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真”在三部《诗品》中的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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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1学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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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真”在三部《诗品》中的流变
石超
(复旦大学中文系,上海200433)
[摘要]“真”在三部《诗品》中有一条非常清晰的流变线索。
《诗品》以“真”评诗,并凸显意“真”
对于作诗的意义;《二十四诗品》直接继承了庄子的思想,并将“真”全面展开,标举清新、自然的诗歌风格和境界;《续诗品》纵向深入,将“真”与“性灵说”联系起来,兼顾诗情与诗才,同时标举“真”和“雅”,着重从创作论层面阐发“真”的意义。
[关键词]真;诗品;二十四诗品;续诗品
“真”是“中国古代文艺批评中的重要术语,主要指文学艺术作品中言情、状物、摹象、述事、写景诸方面的真实写照,它也是评价艺术作品成就与高低的一个重要标准”。
三部《诗品》都不约而同的注意到了“真”的重要性,《二十四诗品》中,“真”出现频率最高,有11次,《诗品》中出现5次(其中人名有占2次),《续诗品》中出现2次。
仔细分析“真”的含义及其分别在三部《诗品》中出现的频率和位置,发现对于“真”的阐释直接影响到对三部《诗品》思想内容的解读,而且“真”在三部《诗品》中有一条非常清晰的流变线索。
笔者曾作过统计,见下表:
我们不难发现,《诗品》已认识到“真”对于品诗的重要性;《二十四诗品》则继承了这一思想,并将其延伸、扩展,全面论述“真”在品诗中的作用;《续诗品》只是截取了“真”的一个侧面与诗人性情相联系,论述“葆真”在作诗中的重要性。
虽然三部《诗品》命名的核心意义都是品诗,但侧重点和表现形式各有不同:如果说《诗品》是以品评诗人为主,那么《二十四诗品》论述的就是诗歌的二十四种风格,而《续诗品》阐明的则是作诗应注意的三十二种方法与事项,所以在阐述“真”的流变过程时,必须将“真”的具体含义与三部《诗品》品诗的侧重点结合起来。
一
据《说文解字》记载:“真。
从华,从目,从乚,从八。
匕,变化。
目,眼睛。
乚,隐藏。
八,乘载的工具。
仙人变形而登天也。
”本义指道家称存养本性或修真得道的人为真人。
后引申为真人府(道人居住的地方)、真仙(仙人)、真君(道教对神仙的尊称)、真味(真实的意旨或意味)、本性、本原等等。
根据《辞源》的解释,“真”一共有七个义项:①本原,本性。
②真实。
③正;与副、邪相对。
④实授官职。
⑤汉字的一种书体。
⑥肖像,摹画的人像。
⑦姓。
三部《诗品》对“真”的认识大抵都未超出此7个义项。
后人对“真”的重视大抵起源于庄子,《庄子·渔父》中说:“礼者,世俗之所以为也;真者,所以受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
故圣人法天贵真,不拘于俗。
愚者反此”。
清沈祥龙《论词随笔》中说:“古诗云:‘识曲听其真’。
真者,性情也。
性情不可强,观稼轩词知为豪杰,观白石词知为才人,其真处有自然流出者。
词品之高低,当于此辨之”。
“词之言情,贵得其真”。
清王寿昌《小清华园诗谈》卷上曰:“何谓真?曰:自来言情之真者,无如靖节;写景之真者,无如康乐、玄晖;纪事之真者,无如潘安仁,左太冲、颜延年。
少陵皆兼而有之,故往往有生字拙句,人皆不解其故,不知乃直书所见,初不假乎雕饰者,但嫌其发泄太尽耳”。
从上述论述中,我们可以发现,古人已充分认识到“真”对于评诗、画的意义,而这也源于庄子的“真”能动人的命题:“孔子愀然曰:‘请问何谓真?’客曰:‘真者,精诚之至也。
不精不诚,不能动人。
故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
真悲无声而哀,真怒未发而威,真亲未笑而和。
真在内者,神动于外,是所以贵真也。
”李贽极为重视“真”的作用,并以此来诠释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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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说”:“夫童心者,真心也。
