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老的丝瓜

最老的丝瓜
两三岁的时候，父母在县城买了房，我们就开始在城市里生活。

暑假时，他们把我往这个亲戚家送两天，那个亲戚家放一周，于是我所有关于农村与老家的记忆，都与夏天有关。

暑假的农村常是寂静的。

因为地少，大部分男的都外出打工做生意，家里那点地一个女的或者健康的老年人就能种完。

或大或小的孩子们是不少，却都没什么好玩的，或者一年只见我两三天，不怎么想和我玩。

他们之间也是无事可做，走了很长的路去朋友家，也是没有什么事的，最后只能一起去代销店看大人们打牌。

吃饭也是很随意的。

我不来，常常就是稀饭混着一点豆瓣酱混一顿；我来了，还会盛一点老酸菜，煮点自家种的蔬菜。

有一次在某个亲戚家里，午饭时远房的表哥一直没回来，我们就先吃了。

只有一盘煮丝瓜，丝瓜已经很老了，显出筋络来。

我一抿，不多的几缕丝瓜肉下肚后，嘴里是一小块丝瓜络似的残余，扎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这是我吃过最老的丝瓜。

一会儿表哥回来了，说了句：又是丝瓜啊。

转身去睡觉了。

下午四五点的时候，他叫我说：我们去吃点别的。

于是我们走了长长的路，被仍然很烈的太阳晒得手臂滚烫、头昏脑涨，去了另一个亲戚家。

晚饭终于不是丝瓜了，是很老很老，也能扯出丝丝缕缕的豇豆，一起煮在了稀饭里。

表哥比我大不了几岁，还是出去打工嫌小的年纪，当时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丝瓜，对此极度厌恶。

因为家里种了丝瓜，拿去卖又不够多，它是一波一波陆续长出来
的，嫩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农人也舍不得在没有完全长大的时候摘，所以总是吃很老很老的。

总记得那丝瓜络似的口感，所以对所谓的「田园生活、自己种菜」祛魅，从来没想过要自己种。

叶菜嫩生生的时光只有一两天，但那一两天也许有别的事没关注、也许有别的吃的、也许不想吃这种菜。

种菜的人，其实是很难吃到正值好时光的菜，反而要吃不少市场上都买不到的歪瓜裂枣、老到不可思议的菜。

或者，只在想吃的时候吃，只吃嫩的，就要面对90%的浪费。

东家住两天，西家住三天的日子里，也吃过不错的饭食，最好的当然是家里在卖卤菜的亲戚家。

和一位表姐一起守铺子，她一会儿喂我吃个卤肝，一会儿给我一块翅尖。

乡下生意不多，两个不太熟的未成年人守着铺子，大部分时间里只是大眼瞪小眼。

她可能也有点尴尬，塞给我吃的显得有事发生。

我也有点尴尬，不好意思说我不爱吃肝，给我什么我都迅速吃得干干净净。

剩下的时间啊，就是漫长的时间。

但也真的不能再吃了。

货不多，整个的卤鸭子是不能给我吃的，肝就七八个，翅尖就十几个，翅膀很沉的能多卖点钱。

渴了，也没有水喝。

表姐喝了几口作调料的蒜水，我实在喝不下去，只能看着外面，一切空空荡荡，只有刺眼的阳光。

我很盼望有人路过，不买东西，路过就好。

诶，有片云路过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