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与英国青年亚文化

‘媒介批评“第五辑
M E D I A C R I T I C I S M
:
身体与英国青年亚文化
李闻思
青年亚文化研究中,可以看到反抗背后的潜在价值:身体㊂身体作为底层青少年仅有的财富被用来对抗才智, 物质性 的身体的强健特征形成了 男子汉 特性㊂反抗的一些手段似乎都围绕着身体展开㊂(服饰,纹身,身体改造,一些姿态),物质性身体是公平的唯一前提㊂我们想知道, 身体 的概念在文化研究中是如何被意识形态化的在这里,关于 意识形态 的范畴我将借用朱迪丝㊃威廉姆森的定义: 意识形态就是某种意义, 我们会感到有一种归属的需要,一种身处某个社会 阶层 的需要,尽管这种需要很难察觉㊂实际上这种需要也许是想像性地被赋予的㊂我们所有人都真实地需要一种社会存在,一种共同文化㊂大众媒介在某种程度上就提供了这一需要,它能在我们的生活中(潜在地)实现一种肯定的功能㊂ ①在这里威廉姆森将意识形态看成是一种归属的需要,一个观念的集合㊂那么, 物质性 的身体如何成为一个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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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集合我们将以英国文化研究相关理论为指导,以20世纪50 80年代的英国青少年亚文化群体为对象进行探讨㊂
一、什么是身体
在进入对身体研究的辨析之前,我们首先有必要明确到底什么是 身体(b o d y) ㊂‘牛津英语词典“对身体的定义是:人或者其他动物的物质材料框架
或结构,该组织通常被视为一个有机的实体㊂①可见, 物质性 仍然是身体的最基本含义,但同时还要强调 有机性 ,也就是作为活物的身体所衍生出来的一些必要特性,这就与其他近义词区分开来㊂在英语中,其他相近的词语往往只侧重身体作为物质实体的某一方面或某一特性: f l e s h 是强调身体由血肉组成,具有欲望属性; s o m a 强调人体细胞,由细胞组成的身体; c o r p o r e a l i t y ㊁ c o r p o r e i t y 或者 c o r p s e ,强调人的物质形体㊁形状㊂而在德语中, 肉体 (K o r p e r)与 身体 (L e i b)则明确区分开来㊂ 肉体 指外在的肉身躯体,而 身体 是指日常生活中活生生的身体,与英语中的b o d y相对应㊂因此, 可以看出,b o d y其实应该是一个混合的概念㊂它既是群体性的㊁客观的㊁物质的㊁自然的身体,也暗含着个体性的㊁体验的㊁社会的身体之意㊂就在这种二元对立中,前一种涵义是后一种涵义的基础,也是长期以来人们对身体的基本理解㊂ ②梅洛-庞蒂认为: 在本世纪(即20世纪)中, 身体 和 精神 的界限变得模糊㊂人们把人的生命看成既是精神的,也是身体的,人的生命始终以身体为基础,在其最具体的方式中始终涉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㊂在19世纪末的许多思想家看来,身体是一块物质,一堆机械结构㊂在20世纪,人们修正和深化了肉体,即有生命的身体的概念㊂ ③欧阳灿灿指出: 随着身体研究的深入,人们越来越认识到身体并不像传统观念所构想的那么简单,而是具有多样化的复杂面貌;另一方面,在当今这个倡导多元化和个性化的社会里,身体已不仅仅是理性和道德束缚之下被动的物体,而是跟着身体快感这一指挥棒可以前
①O x f o r dE n g l i s hD i c t i o n a r y,v o l u m nⅡ,O x f o r d:C l a r e n d o nP r e s s,1989,p354.
身体与英国青年亚文化45所未有地加以个性化改变的身份表征,因而对于什么是身体人们已无法达成共识㊂ ①就如柯里斯㊃西林所言, 实际上,我们越能控制和改变身体的界限,我们对于什么构成了个体的身体以及身体自然特性是什么这样的问题就越不确定㊂而这种判断并没有过于简单 ②㊂
在这里,我想要探讨的 身体 概念,是既包含了B o d y的物质性属性,也包含其社会文化属性,并且还包括了 身体转喻物 :服饰㊁发型㊁姿态㊁手势㊁表
情㊁相关物品等层面㊂ 因为当人们言说身体时,身体总是处于外在事物的缠
绕包围中,它不可能脱离其生存处境而纯粹地存在㊂换句话说,人们只能在身体与精神㊁意识㊁文化的关系中谈论身体㊂ ③ 人类身体的社会地位与功能㊁它的文化意义及最终身体这一概念都会根据秩序(t h eO r d e r)所蕴含的分类㊁区分㊁等级与相反事物的变化而改变㊂因而对身体的历史考察有一个根本的起点,那就是身体与其他事物的关系:与身体相对的或相区别的其他事物㊂身体的历史是 身体与/或/对X 的排列,它的根可以远远地追溯至人类文化的黎明时期㊂ ④在身体的物质性基础之上,承载着纷繁复杂的社会文化与知识权力话语, 它们看似外在于身体,但又是使身体构形得以可能的重要因素 ⑤㊂那么,在英国文化研究中,以 物质性 为基础的身体,如何成为一个 观念
的集合 ?为何抵抗的手段总是围绕身体展开,而身体又如何反映亚文化群体
看待事物的方式
二㊁为何抵抗的手段往往围绕身体展开?为何身体变得如此重要?
