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晚

Ｏ４６
到达桂林 ，在街 上 ，他第一 次见着金 发 碧眼的外 国人 ，竞像是 白 日见鬼 ，全 身冻 住 了， 连眨眼都不会 。在他 的意识 中， 鬼手 白色 ， 像 骨头一样 的惨 白，鬼眼蓝 色 ，像猫 眼 ，直 盯 盯 地 盯 着 人 ，起 鸡 皮 疙 瘩 。 白 日鬼 混 杂 狐 臭香 水的体 味再也 闻不到 了他 才敢吸气 ，感 觉 有 什 么 地 方 不 对 头 。 想 着 ，六 年 前 把 养 的 白猫 黑猫 送 给 外村 人 是对 了。 能 来 桂 林 旅 游 ， 是 镇 政 府 请 客 ， 村 里 六十五岁 以上老人全请 了。这码便 宜事 ，说 来话也不长。 镇 政 府腾 出旧址 ，说 是 出让 黄 金地 段 ， 搞 城 镇 化 ，造 福 百姓 。 旧址 在 街 中 心 ，寸 土 寸 金 。新 址 最 终 圈 定 在 村 子 的边 上 ，与 村 里 紧挨 着 。 这 就 要 征 用 村 里 的 田地 ， 由此 牵 扯 出征地拆迁补偿等一系列麻烦事体 。 这一带地形像 翻开 的书 ，左右两边是 山， 中间有 一条小河 ，像书虫爬 过书缝 。村子 在 镇 上 的 上 游 ，离 街 中 心 不 远 ， 四五 里 地 ，村 人 和镇上 人 同喝一条河水 。村 人形容村子 与 镇上 的关系 ，说是在村 头往河里撒 尿 ，镇 上 人 还看 得 到那 黄 泡 泡 。 村 子和镇上 隔着一窄 片 田垌 ，过去是 鸡 犬之 声相闻 ，现在 ，一家木制 品厂和一家 石 灰 膏 厂 ，像 小 三 一 样 插 足 在 村 子 和 镇 中 问 ， 两 栋 六 层 高 的楼 房 挡住 了村 子 和 镇 上 的对 望 。 允许 木制品厂 、石灰膏厂 这类容易污染河 水 的厂 子 开 在街 上 的上 游 ，是 镇 上 “ 一年 小 变 ， 三 年中变 ，五年大变 ”的具体体现 。镇上 也 可怜 ，前几年 的开发 ，把下游的地征用完 了， 现 在 要 办 新 厂 ， 只能 打 上 游 的 主 意 。街 上 的 自来 水 ，时 有 石 灰 味 道 ，时 有 桉 树 味 道 ，暂 时顾 及不 上 。这 次 ， 镇 政 府迁 移 新址 ， 看样 子 ， 这一窄片 田垌不久也将全变成房子和街道 了。 村 子 边 上 是 几 户 散 居 的 人 家 、村 庙 和 坟 地 ，还 有 三 十亩 好 田 ，镇 政 府 需 要 全部 征 用 。 镇上 人笑话村人 ，说 ，以后你 们村就是 全镇 政 治中心 ，而我们则沦 落为经济 中心 ，挨 听 你们的话 了。村人笑不出。 像是 平 白无故 ，村 子就这样 与镇政府 扯 上 了 密 切 的关 系 。接 下 来 的 事 情 ，就 是 如 何 解 决常 见 的拆 迁 与被拆 迁之 间 的复杂 矛盾 。 矛 盾闹大到起火 ，镇政府 就要灭一 灭火。灭
一
黄 广 富七 十 八 岁 。
吃完七十二周岁 的寿面 ，迈人七十三的门槛 ，他就被 “ 七 十三八十四 ， 阎王 叫你 商量事 ”这句老话绑 住 了，像影 子一样挣脱 不开。他跟村人说 ， 死亡像一棵树 ，在他脑 中生根发芽 ，茁壮成长 。现在这棵树盘根错节枝繁 叶茂 ，全部 占据他 的脑袋 。死神就躲在看不见 的阴暗角落 ，黑夜里用蓝得 发黑的眼睛 盯着他。他不愿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屋里待着。
