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黄金到零钱——大航海时代的香料贸易（四）

从黄金到零钱——大航海时代的香料贸易（四）
印度洋是既地中海与大西洋之后，欧洲航海冒险家的又一大发现，在达伽玛之后的一百年间多桅帆船的航迹不断向东探索，最后冲出印度洋，顺苏门答腊的马六甲海峡直插，进入太平洋。

小时候看《红楼梦》，里面有一句打趣的对白提到了“爪哇岛”。

之所以印象深刻就是因为实在不像中国话。

书下有注解，写道：“古时遥远的岛屿，形容不着边际的意思。

”想来定是个缥缈的传说！
再后来，看过一个叫《望乡》的电影，讲的是二战期间日本女子南洋卖春的故事。

提到一个名叫婆罗洲的岛屿，名字听起来依旧很缥缈。

印度尼西亚，有“千岛之国”的美誉，自西向东由苏门答腊、爪哇、加里曼丹（旧称婆罗洲）苏拉维西、伊里安五个主岛和近一万七千个小岛屿组合而成。

今天她相对贫穷落后，但几百年前这里同样是西方人日思夜想的黄金国。

在香料贸易鼎盛的时候，从印度洋购得价值3000英镑的货物，转手在伦敦可以交易到36000英镑。

这是什么概念呢？《福尔摩斯探案全集》中有一个案子，说的是女主角因继承巨额财产而遭到追杀。

这“巨额”是2000英镑。

为了2000英镑可以杀人，就知道36000的含义了吧？并且，福尔摩斯的作者柯南道尔生活在十九世纪的英国，而我们说的故事比他最少还要早200年。

这是难以想象的巨额利益！
印尼出产的黄金香料是肉豆蔻。

当时一小袋豆蔻的价值可以抵过伦敦中心区的一幢别墅。

之所以如此贵重，因为它们生长环境比胡椒和肉桂更加隐秘。

印度是大陆半岛，锡兰也好歹算是比较庞大的岛屿。

而生长豆蔻的印尼不仅遥远而且繁杂，她版图内的上万个岛屿，犹如暴风怒涛间的迷宫，烟波浩渺，迷离不知所踪。

正是这种遥远的不可触及感抬升了豆蔻的价码。

婆罗洲以东，伊里安岛以西，散落着如碎玉般的大小岛屿，这里传统上被称为“摩鹿加群岛”，更著名的叫法是“香料群岛”。

我给大家标记了地图：
看到了么？红色圈子里面的就是摩鹿加群岛的具体方位，这里是大航海时代开始最贵重香料的产地。

而下面绿色方框里面的是巴厘岛。

这是时下中国人比较爱去的一个旅游景点。

下一次当我们再去巴厘岛玩的时候不要忘了，在那里东北方向不远还有一个更富有传奇色彩的地区就是香料群岛摩鹿加。

从16世纪起，来到这里的欧洲冒险者络绎不绝，他们愿意搭上性命一搏的原因就是为了岛上的肉豆蔻。

到了17世纪，争夺香料贸易权的主要是英国和荷兰。

他们都建立了殖民时代著名的公司机构“（荷兰／英国）东印度公司。

”班达群岛，身处摩鹿加群岛的南部，是肉豆蔻的核心产地。

1599年，荷兰人抢占先机，率先发现了这个由火山爆发造就的岛屿群。

这个图片展示的不是各色水果，而是肉豆蔻的全部内容。

肉豆蔻是一种长在树上的果子，果实在干时爆开，露出其中小而带香味的核仁：亮棕色的肉豆蔻仁被包在朱红色的肉豆蔻皮网中。

在太阳下晒干后，肉豆蔻皮与仁剥离，颜色由深红色变为棕红。

与此同时，里边带香味的仁变硬，颜色从鲜亮的巧克力色变为灰棕色，就像一颗坚硬的木头子弹。

过后，外部的果皮可以用来做豆蔻味道的焦糖，甜品，布丁。

朱红色的豆蔻皮网用作天然化妆品的原料。

豆蔻核被剥去外皮，
剩下的就是珍贵的核仁。

豆蔻的宗教或医疗作用很广泛，内服可以治疗痢疾和呕吐，外置可以驱虫。

当然，最重要的是调味功能，是自罗马帝国遗传下来的“中世纪贵族口味”必备的角色之一。

古代贵族的高雅与地位体现在饮食方面就是精细的加工和复杂的调味。

关于这一点我们将在下一期，也是香料部分的最后一部分，作为重点之一来解释香料“从黄金到零钱”的根本性转变。

植物的芬芳给人那么多美好，然而历史上的香料故事却不一定都满载欢声笑语，正是利益的驱使，让这本该充满绿色和生命的植物传奇成为了一则黑色童话。

大航海时代的所有英雄事迹、伟大创举、令人感动的精神在作为人类社会进步的光辉脚注同时也像是一个面具，背后掩藏的真实嘴脸可能是丑陋、邪恶甚至恐怖的。

我给大家出使一幅油画作品：
这幅画反应的是依次海战，一会儿我们就会提到。

大家先识别一下他大概是哪个国家的？
欧洲的国旗却是比较难猜因为太像了。

我们看：
俄罗斯国旗
卢森堡国旗
油画中的实际上是荷兰的国旗：
和豆蔻的历史最为密切的就是荷兰。

前几期说到的胡椒和肉桂时代是西方人进入东方的初期，他们战战兢兢，穷苦潦倒，对神圣而富有的东方尚怀有一丝敬畏，而他们发现豆蔻的年代时却已变了模样。

探险者在百余年的贸易接触中发现了一个事实：他们越是残忍，压出的利益脂油就越丰厚。

于是这群带着浓重体味儿，牙齿黑臭，行为粗野，目不识丁，却又阴险狡诈，见利忘义的欧洲冒险家放下了上帝对他们的约束，伴着吸食毒品般的高潮快感展开了人间地狱样的残忍掠夺。