若以童心为不可,是以真心为不可也。
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
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
人而非真,全不复有初矣”。
二
诗主言情是我国传统的论诗原则,钟嵘对此也很是强调。
他很重视内在真情的流露,《诗品·序》开篇即言:“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行诸舞咏”。
强调诗乃动情之物,是内心真实情感的一种抒发。
后又举例曰:“若乃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斯四候之感诸诗者也。
嘉会寄诗以亲,离群托诗以怨。
至於楚臣去境,汉妾辞宫;或骨横朔野,或魂逐飞蓬;或负戈外戍,杀气雄边;塞客衣单,孀闺泪尽;或士有解佩出朝,一去忘返;女有扬蛾入宠,再盼倾国。
凡斯种种,感荡心灵,非陈诗何以
展其义;非长歌何以骋其情?”凡斯种种,
“寄诗以亲”抑或“托诗以怨”,都是“心意有所郁结”,志不能立,道不能行,唯以寄诗展其义,而这些郁结的“情”或“意”都围绕“真”字展开,是内心怨情的集结,也就是钟嵘所提倡的“自然英旨”、“直寻”。
所谓“自然英旨”,“就是诗的内容要真
实,表达要自然,具有本色之美”;而提倡“直寻”
,则是“从生活中汲取素材,依靠自己的艺术才能去捕捉形象,提炼语言,反对‘全借古语,用申今情’”。
即要求抒发内心真实的情感,表达真实的内容,而非拟古蹈袭,无病呻吟。
钟嵘的这一思想是针对当时的诗风而发的。
沈约作为当时著名的诗人,诗坛的盟主,又是“贵公子孙”,他把四声之说广泛地运用到诗歌创作中去,提出要辨析四声,禁犯八病,在当时产生极大影响。
永明体大为盛行,以致于专在声律上考究,忽视了诗的抒情性和形象性。
钟嵘批评说:“三贤或贵公子孙,幼有文辩,於是士流景慕,务为精密。
襞积细微,专相凌架。
故使文多拘忌,伤其真美”。
这种过于追求声律的精密与细致的倾向,使许多诗作在表达上受到限制,失去了自然美。
在钟嵘看来,一些膏腴子弟之所以写不好诗,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很痛苦的遭遇,没有贫穷的体验,他们“终朝点缀,分夜呻吟”,用心很苦,但都是无病呻吟。
玄言诗高谈玄理,事类诗堆砌典故,永明体专尚声病,他们都不重在抒怨情,其诗作缺乏浓郁的诗情,或者说这种形式妨碍了诗情的表达,使诗歌失去了“自然英旨”,“伤其真美”。
针对此种情况,钟嵘特别指出刘桢和陶潜的“真”力之作,以效旁人。
刘桢“仗气爱奇,动多振绝。
真骨凌霜,高风跨俗。
”陶潜“文体省净,殆无长语。
笃意真古,辞兴婉惬。
每观其文,想其人德。
世叹其质直。
”无论是真正的骨力,还是真诚的心意,都是钟嵘倡导的内心真实怨情的一种抒发,它摒弃了玄言诗的高妙和事类诗的古板,更超越了永明体的声病,能真正达到诗歌“真美”的境界。
三
如果说《诗品》中的“真”还仅仅停留在“真情”和“真意”上的话,那么《二十四诗品》则将“真”的思想全面发扬广大,其思想大致可分为以下三个层面:
首先,指真实、真切的情感。
这一脉大致沿《诗品》的思想发展而来。
“大用外腓,真体内充”指真切的实体充满于中,即内心的真情实感。
《文心雕龙·知音》篇中说:“是以将阅文情,先标六观:一观位体,二观置辞,三观通变,四观奇正,五观事义,六观宫商,斯术既形,则优劣现矣。
”
“体”是本体,常指作品的内在实质和思想内容;“用”是
作用,指作品的外在表现。
《诗品臆说》中说:“文字意为主,词为用。
沉浸浓郁,含英咀华,是外腓也。
然非真体内充,则理屈词穷,何以大用外腓乎?故欲大用外腓,必先真体内充。
”清代无名氏《诗品注释》:“言浩大之用改变于外,由真实之体充满于内也。
”在“体”与“用”的二律辩证法中可见“真体内充”的重要性,而此处的“体”即指内心的真实情感。
其次,指清新、自然的境界。
《庄子·秋水篇》中说:“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返其真。
”“乘月返真”中的“返真”是指回复到神志真,此处借用了庄子的概念,指趁着月光的明洁,求得心神的纯真,是对庄子“真”的命题的继承和发展。
“是有真宰”中的“真宰”也是源自于庄子。
《庄子·齐物论》中说:“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朕”。
