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杂志》条目构成探析

《读书杂志》条目构成探析
程艳梅
【摘要】<读书杂志>堪称札记训诂体式的典范,书中五千多条札记少则十数字,多
则千余字,荟萃了伟统训诂学的诸多精华.文章从条目构成的角度,即标目、引文、考证三个方面总结分析了<读书杂志>体例的特点.
【期刊名称】《南阳师范学院学报》
【年(卷),期】2011(010)002
【总页数】4页(P37-40)
【关键词】《读书杂志》;札记;标目;引文;考证
【作者】程艳梅
【作者单位】河北大学,文学院,河北,保定,071002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H13
《读书杂志》凡84卷，洋洋近70万言，乃清代王念孙一生治学精粹之汇集。

此
书采取随校随释、分条并列的方法，收录了有关史、子、集部中要籍以及汉隶的考释五千余条①据笔者统计，《读书杂志》共计5032条札记，分别为《逸周书》176条，《战国策》128条，《史记》465条，《汉书》1045条，《管子》645条，《晏子春秋》131条，《墨子》421条，《荀子》763条，《淮南子》972条，《汉隶拾遗》25条。

余编共261条，分别为《后汉书》21条，《老子》4条，《庄子》35条，《吕氏春秋》38条，《韩非子》14条，《法言》8条，《楚辞》
26条，《文选》115条。

，将诸多汉、晋、唐、宋以来的古文晦义以及校写错乱
的地方一一廓清。

《读书杂志》以其内容淹博、识断精审等特点堪称札记训诂体式的典范，对学习古代汉语和从事训诂学、语义学研究都有重要参考价值。

从结构上看，一条札记通常由三部分组成：
标目是每一条札记的名字，这是札记体裁所特有的。

标目一方面可以使一条条札记得以分开，便于查找；另一方面更是为了点明所要考证的问题。

《读书杂志》的标目主要有以下三种类型：
以字或词作标目，这是《读书杂志》比较常用的形式，如：
《读书杂志·逸周书第一》“登”条（6）②本文例句均出自《读书杂志》（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所引条目先标明其所校书名及卷数、条目名称，再列出括号注明页码，以便检索。

