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中的杨花情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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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 中的杨 花情结
知何 处 ， “ 念恨 如 芳 草 ， 知 他 多少 ， 梦 和飞 絮 ， 何处追寻” （ 葛 长庚 《 沁 园春 》 ） 。 花 情致 ， 实 际是 贬 谪 之后 苦 闷心情 的宣 泄 。 正 是 这 说 不尽 、 理 还
乱 的一腔愁绪 ， 无 以理 清 ， 苏轼才叮嘱朋友不要将此诗轻易示
水， 过秦楼” （ 晏几道《 虞美人 》 ） ， “ 五湖春水茫茫 ， 梦魂夜 逐杨花
去” （ 吕渭老《 水龙吟》 ） ， “ 莫道絮沾泥 ， 絮飞魂亦飞” （ 程垓《 菩萨
蛮》 ） 。 柳 絮 的 四处 飘 飞 ， 是 女 子无 法 企 及 的 自由 ， 她 们 的 向往 是
量《 莺啼序 ・ 重过金陵》 ） 。在中国文人 独特 的四季审美情 怀中 ，
男性生活 的装点 ， 多多益善 ， 却是女性一生 的相守 ， 望眼欲穿。
刘学箕有咏柳絮词《 惜 分飞 ・ 柳絮》 ， “ 池上楼台堤上路 ， 尽 日悠 扬飞舞。 欲下还重举 ， 又随蝴蝶墙东去。糁径飘空无定处 ， 来往 绿窗朱户 。却被春风妒。送将蛛 网留连住 。” 一片真心 ， 总遭辜 负。 一份深情 ， 总是太多羁绊。一往情深 ， 转眼零落 ， “ 人如风后 入江云， 情似雨余黏地 絮” （ 周邦彦《 玉楼春》 ） 。 ５ 、 人生 与仕途 的漂泊不定 ： 杨花 的飘飞无定 ， 恰 似人生身 不由己的漂泊 ， “ 杨花却似人漂泊” （ 周紫芝《 醉落魄》 ） 。人生如 梦， 富贵烟云 ， 一切繁华也如杨花来去无定 ， “ 蚁穴梦魂人世 ， 杨
初 长 ，漫 漫 长 日映 衬 离 别后 的百 无 聊 赖 ， “ 絮飘纷纷人疏远 ， 空
寒， 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 （ 《 论语 ・ 子 罕》 ） ， 孔子在颠 沛流离 为
理 想 而 奔 走 的 人生 中 ， 面对 傲 寒 的 松 柏 ， 进 发 出诗 意 的 感 慨 和
坚韧 的 自勉意识 。梅兰竹菊和松柏是早 期文人经 常吟咏 的植 物， 杨花在诗词中频频出现 ， 是从 盛唐 时代 开始 的。 有人研究 统 计， 《 全唐诗》 中杨 花出现 了 ２ ０ ８次 ， 初唐 只有 ３首 ， 盛唐 时期有
习惯于惜 春和伤春 ， 因此杨花 常与 “ 乱” 、 “ 残” 等 词汇连用 ， 如
“ 花絮飘零” 、 “ 飞絮残英” 等。 又如“ 况值阑珊春暮 ， 对满 目， 乱花
魂逐柳絮 ， 情 系刘 郎 ， “ 安得此身如柳絮 ， 随风去 ， 穿帘透幕 寻朱
户” （ 欧 阳修 《 渔 家傲 》 ） 。 女 子 对爱 情 往 往 有 更 多 的执 着 、 痴情 和 追寻 ， 男子 却 难 以专 一 回报 ， 杨 花 一 样 的追 寻 ， 却 常 常是 萍踪 不