这里提到的亚文化群体主要包括无赖青年(t e d d y b o y s)㊁摩登族(t h e m o d s)㊁光头仔(t h e s k i n s)及朋克(p u n k),与战后最早的亚文化群体垮掉的一代(t h eb e a t g e n e r a t i o n)和嬉皮士(h i p p i e s)区别开来㊂事实上,我认为后者更
①②③欧阳灿灿:‘欧美身体研究述评“,原载‘外国文学评论“,2008年第2期㊂
C h r i s S h i l l i n g,T h eB o d y a n dS o c i a lT h e o r y,L o n d o n:S A G E P u b l i c a t i o n sL t d,2003.p3,
pⅸ.
欧阳灿灿:‘欧美身体研究述评“,原载‘外国文学评论“,2008年第2期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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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D i c k H e b d i g e所说的反文化(C o u n t e r-c u l t u r e)①:与亚文化相比,它具有鲜明的态度和立场,是 中产阶级 青年文化群落(h i p p i e s/f l o w e r c h i l d r e n/ y i p p i e s)的混合体㊂垮掉的一代与嬉皮士群体具有明确的政治和意识形态来反对主流文化,有其政治㊁哲学与宣言;地下刊物㊁合作社㊁反职业者群落,以及另类的制度等㊂这些中产阶级青年的反叛表达得更加明确㊁自信㊁直接,其现象也更容易解读㊂事实上,在我看来,尽管阿米里㊃巴拉卡指出: 所谓 垮掉的一代 是指一群来自不同国籍的人,这些人得出结论,以为社会这个东西很扯淡㊂ 但他们高举旗帜寻求 异地 与 异域文化 (禅宗㊁佛教),寻求同性恋权利㊁男女平等㊁种族平等㊁年龄平等㊁大麻及其他毒品合法化㊁宣扬生态保护意识㊁反战㊁反政府权威㊁反工业文明的 绝对自由 的呼喊,声称追求 最高真实 (金斯堡)的狂热本身,都使他们的抵抗具有一种 精英主义 的倾向和模式,一种 精通文学㊁舞文弄墨㊁抽象派绘画和法国存在主义 的中产阶级乌托邦式的梦幻㊂在这样一种完整的体系下,虽然只是作为展现其立场的一个层面, 身体 及其相关物品被十分清晰地符号化与意识形态化:长发上的花朵与毒品合法化,大规模裸体游行与反战,充满禅宗㊁佛教词汇的唱诗与世界大同的倡导等等,都将 身体 的作用充分地发挥出来㊂
而对于构成 亚文化 群体的主力军 出身工人阶级家庭的底层青少年来说,他们大多数无才智㊁无财产㊁无权利,而身体是他们仅有的财富㊂ 身体 的作用在这里就显得前所未有地重要起来㊂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指出,现代政治和权力的运作必然会产生被动的㊁奴性化的身体(d o c i l eb o d i e s),被政治体制与知识权力安排是个人身体无法回避的选择,权力的规训和监控必然大量生产出驯服的身体㊂亚文化群体从身体层面进行抵抗显然是最简单直接的方式,虽然情况显得比较多样及混乱:早期无赖青年模仿 贵族社会生活方式 的鹿皮鞋㊁天鹅绒㊁鞋带式领带;摩登族体面㊁匀称㊁整洁的 典型下层阶级花花公子 奢华造型;光头仔强调粗犷外表和男子汉气概的平头㊁L e v i s牛仔裤及马丁鞋(D r.M a r t e n s);大卫鲍伊式浓妆艳抹㊁不男不女㊁半人半鬼㊁矫揉造作㊁刺眼而败坏的未来感 华丽摇滚 派及朋克与其截然相反的无政府主义白
身体与英国青年亚文化47人垃圾型邋里邋遢㊁粗俗不堪的拼贴风格㊂
在‘纯洁与危险“中,人类学家玛丽㊃道格拉斯(M a r y D o u g l a s)指出身体是社会文化意蕴譬如神圣与亵渎㊁纯洁与危险的有力标志,也即身体是文化语
