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灯
- 1、下载文档前请自行甄别文档内容的完整性,平台不提供额外的编辑、内容补充、找答案等附加服务。
- 2、"仅部分预览"的文档,不可在线预览部分如存在完整性等问题,可反馈申请退款(可完整预览的文档不适用该条件!)。
- 3、如文档侵犯您的权益,请联系客服反馈,我们会尽快为您处理(人工客服工作时间:9:00-18:30)。
莲花灯
作者:邹抒阳
来源:《少年文艺》2018年第01期
胡桃趴在桌上写作业,听见窗外掠过一阵阵尖厉的“呜——呜——”声,好像顽童捡到一只破哨子,一边走一边卖力地吹。
冬天来了。南楼的居民进进出出,都要记得随手关上走廊尽头的大门,不然冷风就会猛灌进来,把锅碗瓢盆拨弄得叮当乱响,把家家户户的门帘粗暴地一把掀到天花板上。那扇红色的大门已经非常老旧,只能往一个方向开,出门的人要使劲地拉,进门的人要拼命地推,它才吱吱嘎嘎、别别扭扭地挪开笨重的身体。经常有人忘记了哪边是推,哪边是拉,白白地跟它较个半天劲。
这天,小孩子们出门上学时,突然发现大门上贴了一张巴掌宽的字条。
纸是细白的宣纸,字是毛笔写的遒劲的柳体。胡桃歪着头,从上到下念道:“是、拉、不、是、推。”没错,从里面开门只能拉。他们遵照字条指示,“砰”地把门拉开,哎呀,门朝外的那一面也贴着一张同样的字条,大家异口同声:“是、推、不、是、拉!哈哈哈哈哈!”读完都哄笑起来。
胡桃说:“哎哟真费劲儿,这纸条写得比开这门还费劲儿!里面写个‘拉’,外面写个‘推’不就好了嘛,一个字就行!还‘是推不是拉’,”她掰着指头,“得写五个字!”
“就是说!这谁写的呀?嘻嘻嘻,肯定是个迂老头儿!”
“没错,太迂了!”大家纷纷附和。
突然,响起了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这个嘛——是我这个迂老头儿写的。”
他们一回头,吃惊地发现身后站着一个陌生的小老头儿!
他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穿着灰扑扑的套头衫,像鸭蛋一样光溜溜的脑袋上稀稀拉拉地长着几簇花白的头发,大概是刚早锻炼回来,鼻尖冻得通红,头顶却还热腾腾地冒着气。小孩们惊奇地看着他,不知道打哪里来了这么一号人物。
小老头儿笑呵呵地拍了拍胡桃的脑袋,“不错,后生可畏啊,一字之师。哈哈哈哈……”他仿佛有些羞惭,一边说就一边伸手揭去了那张字条。
“曾老!”不知什么时候,张卓尔的爸爸来了,他双脚立定,毕恭毕敬地对小老头儿鞠了个四十五度的躬,“听说您要来N大交流讲学,晚辈可是望穿了双眼!没想到竟然安排您住在南楼,不胜欣喜之至!能和您当邻居,三生有幸,三生有幸!”说着,从一群小孩里拖出了卓尔,“这是小犬,小犬!”他使劲推搡着儿子,把他的帽子都搡掉了,“快,叫太师公,他可是我老师的老师!”
卓尔忙着弯腰捡帽子,却被爸爸顺势按住后脑勺,给小老头行了个大礼。
小老头儿冲卓尔爸爸点点头,把手里的字条慢慢团成纸球,“什么太师公,我有那么老吗?叫曾爷爷就行。”他笑容满面地看着孩子们,“你们都喊我曾爷爷吧!”
卓尔爸爸严肃地向大家介绍:“这位曾老,是我们国家古典文学研究方面的大专家,大泰斗!你们谁得他一点教诲,就终生受益无穷了!”
小老头儿慌得又摇头又摆手,“哎,哎,我没那么好啊,你这也太夸张了!”然后对小孩们说:“你们不要听他的!没有的事!”
