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理论视角下《德伯家的苔丝》中的女性成长悲剧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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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３４卷第１期
㊀２０２０年２月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白城师范学院学报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ＢａｉｃｈｅｎｇＮｏｒｍａｌ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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Ｖｏｌ.３４Ｆｅｂ.㊀Ｎｏ.１
２０２０
㊀空间理论视角下«德伯家的苔丝»中的女性成长悲剧分析
苏仕敏ꎬ李贺易
(蚌埠学院外国语学院ꎬ安徽蚌埠２３３０３０)
㊀㊀摘要:«德伯家的苔丝»是英国作家托马斯 哈代最优秀的代表作品ꎬ讲述了哈代时期英国乡村底层的女性在困苦的生活中奋力挣扎的生存状态ꎮ长期以来主人公的悲惨命运一直是众多文学爱好者研究的课题之一ꎬ文章从空间理论的角度ꎬ通过分析苔丝在几个重要地域空间布蕾谷㊁纯瑞脊㊁芙仑谷㊁棱窟槐和沙埠的生活经历ꎬ剖析这些地域的社会空间特点ꎬ探索苔丝渴望独立的女性意识在成长过程中受到过的各种磨难和约束ꎬ从而分析作品的悲剧根源ꎮ无论是在哪一个生存空间里ꎬ苔丝都属于空间的最底层ꎬ她纯洁的天性受到严重的束缚和压制ꎬ为了生存ꎬ她苦苦挣扎ꎬ却无法实现其作为女性的独立成长ꎬ最终无法逃脱悲惨的命运ꎮ
关键词:空间理论ꎻ«德伯家的苔丝»ꎻ女性成长ꎻ悲剧中图分类号:Ｉ５６１.０７４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６７３￣３１１８(２０２０)０１￣００６０￣０７
收稿日期:２０１９－０９－２１
作者简介:苏仕敏(１９８１ )ꎬ女ꎬ讲师ꎬ硕士ꎬ研究方向:英国文学ꎮ基金项目:蚌埠学院科学研究项目(２０１７ＳＫ０２)ꎮ
㊀㊀一㊁空间理论的概说
２０世纪后半叶ꎬ在文学研究领域ꎬ人们对于空
间理论的思考日益增多ꎮ空间理论不仅仅具有地理学上的空间意义ꎬ同时还扩展到了社会学㊁心理学等领域ꎬ对解读文学作品的价值有着十分现实的参考意义ꎮ空间理论的最早提出者是法国思想家亨利 列斐伏尔ꎮ１９７４年他出版了«空间的生产»一书ꎬ在书中他指出空间是动态的ꎬ是社会秩序和社会关系的构建与重组过程ꎮ 空间不是空洞的ꎬ还往往包含着某种定义 ꎮ