这面印有特殊标记的旗帜，是世界殖民历史中最为著名的一个机构，他的缩写就是：Voc，代表“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它是世界上首批商业帝国集团之一。

1607年，一个名为简-皮特斯佐恩-科恩（Jan Pieteszoon Coen）的荷兰人来到印尼的班达群岛，开创了荷兰血腥统治时代。

他雇佣日本武士首先残杀了所有的部落酋长然后把他们的尸体用竹竿串起来示众，以震慑怀有反抗之心的人，一段地狱般的噩梦之后，岛上的人口从一万五千人锐减至一千人。

随后他再从爪哇岛引进人口来充实劳力。

在荷兰的历史中，科恩被奉为英雄，因为他为本土带回了价值连城的香料和数不尽的财富。

然而在这美好的光环之下却是印尼土著的累累白骨，有时历史就是这样的讽刺，既真实又虚假。

荷兰以货运贸易起家，在整个17世纪里豆蔻的价格上涨了百分之两千，这种来自东方的财富使很多荷兰人栖身富贵行列，维持了体面而优雅的生活。

为了控制价格，除了垄断进货和保密产地以外，荷兰每年都要举行令人咋舌的疯狂活动——烧香料。

一份写于1735年历史文献现实，这一年仅在首都阿姆斯特丹一地就焚毁了重达125万磅（约114万斤）的肉豆蔻。

焚烧时篝火之旺使香料流出的油把旁观者的鞋都浸湿了。

当然，如果有谁忍不住诱惑从火堆中取出一把豆蔻，就将被判处死罪。

班达群岛大部分由荷兰人占领，其中只有一个小小的岛屿除外，英国人占领了那里，并且同样成立了东印度公司来运作豆蔻生意，与
荷兰人展开贸易竞争。

英国人的经营手段可谓借力打力十分高明，充分利用了岛民对荷兰人的恐惧，告诉他们在印尼占领的唯一据点——鲁恩岛上的岛民：若想摆脱荷兰人的骚扰就要将岛子的管辖权交与英王。

岛民接受了建议，当时在位的英王詹姆斯兴奋的将自己的头衔改成了“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鲁恩之王”。

这样，协约缔结，英国人有了豆蔻的货源地，大发横财。

荷兰人最后终被激怒了，1620年，他们发起了一场耗时四年的战争。

最后荷兰人取得了胜利，英国人在这场战争中彻底失败，鲁恩岛丢失了。

但英国人并没有放弃也没有忘记仇恨，几十年以后，英王查理二世（也就是在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期间复辟的斯图亚特王朝君主）决定对荷兰展开复仇。

双方在全世界已知的大陆和海洋上展开大规模的殖民战争。

彼此攻伐，耗损国力。

当时，刚刚经过资产阶级革命的英国已经是千疮百孔入不敷出，同时肆虐在中世纪的黑死病再次席卷，短短时间内伦敦的死亡人数就从个位数长到三万，国运甚危。

荷兰也因卷入欧洲大陆的战争而疲惫不堪，没有谁愿意旷日持久的战争而不去经营生活，于是英荷两国最终寻求了何解，他们彼此承认了当时的属地现状。

英国承诺不再染指印尼的香料贸易。

作为回报，荷兰将自己在北美经营的并不好的一个殖民点割让给英国，这就是建立在哈的逊河谷口曼哈顿岛上的船舶据点。

当时她有一个以荷兰首都命名的开疆拓土式的名字——新阿姆斯特丹。

英王将这个战利品转手送给了自己战功卓著的王弟约克公爵，从此这个小小的殖民点有了新的名字——新约克，也就是纽约。

时光匆匆，自葡萄牙的亨利王子率众出海，到达·伽玛找到印度，最后贸易转手，财富更迭，历史从15世纪走到17世纪。

在这二百年间，贫穷落后的欧洲不断探索进取，寻找希望。

富足繁荣的东方老迈昏庸，坐以待毙。

西方的君主正步步逼近先祖“罗马帝国式的梦想”，
统一世界，号令群雄。

然而在毁灭东方以自肥的同时，财富和奋斗精神也缔造了新的英雄和新的生活方式，君主用热情与权势亲手为自己挖掘了坟墓。

当一顶顶王冠落地，宫闱被毁之时，贵族的种种符号也要随之碾碎殆尽。

香料作为奢华与神秘的代言，最终迎来了她没落的挽歌。

这把开启东西方交流的金钥匙为何会折戟沉沙，华光不在？下一期我们来共同交流香料贸易的衰弱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