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隐喻的基本语义特征所体现的人类思维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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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隐喻的基本语义特征所体现的人类思维方式
董革非;颜晓川
【摘要】隐喻不仅是简单的语言现象,而且是一种认知现象.隐喻性语言的语义特征为我们洞察人类思维方式提供了一条途径.隐喻的语义反常性是指隐喻在语义逻辑上的矛盾性,它体现了思维的创新性.隐喻的语义多维性是指语义所指的不确定性,它体现了思维的发散性. 不同的隐喻性语言在隐喻性程度上有差别,隐喻使用越频繁,其隐喻性新鲜程度则越低,常规性程度越高;它体现了人类思维的规约化的过程.【期刊名称】《东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2006(008)002
【总页数】4页(P146-149)
【关键词】隐喻语义特征;思维方式;思维创新性;思维发散性;思维规约化
【作者】董革非;颜晓川
【作者单位】东北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沈阳,110004;东北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沈阳,110004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H313
随着近年对隐喻现象的深入研究,一门与语言学、哲学、心理学及认知科学都有着密切关系的新兴学科——隐喻学逐渐形成并发展起来。
隐喻已经不再被简单地看做是修辞现象,甚至也不仅仅被看做是语言现象,越来越多的学者把它与人类思维和
认知方式联系起来。
无论是雷迪(Michael Reddy)的传导隐喻理论,莱可夫(George Lakoff)和约翰逊(Mark Johnson)提出的概念隐喻理论,还是美国哲学家派帕(Stephen C. Pepper)提出的根隐喻理论都试图在隐喻性的语言与人类的认知及思维方式之间建立某种联系。
通过对隐喻的语义特征进行分析,我们可以对其所折射出来的人类思维方式进行探讨。
一、隐喻的语义反常性与思维的创新性
隐喻的语义反常性是指隐喻所包含的本体和喻体分别属于不同的语义域,将两个属于不同语义域的事物等同起来,就构成了隐喻在语义逻辑上的矛盾性。
例如: (1) The manager is a fox(经理是个狐狸)。
本体“经理”具有[+human]([人类的])的语义特征,而喻体“fox”(狐狸)具有[-human]([非人类])的语义特征,从逻辑上说,这句话违反了“选择—限制规则”,形成了语义反常。
如果我们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去解释这句话,就会得出非常规的或不合逻辑的句子。
而实际上,这句话是指经理具有狐狸的某些特征,如“狡猾”。
对隐喻的正确理解不能依赖对语言表面构成成分的字面解释,而要透过这一表面的矛盾性发现本体和喻体的相似性,从而理解真正的隐喻意义。
通常来说,无论是在英语社会中还是在汉语社会中,一个具有正常的思维能力的人都不会把句子(1)当成是一个不合逻辑的句子。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认知机制使人脑接受这样的句子为“正常”而并非“反常”呢?
首先,从隐喻产生的角度来说,并非是句子本身产生了隐喻义,而是说话者头脑中产生了“经理是狡猾的”想法,而这一抽象概念在说话者头脑中是以狐狸的形象为代表的,两个分别处于不同语义域的概念相互作用,或者说两个事物各自所代表的系统在大脑思维中同时被激活,两个系统中相似的部分重叠,在认知及思维过程中得到强化,即他(它)们都是狡猾的。
而两个系统中相异的部分就被大脑淡化或弱化处理,作为不重要或不现实(不可能)的信息而排除掉了。
两个事物构成了一个命题的两个方面,也
可以说事物(包括人类)之间的相似性是在人类创造性地认识世界及自身的过程中进行想象的结果。
人们曾经认为隐喻的产生是建立在本体和喻体的相似性的基础上,
而现在越来越多的学者意识到实际上并非隐喻反映了已经存在的相似性,而是隐喻
的频繁使用让人们觉察到了事物的相似性或者说隐喻创造了相似性,独立于隐喻的
相似性是不存在的[1]。
没有了人类的创造性的认知和思维活动,也就无所谓相似性,无所谓隐喻。
其次,从隐喻的传达角度来看,句子(1)以具有线性结构的语音形式由说话者传达到听者,其中并没包含“狡猾”的语音信息,那么这样的信息是如何被隐藏、传递,又是如何被听者解码并理解的呢?这里我们不能忽略的是说话者在进行隐喻编码的时候,必须有这样一个前提条件,即说话者认定听话者与自己具有共同的语言文化背景,或至
少听话者对所使用的编码语言有一定的文化共识,具体说来,即说话者和听话者对“狐狸是狡猾的”这一点可以达成共识。
只有在这一前提下,“狡猾”的含义才可
以在其词汇本身并不出现的情况下得以传递。
这种共同的语言文化背景是该语言共同体在长期的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实践中积累下来的共同经验。
语言本身就体现了人类的创造性,隐喻性语言则更集中地体现了人类的思维创造性。