例如：《读书杂志·逸周书第一》“登”条（6）“逸周书”表所校书名，“第一”表卷数，“登”表所引例句所在的条目，括号内的数字“6”表该条目所在的页码。

哭不留日，登降一等。

念孙案：“登降一等”，义不可通，“登”疑“祭”字之误。

自“哭不留日”以下三句皆是指丧事而言，言有丧事则哭不留日，而其祭亦降一等，所谓凶荒杀礼也。

故孔注曰：“降一等为荒废之。

”
按：此条考证的标目是“登”，该字正是这一条所要考证的对象，王念孙以上下文的语义及晋孔晁的注文为据得出“‘登’疑‘祭’字之误”的结论。

此例是以字作为标目的，下例则是以词为标目。

《读书杂志·淮南内篇第十二》“先生”条（856）
惠子为惠王为国法已成而示诸先生，先生皆善之。

《太平御览·治道部五》引此同。

念孙案：“先生”二字，于义无取。

《吕氏春秋·淫辞》篇“先生”皆作“民人”。

《集韵》、《类篇》“民”字古作“”，“人”字唐武后作“”。

疑“”误为“先”，“”误为“生”也。

短语或句子作标目有两种情况：其一，短语、句子本身就是要考证的问题；其二，短语或句子中包含着所要考证的字或词。

如：
《读书杂志·史记第四》“辩口”条（129）
齐襄王闻雎辩口。

念孙案：“辩口”本作“辩有口”，谓辩给有口才也。

《太平御览·居处部》引此作“辩有口才”。

《人事部》“辩类”作“辩有口”。

《陆贾传》曰：“名为有口辩士。

”《朱建传》曰：“为人辩有口。

”《武安传》曰：“蚡辩有口。

”皆其证。

按：此条标目“辩口”正是所要说明辨析的对象，王念孙综合《史记》中的诸多用例以及《太平御览》异文，断定“辩口”本作“辩有口”。

《读书杂志·汉书第八》“避不肯与战”条（283）
楚兵击之，贾辄避不肯与战。

念孙案：“避”本作“壁”。

……
按：此条是为了说明“避”当作“壁”而做的考证，标目“避不肯与战”中包含着要考证的对象。

《读书杂志》标目中以这种情况居多。

当所要考证的对象是脱文、衍文或倒文时，通常使用总括考证内容型标目。

这种标目只是揭明了所要考证问题的性质，如：“脱文十二”、“衍文十七”、“脱文二句”、“阙文一”、“错简六句”、“缺二句”、“空一字”等。

也有少数是因为标目太长而做的概括，如：“故有知非以虑是以下十句”、“战战兢兢三句”、“昔夏之衰也以下十三句”、“三者字”等等。

由于这种标目多数不能使考证的对象直接显现出来，故其在《读书杂志》中为数不多，全书大约有106条。

如：《读书杂志·管子第十一》“脱四字”条（517）
以秋至日始，数九十二日。

念孙案：此下当有“谓之冬至”四字。

……
此外，从标目的个数来看，一条笔记通常只有一个标目，但当一段话中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问题需要考证时，标目就不止一个。

如：《读书杂志·汉书第四》“暴虐
暮改”条（223），按：“暴虐”、“暮改”是“急政暴虐，赋敛不时；朝令而暮
改”中的两个词，也是这一条笔记所分别考证的问题。

也有几个标目虽不属于同一段话中的内容，但它们性质是相同的，因此将它们放在了一起，如：《读书杂志·史记第四》“督过之过楚不过”条（124），按：这三个标目分别出自《史记》不同篇目：《张仪列传》、《甘茂传》、《张释之传》。

这一条笔记为了考证“过”的含义，三个标目中“过”的意义相同，都可释为“责也”。

札记体不需要逐字逐句考释原书，作者只是对其中认为值得商榷或有必要进一步解释的地方才加以考证，写成一条笔记。

因此为了让读者了解考释对象所处的上下文，引文成为一条札记所不可或缺的内容。

《读书杂志》通常都要将考释的对象较为完整地引出，如：《读书杂志·管子第一》“由田”条（415），按：此条是考证“由”是“田”字之讹，一本作“田”，一本作“由”，后人误合之。

在证明之前，王念孙有如下一段引文（出自（《管子·立政》）：
相高下，视肥墝，观地宜，明诏期，前后农夫，以时均修焉，使五谷桑麻皆安其处，由田之事也。

《读书杂志》中有很多条札记是对前人注解的订正或补充，那么在引文之后还要引出前人相应的注释。

如：《读书杂志·荀子第七》“傀然”条（728）
天下不知之，则傀然独立天地之间而不畏。

杨注曰：“傀，伟大貌，公回反。

或曰‘傀’与‘块’同，独居之貌也。

”
另外，《读书杂志》中还有极少数札记，没有引文，直接进行考证。

如：
《读书杂志·逸周书第三》“宗周明堂之位也”条（20）
念孙案：《玉海》引“宗周”上有“此”字是也，今本脱“此”字，则文不足意。

《明堂位》亦云：“此周公明堂之位也。

”
按：这种没有引文的札记很少，因为标目本身比较长，如此例标目就是一个完整的句子，再有引文则会重复累赘。

一般来讲，札记的引文要忠实于原文，应是原文的照搬。

但实际上，由于札记体裁
自由灵活，只要能够说明问题，引文也可以是原文的一部分，即节引原文。

如：《读书杂志·荀子第一》“以独则足乐意者其是邪”条（649）
夫《诗》、《书》、《礼》、《乐》之分，固非庸人之所知也。

以治情则利，以为名则荣，以群则和，以独则足乐，意者其是耶？杨读“以独则足”为句，注云：……念孙案：……
按：该例中“夫《诗》、《书》、《礼》、《乐》之分……意者其是耶？”这段话在《荀子》一书中的原文是“夫《诗》、《书》、《礼》、《乐》之分，固非庸人之所知也。