[１]
他强调空间与社会的
关系密切ꎬ空间是社会的产物ꎬ社会也属于空间的理论范畴ꎮ文学是一种社会媒介ꎬ他把文学叙事空间分为物理空间㊁心理空间和社会空间ꎮ
１９９８年ꎬ英国文化地理学家麦克 克朗出版了
«文化地理学»一书ꎬ提出了 文学景观 的概念ꎬ用来探讨文学作品里的空间意义ꎮ他认为 文学景观是看做文学和景观的两相结合 ꎮ
[２]
解读文学文本ꎬ
不仅仅只是文学空间ꎬ还包括很多外在因素ꎬ比如官方宣传㊁对作品的学术研究甚至包括宣传广告等ꎮ
文学文本构成了一张巨大的网ꎬ将各种不同的观念联系起来ꎬ形成了一种观照和解释世界的方式ꎮ
美国地理学家爱德华 索雅在其著作«第三空间:去往洛杉矶和其他真实和想象地方的旅程»一书中ꎬ提出了著名的 第三空间 概念ꎮ在 第三空间 里ꎬ主体与客体㊁真实与想象㊁精神与肉体㊁重复与差异等等ꎬ全部汇聚在一起ꎮ[３]因此ꎬ这一概念囊括了以往的物质和精神维度ꎬ又超越了前两种维度的空间ꎬ呈现出无穷的开放性ꎬ提供了新的空间思考模式ꎬ这些都对文学批评提供了新的思路ꎮ
国内近些年对文学空间理论的研究也逐渐形成了一股热潮ꎮ南开大学陆扬教授提出文学和空间理论是两种知识秩序ꎬ是先者再现后者的关系ꎮ文学高扬想象ꎬ空间理论注重事实ꎬ两者都是文本构建出的社会空间的生产和再生产ꎮ[４]
宁波大学的方英副教授强调 空间性 是空间文学批评的关键概念ꎬ它是对文学作品空间叙事的研究ꎬ是以空间理论为观照和切入点ꎬ来重新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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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的文学绘图ꎮ从 空间性 维度进行的文学作品批评还应当梳理㊁整合并研究不同学科关于空间性的理论思考ꎬ及其对文学研究的价值和意义ꎮ[５]东南大学龙迪勇教授分别于２０１４年和２０１５年出版了«空间叙事研究»和«空间叙事学»两部著作ꎮ他认为空间在叙事学研究中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ꎬ作家在创造作品时必须依赖的记忆与想象具有明显的空间特性ꎮ他提出了 空间表征法 的概念ꎬ这是作家塑造人物形象的一种新方法ꎬ即通过书写一个特殊的空间并使之成为人物形象的具体表征ꎮ[６]
因此ꎬ纵观国内外近些年的空间文学批评理论ꎬ我们不难发现ꎬ从空间的视角解读文学作品ꎬ有助于进一步了解作者的创作心理和刻画人物的意图ꎬ因而对分析文学作品的叙事结构㊁人物形象和作品的社会价值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ꎮ
二㊁哈代及«德伯家的苔丝»
