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高考语文文学类阅读模拟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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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语文文学类阅读专项训练
一、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木匠
刘亮程
一个人在夜里敲打东西,我睡不着。
外面刮着清风,有一阵没一阵,好像大地在叹气。
敲打声一下一下蹦到高空,又顺风滑落下来,很沉地撞着人的耳膜。
冯三一躺倒就开始说梦话,还是昨晚上说过的内容,他在跟梦中的一个人对话。
他说一句,那个人说一句。
我听不见他梦中那个人说些什么,所以无法明白冯三说话的全部内容。
有一阵冯三长时间不吭声,他说了半句话,突然停住。
我侧起身,耳朵贴近他的头,想听听梦中打断他说话的那个人正在说些什么。
房子里亮堂堂的,那扇糊着报纸落满尘土的小窗户,还是把月光全放了进来。
一连两个晚上,我一睡倒,便感到自己躺在一片荒野上。
冯三做梦的身体远远地横着,仿佛多少年的野草稀稀拉拉地荒在我们之间。
梦.离他的身体又有多远。
我也睡着,我的梦离冯三的梦又有多远。
曾经是我们一家人睡了多少年的这面土炕上,冯三一个人又躺了多年,他一觉一觉地延接下去的已经不是我们家的睡眠。
但他夜夜梦见的,会不会全是我们以往的生活呢?
在那些生活将要全部地、无可挽救地变成睡梦
..的时候,我及时地赶了回来。
外面亮得像梦中的白天。
风贴着地面刮,可以感到风吹过脚背,地上的落叶吹出一两拃远便停住。
似乎风就这么一点点力气。
那个敲打声把我喊出了门,它在敲打一件我认识的东西。
我必须出去看看。
我十一岁那年,有个木匠想带我出去跟他学手艺。
他给母亲许诺,要把所有木工手艺都传给我。
母亲问我去不去。
我没有主意,站着不吭声。
那个木匠在他叮叮咣咣的敲打声里,把我熟悉的木头棍棍棒棒变成了桌子、板凳和木箱。
我的影子黑黑地躺在地上,像一截烧焦的木头。
其他东西的影子都淡淡的,似有似无,可能月光一夜一夜地,已经渗透那些墙和树木,把光亮照到它们的背阴处。
我在这个地方少待了二十年。
二十年前,这里的月光已经快要照透我了。
我在别处长出的一些东西阻挡了它。
整个村子静静的,只有一个声音在响。
我能听出来,是这个村子里的一件东西在敲打另一件东西。
不像那个木匠,用他带来的一把外地斧头,砍我们村的木头,声音噌刺噌刺,像
不认识的两条狗狠劲相咬,一点不留情。
许多年前的一个中午,一群孩子围在我们家院子里,看一个外地来的木匠打制家具。
他的工具锁在一个油黑的木箱里,用一件取一件,不用的原装进去锁住。
一件也不让人动。
那群孩子只有呆呆地看着他在木头上凿眼,把那些木棍棍锯成一截一截的摆放整齐。
其中一个孩子想,要能用一下他的刨子,把这块木板刨平该多好呀。
另一个想,能动动他的墨盒,在这根歪木头上打一根直直的黑线多好。
吃午饭时,那群孩子看着大人们给木匠单独做的白面馍馍,炒的肉菜。
长大了我也要当木匠。
一个孩子说。
我也背个木箱四处去给人家做家具。
另一个孩子说。
赶我们长大不知还有没有木头了。
另一个孩子想。
我记不清自己为什么没有跟那个木匠去学艺,而是背着书包去了学堂。
那个木匠临走前在门外等了好长一阵。
母亲把我拉进屋里。
忘了是劝我去还是劝我不去。
出来时,那个木匠刚刚离去。
他踩起的一溜土还没落下来。
那群孩子中的一个,后来果真当了木匠。
现在他就在我面前敲打着一样家具,身旁乱七八糟堆着些木料。
一盏灯高挂在草棚顶上。
我站在院墙外的黑暗处,想不起这个人的名字。
但他肯定是那群孩子中的一个,过去多少年后,一个村庄里肯定有一大批人把孩提时候的梦想忘得一干二净。
肯定还会有一个人默无声息地留下来,那一代人最初的生存愿望,被他一个人实现了。
尽管这种愿望早已经过时。
我没去打扰他。
他抡一把斧子,干得卖力又专心。
不知他能不能听到他的敲打声。
整个村子在这个声音里睡着了。
我猜想他已经叮叮当当地敲打了多少年。
他的敲打声和狗吠鸡鸣一样已经成为村子的一部分。
他砍这根木头时,村子里其他木头在听。
他敲那个卯时,他早年敲紧现已松懈的一个卯在村子的某个角落里微微颤动。
我从来没把哪件活干到他这种程度。
面对这个年纪与我相仿的人,我只能在一旁悄悄站着,像一根没用的干木头。
1.画横线处,环境描写的作用是什么?
