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克塔维奥·帕斯:他的诗把读者变成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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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克塔维奥·帕斯:他的诗把读者变成诗人
奥克塔维奥·帕斯:他的诗把读者变成诗人①
奥克塔维奥·帕斯1914年诞生于联邦首都特区②的米斯科阿克。
他是“车间派”的成员,这一派以他们办过的最重要的杂志《车间》(1938——1941)而得名。
他是这一小组至今任然以高度的美学尊严致力于文学事业的唯一成员。
帕斯命中注定是一个坚定的诗人,是既写短诗也写长诗的诗人。
诗人的抒情光芒在《沿着世界之岸》和《鹰或者太阳》中一样强烈,在《假释的自由》和《孤独的迷宫》中一样强烈,在《一支颂歌的种子》和《弓与琴》中也一样强烈。
也就是说,无论在严格意义上的诗歌领域里,还是在小说、论文,甚至戏剧里(《拉帕奇尼的女儿》③),帕斯都闪耀着强烈的抒情光芒。
奥克塔维奥·帕斯是年轻的墨西哥文学最热烈,也最令人信服的向导之一。
帕斯的诗文在我们这个时代具有明星式的重大意义。
在1914年以后出生的作家里面,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能通过自己实践的文体有效地与读者建立联系。
一与他的诗歌接触,我们便暂忘“习俗”之境而进入“生之惊奇”的领域。
他的论文观点偶尔也有待商榷,但总能发人深省,启人忧思。
他的第一部诗集《野生的月亮》出版于1933年。
二十五年以后他的第十本诗集《狂暴的季节》问世。
为了理解帕斯的诗歌和诗歌思想,有必要回顾他最美的一本书,《弓与琴》(1956)。
了解这本书,就像了解《人之根》一样,有益于更好地评判帕斯在这篇关于《狂暴的季节》的访谈中所持的观点。
下面是《弓与琴》一书及其简要的概述。
作者在书中抨击的是过度的历史主义,这种历史主义淹没了有关类似猪蹄的大量书籍。
帕斯在该书中提出并回答三个问题:有没有一种不能还原为其他任何言说的诗寓言说(具体的诗篇)?具体的一篇诗篇说什么?诗意言说如何交流?成功孤立并全面启示诗歌(poesía/poetry)的唯一公式就是具体的诗篇(poema/poem),因为诗篇是创造,是树立起来
的诗歌。
他断言,具体的诗篇不是一个文学公式,而是诗歌和人遭遇的地方。
诗篇是一个语言有机体,它包含诗歌、唤起诗歌、分离诗歌。
另一方面,诗歌不是所有诗篇的总和。
“每一次的诗歌创造自身都是一个自足的单元。
部分就是全体。
每个诗篇都是独一无二的、不可还原的或者不可重复的。
”这是因为诗歌技巧不能传承,就在创造的时刻,技巧也就消亡了。
恰恰是技巧使诗篇区分开来,工具受制于一种静态的技巧,这种技巧当然是可以完善的,而诗篇却不能用同一技巧创造两次。
诗歌是一种自由行为,是创造意志的产物。
“诗歌是行使自由,诗歌创造始于对语言的施暴。
”这一操作的第一动作就在于把词语连根拔起。
诗人把词语从惯常的纽带和功能中扯下。
词语从言语的无形世界分离出来,变得独特,仿佛刚刚诞生。
第二动作是词语的回归:诗篇变成参与的客体......诗篇是唯一的独创,也是参与和交融。
诗人创造诗篇,人们读的时候进行了再创造。
因此,诗人和读者是同一种现实的两个时刻。
它们互相交替,而称其交替方法为循环也并非不确切。
它们的旋转产生火星:诗歌。
那么,如亨利·米修④所说,诗人开头是受灵感启发的,“诗歌是大自然的馈赠,一种神恩,而不是劳作。
单单创造一首诗的雄心就足以消灭这一诗篇”。
后来,诗人不光受灵感启发,而且也启发灵感。
由此,一个诗篇的主要品质乃是启发灵感,乃是是读者成为一个诗人。
诗篇找到的主体,主体使诗篇呈现自己的客体品质。
譬如说,一首爱情诗可以使两个爱人结合。
奥克塔维奥·帕斯收集在《狂暴的季节》一书里的诗篇包括《废墟中的颂歌》《黎明的面具》《泉》《巡夜》《马图拉》《没有出口吗》《河》《破碎的瓦罐》和《太阳石》九首。
这些诗篇使读者获得灵感,把读者暂时变成诗人。
他(再创造者)和帕斯(创造者)之间产生的火花:其结果就是诗歌。
伊曼纽尔·卡巴洛⑤(以下简称卡巴洛):在您所有的诗里,时间是您始终关注的一个问题。
在《狂暴的季节》里您又是怎么构想时间的呢?