境的载体与各种力量互相作用的产物,并且认为身体在不同文化背景下代表了不同文化意义㊂①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则在‘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T h e E l e m e n t a r y F o r m s o f t h eR e l i g i o u sL i f e,1915)中指出人是两面的,并将人的身体分为 生理性身体 及 较高层次的道德化社会化的身体 ㊂②法国人类学家莫斯在‘社会学与人类学“(S o c i o l o g y a n d A n t h r o p o l o g y,1950)中则指出,身体的行为表现都是学习而来的,人类透过身体创造了社会秩序㊂无论是仪式上或日常生活中,身体的表现都与社会文化中时间空间的概念密切相关㊂③因此,每一种亚文化群体都自觉或不自觉地将 身体 意识形态化,使之成
为一个巨大的能指,而文化研究者也必须从意识形态的层面来对这些围绕着 身体 所作的抵抗进行研究㊂ 身体 在文化研究中更多的不是作为物质性的概念,而是作为社会性的概念被使用㊂
保罗㊃威利斯(P a u lW i l l i s)在‘世俗文化“(P r o f a n e C u l t u r e)中写道, 一个群体的价值观与生活风格象征性地一致,这样的一致也体现在这一群体的主观经验和它用来表达或强化其关注焦点的形式之间㊂ ④集体的自我形象以 同构 的方式成为一个 完整的生活方式 的外在表现㊂他指出,任何一种独特的亚文化内部结构里,都表现出了一种有条不紊的特征:每一部分和其他部
分都存在着有机的联系,通过这种彼此之间的相符一致,亚文化成员理解着他
们所生存的世界㊂
①
②③M a r y D o u g l a s,P u r i t y a n dD a n g e r:a nA n a l y s i s o f C o n c e p t s o f P o l l u t i o na n dT a b o o,L o n d o n:
R o u t l e d g e&K.P a u,l1966.转引自欧阳灿灿‘欧美身体研究述评“,原载‘外国文学评论“,2008年第2期㊂
[法]爱弥尔㊃涂尔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渠东㊁汲喆译,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303 304页㊂
[法]马塞尔㊃莫斯:‘社会学与人类学“,佘碧平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年,第301 317页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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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㊁那么,身体又如何反映亚文化群体看待事物的方式?
1.第一代无赖青年,摩登族,第二代无赖青年,光头仔
如果说20世纪50年代的无赖青年㊁摩登族想要通过夸饰风格的装扮,流连有自动点唱机的牛奶吧㊁舞厅㊁唱片行㊁俱乐部,来逃避学校㊁家庭㊁工作的沉闷生活,沉湎于脱离无产阶级父辈的幻想与享受,那么70年代的光头仔则在梦幻破灭的愤怒中表现出更加好斗的侵略性姿态㊂50年代的无赖青年盗用上流社会服饰风格,精致华丽,时髦而整洁㊂这种对身体的修饰表现出的是张扬炫耀的自恋心态㊁肉体欲望㊁较为平和的白人中心主义以及较为隐晦的男子气概,这种风格使他们可以在学校㊁工作与休闲娱乐之间达成一个妥协㊂70年代末,随着 国家的衰败㊁不堪一击的经济状况㊁就业机会 的持续匮乏㊁ 消费主义与实际需求之间的脱节㊁不断发生的劳资纠纷 ①,英国的工人阶级早先 满腔热情的乐观心态 消失无踪㊂在 石油危机㊁战时爱国主义精神㊁长期劳资争议 等的推波助澜下, 种族歧视成为解决大部分工人阶级生活问题更可行㊁更可信的一种办法 ②㊂70年代的第二代无赖青年㊁光头仔以光头或平头㊁皮靴㊁强健的体魄㊁男用发油㊁鲁莽的暴力与更加激烈的仇外心态表现其 狂妄自大的男子汉气概 ,在对主流意识形态的反叛中,复活了其父辈的 未曾受到战后狂热的纵欲社会影响的 成年工人阶级文化㊂这种 复兴 赋予了70年代无赖青年一种正当的姿态,被有限度地承认㊁接纳㊂保罗㊃威利斯指出:有证据显示,抵抗文化事实上有时候是加强了而不是破坏了既有的社会结构㊂他在‘学习劳动“(L e a r n i n g t oL a b o r:H o w W o r k i n g C l a s sK i d sG e t W o r k i n g C l a s sJ o b s)中写道: 学校的反文化通过强调工人阶级社区的传统男性价值(例如,相对于智力劳动的体力劳动,还有相对于学校的体力和风趣