2.解释文中加点词语的含义。
梦.离他的身体又有多远。
那些生活将要全部地、无可挽救地变成睡梦
..的时候,我及时地赶了回来。
3.赏析文中画波浪线的句子。
4.文中多次出现木匠,有什么作用?
二、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木傀儡戏(节选)
沈从文
①二月八,土地菩萨生日,街头街尾,有的是戏!土地堂前头,只要剩下来约两丈宽窄的空地,闹台(指开台锣鼓)就可以打起来了。
这类木傀儡戏,与其说是为娱那土地一对老夫妇,不如说是为逗全街的孩子欢心为合适。
捐钱时,大多都是论家中贫富为多少的;唯有土地戏,却由募捐首士清查你家小孩子多少。
像我们家有五个姊妹的,虽然明知道并不会比对门张家多谷多米,但是钱,总捐得格外多。
不捐,那是不行的。
小孩子看戏不看戏可不问。
但若是你家中孩子比别人两倍多,出捐太少,在自己,良心上说来,也不好意思。
②戏虽在普通一般人家吃过早饭后才开场,很早很早,那个地方就会已为不知谁个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惟有“土地堂前猪屎多”,在平时,猪之类,爱在土地堂前卸脱它的粪便,几乎是成了通例的,唱戏日,大家临时就懂了公德心,知道妨碍了看戏是大家所抱怨的,于是,这一天,就把猪关禁起来了。
你若高兴,早早的站在自己门前,总可以见到戏箱子过去,押箱子的我们不要问就可以知道是“管班”。
每一口箱子由两个人抬着,箱子上有各样好看的金红漆花,有钉子,有金纸剪就“黄金万两”连连牵牵的吉利字,一把大牛尾锁把一些木头人物关闭着。
呵,想象到那些花脸,旦角,尤其是爱做笑样子的小丑,鼻子上一片白粉,豆腐干似的贴着,短短的胡子,……而它们,这时是一起睡在那一只大木箱子里,将要做些什么?真可念!我们又可以看到一批年老的伯娘婆婆,搬了凳子,预先去占座位的。
做生意的,如像本街光和的米豆腐担子,包娘的酸萝卜篮子,也颇早的就去把地盘找就了。
③饭吃了,一十六个大字,照例的每日功课,在一种毫不用心随随便便的举动下,用淡淡的墨水描到一张老连纸上后,所候的就是“过午”那三十枚制钱了。
关于钱的用处,那是预先就得支配的。
所有花费账单大致如下:面(或饺子)一碗,十二文。
甘蔗一节,三文。
酸萝卜(或蒜苗),五文。
四喜的凉糕,四文。
老强母亲的膏粱甜酒,三文。
余三文作临时费。
④凉糕,同膏粱甜酒,母亲于出门时,总有三次以上嘱咐不得买吃的,但倘若是并无其他相当代替东西时,这两样,仍然是不忍放弃的。
有时可以把甘蔗钱移来买三颗大李子,吃了西瓜则不吃凉糕。