托马斯 哈代生活在英国维多利亚时代ꎬ这是英国历史上经济文化发展的最鼎盛时期ꎮ在这个时期ꎬ英国国内由于工业革命的推动ꎬ科技发展水平抵达巅峰状态ꎬ由此而产生了繁盛的工商业文明ꎻ在国外ꎬ英国占据了大量的海外殖民地ꎬ以极低的成本获取了大量的生产资源和产品销售市场ꎮ当时的英国民众沉浸在 欣欣向荣 的资本主义文明之中ꎬ盲目乐观ꎮ但是哈代却对此保持了清醒的意识ꎬ他冷眼旁观ꎬ对当时人们不断膨胀的物质欲望和自大狂妄的心态进行深入的剖析ꎬ并反映在他的文学作品之中ꎮ哈代的作品充满了对自然的深沉热爱ꎬ他的六部 性格与环境 系列小说«德伯家的苔丝»«无名的裘德»«还乡»«卡斯特桥市长»
«绿林荫下»和«远离尘嚣»被认为是他最重要的作品ꎮ这些作品以虚拟的威塞克斯为故事背景ꎬ描绘出了相比城市的繁华与虚荣ꎬ英国乡村显得十分淳朴和落后的社会现实ꎮ在这些作品中哈代以写实的笔触ꎬ构建了这样的叙事空间:威塞克斯的自然环境优美原始㊁社会环境封闭愚昧ꎮ作者叙述了在这样的空间之下ꎬ人们难以逃脱的悲惨命运ꎮ这些作品对当时维多利亚时期旧的观念习俗和宗教制度提出了严肃的批判ꎬ因而在当时遭到严重的抨击ꎮ但是ꎬ他的这一系列作品正是通过描写男女主人公一生追求的奋斗和幻灭ꎬ以及在他们追求过程中人物与环境之间的剧烈冲突ꎬ反映出深刻广泛的社会哲理和意义ꎬ具有强烈的超前意识ꎬ因而哈代被后人称为 现实主义小说家 ꎮ
«德伯家的苔丝»被公认是这一系列最为出色的一部小说ꎮ小说讲述了美丽的农村女孩苔丝ꎬ因为家境穷困ꎬ被迫前去认亲ꎬ结果被有钱的 表哥 亚雷侮辱ꎮ她回到家乡ꎬ生下一个男孩ꎬ但孩子很快就夭折了ꎮ后来她背井离乡去更远的农场当女工ꎬ遇到了在那里当学徒的牧师之子安玑ꎮ安玑被苔丝身上与众不同的气质所吸引ꎬ对她展开了猛烈的追求ꎮ苔丝虽百般拒绝ꎬ但最终被安玑的深情打动ꎮ两人新婚之夜ꎬ安玑向妻子坦白了他过去和其他女人的荒唐行为ꎬ却无法忍受苔丝过去的受辱经历ꎮ他决然抛弃了新婚妻子ꎮ苔丝返回娘家ꎬ为了承担起养活全家的重任ꎬ她不得不去条件极其恶劣的棱窟槐干活ꎬ其间意外地遇到亚雷ꎬ又被他不断纠缠ꎮ后来苔丝的父亲去世ꎬ苔丝的家人被赶出村庄ꎬ无路可走ꎬ绝望之中ꎬ苔丝做了亚雷的情妇ꎮ安玑从巴西返回英国ꎬ悔不当初ꎬ而苔丝重新遇到丈夫之后ꎬ她一怒之下杀死了亚雷ꎮ后来两人试图逃跑ꎬ但是被警察抓住ꎬ苔丝最终被判绞刑ꎮ
这部作品问世之初ꎬ受到社会公然的抨击ꎮ托马斯 哈代给小说的副标题起名为 一个纯洁的女人 ꎮ很显然ꎬ作者在用自己的方式ꎬ公开地向当时虚伪的社会道德提出挑战ꎮ在作品中ꎬ哈代赋予了女主人公纯洁的品性ꎬ她美丽善良㊁勇于担当㊁甘于奉献ꎮ但是社会空间却容纳不下她的纯洁善良ꎬ反而以丑陋虚伪的嘴脸不停地对她施以压迫㊁排挤和折磨ꎬ无论苔丝如何努力ꎬ最终也无法逃脱悲惨的命运ꎮ本文从空间视域的角度ꎬ通过分析苔丝一生中生活过的几个重要地方:布蕾谷㊁纯瑞脊㊁芙仑谷㊁棱窟槐和沙埠的生活经历ꎬ通过对比分析这些地方的自然地域空间特点和虚伪残酷的社会空间现实ꎬ来剖析主人公在当时传统思想和宗教制度的压迫下ꎬ如何努力挣扎ꎬ苦苦求生ꎮ同时ꎬ力图深入地探索其作为女性ꎬ其女性思想如何一边不断成长ꎬ一边不断受到社会空间压制ꎬ最后归纳其人生悲剧根源ꎮ
