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手帕》的反讽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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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手帕》的反讽叙事
吴梦
【摘要】芥川龙之介创作小说《手帕》的目的在于批判新渡户稻造所宣扬的武士道精神.但这一批判并未在文本中直接体现出来,而是通过一种迂回隐晦的手法来体现.假如用当代叙事学的术语来解释这种手法,我们可以称之为"反讽叙事".文本中隐藏着为产生反讽效果服务的"装置".其反讽效果主要是通过两个方面生成的.一方面是不可靠的叙述者与隐含作者观点的互相背离,另一方面是二元因素的对立.
【期刊名称】《牡丹江大学学报》
【年(卷),期】2018(027)009
【总页数】4页(P46-48,59)
【关键词】芥川龙之介;反讽叙事;不可靠的叙述者;隐含作者;二元对立
【作者】吴梦
【作者单位】顺德职业技术学院外语学院,广东佛山 528333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106.4
芥川龙之介是日本文学史上最著名的短篇小说家。
他的人生历程只有短短的35年,却是一位高产作家。
不仅创作了148篇精彩的短篇小说,而且题材多种多样。
包括了历史题材的小说(如《罗生门》《鼻子》等),现实题材的小说(如《橘子》《矿车》等),自传性质的小说(如《齿轮》《某傻子的一生》等)。
《手帕》发表于1916年,也属于具有现实意义的小说。
它并不是芥川代表性的作品。
据笔者了解,国内对该作品的相关研究也寥寥无几。
但如下文所述,在小说技巧方面,该作品有着相当高的研究价值。
一、作品梗概及创作背景
小说的情节非常简单,大致可以分为三大部分。
第一部分介绍了故事发生的背景。
主人公是大学教授长谷川谨造老师。
他在一边阅读着斯特林堡的《编剧法》,一边联想到日本文明以及武士道之时,女仆告知有客人来访。
在第二部分中,叙述了小说的主要剧情:长谷川老师接待了一位学生的母亲,得知该学生已因病去世。
长谷川老师在跟这位学生的母亲谈话的过程中,首先发现她表面上平静如常。
但继而有了第二个发现:她放在茶几下的双手几乎把紧紧攥着的手帕撕裂了。
第三部分讲述了老师接待完这位妇人后,对她称赞不已,认为她的行为体现了日本女子的武士道。
然而在看完斯特林堡的一段话之后,老师对妇人的举止行为与武士道等又开始了新的思索。
《手帕》的创作背景与新渡户稻造有关。
新渡户稻造曾在他的《武士道》一书中,极尽能事地美化武士道精神。
而经过美化的武士道精神则成为了后来日本为军国主义思潮辩护的“理论外衣”。
芥川在给友人秦丰吉的明信片上提及,《手帕》是以新渡户稻造这位高中校长兼伦理课老师为原型的小说。
“芥川听了新渡户稻造的课之后,非常气愤,愤怒情绪持续了四五年,这种排斥延续到《手绢》①这部小说中。
”[1]
由此可见,该作品的创作目的在于否定与批判新渡户稻造所宣扬的不伦不类的武士道精神。
但芥川并没有采取直接陈述的方式,而是巧妙地运用了一种迂回隐晦的手法来达到这一目的。
假如用当代叙事学的术语来解释这种手法,我们可以称之为“反讽叙事”。
仔细研
读可以发现,文本中隐藏着为产生反讽效果服务的“装置”。
其反讽效果主要是通过两个方面生成的。
一方面是不可靠的叙述者与隐含作者观点的互相背离,另一方面是二元因素的对立。
二、作品的反讽叙事
(一)不可靠的叙述者与隐含作者观点的互相背离
《手帕》采用的是第一人称叙述。
依据谭君强在《叙事理论与审美文化》中对叙述者的区分标准,可以从三个角度对《手帕》的叙述者作出如下划分。
首先,根据叙述者相对于故事的位置,叙述者是否参与故事以及参与故事的程度可知,文本的叙事由故事外的叙述者完成。
该叙述者不是故事内的人物。
他处于故事层次的“上面”,高高在上地在故事外把控着情节的发展。
与此同时,他是无所不知的,可以视其为全知叙述者。
其次,根据叙述者可被感知的程度可知,作品的叙述者是外显的叙述者。
他有时在文本中显露出来,对人物、事件发表评论,直接与受述者交流,即进行“干预”。
这种“叙述者干预”首先出现在小说的开头。
在介绍了长谷川老师的专业是殖民政策研究之后加插了几句话:“于是读者可能会觉得,老师读《编剧法》这事情听上去有些唐突。