倘若是剩钱,那又怎么办?钱一多,那就只好拿来放到那类投机事业上去碰了!向抽签的去抽糖罗汉,有时运气好,也得颇大的糖土地。
钱用完时,人倦了,纵然戏正有趣,回家也是时候了。
遇到看戏日,是日家中为敬土地的缘故,菜必格外丰富。
“土
地怎不每月有一个生日呢?”用一种奇怪的眼睛瞅着桌上陈列的白煮母鸡,问妈,妈却无反应。
待到白煮鸡只剩下些脚掌肋巴骨时,戏台边又见到嘴边还抹油的我们了。
⑤在镇筸,一个石头镶嵌就的圆城圈子里住下来的人,是苗人占三分之一,外来迁入汉人占三分之二,混合居住的。
虽然多数苗人还住在城外,但风俗,性质,是几乎可以说已彼此同锡与铅样,融合成一锅后,彼此都同化了。
⑥苗人们勇敢,尚武,朴质的行为,到近来乃形成了本地少年人一种普遍的德性。
关于打架,少年人秉承了这种德性。
每一天每一个晚间,除开落雨,每一条街上,都可以见到若干不上十二岁的小孩,徒手或执械,在街中心相殴相扑。
这是实地练习,这是一种预备,一种为本街孩子光荣的预备!全街小孩子,恐怕是除非生了病,不在场的怕是无一个罢。
他们把队伍分成两组,各由一较大的,较挨得起打的,头上有了成绩在孩子队中出过风头的,一个人在别处打了架回来为本街挣了面子的,领率统辖。
统辖的称为官,在前清,这人是道台,是游击,到革命以后,城中有了团长旅长,于是他们的头衔也随之改变了。
我曾做过七回都督,六弟则做过民政长。
都督的义务是为兄弟伙出钱备打架的南竹片;利益,则行动不怕别人欺侮,到处看戏有人护卫而已。
⑦晚上,大家无事,正好集合到衙门口坪坝上一类较宽敞地方,练习打筋斗,拿顶倒转手来走路。
或者,把由自己刮削得光生生的南竹片子拿在手上,选对手出来,学苗人打堡子时那样拼命。
命固不必拼,但,互相攻击,除开头脸,心窝,只在一些死肉上打下,可以炼磨成一个挨得起打的英雄好汉,那是事实罢。
不愿用家伙的,所谓“文劲”,仍可以由都督,选出两队相等的小傻子来,把手拉斜抱了别个的身,垂下屁股,互相扭缠,同一条蛇样,到某一个先跌到地上时为止,又再换人。
此类比赛,范围有限,所以大家就把手牵成一个大圈儿,让两人在圈中来玩。
都督一声吆喝,两个牛劲就使出了。
倒下而不愿再起的,算是败了。
败者为胜利的作一个揖,表示投降,另一场便又可以起头。
也有那类英雄,用腰带绑其一手。
以一手同人来斗的,也有两人与一人斗的。
总之,此种练习,以起疱为止,流血也不过凶,不然,胜利者也觉没趣,因为没一个同街的啼哭回家,则胜利者的光荣,早已全失去了。
(有删改) 1.首段的第一句话有何作用?
2.本文题为“木傀儡戏”,为何还写苗人们尚武的传统?
