崇尚暴力战争(第二代奥雷良诺)、权利无限的统治欲(第三代霍塞・阿卡迪奥)、实业建设的创造欲(第三代奥雷良诺・特里斯特修铁路,奥雷良诺・森特诺制冰)、强烈的反抗性(第四代霍塞・阿卡迪奥第二陷入人类“崇高”劳动中又为重获人权而罢工)、精神寄托的依赖性(第五代霍塞・阿卡迪奥依靠宗教寻求解脱)、强烈的求知性(第六代奥雷良诺)等。

家族中第二大代男性成员所表现出来的各种嗜好几乎涵盖了人类男性的各种特质,只是在作家笔下表现得更为集中、夸张突出。

我们惊奇地发现,家族中男性成员都只有两种归宿:一是死于非命,一是陷入不能自拔的孤独中退化。

这里的“死于非命”,虽不是死于己手,却是死于整个男性欲望在现实中的交合(如战争、暴力),这也是男性自我戕害的象征。

能逃出暴力劫数的人却逃不脱“孤独”。

第一代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不是被捆缚在树上才陷入脱离同类群体的孤独中的,而是迷上科学——人类文明之后就开始了。

自他始,后代男性要么陷入机械制造的孤独(理工学科),要么陷入研究家族历史即喻人类历史书籍的孤独(人文学科)。

他们的“钻研”是一种退化,这时,男性已由建造世界征服世界的负有责任感的成熟男性退化到一种依赖母性维持自然生命的婴儿状态。

最集中的体现是最后一代长着猪尾巴的小孩儿,“他强壮、好动,很象那些叫霍塞・阿卡迪奥的,但那睁大的眼睛和锐利的目光,却又酷似那些叫奥雷良诺的。

”他一人集合了布恩・地亚家族男性的所有特点,是家族男性最终归宿的象征。

这其实是表达作者欲意放弃处处碰壁,使人厌倦憎恶的男性统治秩序,是对男性所代表的道德、法律、军事、政治等制度的父权社会的叛逆,渴望退回到一无所知的原生命状态;或者依附于女性或母性获得一定的生命意义(如第六代奥雷良诺的晚熟);或者干脆放弃对性别的认同,独自寻求生命的本源,探索人的本来面目(自性)。

这里的男性自我叛逆中包含两种潜在意旨:一是俄狄甫斯情结——对母性的依恋与崇尚,如第二代霍塞・阿卡迪奥与庇拉・特内拉接触时想象的是母亲乌苏拉;第三代奥雷良诺・霍塞与其姑母阿玛兰塔・乌苏拉酿成的家族悲剧,无不显示男性对母性的依恋及强烈的占有欲。

二是类似禅宗出世,觉悟自性的宗教情结,他们陷入孤独不能自拔,用与世隔绝的禁欲来逃避人类罪恶的惩罚。

这似乎是在否定了男性价值体系后,作者重新构筑了或回归母性或彻底出世的两种终极模式,这难道是作者的双重认同吗?

下面再看看作品中的女性。

乌苏拉是整个家族母性的代表,几乎是整个家族史的见证人。

“如果让她死去,小说也就‘半途而废’”。

这说明没有她的存在,这个家族就无法延续。

乌苏拉是家族的支柱,也是家族(人类)的始母,具有女性几乎一切的优点。

在丈夫退缩脱离男性统治秩序时,她又建立了一个与原男性统治秩序有继承性和否定性的女性统治秩序。

实际上,乌苏拉才是世界人类不仅从生命意义更是从秩序意义上真正的创始人。

她不仅抛弃男性的野蛮与荒诞而真正引入文明——“我到了她丈夫在失败的远征中没有找到的那条通向伟大发明的道路,”还以“她丈夫那种神魂颠倒的热情”创建家园,解决人类基本生存问题;而此时,她丈夫“在这场动乱中躬候着上帝的光临”。

乌苏拉夫妇的“创世纪”有双重象征。

既有对人类之初原始氏族母系社会女性对人类发展所起的启蒙性引导作用的象征;也象征人类进入文明时代之后,男女两性对人类发展的作用:男人开创世界时,女人援助;男人蛮干乱闯时,女人阻止;男人停止不前时,女人继承;男人退缩逃避时,女人支撑。

马尔克斯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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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是使世界不至毁灭的支柱,而男人则没法推动历史向前发展。

”但这里“创世纪”的寓言是对不切实际的男性的批判和对用实干苦干巧干而创立、引导与支撑世界或人类的女性的颂赞。

乌苏拉支撑家族,但她的理想女性统治秩序并不臣服于男性统治秩序,她反对暴力、权欲、空想(也许有一定价值)、纵欲(女性也不可避免)等消极因素,她努力使后代成为“永远听不到战争、斗鸡、生活淫荡的女人和胡思乱想的事业”的人,虽然最后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徒劳,但还是在力图阻止男性统治带来的恶果。