第三,从隐喻的理解角度来说,听话者在与说话者共同的语言文化背景的基础上对隐
喻含义进行解码也离不开创造性的思维。
听话者在听到顺序(线性)的语音信息时,并不把句子按词汇出现的先后顺序拆分并解码,句子所传达的信息是以完整的形式呈
现在听话者大脑中的。
信息并非以词汇的形式藏在大脑中,这也就是为什么人们在
交流中记住的是信息而不是确切的词语。
因此不能把句子简单地看成是一连串的单词,因为一句话的各个单词之间是相互联系的,代表了一个整体的心理完形(mental configuration)。
听话者根据头脑中的关于该语言系统的语法规则的知识进行解码,字面的逻辑错误迫使听话者离开基本意义平面进入隐含意义层面寻找可解释的意义。
这一解码过程同编码过程相反,两个不同语义域的事物相互作用,相似的部分得以强
化,相异或相矛盾的部分被淡化而排除,新的语义场凸显出来,最终“狡猾”这一含义凸显出来,听话者便对该句的隐喻意义进行了成功的解码。
由此可见,无论是隐喻的编码还是解码都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人类思维的创造性。
二、隐喻的语义多维性与思维的发散性
前面提到过隐喻在语义上违反了“选择—限制规则”,即本体上的特征被转移到了不属于同一语义域的喻体上。
一般情况下喻体的特征并非仅此一项,它的隐喻所指也就是模糊的而非直接明了的。
例如:
(2) Juliet is the sun(朱丽叶是太阳)。
这是莎士比亚的名剧《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著名隐喻,“太阳”具有很多特征,比如它是太阳系的中心,它是地球上万物的生命之源,它发光发热等等。
几个世纪以来文学评论家们对这一隐喻的确切含义争论不休,至今也未能达成统一的意见。
这就是我们所说的隐喻的语义多维性,或者说是语义不确定性。
正是由于语义的不确定性,隐喻语言一直被排斥在描述科学理论的语言之外,许多学者认为它只能作为日常生活和文学作品中的修饰性语言,而不能用于科学理论的阐释,因为它缺乏精确性。
事实上这种认识是有局限性的,因为科学理论的精确性并不等于语义所指的精确性,而语义精确性也不能靠简单地确定语义所指而获得。
意义的确定是一个过程,而这一过程要避免任何形式的语义模糊是不必要的,也是不可能的。
语义所指的多维性,是语言模糊性的表现方式,而语言模糊性正是语言灵活性的体现。
语言的灵活性为人类创造力的发挥提供了无限可能,是思维的发散性或开放性在语言上的表现。
科学的发展从语言的模糊性中受益匪浅,在科学发展的历史中,一个领域的概念系统不断地被应用到其他领域才使科学朝着更深、更广、更精确的方向发展。
科学中隐喻应用的例子可以说是俯拾即是,无论是在物理学、天文学、生物学还是心理学、历史学、经济学、哲学乃至语言学的研究中,学者们都不可避免地借助人们已知领
域的经验和知识系统去描述未知领域的规则系统。
大千世界本身就存在无限多样性,人类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积累的经验也是丰富多样、相互联系的。
从人类自身角度来说,人类也是通过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等多感官、多渠道来认识世界的,从各
个渠道获得的信息并非各自独立存在,而是在大脑中进行综合加工的,在大脑中以整
体的形式存在的。
这也就可以解释人类在某一领域的经验往往可以触发人们对另一未知领域的设想或联想,也就是说思维是开放性的或发散性的,而在语言上就体现为
隐喻。
语义所指的延伸使跨语义域的相互作用成为可能,这正是隐喻构建的基础。
另一方面,虽然我们尚不能断定语言与思维的确切关系,但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形象思
维的存在和发展要先于抽象思维,这可以从儿童习得语言的发展阶段和试图把人类
语言教给人类近亲——猿的试验中得以证实。
抽象思维是不能摆脱形象思维的基
础而独立存在的,这也就是隐喻性语言存在的必然性。
德伊奇(Deutsch)指出:“人
类的想象,包括创造性的科学想象,最终只有通过唤起潜在的或想象的感觉印象才能
起作用。
”赫斯特(Hester)把形象定义为“记忆住的感觉印象”(sense impression remembered),形象是理解隐喻意义的基本组成部分。
这种经验与人
类的感觉(sense)密切相关,共同构成隐喻的机制包含语言部分和非语言部分,非语言部分即人类对世界的感知。
赫斯特指出隐喻的两个最基本的方面是意象(imagery)和看做(seeing as),看做是使意义和意象结合在一起的直觉关系,意象不仅仅是大脑图像,它还可能诉诸各种感觉[2]。
三、隐喻的程度性与思维的规约化
不同的隐喻表达方式在隐喻性程度上是有差别的,隐喻性是一个连续体,一端是已经
失去新鲜性的“死喻”或者叫“常规隐喻”,另一端是隐喻性程度很高的新鲜隐喻。
多数习语和熟语在最初使用时是隐喻,如英文中的“kick the bucket”,汉语中的“爬烟囱”,随着这些表达方式频繁地被使用,它们已经失去了新鲜性,人们已经把它们与“死亡”直接等同起来,而不会从字面意义去理解。
格特力(Goatly)根据隐喻的常规化程度分出以下几种隐喻:死喻(dead metaphor)、死寂隐喻(dead and buried metaphor)、非活跃隐喻(inactive metaphor)和活跃隐喻(active metaphor)[3]。