3.赏析文中画线部分的语言特点。
4.联系全文,分析作者是如何借助儿童视角来呈现湘西世界的?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三、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列小题。
木傀儡戏(节选)
沈从文
①二月八,土地菩萨生日,街头街尾,有的是戏!土地堂前头,只要剩下来约两丈宽窄的空地,闹台(指开台锣鼓)就可以打起来了。
这类木傀儡戏,与其说是为娱那土地一对老夫妇,不如说是为逗全街的孩子欢心为合适。
捐钱时,大多都是论家中贫富为多少的;唯有土地戏,却由募捐首士清查你家小孩子多少。
像我们家有五个姊妹的,虽然明知道并不会比对门张家多谷多米,但是钱,总捐得格外多。
不捐,那是不行的。
小孩子看戏不看戏可不问。
但若是你家中孩子比别人两倍多,出捐太少,在自己,良心上说来,也不好意思。
②戏虽在普通一般人家吃过早饭后才开场,很早很早,那个地方就会已为不知谁个打扫得干干净净了。
惟有“土地堂前猪屎多”,在平时,猪之类,爱在土地堂前卸脱它的粪便,几乎是成了通例的,唱戏日,大家临时就懂了公德心,知道妨碍了看戏是大家所抱怨的,于是,这一天,就把猪关禁起来了。
你若高兴,早早的站在自己门前,总可以见到戏箱子过去,押箱子的我们不要问就可以知道是“管班”。
每一口箱子由两个人抬着,箱子上有各样好看的金红漆花,有钉子,有金纸剪就“黄金万两”连连牵牵的吉利字,一把大牛尾锁把一些木头人物关闭着。
呵,想象到那些花脸,旦角,尤其是爱做笑样子的小丑,鼻子上一片白粉,豆腐干似的贴着,短短的胡子,……而它们,这时是一起睡在那一只大木箱子里,将要做些什么?真可念!我们又可以看到一批年老的伯娘婆婆,搬了凳子,预先去占座位的。
做生意的,如像本街光和的米豆腐担子,包娘的酸萝卜篮子,也颇早的就去把地盘找就了。
③饭吃了,一十六个大字,照例的每日功课,在一种毫不用心随随便便的举动下,用淡淡的墨水描到一张老连纸上后,所候的就是“过午”那三十枚制钱了。
关于钱的用处,那是预先就得支配的。
所有花费账单大致如下:面(或饺子)一碗,十二文。
甘蔗一节,三文。
酸萝卜(或蒜苗),五文。
四喜的凉糕,四文。
老强母亲的膏粱甜酒,三文。
余三文作临时费。
④凉糕,同膏粱甜酒,母亲于出门时,总有三次以上嘱咐不得买吃的,但倘若是并无其他相当代替东西时,这两样,仍然是不忍放弃的。
有时可以把甘蔗钱移来买三颗大李子,吃了西瓜则不吃凉糕。
倘若是剩钱,那又怎么办?钱一多,那就只好拿来放到那类投机事业上去碰了!向抽签的去抽糖罗汉,有时运气好,也得颇大的糖土地。
钱用完时,人倦了,纵然戏正有趣,回家也是时候了。
遇到看戏日,是日家中为敬土地的缘故,菜必格外丰富。
“土地怎不每月有一个生日呢?”用一种奇怪的眼睛瞅着桌上陈列的白煮母鸡,问妈,妈却无反
应。
待到白煮鸡只剩下些脚掌肋巴骨时,戏台边又见到嘴边还抹油的我们了。
⑤在镇筸,一个石头镶嵌就的圆城圈子里住下来的人,是苗人占三分之一,外来迁入汉人占三分之二,混合居住的。
虽然多数苗人还住在城外,但风俗,性质,是几乎可以说已彼此同锡与铅样,融合成一锅后,彼此都同化了。
⑥苗人们勇敢,尚武,朴质的行为,到近来乃形成了本地少年人一种普遍的德性。
关于打架,少年人秉承了这种德性。
每一天每一个晚间,除开落雨,每一条街上,都可以见到若干不上十二岁的小孩,徒手或执械,在街中心相殴相扑。
这是实地练习,这是一种预备,一种为本街孩子光荣的预备!全街小孩子,恐怕是除非生了病,不在场的怕是无一个罢。
他们把队伍分成两组,各由一较大的,较挨得起打的,头上有了成绩在孩子队中出过风头的,一个人在别处打了架回来为本街挣了面子的,领率统辖。
统辖的称为官,在前清,这人是道台,是游击,到革命以后,城中有了团长旅长,于是他们的头衔也随之改变了。
我曾做过七回都督,六弟则做过民政长。
都督的义务是为兄弟伙出钱备打架的南竹片;利益,则行动不怕别人欺侮,到处看戏有人护卫而已。
⑦晚上,大家无事,正好集合到衙门口坪坝上一类较宽敞地方,练习打筋斗,拿顶倒转手来走路。
或者,把由自己刮削得光生生的南竹片子拿在手上,选对手出来,学苗人打堡子时那样拼命。
命固不必拼,但,互相攻击,除开头脸,心窝,只在一些死肉上打下,可以炼磨成一个挨得起打的英雄好汉,那是事实罢。
不愿用家伙的,所谓“文劲”,仍可以由都督,选出两队相等的小傻子来,把手拉斜抱了别个的身,垂下屁股,互相扭缠,同一条蛇样,到某一个先跌到地上时为止,又再换人。
此类比赛,范围有限,所以大家就把手牵成一个大圈儿,让两人在圈中来玩。
都督一声吆喝,两个牛劲就使出了。
倒下而不愿再起的,算是败了。
败者为胜利的作一个揖,表示投降,另一场便又可以起头。
也有那类英雄,用腰带绑其一手。
以一手同人来斗的,也有两人与一人斗的。
总之,此种练习,以起疱为止,流血也不过凶,不然,胜利者也觉没趣,因为没一个同街的啼哭回家,则胜利者的光荣,早已全失去了。
(有删改) 1.首段的第一句话有何作用?
