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姆斯基论语言科学》述评

《乔姆斯基论语言科学》述评
作者：杨志勇
来源：《语文学刊》 2015年第9期
杨志勇
（北京外国语大学外国语言研究所，北京100089）
［摘要］剑桥大学出版社2012年出版的《乔姆斯基论语言科学》一书记录了加拿大麦吉尔大学教授James McGilvary对著名语言学家诺姆·乔姆斯基的采访。

在受访过程中，乔姆斯基
针对语言科学以及与之相关的一系列问题发表了自己最新的观点，对有些问题重新进行阐述和
强调，反映了他在该领域的最新思想和完整看法。

本书的读者是从事语言研究和心智研究的学者，以及其他任何可能感兴趣的人。

［关键词］语言科学；乔姆斯基；述评；语言本质；语言哲学；心智哲学
［中图分类号］G0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8610（2015）09-0064-02
［作者简介］杨志勇，男，河南淇县人，北京外国语大学外国语言研究所，博士生，研究
方向：理论语言学、西方语言学史。

诺姆·乔姆斯基是当今世界最有影响力的语言学家。

剑桥大学出版社2012年出版的《乔姆斯基论语言科学》（The Science of Language: Interviews with James McGilvray）记录了
麦吉尔大学哲学教授James McGilvary对乔姆斯基一系列从未公开发表的采访。

在采访中，乔
姆斯基针对语言的本质、语言哲学、心智哲学、道德观与普遍性、科学与常识、语言进化等发
表了看法。

本书的核心是Part 1和Part 2，共25章，是McGilvary在2004年和2009年对乔
姆斯基的五次采访。

McGilvary作为编者自设的附录和注释有助于理解核心内容。

一、主要内容
本书涉及了乔姆斯基的全部思想，这里只陈述要点。

第一部分“关于语言和心智的科学”辖十四章。

在第1章“语言、交际、功能：语言与语
言使用”中，乔姆斯基认为，“功能”这个概念界定不清、非常模糊；语言中的绝大部分内在
于心智，外在语言中也只有小部分用于交际。

他重申了语言进化假说，以及“合并”在语言和
心智进化中的重要作用。

他将自己的语言研究置于自伽利略以来的自然科学发展史这个大背景中。

乔姆斯基在第2章“语言的形式理论及其对生物学的顺应；人类概念的独特本质”中坦承，我们现在对什么是人、什么是语言的认识还很有限，他研究语言的动机就是按照生物学的模式
建立语言科学，试图回答语言学中的“柏拉图问题”。

他解答了从管约论到最简方案这一重大
变化背后的深层原因。

他认为，思维不是源于语言，而是与语言一体；还论述了外合并与内合
并分别与论元结构和话语信息之间的关系。

在第3章“表征与计算”中，乔姆斯基认为，外部世界和对其进行表征的思维和语言之间
的关系是语义性的、偶然的。

在第4章“再论关于人的概念”中，他说人类语言这种交际系统
与动物的交际系统有本质不同，语言本质上与外部世界或内部心智没有关联；并重申概念的使
用取决于其内在本质。

在第5章“关于语言研究的思考”中，乔姆斯基认为语言机能的广义和
狭义之分依然有效，但事实上他也不知道二者之间的具体区分究竟是什么；他还明示，他不断
更新语言理论是受益于伽利略科学观的指导。

在第6章“参数、定型化、天赋性和普遍语法”中，乔姆斯基表示，他并不看好“定型化”这个概念，目前关于“参数”的很多想法还很不成熟；他修正了原有的观点，指出原先提出
“刺激贫乏论”是一个策略错误，语言并不是源自普遍语法，而是普遍语法、发展中的限制因
素和外部经验三者的综合作用；他针对“普遍语法”提出了最新设想，非常认可从“合并”的
角度理解语言的天赋性。

在第7章“发育、主控基因等”中，他坦承语言和大脑研究之难，以及由此导致人类对语
言和大脑所知之少；他再次强调了“语言进化突变论“，推断有某种管控基因在左右着“合并”，并批驳了关于语言和大脑进化的其他假说。

在第8章“完善与设计”中，乔姆斯基澄清
了“设计”这个概念，认为“设计”的本意是指语言机能本身的自然状态，并论述了语言的完
善与不完善问题；他再次论述了“语言进化突变论”，坦言自己迄今对普遍语法的运作机制，
对语言的进化所知甚少；还论述了宏观参数和微观参数，及其对儿童语言习得的影响。