布莱克(Black)区分了已消亡的隐喻(extinct metaphor)、潜伏的隐喻(dormant metaphor)和鲜活的隐喻(active metaphor)[4]。
我国隐喻研究学者束定芳认为,按隐喻的新鲜程度和使用的频度可
以分为新鲜隐喻、一般隐喻和死喻[5]。
无论学者们对隐喻如何划分,可以肯定的是
隐喻使用越频繁,其隐喻性新鲜程度则越低,常规性程度越高。
还有一点需要明确的是,对隐喻性程度的判断是一个相当主观的过程,它和个人的语言及非语言的经历都
有很大关系,因此很难确立一个严格的和客观的标准来评价隐喻程度。
不过隐喻存
在程度性差异是毋庸置疑的,对隐喻在使用过程中新鲜度逐渐降低而最终成为字面
意义的一部分这一过程的考察有利于揭示人们对客观世界的认知及思维方式。
现代隐喻理论对隐喻的认识已经进入了认知的层次,认为隐喻是人类理解周围世界
的一种感知和形成概念的工具。
莱可夫和约翰逊(G. Lakoff & M.Johnson)认为,我们赖以进行思考和行动的日常概念系统在本质上也基本是隐喻性的。
一个隐喻或隐喻概念在最初使用时可以激发人的想象力,帮助人类对未知领域进行预测,形成新理论。
在各学科中隐喻都有应用,如声学理论中的波浪理论、光学理论中的粒子理论、天文学中星系结构及星体之间关系的构建,仿生学对众多现代发明的启示,计算机科
学对人脑及人类语言的研究的借鉴,社会学中的有机物模型,等等。
隐喻可以帮助人
们利用已知的事物来理解未知事物或重新理解已知事物。
而一旦隐喻的概念成为人的知识结构中的一部分,隐喻概念便失去了其新鲜性,逐渐变成了常规化的概念,形成了思维定式,即我们的思维规约化了(conventionalized)。
在隐喻的产生和理解的过程中我们关注的往往是相似性,而忽略了非相似性,其实没
有了非相似性,就变成了两个事物的完全对等,也就无所谓隐喻。
那么我们在用隐喻
的方式以一个领域的经验去体验、描述、理解另一个领域的概念时就存在一个缺陷,
那就是人们容易无意识地把潜在的、无关的甚至错误的信息进行交流。
如用水流来比喻电流,可以使人们对电的物理性质有更形象的认识,但它也可能使人误以为电流
和水流完全一样,离水源近的地方先有水,离电源近的电灯先亮。
“病毒”这一概念
在计算机领域的使用也使人容易产生对电脑病毒的一些误解,而对病毒本身自我复
制的特性认识不深,由此可见隐喻性概念也是一把“双刃剑”。
它既可以简化人认
识世界的方式,同时也能使人形成思维定式,束缚思维的自由发展。
人的思维的规约化过程也可以从儿童对隐喻的理解程度呈现随年龄的增长而提高的趋势中体现。
根据戈登纳和维纳(Gardener & Winner)的实验结果,3~6岁的儿童只能理解字面意义,6~7岁的儿童还不能理解隐喻意义,而8岁左右的儿童会逐渐意识到本体与喻体之间存在相似性,到了10岁左右,儿童终于可以将物理世界与心理
世界沟通起来,并逐渐理解了隐喻的隐含意义[6]。
人们发现隐喻性语言的使用很可
能在最初使用时经历了一种只是字面意义的用法,因为当时人们并未意识到所涉及
的两个事物之间有什么区别或联系。
随着儿童认知能力的不断提高,其对隐喻的理
解能力也越高,随着隐喻使用得越来越频繁,人们就不再把一些常规隐喻当成是比喻
的用法了,即思维的规约化程度也就越高。
这也从一个侧面解释了,一般来说人越年轻,对新鲜事物接受程度越高,人越上年纪,经验越丰富,越容易形成思维定式。
四、结论
隐喻不仅是一种语言现象,同时也是一种认知现象,作为一种普遍存在的语言现象,它表现出的一些特殊的语义特征为我们窥视人类的思维及认知的方式提供了一个窗口。
从语义的反常性、多维性及隐喻程度性,我们可以得出结论,人类的思维方式存在相
应的创新性、发散性及规约化过程。
对于隐喻这把“双刃剑”,我们要对其认知和
思维工具的本质有更深刻的认识,才能使其服务于人类认识和改造世界的实践。
参考文献:
[1] Lakoff G, Johnson M. Metaphors we live by[M].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0.154.
[2] Hester M. The meaning of poetic metaphor[M]. The Hague: Mouton De Gruyter, 1967.69,122,138.
[3] Goatly A. The language of metaphors[M]. London: Routledge, 1997.32.
[4] Black M. More about metaphors[A]. Metaphor and Thought[C].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9.27.
[5] 束定芳. 隐喻学研究[M]. 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2000.182-192.
[6] Gardener H, Winner E. The development of metaphoric competence: implications for humanistic disciplines[A]. On Metaphor[C]. Chicago: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78.128-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