故曰：一之而可再也，有之而可久也，广之而可通也，虑之而可安也，反鈆察之而俞可好也。

以治情则利，以为名则荣，以群则和，以独则足乐，意者其是耶？”《读书杂志》的引文省去了中间的“故曰：一之而可再也，有之而可久也，广之而可通也，虑之而可安也，反鈆察之而俞可好也”。

考证是发现问题、提出推断、找到有力证据支持推断的过程，通常又被叫做考据。

考据学是中国传统典籍研究的基本方法，根据有关资料或事实的收集、鉴别、归纳、考核，证明文献的是非，这些工作在先秦的典籍中就有零星的记载。

但考据法作为一种比较成熟的训诂方法更多的则是随着魏晋以后的义疏体发展起来的，至清代乾嘉时期达到了全盛。

《读书杂志》堪称清代札记训诂体式中的代表，传统的考据法在这里得到充分完善和提高。

考证是《读书杂志》每一条札记的核心内容，通常能够较为清晰、详细地将考释线索和证明过程展现出来。

考证一般由两部分组成：一是提出论断；二是证明论断，用“念孙案”三字和引文隔开。

如：《读书杂志·史记第一》“蜂起”条（79）
楚蜂起之将。

集解：“如淳曰：‘蜂起犹言蜂午也，众蜂飞起，交横若午，言其多也。

’”念孙案：“蜂起”本作“蜂午”也。

集解引如淳《汉书》注，本作“蜂午犹言蜂起也”。

盖“蜂午”二字必须训释，故曰“蜂午犹言蜂起”。

又曰“众蜂飞
起，交横若午”皆是释“蜂午”，非释“蜂起”也。

若正文本作“蜂起”，则无烦更以“蜂午”释之，且不必如此词费矣。

《汉书·项籍传》亦本作“蜂午”，故如
淳以“交横若午”释之，而今本《汉书》作“蜂起”，颜师古曰：“蜂起，如蜂之起。

”则师古所见本已误作“蜂起”，是以即据误本为注，而不用“交横若午”之说。

《汉纪》作“蜂起”，亦后人据《汉书》改之。

今考索隐单行本出“蜂午”二字而释之曰：“凡物交横为午，言蜂之起，交横屯聚也。

故《刘向传》注云：‘蜂午，杂沓也。

’郑元云：‘一纵一横为午。

’”据此，则小司马本正作“蜂午”，故详释“午”字之义，并引《刘向传》之“蜂午”为证。

裴本亦作“蜂午”，故引如淳“交横若午”之注，是《汉书》虽误，而《史记》尚未误也。

乃后人又据《汉书》以改《史记》，且改如注为“蜂起犹言蜂午”以就之，其失甚矣。

学者据如注以正《汉书》，并据集解、索隐以正《史记》可也。

按：此例中王念孙提出“‘蜂起’本作‘蜂午’”的论断，随后找出诸多证据加以证明。

这些证据主要是注文的特点和不同版本之间的异文。

这里异文与提出的论断密切相关，可以直接证明论断，是为主证；注文的特点虽与论断不直接相关，但从中亦可导引出论断成立，是为旁证。

可靠的证据和严密的推理是《读书杂志》的特点，不管是主证还是旁证，都不是随意地堆砌。

譬如此例中使用如淳注这个旁证时，首先，分析“‘众蜂飞起，交横若午’皆是释‘蜂午’，非释‘蜂起’也”；其次，用一假设“若正文本作‘蜂起’，则无烦更以‘蜂午’释之，且不必如此词费矣”，从反面巩固了旁证的证明作用。