好 想 当新 娘 。
有人说 ，导游是 白富美 ，不是高富帅哪里娶得起 。 片嘿嘿笑声 ，之后是沉寂 ，是累了的蝉。这不是游览漓江的好时节 。 突然 ，一只老蝉 嘶哑叫了 ： 我数 出九匹马来 了。 甲板 上吹过一股婚礼 的烤 肉的气 味，也类似于暖风熏得游人醉的味道 。 叫喊的是黄广富 。这让 同村人着实 吃惊 ，不认识 他似 的看着他 ，像 是 外星人 。也许应该给他起个老顽童 的外号。 导游折返 回甲板 ，做 出很讶 异的表情 ，满脸惊奇和高兴 的样子 ，法令 纹却是撇开成一柞 的八字 。说 出的话有钩 ： 老人家 ，老驳壳 闲置多年生锈 坏 了吧 ，是不是很想进洞房除锈 ？快指给大家看看 ，那九 匹马在哪里 。 现在 ，我暂时还 指不 出来 ，几年后一定能指出来 。 怎么讲 ？导游来 了兴趣 ，眯着眼问 ，你是说你 的眼睛会越老越亮？ 几年后我来这里死 ， 在这里成仙。成 了仙 ， 什么看不 出来？黄广富说完 ， 独 自嘎嘎笑 了，有些空洞 ，没有 回音 。 去柳 州死最好 ，柳州棺材好。导游转过身 ，悻悻走向船舱 。 真的吗？柳州棺材有多好？黄广 富对着导游的背影急切追问 。 有游客接 口说 ，导游说 的不假 ，食 在广州 ，穿在苏州 ，玩在杭州 ，死 在柳州。
பைடு நூலகம்
火 措施 ，还是老套 路 ，跟村里老人 讲 明利 害 关 系 ，然 后让 老人 出面做 儿女 儿媳 的工作 ， 大 事 化 小 ，小 事 化 了 ，屎 干 就 不 臭 。这 次 ， 为了让老人们更 好地做 工作 ，镇 上请村里 老 人 去 桂林 旅 游 。 黄 广 富 就 去 了 ，甚 至 还 有 点 乐 颠 颠 ，好 好 地 睡 了几 晚 。 活 到 七 十八 岁 ， 从 未 出过 远 门 ， 更 不用说旅游 。黄 土埋过头顶 之前 ，有人请 去 玩 耍 ， 白吃 白住 白玩 ，这是 捡 了天 大便 宜 。 被 征走 的三十亩好 田里 面，有 黄广 富的 亩。从桂林 回来 后 ，两万两千块 的征地 款 到手 时，他主动去握发钱人的手 ，连声说好 。 跟 在 他 后 面领 钱 的 一 个 后 生 哥 ，被 惹 得 火 冒 三 丈 ，吼道 ，好 你个 卵 ！还不 赶快 夹紧你 的 卵 走 你 的人 ，再 赖 在 这 里 哕 哩 哕 嗦 ，有 你 好
Ｏ４５
岁蒙
既飞
搬
岁 睨 歹 晚
九马画山前 ，女导游拿着小蓝旗 ，指 向黑 白斑驳的山壁 ，说 ，看 马郎， 看马郎 ，问你神马几多双？看 出七匹 中榜 眼，能见九匹状元 郎。哪位 团友 看出九匹马来 ，我今晚跟他进洞房 ，说话算数 。 时值 中午 ，夏天 的太 阳像 个贪玩 的不怕晒 的孩子 ，赖在头 顶上不走 。 只有几个游客顶着 日头 ，嘻嘻哈哈 ，指指点点 ，数 出三五匹马来 。导游说 ， 在古代你们可以考上秀才和举人 了，今晚请大家吃阳朔啤酒鱼 ，捏脚也行 。 甲板有热刺 ，导游边说边踮着脚后跟走 向船舱 ，继续鼓动游客数 马匹， 快看啊 ，快 数啊 ，我看谁 的眼睛犀利 ，我看谁今晚能 当新 郎，我可是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