奥克塔维奥·帕斯(以下简称帕斯):书的题目在内容都指向一种创造时刻和休憩时刻接连演替的时间概念。
时间不是外在的尺度,而是人类行动的实质,是与人类的欢乐和劳动相连接的时间,也就是说,人类的历史。
所以,这本书的双重主题就是个人生活和当代历史生活。
我们的时代,我们的季节,如每个生命个体的生命之秋,是狂暴的。
此书指向这一风暴现实,这一创造和毁灭的时间。
或问:“这这一切里面有什么可以被救赎下来?”这是向时间发问,也就是说,向历史发问。
书中所有的诗篇都是面对一座城市、一道风景、一种历史而发的一个问题、一段沉思或一首颂歌:威尼斯、阿维尼翁⑥、马图拉、墨西哥沙漠......所以,此书是时间之旅,也是空间之旅,面对历史的旅行和提问、回归:在《破碎的瓦罐》里回到墨西哥,在《太阳石》里回到意义重大的瞬间,爱的瞬间。
在那两首诗里,回归是社会的,也是个人的。
卡巴洛:哪一首诗,或者哪几首诗,给本书定了基调?
帕斯:《废墟中的颂歌》。
废墟,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发现的废墟,尤其是当代文明的废墟。
当代文明也在崩溃(在文化死亡的意义上,在这里就是指当代文化的死亡)。
历史的废墟,过去和现在,个人意识的废墟。
可以这么说,所有这些废墟都融于当代社会的意象中。
现代社会和它的城市是废墟,因为它们纯粹只是存在,一种没有意义的存在。
历史,城市失去了它的意义,所以,虽然也发挥功能,它去卧室废墟,是死的。
面对这一现实,颂歌即瞬间现实降临了,它是现代人所能追求的所有永恒。
这个瞬间不单纯是个体的,它是诗人的歌,广泛意义上的创造者的歌:诗人、建筑师、政治家、情人、科学家。
创造者把时间转化为意象和作品。
人,形象之树,
花朵、果实、行为都是语言。
《废墟中的颂歌》以这两行诗结束。
卡巴洛:这一主题也出现在别的作品中吗?
帕斯:是的。
它在《泉》中延续。
在诗中,城市的废墟在被逐出城市的诗人的歌唱中得到救赎。
尽管城市坚固如石,灿烂辉煌,但是城市是现代社会的衰落。
诗人破裂的脑袋是一泓泉水,我在最后一行诗里说,“泉为众人而歌”。
瞬间的词语,是在此成为参与的行动:是所有人都共享的一个瞬间和一个词语。
换句话说,诗歌就是交融。
在《马图拉》这首诗里我处理的是同一个主题,只不过它和现代人的另一种诱惑连在一起:遭遇东方是面对印度神秘主义或佛教时甘拜下风的诱惑,也就是说,一种绝对之物的诱惑,一种非人道的绝对。
我抵制:“我不想当上帝,我不想在暗中摸索。
”我在青春期中获得庇护,我个人的青春期和文明的青春期:地中海,希腊。
我在其中找到了武器来抵制意识消解的诱惑:史诗、悲剧、几何、历史感、政治学。
这一设想和《废墟中的颂歌》以及《泉》的最后几行诗吻合,它浓缩为“人只有在人群中才成其为人”这句话。
而树立起各项事业,树立起各民族丰功伟绩的正是这一人类共同体。
卡巴洛:给我讲讲《破碎的瓦罐》吧。
帕斯:它坚持同一主题,但是看问题的角度是墨西哥的。
邪恶之癌在这里属于一个更加具体的秩序,尽管它当然也和另外那些诗篇里描写的并不相同:一方面,它是历史延续中的社会压迫:前科尔特斯⑦时期的酋长、主教、将军、银行家,另一方面,是压迫的后果,干旱、分离、孤独。
最后一个诗节呼吁一种和解,一种共同体:“说出最美丽的代词并且认出我们自己并且忠于我们的名字。
”但是为了说出那些代词(我、你、他们),全人类必须成为自己的主宰......
卡巴洛:《破碎的瓦罐》是针对墨西哥的犀利沉思。
通过有着大量意象和隐喻的丰富语言,帕斯描述了墨西哥的贫穷和财富,或者说,他发现了两个对立的墨西哥:有权有势者的墨西哥和无权无势者的墨西哥,蛤蟆与酋长的墨西哥和住满特征千篇一律的人类的墨西哥,后者毫无趣味可言,干巴巴,哑默无声。
《破碎的瓦罐》所代表的旧是拉蒙·洛佩斯·贝拉尔德⑧的名诗《温柔的祖国》在1921年所代表的。
卡巴洛:《黎明的面具》的主题是什么?
帕斯:在这首诗里我歌唱的是没有救赎可能的活废墟。
威尼斯或者任何一个城市的居民,他们是幽灵、面具。
这样一个幽灵般的城市在黎明中的破裂:圣马可大教堂的马——被威尼斯人抢来的拜占庭的马——跳过海,回到自己的祖国。
卡巴洛:那《巡夜》呢?
帕斯:它的主题是单纯反思的而不归结为行动的知识意识:爱、歌、罪、劳作、自我审视。
卡巴洛:《没有出口吗》讲什么?