三㊁«德伯家的苔丝»中的叙事空间与女主人公的成长命运
«德伯家的苔丝»是一部典型的空间化形式小说ꎮ作为一部 性格与环境 系列小说ꎬ«德伯家的苔丝»一书充满了大量的自然环境的描写ꎮ在作
１６空间理论视角下«德伯家的苔丝»中的女性成长悲剧分析㊀
者笔下ꎬ威塞克斯优美的自然风光与主人公的美丽形象融为一体ꎬ僻静的山谷㊁肥沃的土壤㊁太阳㊁雨雾㊁火焰ꎬ还有自然界中那些生物的生存死亡都和主人公的命运息息相关ꎮ小说中描述的地理物质空间不是独立的ꎬ是主人公挣扎着求得生存的社会环境ꎮ托马斯 哈代不惜笔墨ꎬ在作品中描述了众多不同风光的自然空间ꎬ有些空间只在书中一带而过ꎬ或象征或预示着她悲惨的生活命运ꎬ有些空间如布蕾谷㊁纯瑞脊㊁芙仑谷㊁棱窟槐和沙埠却构成了苔丝短暂的生命里主要生活空间ꎮ这些叙事空间ꎬ与苔丝的多舛命运互相交融ꎬ展现出１９世纪末英国乡村生活底层的女性们ꎬ是如何受到各种压制约束㊁无法完成自我成长的ꎬ只能沦为生命和社会习俗的囚徒ꎮ
(一)布蕾谷:闭塞的空间与少女成长中的疏离感
布蕾谷是苔丝的出生地ꎬ哈代在小说的一开始就不遗余力ꎬ用了很大的篇幅来描写布蕾谷的风光ꎮ这是 一处群山环抱㊁幽深僻静的地方ꎬ虽然离伦敦不过四个钟头的路程ꎬ但是它的大部分ꎬ却还不曾有过游历家和风景画家的足迹 ꎮ[７] 这一片土壤肥沃㊁山峦屏障的村野地方ꎬ田地永远不黄㊁泉水永远不干 ꎮ[８] 在这个山谷里ꎬ世界好像是在纤巧㊁精致的规模上建造起来的 ꎮ[９]哈代在小说中还提到ꎬ这个地方不仅地形富有情趣ꎬ历史故事也很生动ꎬ有着 白鹿苑 的传说ꎬ留存着一些旧的古风ꎬ苔丝的出场ꎬ就是从参加村庄的古老的习俗 五朔节舞开始ꎮ
诚然ꎬ布蕾谷优美空旷的自然地理空间ꎬ与其封闭落后的社会空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ꎮ这里距离伦敦不过四个钟头的路程ꎬ但是１９世纪末伦敦的工业发展和城市进步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布蕾谷人的生活ꎬ所以它的大部分地区都不曾有过外来的游客涉足ꎬ也没有画家把它的美丽描绘出来展现给外面的世界ꎮ坐落在山谷中的马勒村ꎬ更是闭塞落后ꎮ苔丝的父母属于愚昧无知㊁昏聩无能㊁苟且偷生之辈ꎮ当她的父亲约翰 德比听闻自己祖上是赫赫有名的德伯菲尔家族时ꎬ喝得醉醺醺的ꎬ到处自夸ꎬ甚至还幻想着政府应当为保护他这样古老家族的后裔而向他支付金钱ꎮ苔丝的母亲幻想着让自己的女儿去认亲ꎬ结识有钱的 亲戚 ꎬ帮他们摆脱贫穷的生活ꎮ