人与歌妓之间有着 才与貌的 自然吸引。 大宋的才子们除了家国 韬略 ， 更有 着人性 中可贵的悲悯 ， 对才貌双全的歌女给予 了真 挚的同情和深情的眷恋 。 但是社会 等级 、 身份地位的差别 ， 注定 了这种男女之情 的无果而终 。 因此杨花成了这种飘忽短暂的爱
情 的最 好 象 征 。
对杨花的喜爱和反复吟咏，是宋代文人独特的集体 意识 ， 具有鲜 明的时代 审美特征。在此之前和在此之后 ， 杨花都不是
文 人聚 焦 的 热 点 。宋 人 爱花 ， 梅花 、 梨花 、 菊花、 海棠 、 酴 醵 在 宋
女们将失意迁怒于杨花 ， “ 水畔花 风里絮。算伊浑似薄情郎 ， 去便不来 来便去” （ 欧阳修《 玉楼春５ ５ ） ， “ 杨花终 日空 飞舞 ， 奈久
花踪迹风中” （ 黄庭 坚 《 西江月》 ） 。 唐宋 以来 有 才华 的歌Байду номын сангаас妓 众 多 ，
其次 ， 只有宋代 文人心中有着杨花一般的漂泊感。隋唐 以
来科举 制度 日益 完善 ，寒 门才 子得 以借助科举进 入到统治层
面。但是科举 制度背景下的官僚阶层 与世卿制 、 门阀士族制下 的官僚阶层相 比， 流动 陛非常大， 官吏个人 的命运起伏也较大 。
人 。
４ 、 隐喻男女恋情的难 以把握 ： 宋代 官场 宴饮 应酬 多 ， 侍 宴
的歌 妓 美 貌 出众 ， 音 声谐 婉 ， 官 僚 文 人 与 歌 妓 之 间 的爱 情 很 常 见 。然 而这 种 爱情 注定 要 随 风 而逝 ， 无疾 而终 。杨 花 的 居无 定
所， 象 征 着轻 薄之 人 到处 留情 ， 难 以 为真 情停 驻 。 情 深 意 切 的歌
杨 花 情 结 形成 的深 刻 历 史背 帚 。
［ 关键词 ］ 宋词 ； 杨花 中图分类号 ： １ ２ ２ ２ ． ８ 文献标识码 ： Ａ 文章编号 ： １ ６ ７ ２ — ８ ６ ５ ３ ｆ ２ ０ １ １ ） ０ ８ — ０ ０ ４ ３ — ０ ２
杨 花 即柳 絮 ， 每年 四五 月 开 花 。它 质 洁 轻 盈 ， 悠 然飘 逸 ， 是
世佳 句 ， “ 去年相送 ， 余 杭 门外 ， 飞雪似杨花 ； 今 日春 尽 ， 杨 花 似
出版公司 １ ９ ９ ５年版 ） 中， 各种各样 名称 的杨 花共出现 ４ １ ７次 ，
１ １ ８ 位 诗 人 提 到 它 。 在宋 词 中 杨 花 的 别 称 可 分 为 ｉ 大类 ：絮 、
摇 曳逐风斜” （ 张先《 浪淘沙》 ） 。尤其对于歌女 而言， 红颜易老 ，
青春转瞬 即逝 ， 更添无 限伤感 ， “ 谢娘春晚先多愁 ， 更缭乱 ， 絮飞
如雪 ” （ 晏殊《 望汉月》 ） 。
２ 、 映衬离别 ： 从《 诗经 》 时代 开始 ， 中国已有柳 喻离别 的习 惯， 如《 采薇》 中的“ 昔我往矣 ， 杨柳依依” 。“ 絮” 与“ 绪” ， “ 丝” 与 “ 思” 皆为 同音双关词 ， 柳絮飘飞 ， 游丝绕树 ， 自然牵 动离人 的绵 绵思念 ， “ 离情脉脉如飞絮 ，此恨凭谁语” （ 陈允平 《 虞美人》 ） ， “ 离愁 正引千丝乱 ， 更 东陌 ， 飞絮漾漾” （ 张先《 ～从花令》 ） ， “ 满 地落花 ， 漫 天飞 絮。 谁 知总是离愁做” （ 向子湮《 七娘子》 ） 。 夏日