但是,不管是作为学者还是作为教育家,老师都负有盛名,即使是对专业研究不必要的书籍,如果一定意义上与现代学生的思想、感情有关,只要有时间,也必然过目。
”[2]51叙述者在此面向读者说话,给予人物自己的评价。
可见,叙述者干预起着提供事实,加深读者对人物、事件等的理解的作用。
譬如在讲述了长谷川老师阅读《编剧法》的过程中分了心,后来重新回到阅读中来时,叙述者对老师做了一番介绍:“老师向来与艺术、特别是与戏剧,完全风马牛不相及。
”[2]54下文加以例子进一步说明,老师对戏剧只是兴趣,没有什么研究。
此外,叙述者还对话语,即对文本本身进行干预。
在小说的第一部分,有几句“元叙述”:“我这样写,读者应该很容易想象这是一个多么漫长的初夏午后吧?但是,这
么说,并不意味着老师百无聊赖。
要是有人要那样解释的话,那便是在故意曲解嘲笑
我写作的本意了。
”[2]55在此,叙述者赤裸裸地声明自己正在进行小说创作,突出
体现了作品的元小说因素。
因此,叙述者在文本中以相当高的程度显露了出来。
读者比较容易感知其对故事中
的人物、事件的态度。
毋庸置疑,叙述者对人物、事件是持肯定态度的。
通过叙述
者的“口”,读者看到了一位兴趣广泛、关心学生、心系国家的好老师。
这位老师
正希冀依靠武士道拯救正在堕落的日本文明。
他还觉得自己应该成为横跨东西方的桥梁。
与此同时,读者还看到了一位传统礼貌、坚忍克己的妇人。
叙述者还表明,只
有借助武士道,才能拯救日渐堕落的日本文明,才能为现代日本思潮觅得精神家园,甚至能促进欧美各国人民与日本人民的相互理解。
然而,根据叙述者与隐含作者的关系可知,该叙述者是不可靠的叙述者。
“隐含作者”这一概念是由布斯在《小说修辞学》中提出来的。
布斯认为,“隐含作者”是作者
的“第二自我”。
即“隐含作者”区别于真实作者,他是真实作者的一个“隐含的
替身”。
布斯指出,“可靠的叙述者指的是当叙述者在讲述或行动时,与作品的思想规范(这
里所说的是,与隐含作者的思想规范)相吻合,不可靠的叙述者则并不如此。
”[3]也就是说,不可靠的叙述者的叙述与隐含作者的思想规范是不一致的。
这里的思想规
范指的是伦理、道德、价值观等的标准。
在《手帕》中,叙述者竭力表明自己就是真实作者,而他的价值取向与隐含作者是相
悖的。
无论是对于长谷川老师,对于妇人,还是对于武士道,隐含作者都持着否定的观点。
因此,叙述者的不可靠主要体现在对长谷川老师的评价、对妇人的评价的不可靠,以及对武士道的价值判断的不可靠。
读者理解到叙述者的不可靠,进而理解到反讽的意味,是因为作者提供了必要的线索。
对此,布斯曾提到:“如果没有这种明确无误的线索,反讽总会带来弊病,而且我们没
有任何重要的理由做出假定认为理解不了反讽是读者的错误。
”[4]108这种线索在作品中不是以一种直截了当的方式提供的,而是某种“点到为止”的暗示。
芥川龙之介提供的线索首先出现在作品的第一部分,对下文进一步提示反讽埋下了伏笔。
这是长谷川老师所读到的斯特林堡的一段话:“——当一个演员对于最最普通的情感,发现了一种恰到好处的表现方式,并用这种方式获得了成功的时候,由于这样不但很轻松,而且又获得过成功,他会不管是否符合时宜,动辄就倾向于使用这种手段来表现。
不过,这就是所谓的表演法。
”[2]53
接下来,作品的结尾部分有两处提供了线索。
首先在叙述长谷川老师继续阅读斯特林堡著作的情景部分,引用了老师看到的一段话:“我年轻的时候,人们常常说起海博格夫人的手帕的故事。
这故事大概源出巴黎。
那是脸上微笑着,手上却把手帕撕成两半的双重演技。
我们现在把那叫做‘做派’……。
”[2]62这段意味深长的话是线索之一。
看似漫不经心的引用,却是一种辛辣的讽刺。
它与第一部分的线索呼应,对“表演法”进行更深入的阐释。
它暗示读者联想到:妇人的行为是“做派”的双重演技,是荒谬可笑的。
如果说妇人的举止代表着武士道精神,那么读者能读懂的言下之意为:武士道是一种矫揉造作的表演形式。
其次,更为显而易见的线索在紧接着叙述的场景中:长谷川老师在读完斯特林堡的话之后,在他的心中,夫人、妇人或日本文明之间的那种平衡的调和被“什么难以捉摸的东西”打破了。
这一“什么东西”烦扰着老师的悠闲心情,烦扰着武士道。
这一线索暗含嘲讽,提示读者要重新审视妇人的言行举止,重新审视武士道精神与宣扬武士道精神的某些知识分子。
它引导读者领悟到,武士道精神并不代表日本文明。
“作为一种叙事策略,反讽叙事主要体现在语言表达与文本意图的相悖上。
表层因素和深层因素的悖论性存在是言在此而意在彼的反讽意味产生的基本条件。
”[5]这种表层因素与深层因素的相悖很多情况下产生于叙述者话语与隐含作者观点的相背离。