苔丝是个美丽的少女ꎬ在参加节日游行队伍的众多女孩中间ꎬ她也是出众的ꎬ 娇艳生动的红嘴唇㊁天真纯洁的大眼睛ꎬ使她在容貌和颜色上ꎬ平添一份动人之处 ꎮ[１０]然而她的美丽却丝毫不能改善她的生活ꎬ就如同布蕾谷优美的自然风光丝毫不能改变它落后愚昧的状态一样ꎮ伦敦的现代化发展气息弱弱地辐射了一些进入了山谷里ꎬ因此ꎬ苔丝上过村里的小学ꎬ跟着国家训练出来的正规教师受到过正规的国民教育ꎮ她性格纯真善良ꎬ身为家里的长女ꎬ自然而然地把照顾全家人的责任揽到了自己的身上ꎮ哈代在书中描述她和自己母亲在一起时ꎬ 仿佛是詹姆士时代和维多利亚时代ꎬ杂凑在一起 ꎮ[１１]父母懒惰愚昧㊁众多弟妹年幼无知ꎬ这对苔丝来说已经成为她早期生活的常态ꎬ生活中的无助造成了她成长中的 疏离感 ꎮ面对生活她无能为力ꎬ只能拼尽自己的力量找工作干活ꎬ企图养活全家人ꎮ
苔丝成长中的 疏离感 不仅体现在她的家庭生活里ꎬ即使在村庄上和其他同伴一起时ꎬ也是如此ꎮ同伴嘲笑她父亲的荒诞言行ꎻ安玑和女孩们跳舞时也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ꎻ甚至后来在纯瑞脊干活ꎬ她也被其他干活的人们排挤ꎮ这种 疏离感 对苔丝的成长造成极大的困难ꎬ她的精神空间里没有可依赖的外界力量ꎬ却充满着需要她照顾的众多家人ꎬ这些都为她后来的悲惨命运埋下了隐患ꎮ哈代在描述布蕾谷的空间环境时ꎬ将人物与空间融为一体ꎬ为主人公的人物性格和未来命运做了充分的象征和预设ꎮ环境优美的自然空间和苔丝美丽善良的外貌㊁远离尘嚣的山谷和苔丝天真纯洁的个性㊁闭塞传统的社会空间和苔丝强烈的道德责任意识ꎬ这些文学肌理展现了丰富生动的社会画卷ꎬ既突出了苔丝出淤泥而不染的个性特征ꎬ又展现了她孤独无助的生活疏离感ꎬ暗示着她最终无处可逃的命运归宿ꎮ
(二)纯瑞脊:堕落的社会空间和少女的成长遭遇
纯瑞脊距离马勒村不远ꎬ是布蕾谷外面的另一山谷ꎬ但是这里却和马勒村大不相同ꎮ马勒村代表着古老封闭的英国乡村时代ꎬ而纯瑞脊则是新爆发起来的新贵们的生活之地ꎮ这里居住的 德伯 后裔原来姓 司托 ꎬ作者在介绍他们入场时ꎬ也暗示了他们是通过不光彩的手段突发横财的暴发户ꎮ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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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了不起的光荣历史ꎬ只是在突然有钱后ꎬ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体面ꎬ所以才挑了 德伯 这个完全过气的贵族姓氏来装点自己的门面ꎮ而苔丝的母亲却愚蠢地以为他们和自己是本家ꎮ当苔丝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前去 认亲 时ꎬ她看到了山坡上 完全㊁纯粹为了享乐而盖起来的一所乡绅宅第 ꎬ[１２]在宅第前面宽阔的草坪上ꎬ支着一架花里胡哨的帐篷ꎬ这就是亚雷 德伯第一次出场的背景ꎮ