絮” 、 “ 荡絮” ， “ 花雪” 、 “ 飞雪 ” 、 “ 飞花” 、 “ 苹花” 、 “ 轻云” ， 阂 为 是
３ 、 象征爱情的追寻 ： 爱情之中充满了相思和梦萦魂牵 的追 随， 飘 飞 的杨花 ， 寄托 着朝思 暮想 的追 随 ， 渴望到 梦中人 的身 旁， “ 梦魂惯得无拘检 ，又踏杨花过谢桥” （ 晏几道 《 鹧鸪天》 ） ，
着官 职的迁动 ， 往往是一去不复返 ， 女 子空 留相思无着 ， “ 薄情 风絮难拘束 ， 飞过东墙不肯归” （ 李元膺《 鹧 鸪天》 ） ， “ 琐窗睡起
门重 闭 ， 无 奈 杨 花轻 薄 ” （ 秦 观《 水 龙 吟》 ） 。 经 过 唐 宋 的盛 世 才情
首先， 宋词 多由歌女演唱， 这些年轻而美丽的女性 ， 有着不 俗 的文化品位 ， 心灵 因知性而丰富 ， 因命运而 自怜。 为她们填词 的文人 ， 不知何 以类 比这些才 、 情、 色、 艺俱 佳 ， 命运却茫然可悲
２ ６首 ， 中 晚唐 达 到 了高 峰 ， 唐 诗中共有 １ ７首 专 咏 杨 花 的 诗 … 。
到了宋代 ． 词体大盛 ， 而词的传统风格 柔婉 含蓄 ， 令诗人更加将
目光 聚焦 在 飘 飞 的 杨 花 上 。 在《 全宋 词 》 （ 武 陟 仁 主编 ， 国 际文 化
对 日迟迟 ” （ 杜安世《 惜春令》 ） 。 苏轼 的《 少年游 ・ 润州作》 更有绝
的 女性 ， 只 有飘 蓬 一 般 的杨 花 唤 起 同样 的感 触 。也 只有 在风 流
陶冶 ， 女子也有着爱情相守的诉 求 ， “ 行云飞絮共轻狂 ， 不将 心 嫁冶游郎” （ 晏几道《 浣溪沙 》 ） 。 古代是男性主宰的世界 ， 爱情是
宋词的时代 ， 爱情才上得 了大雅之堂， 盛出风流才子 的宋代 ， 文
狂絮” （ 柳永《 昼夜 乐》 ） 。 春 季 也象 征着 人 生 美 好 的青 春 年 华 ， 杨
［ 作者简介 ］葛晓舒 ， 女， 医史文献学在读博士 ， 湖南 中医药大学 医史文献教研室副教授 ， 主要研究方向 ： 中医各家学说 ， 医史文献整理 ， 中医哲
学等 （ 湖南长沙 ， ４ １ ０ ２ ０ ８ ）
雪， 犹不见还家 。” 飞雪 、 杨化意象的迷离 ， 营造 出相思不绝 、 时 光飞逝 的朦胧与伤感 ， 是与不是 ， 像与不像之间 ， 传达出相思愁
苦、 意 乱神 迷 的千 古 通 感 。
雪、 花。 如“ 飞絮” 、 “ 花絮” 、 “ 轻絮” 、 “ 乱 絮” 、 “ 香絮” 、 “ 柳絮” 、 “ 雪
文史 博览 （ 理论 ）
２ ０ １ １年 ８月 Ｃ ｕ ｌ ｔ ｕ ｒ ｅ Ａ ｎ ｄ Ｈｉ ｓ ｔ ｏ ｒ ｙ Ｖ ｉ ｓ ｉ ｏ ｎ （ Ｔ ｈ ｅ ｏ ｙ） ｒ Ａ ｕ ｇ ． ２ ０ １ １
宋 词 中 的杨花 情 结
葛 晓舒
［ 摘
要］ 本 文通过检 索《 全宋词》 中咏杨花的诗 词， 总结 了杨花在 宋词 中的出现率 、 别称 ， 在诗词 中的意象 内涵， 以及宋代词人
咏 物 言 志等 来 排 遣 。 南宋 晚期 以后 ， 文 人 多发 民族救 亡之 感 ， 加 之理 学 盛 行 ， 文