帕斯:和前一首一样,这是一首孤独之诗。
秋季——狂暴的季节——自身变得没有出路:现在的我们就是过去的我们(“等待时间到来的时间而已经过去了”......),一切过去就是现在这个没有出路的瞬间。
而这个瞬间,这一构成我们的时间的积累,是真的吗?这里有一种个人身份的丧失。
我问:“我是现在在此还是过去在此?”最后,这个我是一种外物,是注视我们并最终否定我们的外在之物。
卡巴洛:让我们继续书中各篇的主题。
《河》的主题是什么?
帕斯:是把个人意识变成诗之歌唱的一种尝试。
为了达到这一点,别无他法,唯有“净化”之路,也就是自我的摧毁。
这也是为什么诗中出现了那个摧毁我执幻觉的伟大的毁灭者佛陀。
从自我的废墟,从纯粹个体的意识中,诗篇崛起了,瞬间和城市之诗,或者说,属于共同体的共享的词语。
卡巴洛:您在1957年问世的长诗《太阳石》现在收集在《狂暴的季节》里。
关于这首诗您怎么看?
帕斯:它汇集了前面讲到别的诗篇时我提到过的主题,还有另外一些出现在我更早的那些书里的主题。
我把这些主题同时当做个体时间经验和历史经验。
表面上这首诗是自传,实际上它是被某些思想和某些历史现实打上烙印的一代人的传记,如西班牙内战。
诗的中心思想:爱之瞬间的恢复是正真自由之恢复,是把我们引向与另一个躯体、与另一些人以及大自然的交流的“存在之门”。
这个,“从我到他”的跳跃之所以可能,乃是因为人本身就有作为构成其存在的“他者”,即我们同类的意象。
使我们从“我”到“他”到连成一片的代词的王国有一座桥梁,那便是女人。
双重形式的女人:创造者和毁灭者,梅露西娜⑨和泊耳塞福捏,把人变成猪的女巫和赋予人真正人性并为其开启自身意义之秘密的存在。
时间之诗《太阳石》指的是古代墨西哥人神圣日历太阳石。
全诗五百八十四句,首尾重复:瞬间的恢复,存在的恢复。
众所周知,太阳和金星——死亡和生命的双重行星——相互每隔五百八十四天发生。
这样,诗的行数构成太阳的韵律。
诗是和宇宙生命的感应。
诗中有多个层面:个人情感、革命和社会的改造,个人生命以及历史生命和宇宙生命的天人合一。
卡巴洛:我知道诗集的题目《狂暴的季节》来自阿波利奈瓦尔⑩的几句诗:“秋季到来,那狂暴的季节/我的青春如同春天消亡/啊,太阳,它是理性燃烧的时间。
”您把这最后一句诗用作了诗集的题词。
我想知道的是您赋予诗集题目的意义。
帕斯:秋季,秋季的开始,构成狂暴的季节,激情的季节。
秋季也是反思之光,如阿波利奈瓦尔所言,是燃烧的理性。
合起来,它是激情与理性、行动与反思。
题目具有双重含义:一方面,它指我个人生活的一个时期;另一方面,它也有一种社会意义。
秋季是收获的季节,采集果实的季节。
所以,它是一个集体的季节,人们在其中分享劳动果实和诗人的词语。
当然,这在历史上还没有实现。
但是我的书面对的是我们这个时代那摧毁性的、幽灵般的现实......
注:以下注释均出自原文译者。
①本文发表于1958年8月25日《新闻》副刊第四九三期,《文化中的墨西哥》。
②联邦特区,指墨西哥。
③《拉帕奇尼的女儿》,剧本的题材来自于美国作家霍桑的同名短篇小说。
这是帕斯被接受和研究得最多的作品之一。
一位墨西哥作曲家把剧本改编成了歌剧。
④亨利·米修(1899——1984),法国诗人、画家。
⑤伊曼纽尔·卡巴洛(1929——2014),墨西哥作家、诗人、著名文学批判家。
⑥阿维尼翁,法国南部一座充满艺术气息的城市。
⑦科尔特斯(1484——1547),16世纪初征服墨西哥和秘鲁的西班牙殖民者。
⑧拉蒙·洛佩斯·贝拉尔德(1888——1921),墨西哥诗人、散文家。
⑨梅露西娜,欧洲民间故事中的水妖,腰身以下是鱼或者鱼状,类似美人鱼。
⑩阿波利奈瓦尔(1880——1918),波兰裔法国作家、诗人。
以上选自《批评的激情》戴永沪译
另:附一首个人喜欢的《独白》独白
在残破的立柱下面,
在虚无与梦幻之间,
你名字的音节
穿越我的失眠。
你浅红的长发,
如夏日的闪电,
在夜的背脊
甜蜜而又猛烈地抖颤。
梦幻的昏暗水流
从废墟之间涌出
并用虚无将你构筑:
夜晚潮湿的海岸——
梦游的大海盲目地
在那里拍打和蔓延。
赵振江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