托马斯 哈代以全知叙事者身份对小说中地域空间的社会特点做了描述ꎬ 每一个村庄ꎬ都有它自己的特性ꎬ它自己的脾气ꎬ往往还有它自己的道德律条 ꎮ[１３]纯瑞脊本地和附近地区的女性轻佻浮躁ꎬ当地人酗酒成性ꎬ懒惰吝啬ꎮ苔丝一开始在去往纯瑞脊工作的路上ꎬ就受到了亚雷的胁迫和骚扰ꎬ后来她设计摆脱ꎬ却受到亚雷一路的谩骂ꎮ在纯瑞脊工作了一段时间后ꎬ亚雷不再来骚扰她ꎬ她也逐渐放松了警惕ꎬ开始试着融入到当地村民的生活里ꎮ但是在夜晚从集市往回赶的途中ꎬ她遭到了卡尔姐妹和其他喝醉了的村民们的欺负排斥ꎮ惊慌中看到亚雷骑马路过ꎬ她错以为自己可以逃脱眼前的麻烦ꎬ然而就在那个浓雾弥漫整个山谷的夜晚ꎬ她被亚雷侮辱ꎮ随后她离开纯瑞脊ꎬ在痛苦中生下了孩子ꎬ然而孩子出生后不久就病死了ꎮ相比整部作品ꎬ作者直接描述纯瑞脊的篇章并不算多ꎬ但无论是这里的地域空间还是社会空间都充满了令人压抑不安的氛围ꎮ这里的山路崎岖陡峭ꎬ夜晚霜雾笼罩ꎬ久久不散ꎮ社会道德风气极为堕落ꎮ有些年轻的女性轻薄佻挞ꎬ很多人酗酒成性ꎬ贪心懒惰ꎬ为人自私冷漠ꎮ苔丝不肯屈从现实ꎬ更不愿同流合污ꎮ当别人在饮酒狂欢㊁纵情享乐时ꎬ她孤身一人ꎬ冷眼旁观ꎬ不愿融入其中ꎮ因而她被这个社会空间完全排斥挤压ꎬ最后经历了极为痛苦的人生遭遇ꎮ
(三)芙仑谷:新旧思想兼容的社会空间和成长的困惑与再次历劫
芙仑谷的出场季节是春天ꎬ它的地理空间与布蕾谷的大不相同ꎮ芙仑谷的空气更为清新㊁爽利㊁缥缈㊁空灵ꎬ河流如同生命之河一样清澈㊁飘忽ꎬ还有大片大片欣欣向荣的牧场ꎬ苔丝在经历了人生第一场厄运的两三年后ꎬ终于重振旗鼓ꎬ开始了新的生活ꎮ之所以选择这个芙仑谷ꎬ是因为这里距离她的故乡布蕾谷较远ꎬ她过去的遭遇在这里无人知晓ꎬ这里需要挤奶的女工ꎬ于是她来到这里ꎮ风景如画的芙仑谷感染了苔丝的精神空间ꎬ使得她再次对生活有了信心ꎬ努力要过着韬晦的生活ꎬ 这种信心生出了平静ꎬ她的脉搏跳得慢下来了ꎬ她的眼睛也能四处瞭望了 ꎮ[１４]
然而作者并没有让芙仑谷成为与世隔绝的地方ꎮ苔丝在去往芙仑谷的路上ꎬ发现了她祖宗的墓地ꎬ紧靠芙仑谷ꎮ哈代从一开始就埋下了伏笔ꎬ苔丝过去的遭遇将始终伴随着她在这里的新生活ꎮ苔丝到达芙仑谷的第一天ꎬ农场就遇到了麻烦ꎬ那些奶牛出奶不如平时多ꎮ于是ꎬ就有挤奶工认为这是因为有了新人的缘故ꎮ这时ꎬ有人反对这样老套的说辞ꎮ苔丝发现这人就是当初在布蕾谷五月朔节ꎬ女孩子们舞蹈时ꎬ没有同她跳舞的异乡人安玑ꎮ男女主人公的正式相遇ꎬ唤起的是女主人公对过去的回忆ꎮ 她想起了这一件遇到灾难以前发生的事ꎬ跟着也就想起了别的旧事ꎬ它们像潮水一般的涌上了她的心头ꎬ使她一时害怕起来 ꎮ[１５]她刚刚重新振作起来的精神立刻受到了沉重打压ꎮ芙仑谷的社会空间展现出了１９世纪末英国乡村受到了工业化的深刻影响ꎮ塔布篱农场的农场主相信科学ꎬ不迷信各种传说ꎮ他使用机器搅拌牛奶ꎬ雇佣像安玑这样有身份的学徒ꎮ当牛奶出现异味时ꎬ他没有迷信ꎬ而是自己查找原因ꎬ查明之后ꎬ立刻要求全农场的人清除问题的根源:大蒜ꎮ在这样的社会空间里ꎬ像安玑这样身份高贵的工人ꎬ固然工资较高ꎬ因此不能长期聘请ꎻ而像苔丝这样的女工ꎬ则随时可以找到ꎬ一旦农忙时节一过ꎬ农场也不愿意继续聘请ꎮ因此ꎬ即使苔丝心甘情愿ꎬ即使她没有同安玑结婚离开ꎬ这个看起来新兴包容的空间最终不会接纳她的久留ꎮ