2.本文题为“木傀儡戏”,为何还写苗人们尚武的传统?
3.赏析文中画线部分的语言特点。
4.联系全文,分析作者是如何借助儿童视角来呈现湘西世界的?
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四、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下面小题。
丫头她妈
林斤澜
丫头她妈没有名字,可是有个秘密。
这个秘密地的男人袁相舟不知道,斜对面卖鱼丸的女人家溪鳗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矮凳桥街上有少数人一说是少数,不过两只手是数不过来的一起了个名字也叫不开,连个外号都没有人肯费心思,只叫做癞头、跛脚、缺牙齿,若是女人,就叫做她妈、他婶、阿嬷、阿婆……
矮凳桥历代田少人多,老古话说一方土养一方人,矮凳桥这方土,却是养不活矮凳桥人。
农田上的“生活”,也用不着这么多人去做。
袁相舟家里的几分田,就是承包在丫头她妈一个人身上,她妈说,喂不饱几张嘴,用几个人做什么?顶多插秧时候,儿子去甩甩秧苗。
收割时节,丫头去掴捆稻草。
挑粪水担化肥凡是肩膀吃力的,她妈决不指使儿女。
袁相舟是什么也不插手,哪怕街上没有生意好做,她妈也宁肯叫男人家笼着手坐着。
做饭,也是她妈的事。
煮熟了饭,热了菜,她妈告诉一声丫头盛起来吃,自己却走到街上来,经常过街走到斜对面,在溪鳗的鱼丸摊子那里,帮忙洗洗碗,添添火,说一会儿话,再回家去吃剩饭剩菜。
她妈的食量很好,什么都吃,吃什么都有滋味。
她妈煮熟了饭自己走开,起先是困难时候,她觉着坐下来只张半张嘴,筷子只点点盘边,倒不如剩多剩少做一口咽下去的好。
后来,成了习惯。
到街上站一站,屋檐下听听新闻,摊边说两句话,成了她的文化生活,她的唯一的娱乐。
不过有时候也说几句,说的是梦。
这梦不是有文化的人,那种诗意的东西,也不是哲理,也不是比喻。
这算不算一个秘密呢!
“昨天晚上我梦见下大雨了。
”
丫头她妈常常只用一句话,就把她的梦说完。
溪鳗心里有一本梦书,是一个圆梦专家。
她手里忙着,也不妨碍心里翻到梦书的下雨篇,接着查问细节:
“你在屋里还是屋外?”
“屋里。
”
“屋里漏不漏?”