乌苏拉是书中女性形象的代表,是人类始母的象征,那么其他女性尤其是布恩地亚家族成员更是“乌苏拉”的延续和补充。

其中阿玛兰塔的高傲、雷蓓卡的野性、雷梅苔丝(俏姑娘)的美丽、雷蓓卡・雷梅苔丝(梅梅)的热情,以及雷梅苔丝・莫科特的纯真善良,都是女性相对男性的特质的承载。

第五代阿玛兰塔・乌苏拉是创世纪时期第一代,乌苏拉是经过历史发展变迁,赋予了新的女性意义的,融入家族历史上女性特点的总合体。

这一点从其名字包含了两类女性的名字也可看出。

她既有原始女性(乌苏拉)的勤勉、细致、倔强、有主见等优点,也有发展中女性(第二代阿玛兰塔)对欲望的强烈渴求,更融入了男性的放纵,所以她是被男性统治秩序一定程度地同化了的女性形象。

至于书中涉及的其他女性,其性格包含于家族主体女性中,起传宗接代的作用,但庇拉・特内拉尤为瞩目。

如果说家族内的女性是以乌苏拉为统率,那么族外女性的代表就是庇拉・特内拉。

马尔克斯认为“她的人品与乌苏拉极为相似,但她是一个对现实的看法更为朴素的乌苏拉。

”庇拉・特内拉是布恩地亚家族的旁观者和几乎每起传宗接代交往的参与者。

她以纸牌测出男女心中桩桩隐秘,简直是布恩地亚家族(人类)的性女神。

她比乌苏拉统治家族的时间长,从亲产第三代直至最后鼓励酿出第七代,她都以旺盛的精力作历史的见证;而乌苏拉在混乱不堪的家族后期就只是作者引以叙述的线索而基本失去了实际能力。

乌苏拉努力维系家族,竭力避免由性乱导致的灾难,却终于在既继承她又是性欲占上峰的阿玛兰塔・乌苏拉的身上得到了非循环的实现。

所以这证明:女性统治秩序最终因纯洁善良的伟大母性敌不过女性自身也是人类固有的自然欲求而宣告失败。

于是,男性因种种欲求的失败而回归到女性世界,女性世界又因这种原始依恋的欲求而失败。

这里,自然欲求不仅指致使乱伦灭性的性欲,更兼及隐喻人类的一切欲望,象征着人类的原罪。

正是人类自身欲望的无限放纵、恶性膨胀才导致人类最终的灭亡。

因为人们提出人类精神无限,这种追求的更可行可信的解释是人类的欲求,不仅是自然生理的欲求,更是人类在发展中逐步提高的心理、理想欲求。

作者向我们提供了一个逃避的方法(或称保存人类自身的方法),就是禁欲。

家族中淡漠一切、陷入自己独特孤独中的人都力图逃避欲望的侵害,这也是总体上的一种扼制。

但是只有墨尔基阿德斯富于预见的羊皮书在百年之后才能解读的“神谕”,任何人提前的介入都只是一种徒劳,这不是文字的障碍,而是不身临其境就无法感知体验的缺憾,那种与世隔绝的孤独的禁欲是无目的、无意识的,而以从不这样“自虐”的“自然主义者”乌苏拉却比谁都清醒地认识到这一后果。

第六代奥雷良诺几乎拥有所有的知识——象征智慧,但最后仍没有逃脱情感威摄,走进了训谕的终结。

人类一切的所谓发展,无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如果不建立在对自身充分认识的基础上,而陷入盲目,终将走向可悲的毁灭性结局。

所以作者同时也否定了单纯无意识的禁欲和宗教式地寻求出世的自性,因为如果禁欲阻止是盲目的,根本就没有意义。

在马贡多即将毁灭的前夕,有个叫阿尔戈罗的人“买了一张永久性车票,登上了一列永不停止运动的火车”,沿途看到的景物“犹如把一首长诗撕成碎片,扔进了遗忘之中,……这列火车是一去不复返的。

”马尔克斯描写时间的象征手法用得有趣而颇具深意,时间一去不返,一切旧秩序被摧毁,作者朦胧茫然的新感受、新意识也无法确切地预见,但是再不能重复无意义注定毁灭的历程,于是作者给孤独的百年家族下了判决:“……命中注定一百年处于孤独的世家决不会有出现在世上的第二次机会。

”这种象征着转折和突破的瞬间的结尾,给人留有许多象征性空白。

作者无法确切阐释人类的命运,却提供了一个人类的寓言。

但正如德国学者古茨塔夫・勒内・豪克在《绝望与信心——论20世纪的文学和艺术》一书序言中所论,20世纪的文学是要“消除幻想,激发人类在其‘自身存在’和愿望中产生新的……怀疑的信心。

人类的愿望就在于……保持一个‘个体’,即一个既显现在‘可知’之中,又隐藏在‘不可知’之中的‘不可分裂的实体’。

”笔者以为《百年孤独》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作品,这个“现代神话”是一个关于人类命运的寓言,只要我们能从中得到启示,就有可能避免它成为真正预言的信心。

[参 考 文 献]
[1]黑格尔.美学:第2卷[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责任编辑:薄 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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