然而芙仑谷毕竟是个乡村社会ꎬ这里的人们依然喜欢聊旧文八卦ꎬ相信很多旧俗迷信ꎮ很多人认为牝牛能被音乐感染ꎬ会信奉上帝ꎻ他们喜欢谈论其他村民的风流韵事和厄运遭遇ꎻ当机器搅拌不出黄油的时候ꎬ老板娘会怀疑农场里是否有人怀孕了ꎻ苔丝安玑结婚当日ꎬ有只公鸡鸣叫ꎬ也被认为是不好的兆头ꎮ甚至在她的新婚当日ꎬ她过去的工友们ꎬ醉酒的醉酒ꎬ掉河的掉河ꎮ这些对于想摆脱过去㊁重新开始的苔丝来说毫无疑问是痛苦的ꎮ在这样一个新旧时代交汇的空间里ꎬ苔丝的精神空间又一次遭遇了跌宕起伏的经历ꎮ她起初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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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心ꎬ开始新的生活ꎬ然而过去生活的阴影一直不离不弃地萦绕着她的精神空间里ꎮ安玑对她爱的追求越是强烈ꎬ越是令她痛苦不堪ꎮ她最终打算给安玑写信坦白ꎬ但信没有被收到ꎬ她错以为这是命运的安排ꎬ因此决定同安玑结婚ꎮ一方面她渴望自己能够得到幸福ꎬ另一方面ꎬ又受到传统习俗思想的影响ꎬ认为自己不配得到幸福ꎮ新婚之夜ꎬ在听了丈夫安玑坦白他过去和其他女性的荒唐经历后ꎬ她天真地以为自己的坦白也能得到原谅ꎬ结果却受到丈夫的责骂和抛弃ꎮ她试图向传统贞操观念提出质疑和挑战ꎬ却被更强大的传统道德观念和宗教思想所束缚ꎬ精神空间再一次受到无情的重创ꎮ
哈代用非常高超的手法将芙仑谷的空间意象和苔丝悲惨的命运趋向融合起来ꎬ使读者在阅读这部分文字时ꎬ能够深刻地体会到从作者字里行间里展现出来的人物振奋㊁困惑㊁自责㊁期望和痛苦的心路历程ꎮ
(四)棱窟槐:残酷的社会空间和人生低谷的自我坚持
棱窟槐是一处高原农场ꎬ它的地理空间充满了严寒㊁荒凉㊁阴沉和令人绝望的气息ꎬ甚至这里的鸟儿们都带着死亡的气息ꎮ苔丝在去往棱窟槐的途中ꎬ为了躲避路人的骚扰ꎬ被迫在树林里过了一夜ꎬ等到早晨醒来ꎬ发现地上躺着很多死去的和正在挣扎着死去的小鸟ꎮ在棱窟槐高原上ꎬ盘旋飞翔的鸟儿都是一些 又瘦又秃ꎬ形同鬼怪的生物ꎬ眼里都含着凄惨的神情 ꎮ[１６]
棱窟槐的农场主ꎬ人品恶劣ꎬ极其刻薄ꎮ由于受到工业革命和圈地运动的影响ꎬ棱窟槐呈现出来的社会空间是非常典型的早期资本主义式的压榨ꎮ哈代将他那个时代的英国乡村分成三个类型ꎬ 一种是地主自己经营的ꎬ一种是村人自己经营的ꎬ一种是地主和村人都不经营的(换句话说ꎬ第一种乡村ꎬ地主住在乡下ꎬ督促着他的佃户们耕种ꎬ第二种乡村ꎬ自有保产人或者邸册保产人自己耕种ꎬ第三种乡村ꎬ地主不住在乡下ꎬ由着他们的佃户耕种ꎬ他只收地租)ꎻ在这三种乡村里面ꎬ棱窟槐属于最后一种 