在第9章“普遍语法与简洁性”中，他重申几十年来始终关注语言机能的局域性和语言的
模块性问题，并对普遍语法和语言机能究竟应该具有何种程度的简洁做了深入论述；他提出，
与他思想最接近的前辈学者不是洪堡特，也不是笛卡尔，而是A.W.施莱格尔。

在第10章“某
些科学家的知识局限性”中，乔姆斯基将行为主义和连接主义置于自波义耳、牛顿以来的科学
史和科学哲学中考察，批判了它们的错误和不足。

在第11章“语言在心智中的地位”中，他强调有证据显示人脑进行的心智操作分别用到知识系统、理解、计划、行动等，语言也是其中之一，但语言很可能是将上述诸方面联系起来的
关键因素；他援引认知发展心理学家Elizabeth Spelke的研究，指出人脑中那些复杂的心智操作只有在语言产生后才能融合在一起，是语言的出现加速了这种融合：语言的作用不仅是搜集
整理信息，而是整合各种心智能力的原动力。

他评述了Jerry Fodor的思维语言理论，回顾了
自牛顿以来的科学史，明确指出科学对世界的认识与常识有本质不同，在科学研究中应彻底放
弃常识。

他的理论目标就是构建最具解释力的理论；他坦承现在还难以指出“语言”究竟是什么。

在第12章“乔姆斯基的学术贡献”中，他指出自己几十年来始终致力于生物学视角下的语言研究，并重申了语言进化论，特别是语言进化突变假说。

在第13章“简洁性及其在乔姆斯基语言研究中的作用”中，他重申几十年来始终致力于构建更加简洁的语言理论，特别提到了
“原则和参数理论”和普遍语法研究的进展。

在第14章“乔姆斯基与纳尔逊·古德曼”中，乔姆斯基回忆了与自己的老师、哲学家古德曼的交往，古德曼对他在学术上的指导和启示，在生
活上的关照，特别是两人在学术上的共识和差异；盛赞了古德曼在科学史上的贡献和地位。

第二部分是“人类的本质及其研究”，由十一章构成。

在第15章“乔姆斯基论人类本质和人类理解”中，他批驳了“人类本质塑性论”（人的本质是由包括社会环境在内的外部环境和
人类自己的创造物共同塑造的），坚信人类的本质是生物性，是统一而固定的；同时坦承，关
于人类本质的研究几百年来一直没有实质性进展。

乔姆斯基在第16章“人类本质和进化：社会学和进化心理学的视角”针对人类本质研究的生物学视角和社会生物学、进化心理学视角，认为后者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因而不太反对其研究，但是批评它不够严肃，借科学之名夸大事实，根本实现不了所宣称的解释力。

在第17章“再论人类本质”中，他以普遍语法中的“移动”为例说明人类之所以能认识混沌世界，进而
建立秩序，是因为具有语言机能；人类在道德上的义务、责任和承诺是源自若干固定的道德原则，而这些原则又是人类本质的一部分，它们之间是基于某种生成程序的体现与被体现的关系；
他还提到了要描写人类的“道德机能”。

在第18章“道德与普遍化”中，乔姆斯基认为，深层次的道德原则具有普遍性，不因文化、民族和种族而不同。

在第19章“乐观态度及其基础”中，乔姆斯基以祖母、母亲和女儿三代人的女权观念变化为例说明人类道德的进步，人类对自身本质认识的深入。

他认为，长期的欺骗宣传和体制毒害
使人们认识不到自己真正的本质，但这一切不难改变；他还分析了强势群体误导社会舆论的内因：蓄意制造人与人之间的内在差异，以便控制和奴役“下等人”、“劣等民族”。

在第20章“语言、能动、常识和科学”中，乔姆斯基认为语言可以被看作是为主体的主观能动性而设的
工具，“作为主体的人可以使用语言能力对其概念范围内的任何话题展开论述，这时这一行为
就具有主体的主观能动性和个体意志”；他反对Sue Carey的科学观，认为常识对现代科学没
有意义，现代科学是一种具有自我意识的、以假设和证实为手段来进行系统性解释的独立事业。

在第21章“哲学家及其作用”中，他说有些哲学家非常了解科学，能够且已经为科学发展作出了贡献；他同意John Austin的观点，“哲学应为诸科学之母”；他特别提到了John Mikhail首倡的“关于道德机能的科学”。