“真宰”乃泛指自然之道,自然的情理。
“是有真宰,与之沉浮”是说确实存在着自然的真情,作品和它一起变化。
“绝伫灵素,少回清真”是指诗人积蓄纯洁的感情,作品才能达到清新逼真的境界。
“饮真茹强”指饱含着纯真,培育着刚强。
《二十四诗品浅解》的解释为:“真者,精诚之至也。
真而曰饮,则真气充周,坚不可破。
强者,自有之强也,强而曰茹,则强力积实,间无可乘。
”“真与不夺,强得易贫”是说生活得来的领悟不能被人夺去,勉强收取就会陷于贫困。
《二十四诗品浅解》注曰:“真与不夺,自然与之,亦自然得之,非其所得夺。
强得而不自然者,亦终于失,亦安可不自然乎?”“是有真迹,如不可知”是说这里具有真切的形迹,似乎不能被人察知。
这里的“真”并部仅仅指诗人内心的真实情感,这种情感已与物象高度合一,达到了天人合一的境界。
“真”在这里更多的是指一种诗歌境界。
第三,指向本原、本性。
在此处,“真”更多的被赋予了老庄哲学的韵味,使其具有了形上层面的本体论意义,可解释为本原、本性。
“畸人乘真”是说有道的人乘风而行。
“畸人”即不合世俗之人,有道之人。
《庄子·大宗师》里说:“子贡曰:‘敢问畸人?’(孔子)曰:‘畸人者,畸于人而侔于天。
’”“乘真”在这里可以解释为乘风、驭气。
“真力弥满”指真实活力饱满。
《荀子·劝学》中说:“真积力久则入。
”真力意指精神的活力,这种精神的活力就是本原、本性的外在表现。
《二十四诗品》除了用“真”论述诗的不同风格外,也注意到“真”在诗歌创作中的重要作用。
如“惟性所宅,真取弗羁”的言下之意就是写作只根据作者的性情来书写,使作者的思想、感情、性格、个性等真实的显现而不受约束。
总之,“真”在《二十四诗品》中受到高度重视,不仅在创作论和风格论层面极度彰显,还成为评价诗歌的重要标尺之一。
四
在前面两部《诗品》中,“真”还只是作为其思想的一个重要方面点缀于篇章中,虽然出现频率高,并未设专章、专节论述,稍显浮掠。
袁枚的《续诗品》专设《葆真》一节论述了“真”的问题,并与“雅”和自己的“性灵说”结合起来,向纵深处挖掘“真”的意义。
与钟嵘一样,袁枚也是针对当下的诗风流弊而发。
之前,王士禛大力倡导神韵诗,后乾嘉诗坛又流行格调诗和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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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诗,都有性情不真之弊,《葆真》正是针对此弊而发。
袁枚曾说:“有必不可解之情,而后有必不可朽之诗”。
(《答蕺园论诗书》)又曰:“凡诗之传者,都是性灵,不关堆垛”。
此处性灵兼有真情与诗才之意,只有二者兼备,诗才能感人。
反之,“貌有不足,敷粉施硃。
才有不足,徵典求书,”这样勉强为诗,则好比“堆垛”,毫无“真”意可言。
王阳明先生云:“人之诗文先取真意,譬如童子,垂髫肃揖,自有佳致;若带假面,伛偻而装须髯,便令人生憎”。
说明只有认识到诗情的惟真原则才能富有情致,反之,“伪笑佯哀”的虚情假意则毫无动人之处。
袁枚也充分认识到这一点,所谓“性情得其真”(《寄程鱼门》诗),“情以真而愈笃”(《答尹相国》)都是强调真情。
《随园诗话》中,袁枚正面标举赤子之心对“葆真”的的重要性,言曰:“诗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之心也”。
《续诗品》则从反面论证,通过批评“伪”来强调“真”。
除了将“真”引入的“性灵说”之外,袁枚还将《葆真》与《安雅》同举,即在“葆真”的前提下,进而阐发诗应注意的文辞风格典雅之旨。
《随园诗话》中也有这一思想:“诗难其真也,有性情而后真;否则敷衍成文矣。
诗难其雅也,有学问而后雅,否则俚鄙率意矣”。
《二十四诗品·典雅》曰:“玉壶买春,赏雨茅屋。
坐中佳士,左右修竹。
白云初晴,幽鸟相逐。
眠琴绿阴,上有飞瀑。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书之岁华,其曰可读”。
后人释之曰:“典则不枯,雅则不俗”。
“雅”即典雅之意。
袁枚此处偏重于指与鄙俗相对的文辞风格,不雅则如“庸奴叱咤”。
袁枚已充分认识到文辞典雅的重要性,但其最终落脚点还是在意“真”上,必须在意“真”的基础上来求得文辞的典雅。
综上所述,“真”在三部《诗品》中有一条非常清晰的流变线索,它们对“真”的认识逐步深化、扩展。
《诗品》以“真”评诗,并凸显意“真”对于作诗的意义。
《二十四诗品》则直接继承了庄子的思想,并将“真”全面展开,除标举真切的情感外,还指清新、自然的诗歌风格和境界。
此外,司空图还赋予了“真”形而上的本原意义。