花词《 蓦 山溪 ・ 杨花》 ， “ 雪空毡径 ， 扑扑怜飞絮 。柔弱不胜春， 任
东风 ， 吹来吹去” 。 即使是宋代官员 ， 面对仕途的叵测 ， 官场的起 伏， 也不禁借杨花表达与歌女 同病相怜 的认 同感。 “ 酴蘸花谢 日 迟迟 ， 杨花无数 飞。章台侧畔尽风吹 ， 飘零无定期” （ 周紫芝《 潇 湘夜雨》 ） 。 陈允平《 齐天乐 ・ 泽 国楼偶赋》 更是 明确慨叹“ 宦情高 下等风絮” ，年华和功名似乎是世人最 留恋也是最难 以留住的 东西 ， “ 鬓底青春留不住 ， 功名薄似风前 絮” （ 毛滂《 渔家傲 》 ） 。 苏 轼《 水龙吟 ・ 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也是专 门吟咏杨花的词 ， “ 似花
唐代毕竟还保 留着士族门阀势力的残余 ， 世家大族 尚有稳定的
社会影响力。 而 宋代 官 员 纯粹 靠 科 举 崭 露 头角 ， 皇室 变 更 ， 君 王
但身世多舛 ， 命运不济 。 歌女们根本无从把握 自身 的命运 ， 文人
们对她们随波逐流的漂泊感寄予了深切 的同情 。 毛滂有专咏杨
的好恶不 同。 变法派与保守派的交替掌权 。 使得官员动辄得犯 君主 、 权 臣， 仕途很少一 帆风顺。 身世漂泊 ， 朝不保夕 ， 杨花的漂 泊无依让 文人找到了共鸣 。 贬谪文学是文学史上特殊 的文学 主 题， 古代知识分子或因率性 ， 或 因革新 ， 或因文字 ， 或 因株连 而 遭贬谪 ， 在荒蛮偏远的贬居地 ， 抑郁不满 只能通过寄情 山水或
“ 飞 花 自有 牵情 处 ， 不 向 枝边 坠 。随 风飘 荡 已堪 愁 。更 伴 东 流流
柳絮 ， 也称为“ 柳绵” 或“ 柳花” 。
宋词 中提 到 杨 花 ， 细细分来 ， 用意可归为五类 ：
１ 、 感伤春逝 ： 这是宋词 中杨花最常 见的一种寓 意。柳 絮是
春 末 柳树 开 的羽 絮 状 花 ， 柳 花 飞 舞 预 示 着 又 一 个 繁花 似 锦 的 春 季一去不复返 了 ， “ 更落尽梨花 ， 飞尽杨 花 ， 春也成憔 悴” （ 汪元
花也 引动 文 人 伤 春 惜 时 之感 ， 如“ 肠断送韶华。为惜杨花 ， 雪 球
春末 夏初 的标志型景物 ， 这种飘忽迷离又似花非花 的事物契合
了 中 国文 人 敏 感 细 腻 的 思 绪 ，往 往 引 动 诗 人 的无 限 遐 思 和 灵 感。
中 国 占人 从 孑 Ｌ 子开始喜欢用植物来类 比君子 的品行 ， “ 岁
词 中都有着 特殊 的花语 ， 梅花是宋词 中出现率最高的花 。 多达 １ １ ０ ０余首 。杨花词 的集 中出现也标志着宋代人杨花情结的形
成， 有 着深刻的时代背景因素 ， 杨花喻爱情 、 离别 、 漂泊， 反映了
宋 代 独 特 的历 史 文 化 特征 。
长难驻 ” （ 秦观《 一落索》 ） ， “ 吹花卷絮无踪 ， 晚妆知为谁红 。 梦断 章台云雨 ， 世间不要春风” （ 陈师道《 清平乐》 ） ， “ 自是萧郎飘荡 ， 错教人恨杨花 ” （ 周密《 清平乐》 ） 。 美好 的恋情十分短暂 ， 文人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