在第22章“生物物理学因素对人类理解的影响”中，乔姆斯基认为任何严肃科学都是第一，从世界的普遍属性出发，看对有机体的复杂性可以研究
到何种程度；第二，将剩余部分归结于某种基因编码；第三，研究这种基因编码源自哪里。

在
第23章“认识论与生物学因素的限制”中，他说人类的认知是基于生物学因素，因而是有限的；但又指出，我们可以对这种局限性进行研究，其实质就是探索人类进行科学研究的能力，即如
何以一种系统的方式更好地理解现实世界；他又提到了道德机能和道德本能问题。

在第24章“关于心智和行为的研究及其局限性”中，乔姆斯基对全部采访做了总结，批判了Donald Davison在Mental Events中的观点，谴责了威权体制对人性的压抑和歪曲，提出了对社会科学的看法，重新评价了结构主义语言学，最后重点论述了语言研究中极为重要的“第
三种因素”。

在第25章“语言学与政治”中，面对采访者的追问，乔姆斯基只是说他的语言研究和政治研究之间的关系是原则性的，二者的交汇点是对人类自由的追求，但他明确提醒读者
不要对此过分解读。

二、简要评论
本书是乔姆斯基针对广泛话题发表的看法，在这里只谈三点，这也是常被忽视或误解的理论要点。

第一，乔姆斯基指出，他最大的贡献就是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始终从生物学的视角关注
语言，致力于构建生物语言学理论体系。

他认为，人类语言具有生物属性，体现在语言的器官性、模块性和遗传性。

儿童能轻易学
会母语这一奇迹只有通过他提出的人类语言是人脑的一种天赋机能这一假说才能解释。

语言器
官是人脑中的一个模块系统，这个系统由一些子模块系统构成，每个子系统都有特定的神经物
理实现形式。

在他看来，语言是一个自然实体，是一种生物系统，在个体中进化，并遗传给后代，所以语言学是一门自然科学。

第二，乔姆斯基将自己的语言研究置于自伽利略、牛顿以来的整个自然科学史中来审视，
并一再强调自己的语言研究秉承的是自然科学研究中的“伽利略——牛顿风格”。

伽利略——牛顿风格是近代以来自然科学研究所遵循的基本理念和方式。

它认为，客观世
界本身是不可理解的，科学能做的就是构建人们可以理解的理论，但这与世界本身的可理解性
完全不同。

科学研究的目的在于构建人们可以理解的理论，事实和材料的选用服务于此；理论
构建不基于常识，也不服务于常识。

生成语言学是在伽利略——牛顿风格的指导下，以构建理
论为目的的自然科学。

生成语言学的研究日趋内在化、抽象化，日益不能为常识所理解。

这是因为生成语言学的
语言观是内在主义的，研究对象是内在语言：在理想和抽象的状态下，描写内在语言。

它遵循
的科学观是：只有建立在抽象化和理想化的说话人/听话人的语言直觉之上的语言研究才是可行、可信的，日常语言经验是不可靠的，没用的，无益于理论构建。

研究的目的不是描写事实和现象，而是探索背后的本质和原则。

第三，乔姆斯基认为，人类的本质和语言的本质都是自然科学的问题。

他批驳了“人类本
质塑性论”，坚信人类的本质和语言一样，都是生物性的，是统一而固定的。

人类在道德上的
义务、责任和承诺都是源自若干内在固定的道德原则，这些原则是人类本质的一部分。

人的本
质和语言的本质之间是相通的，都具有生物学意义上的普遍性，因此这种深层次的道德原则不
因文化、民族和种族而不同。

乔姆斯基是一位将深厚的人文关怀建立在可靠的自然科学基础之
上的科学家。

以上既是重申生物语言学的核心主张，又是集中回应近年来外界的质疑和误读。

本书不限
于讨论语言问题，是乔姆斯基对生成语言学、语言哲学、心智哲学、道德哲学、政治学，及其
内在关系做的最新最全的论述，有利于深入把握他的思想整体，因而值得关注。

【参考文献】
［1］宁春岩.什么是生成语法［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1.
［2］乔姆斯基.如何看待今天的生物语言学方［J］.语言科学，2010（2）.
［3］吴刚.伽利略-牛顿风格与生成语法研究［J］.自然辩证法通讯，2006（6）.
［4］杨彩梅，宁春岩.人类语言的生物遗传属性［J］.现代外语，20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