“不漏。
”
“那还好。
”
……
“我和你说了吧,只许放在心里,不许挂在嘴上。
只怕是个劫数,人会饿着,矮凳桥会墨黑,地面上会精光。
不过你不要紧,你屋里不漏,你一家人都会熬过来的。
”
后来“割资本主义尾巴”,溪鳗的鱼丸摊子也“割”掉了。
街上的店面都上了门板,再后来“困难时期”来了,街里街外都寻不着吃……头她妈觉着溪鳗的圆梦,句句灵验,算得半个神仙。
内乱武斗的年头,溪鳗只开半扇小门,没有特别的事情不让人进屋。
丫头她妈来站一站,也是一个门槛里一个门槛外说几句话。
……
溪鳗接着说:
“前天车钻他妈来说,上面挑飞机兵。
车钻样样及格,就是肩膀头多一块肉,那是从小挑担叫扁担压出来的,人家不要。
”
过后一天,丫头她妈挑着两箩番茄回家来,正好遇见儿子,儿子见妈妈脸都挣红了,拿过扁担来挑了走。
走出去十多步,她妈忽然想起什么,叫道:
“放下,放下。
”
儿子不明白。
她妈抢上前来挑走了。
从这以后,父子两个休想帮忙。
实在当忙时候,丫头倒还可以打个下手。
袁相舟有回问道:
“我总比丫头多一把力气。
”
她妈说:“你总会有转运的一天,不要运是转了,当老师又不要你了。
”(注:袁相舟以前是中学教师。
)
袁相舟也只笑笑。
谁知转运时候当真到来了。
当前农村经济政策一下来,本地土话叫做“声叫声应”,矮凳桥街上马上活泼起来,一转身,闹成了专业的钮扣市场。
不用说袁相舟,连那么个丫头坐着点点数,装装塑料口袋,贴贴招牌,也成把地抓钞票。
钞票钞票,满街地飞钞票,说钞票赚钞票。
只有丫头她妈,还是泥里来水里去,也还是填不饱自家几张嘴,若论钞票把人分三六九等,她妈人前人后连个屁也放不响。
有天,她照旧到溪鳗那里站饭前的一站。
溪鳗店门大开。
里边有两个木匠师傅在装修吊脚楼,一番大干的景象。
“我昨天晚上,梦见发大水了。
”
“发吧发吧,你看看街上,不和发大水一样了。
……丫头她妈,你要转运不要,要,听我一句话:种菜。
”
丫头她妈笑眯眯走回家来,多少年圆梦都没有这一回开心。
不过她还是和家里的谁也不商量,管自种了菜。
种出菜来就要挑上街叫卖。
她不会叫,只把菜筐放在溪鳗店门口。
过不了几天,她的菜挑子一上街,就有开饭馆的大师傅大声叫住,就有发了财的“大好佬”当街拦住,他们专挑新鲜细菜,不在价钱。
她妈从小种田,现在才觉着种出来的东西,珍贵。
在众人眼里,旺俏。
她先把旧箩换成新筐,敞口,好把细菜摆开。
她的菜都要洗过涮过,青菜要显出青是青白是白,萝上不带泥,红的红黄的黄。
叶子要挺着,一张是一张,不夹带黄的萎的。
不该带根的齐根砍掉,该带根的齐簇簇和老人家的胡子一样。
她原本头不梳脸不洗,也不怕站在街上听新闻。
现在要换上干净鞋袜,有时穿上紫红毛线衫挑上菜筐,不怕磨损。
她现在很爱面子,讨价还价,若是还的价不是行情,她连理都不理。
真正是新上市的好货色,她还言不二价哩。
后来市场管理把农副产品,规定在东口。
丫头她妈的菜担随便钻小巷走屋檐下,都可以抄近路走到东口去。
她不,还是从西口进街,穿过整条街,让人们看着她的成果,喷啧的啜牙花,又决不违反规定一路走一路卖。
让开饭馆的着点急,只能预定三捆两捆的。
让吃鲜货的“大好佬”差不多是央告给留下一把两把。
当然,溪鳗做鱼丸鱼饼用的小葱鲜姜,鱼汤头里用的小白菜、寸把长的蒿菜,那是不用招呼给送上门的。
不过有人说她是不是摆起架子来了?叫声丫头她妈给留点菜,她总是嘴皮动动的,说句什么话听也听不见,脸上还板板的,倒像保守着什么秘密。
袁相舟听见人家这么说,哈哈一笑,说,要说她妈有秘密,天晓得,她的秘密就是做梦。
她妈听见这话,也不和袁相舟理论,倒和溪鳗说:
“什么做梦哩。
人家叫我丫头她妈,我嘴皮动动是说,我有名姓。
我妈妈梦见发大水生的我,起个名字叫王梦水。
”
(有删改) 1.简析溪鳗这一人物在文中的作用。
2.林斤澜的小说语言口语化特色鲜明,结合文章划线处分析这一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