ꎮ[１７]棱窟槐农场主租赁了机器ꎬ为了保障机器在租赁的时间内不停地运转ꎬ因此就需要工人不停地将削好的萝卜放入机器ꎬ制作萝卜片ꎻ不停地将割下的麦子放入机器ꎬ完成麦子脱粒工作ꎮ这些工作ꎬ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体力劳动ꎮ然而为了节省成本ꎬ农场主们更愿意雇佣工资更低的女工来做这些极为艰辛的活ꎬ苔丝便是众多被剥削和榨取劳动力的女工之一ꎮ
恶劣严寒的地理空间和残酷剥削的社会空间ꎬ压制折磨着苔丝的精神世界ꎮ苔丝之所以去往那里工作ꎬ是因为过去的遭遇使她 害怕市镇和大户ꎬ害怕富裕财产ꎬ深于世故的人家ꎬ以及礼貌和乡下人不同的人家 ꎮ[１８]一边被深爱的丈夫抛弃ꎬ一边必须承担起赡养父母弟妹的重担ꎬ一边还得躲避过去熟人的异样目光ꎮ精神空间的层层打击ꎬ使得苔丝不得不在棱窟槐这样的地方忍辱负重㊁苦苦挣扎ꎮ哈代这样描述去往棱窟槐途中的苔丝ꎬ 以她那样年纪而论ꎬ很得算是饱经了人世的悔恨耻辱ꎬ受精卵残酷色欲的摧残ꎬ尝遍了脆弱爱情的欺骗ꎮ [１９]然而即便是怀着这样饱受摧残的精神状态ꎬ在刚刚到达棱窟槐这样的地方时ꎬ苔丝依然相信爱情ꎬ对未来的生活还有所期待ꎮ在她看来ꎬ
大自然这种与人为敌的情况ꎬ是毫无虚伪ꎬ直截了当ꎬ一视同仁的ꎬ所以并不能使她感到烦忧 ꎮ[２０]在棱窟槐ꎬ苔丝遇到了她在芙仑谷牧场的女伴们ꎬ她们一边做着艰辛的农活ꎬ一边回忆过去在农场的快乐时光ꎮ同伴们的鼓励ꎬ既令苔丝对自己目前的状态感到痛苦ꎬ又令她的精神世界里充满希望ꎮ她决定去寻找安玑的父母ꎬ探寻丈夫的近况ꎮ然而等她到了牧师宅第附近时ꎬ巨大的自卑令她止住了脚步ꎮ在匆匆往回赶的路上ꎬ竟然偶遇到了亚雷ꎮ此时的亚雷表面看起来改邪归正㊁道貌岸然ꎬ实际上骨子里仍旧无耻可恶ꎮ他再次被苔丝的美貌所吸引ꎬ对苔丝死缠烂打ꎬ嘲讽苔丝的婚姻ꎮ尽管苔丝不为他的纠缠打动ꎬ但是当她的父亲去世ꎬ全家人被赶出马勒村ꎬ走投无路时ꎬ她最终还是被生活所迫ꎬ绝望无助之下ꎬ她不得不回到亚雷的身边ꎬ沦为他的情妇ꎮ
列斐伏尔指出: 统治阶级占有绝对的空间权利ꎬ他们将空间视为一种攫取权利的工具ꎬ统治者控制空间中的所有东西 ꎮ[２１]显而易见ꎬ在棱窟槐ꎬ刻薄的农场主属于统治阶层ꎬ他残忍地剥削农场女工们的劳力ꎻ无赖的亚雷也属于统治阶层ꎬ他无情地操控苔丝的精神世界ꎮ处于这一空间底层的苔丝ꎬ苦苦坚守自己的立场ꎬ盼望丈夫的召唤ꎬ但是当她的家人四处受到排挤ꎬ走投无路时ꎬ她却无能为力ꎬ对生活充满绝望ꎮ金钱的力量已经完全渗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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㊀白城师范学院学报第３４卷第１期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