有了《诗品》对“真”的觉识和《二十四诗品》对“真”的全面展开,《续诗品》更多的是纵向的深入探讨,袁枚将“真”与“性灵说”联系起来,兼顾诗情与诗才,同时标举“真”和“雅”,着重从创作论层面阐发“真”的意义。
“真”作为中国古代文艺批评中的重要术语,有其内在的继承和发展规
律,而三部《诗品》则很好的演绎了其中的一脉。
注释:
王先霈、王又平主编:《文学理论批评术语汇释》,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
《辞源》(第3卷),商务印书馆1981年
12月修订第1版,
第2208页。
陆永品著:《庄子通释·渔父》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
版,第515
页。
钟嵘著,周振甫译注:《诗品译注》,中华书局1998年版,第
15页。
钟嵘著,周振甫译注:《诗品译注》
,中华书局1998年版,第
20~21页。
梅运生著:《钟嵘和诗品》
,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26页。
梅运生著:
《钟嵘和诗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26页。
钟嵘著,周振甫译注:《诗品译注》
,中华书局1998年版,第
27~28页。
钟嵘著,周振甫译注:《诗品译注》,中华书局1998年版,第
38页。
钟嵘著,周振甫译注:《诗品译注》,中华书局1998年版,第
66
页。
刘勰著,范文澜注:《文心雕龙注·知音篇》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715页。
转引自杜黎均:《二十四诗品译注评析》,
北京出版社1988年版,第61~63页。
陆永品
著:《庄子通释·齐物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年版,第253页。
陆永品
著:《庄子通释·齐物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
年版,第19页。
转引自杜黎均:
《二十四诗品译注评析》,北京出版社1988年
版,第99页。
转引自杜黎均:
《二十四诗品译注评析》,北京出版社1988年
版,第
109页。
见《随园诗话》
卷5。
见《随园诗话》卷3见《随园诗话》卷3。
见《随园诗话》卷7。
参考文献:[1]袁枚著,王英志注评:《续诗品注评》,浙江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
[2]钟嵘著,周振甫译注:《诗品译注》,中华书局1998年版。
[3]杜黎均著:《二十四诗品译注评析》,北京出版社1988年版。
[4]司空图著,郭绍虞集解;袁枚著,郭绍虞辑注:《诗品集解续诗品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版。
[5]袁枚著,顾学颉校点:《随园诗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年版。
[6]陆永品著:《庄子通释》,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版。
[7]朱良志著:《中国美学名著提要》,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
[8]王先霈、王又平主编:《文学理论批评术语汇释》,高等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
[9]梅运生著:《钟嵘和诗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
[10]张少康著:《司空图及其诗论研究》,学苑出版社2005年版。
[11]张国庆:《〈二十四诗品〉百年研究述评》,《文学评论》2005年第1期。
[12]王顺娣:《论三部〈诗品〉中的“雅”》,《南昌大学学报》2004年第4期。
[13]王顺娣:《“味”在三部〈诗品〉中的演变及其原因》,《南昌大学学报》2003年第1期。
作者简介:石超,复旦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
博士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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