孩子们搞不懂什么泰啊斗的,只是嘻嘻地笑。小老头儿要把手心里已经攥得湿乎乎的纸团扔掉,卓尔爸爸却一把抢过来,赔着笑说:“这可是曾老的墨宝,弃之岂不可惜?请赐给我珍藏吧!”
啥?连这五个毫无意义的字也要珍藏?大家屏着气,看着他翘着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把皱巴巴的宣纸一点点摊平,整齐地叠成四折,放进衣兜。
乖乖,平时自命不凡的卓尔爸爸在这老头儿面前竟然这么卑躬屈膝,他恐怕真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吧!胡桃这么想着,便使劲盯着小老头儿看,饶有兴味地发现他嘴角一抖一抖地颤动着,似乎在努力克制对卓尔爸爸撇嘴的冲动。
就这样,南楼多了一个曾爷爷。
曾爷爷独自住二楼最东头的房间,除了隔三岔五到系里去转转讲两节课,其他时候都很悠闲。大家早起买菜,他出门打拳;大家上班上学,他种花莳草;大家下班放学,他和门卫师傅下军棋。大冷的天,俩老头儿蹲在台阶上,都耸着肩膀夹着脑袋,手揣在袖筒里,像两只缩着脚的鸡。战到酣处,秃脑门几乎顶著秃脑门,一言不合,又要耍脾气、掀棋盘、破口大骂,看不出谁是门卫,谁是泰斗。
入夜,小小的房间笼罩着温暖的灯光。胡桃在用功,胡豆和她相对看书,妈妈在做针钱活——女儿的裤子穿短了,她把另一条颜色相仿的旧裤子剪一段给接上,两条拼一条。她一边飞
针走线一边说:“那个曾老头,今天穿的绒线衫上面起满脏兮兮的毛球,胳膊肘那里都磨出洞了,哪像什么顶级学者!”
“这你就不懂了。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听说他厉害得不得了,著作等身,国内国外好多大学都请他去讲学。”胡豆抬起头。
“什么是著作等身?”胡桃忍不住插嘴。
“就是写的书摞起来,和自己的身高一样高。”
“这么说来,同样是著作等身,一米九的人可比一米五的人要多写好多书呢!”胡桃眨眨眼睛。
“哈哈哈哈,哪有你这么算的!”妈妈笑道,“曾老头游手好闲,也不见他关在房间里写书嘛。”
“人家的书都在年轻的时候写好了。你们知道人造卫星吗?”胡豆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若有所思,“人造卫星起飞的时候最吃力,要用好几级火箭来推它,要达到非常快的速度,不然就上不了天。但是等它进入了高空中的轨道,就可以一直待在那里,什么力气都不花也不会掉下来,每天就是优哉游哉地转转,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只能站在地上仰望它。曾老头就是已经进入高空轨道的人造卫星!所以,”他看了一眼啃着铅笔头傻乎乎盯着自己的胡桃,“你现在一定要努力!一定要让自己又快又强地往上冲!你看你学习环境多好,哪像我小时候,住在小弄堂里,邻居不是开老虎灶的就是踏黄鱼车的;现在你爸爸妈妈都在高校工作,邻居不是讲师就是教授,想学什么学不成?”
“还来了个大泰斗。”妈妈补充。
“对,大泰斗。”胡豆点点头,“所以更要珍惜啊!听说他在N大只交流三个月。这三个月我们不能白白地和他当邻居!”他眼中突然放出精明的光,好像突然意识到被馅饼砸中了,“对了,你不是作文写得还可以吗?赶快写一篇让他指导一下吧!”
“啊?不用吧!”胡桃哀号,觉得爸爸这雁过拔毛的思维自己实在跟不上,怎么会来个曾爷爷就要多写一篇作文?曾爷爷又不是语文老师,能指导作文吗?
然而胡豆不管这些,他“啪”地一拍桌子,“这么好的机会,让泰斗级专家给你指导作文!就这么决定了,马上就写!”
第二天,胡豆就拖着胡桃出现在了曾爷爷的房门外。他抬手正正领子,拽拽衣襟,弯下腰把女儿几缕翘起的刘海抹抹平,才屈起食指,在门上小心翼翼地敲了几下,“笃、笃、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