由于《读书杂志》内容丰富，涉及古籍众多，是王念孙读书心得札记长时间积累的结果，所以从体例上看，其中难免会有一些特殊的条目。

一般说来，《读书杂志》一条完整的札记体例应是“标目＋引文＋念孙案＋考证”，但有些条笔记和上述诸形式略有不同。

这些特殊的条目大致可分为以下3种情况：
孔子说：“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

”②语出《论语·为政》。

又说：“君
子于其所不知，盖阙如也。

”③语出《论语·子路》。

孔子所强调的这种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的求实精神，正表明着一种严谨求真的治学态度和治学方法。

严肃的学者在接触和整理古籍时，继承了孔子倡导的这种治学精神，采取慎重态度，从而形成了一个优良传统，这就是人们所常说的“阙疑”。

如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序》中云：“其于所不知，盖阙如也。

”意思是说，书中对于某些字解释不清形、音、义关系的，为了慎重起见，一律存疑。

在《说文解字》对文字的说解中，常常会出现“阙”字，这个“阙”字，便是表示“阙疑”的意思。

“阙疑”精神的内核为实事求是，学术研究的目的在于探索真理，舍弃实事求是，则别无他途。

“阙疑”精神一直贯穿《读书杂志》始终，当没有充分的证据时，王念孙仅仅把结论写出来或者提供一种看法。

如：
《读书杂志·墨子第五》“斩艾与柴长尺”条（614）
自此以下多言凿穴之事，亦当移置于《备穴》篇，然未知截至何句为止，今姑仍其旧。

《读书杂志·荀子第一》“远思”条（639）
君子之求利也略，其远思也早。

卢补校云：“‘远思’疑当是‘远患’。

”念孙案：宋钱佃本作“远害”。

直引成说是指《读书杂志》中有些条目直接引用他人的结论。

别家有说其可采者《读书杂志》间或一并录出，这种博采众长、集思广益的做法，正所谓“择善而从，诚不可以已也”④见《读〈荀子〉杂志补遗·叙》（749）。

对他人成说，王念孙或罗列出来未置一词，供后人定夺；或罗列几种说法，然后肯定其中一种。

直引成说在《读〈荀子〉杂志》中颇多，有35条，如：
《读书杂志·荀子第八》“饮而不食者蝉也不饮不食者蜉蝣也”条（743）
汪云：此二语别是一义，与上下文不相蒙，注非。

按：《荀子》一书，乾隆间汪中著《荀卿子通论》、《荀卿子年书》，于是《荀子》
书渐渐成为清代显学，卢文弨、谢墉合校之，刘台拱等人亦有研究。

《读〈荀子〉杂志》八卷，对诸家之说时有甄采，此例王念孙直接引用了汪中的说法。

梁启超在总结乾嘉学风时指出当时学者“凡采旧说，必明引之，剿说认为大不德”［1］（页45）。

《读书杂志》充分体现了这一学风，直引成说亦是王念孙实事求是精神的一种表现，不掠他人之美，虚己好学，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

《读书杂志》有些条目，没有引文，也无考证过程，仅寥寥数语把结论写出，如：《读书杂志·墨子第一》“脱文二”条（563）
是以其民饥寒并至，故为奸邪，奸邪多则刑罚深，刑罚深则国乱。

按：此条笔记仅在结论后面用夹注（双行小字）说明“旧本两‘奸邪’脱其一，则义不可通，今据《群书治要》补”。

《读〈墨子〉杂志》共有8条皆是如此。

《读书杂志·汉书第七》“脱三字”条（272）
梁国，睢阳。

《禹贡》盟诸泽在东北。

念孙案：此下当有“青州薮”三字。

按：此条节引《汉书·地理志》中的一段文字，引文只是为了标明脱文所在的具体位置。

王念孙仅把结论写出，没有列出证据。

除了上文所谈到的几种特殊情况外，《读书杂志》尚有一些与一般体例微殊的条目，兹不缕述。

【相关文献】
［1］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M］.北京：东方出版社，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