叙述者与隐含作者价值观念的背离产生了一种反讽的叙事张力。
读者在心领
神会的同时,可以充分感受到这种叙事张力。
(二)二元因素的对立
李建军曾指出,反讽修辞的构成因素之一,是两极对立因素的相互对比。
因为“没有这种对比,就只不过是单一视境,就不能产生多重视境条件下才会形成的反讽意味”[4]109。
反讽通常被看成是一种修辞格,它同时也作为一种叙事策略而存在。
因此,李建军的观点也适用于分析反讽叙事的文本。
《手帕》文本其实包含着不少二元对立的因素。
首先,二元因素的对立体现在作品人物的母子二人身上。
“那是个写易卜生、斯特林堡评论的学生,专业想来应该是德国法律学,可是上了大学以后,却经常提出一些思想方面的问题。
”[2]69寥寥几句,一位思想深受西方文化影响的学生形象跃然纸上。
研究斯特林堡的这位学生理应熟知斯特林堡所说的“表演法”“做派”的内涵。
而他的母亲却实践着该“表演法”。
当然,这一二元因素的对立并没有立即起到反讽的效果,但它为文本整体反讽效果的生成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在作品的第二部分,存在着一处相当明显的情景对照,其产生的反讽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一边厢是长谷川老师看着妇人平静如常地谈论自己儿子的死,另一边厢是老师想起在柏林留学的时候,目睹借宿人家的两个孩子为德国在位皇帝的祖父的驾崩而伤心大哭。
显然,这是对照鲜明的两幅画面。
叙述者将其归为是坚忍的武士道与西方冲动的感情表达方式的对比。
但连孩童都为非亲人的死表现得如此悲伤,妇人对至亲的去世竟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悲恸之情,这一天壤之别凸显了对妇人压抑自身情感的克己举动的反讽。
“现在老师却又反过来,为这妇人的不哭而感到不可思议了。
”[2]59这句话将反讽的意味渲染得更为强烈。
此外,夫人、妇人、提灯所构成的画面也呈现出了不同的样态。
在第一部分,深爱日
本人和日本文化的夫人、精致的日本工艺美术品——岐阜提灯、以及提灯所代表
的日本文明,以一种和谐的姿态浮现在长谷川老师的脑海里,让老师倍感愉快。
到了
第三部分的开头,夫人、妇人以及岐阜提灯带着一种伦理的背景浮上了老师的意识。
然而,在第三部分的最后提到,它们之间的那种平衡的调和被某种东西打破了,让老师感到困扰。
和谐与不和谐、愉快与困扰的二元因素的对立讽刺了长谷川老师的价值观。
三、结语
“小说作为一种文学样式,其最高成就都是反讽性作品。
”[6]可见,反讽是常见的小说修辞技巧,它同时也是一种高超的小说表现形式。
它可以在避免将观点强加于读
者之余,委婉含蓄地让读者领会到自己真实的态度。
基于芥川龙之介的创作意图可知,长谷川老师的原型是新渡户稻造。
但他们两者并
不等同。
芥川在创作的过程中对人物进行了艺术加工。
不仅对于
人物,芥川还对作品的结构、文体等方面进行了一番考量。
芥川龙之介是“新思潮派”(又称“新现实主义派”“新技巧派”)的代表作家。
他在创作中尤其讲究技巧的运用,追求艺术形式的完美。
我们无法判断芥川是否有
意识地运用了反讽叙事的策略。
但毫无疑问,芥川是驾驭小说技巧的高手。
通过精
心的谋篇布局,读者感受到了强烈的反讽效果。
作品虽然短小,却极其巧妙地传达了
作者的意图。
其实除了《手帕》以外,芥川的很多作品都具有反讽的性质。
也许可以说,反讽叙事
是芥川的作品体现出极高的艺术价值的原因之一。
注释:
① 小说名也译成《手绢》
参考文献:
【相关文献】
[1] 赵珂.文化碰撞的回应:《手绢》的启示[J].绥化学院学报, 2015, 35(9):77-79.
[2] 芥川龙之介.诸神的微笑——芥川龙之介短篇小说选 [M].小 Q ,译.上海 : 复旦大学出版社2011.
[3] 谭君强.叙事理论与审美文化 [M].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2:69.
[4] 李建军.论小说中的反讽修辞[J].中国人民大学学报 , 2001,(5).
[5] 兰立亮.大江健三郎小说的反讽叙事[J].日本问题研究, 2013, 27(3):92-96.
[6] H.R耀斯.审美经验与文学阐释[M].顾建光 ,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2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