①[美]迪克㊃赫伯迪奇:‘亚文化:风格的意义“,胡疆锋㊁陆道夫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04页㊂
身体与英国青年亚文化49等),因而有助于体力劳动的再生产㊂ ①菲尔㊃科恩(P h i lC o h e n)认为, 光头仔的一整套行头 是对无产者元素的系统性夸大,是一种对任何想象中的
资产阶级影响的补充性压抑 摩登族探索了向上流动的选项,而光头仔则探索了无业游民向下的生活选择㊂ ②
2.华丽摇滚派
迪克㊃赫伯迪奇认为,华丽摇滚是先锋团体与光头仔的综合,它与循着雷
鬼乐与西印度群岛文化发展而来的朋克不同,是追求专属白人路线的,体现出 难以摆脱的欧洲人的自我意识 ③㊂华丽摇滚以 白人异装癖美男子 的面目出现,表演者苍白憔悴㊁浓妆艳抹㊁华丽阴柔,使用大量的亮片㊁紧身透明的衣
裤㊁迷幻鬼魅的舞台效果,实现一种对现实的科幻般的逃逸㊂在我看来,这种
神秘感与不知所云,以及与时尚和消费主义微妙的结合,流露出一种隐隐的精
英主义倾向与主流意识形态㊂事实上,与先锋团体及其发源的垮掉一代㊁嬉皮
群体相比,华丽摇滚去除了前者的政治性革命意义,强调和夸大了 身体 诸属性:容貌㊁服饰㊁性别㊁性角色㊁性快感等, 身体 即华丽摇滚的元叙事㊂(正如
赫伯迪奇所说: 鲍伊不仅毫不关心当代的政治和社会议题,就连对普通工人
阶级的生活也毫无兴趣,他的整个美学基础是刻意回避真实世界㊂ 颠覆的重心,从阶级与青年转移到了性征与性类型上㊂ ④)在这样的情况下,华丽摇滚在其发展轨道上一部分逐渐偏离亚文化群体而进入主流的流行文化领域(重金
属㊁流行金属㊁视觉系金属),另一分支则走上了更为小众的以白人文化㊁宗教㊁政治意识形态为中心的哥特文化领域(死亡/厄运金属,黑天启民谣
a p o c a l y p s e,仙音,歌剧式哥特等)㊂
3.朋克
赫伯迪奇一针见血地指出,华丽摇滚令大多数工人阶级青少年感到遥不
①②③转引自[美]迪克㊃赫伯迪奇‘亚文化:风格的意义“,胡疆锋㊁陆道夫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
年,第171页㊂
转引自[美]迪克㊃赫伯迪奇‘亚文化:风格的意义“,胡疆锋㊁陆道夫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71㊁72页㊂
转引自[美]迪克㊃赫伯迪奇‘亚文化:风格的意义“,胡疆锋㊁陆道夫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76页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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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及,事实正是如此㊂而朋克修辞却以 戏仿 和 隐喻 的方式,以肮脏撕裂的衣服㊁铁链㊁消瘦病态的容貌㊁扭曲僵硬的姿态,明确地表达工人阶层作为无产阶级被奴役㊁被压制的现实状况㊂他们在所有亚文化群体中无疑是最极端㊁最尖锐㊁最讽刺的一群,他们的形象从头到尾每一处无不是对主流意识形态的辛辣嘲笑㊂不管是绿葱头,缀满尖钉的皮夹克㊁皮带㊁皮靴,歪七扭八的拉链,还是国旗与女王头像拼贴的破烂T恤㊁又或台上台下群殴一片的演出现场,都尖
叫出朋克群体的价值观: 无政府 , 放弃 , 拒绝 , n o f u t u r e f o r y o u ㊂事实上,朋克群体的态度如果可以说是一种特殊的意识形态,它倒是最接近 无意识形态 的一种意识形态㊂朋克鄙视嬉皮士的惺惺作态,反对摩登族和光头仔的种族主义,厌恶华丽摇滚的矫揉造作㊂真正的朋克群体把自己的 身体 也当做破坏的对象,毫不犹豫地堕落㊁自残㊁沉溺和 活得快,死得早,早死早拉倒 的人生观都体现出对全部规则的彻底拒绝㊂有趣的是,与以往的情况不同,女性在朋克群体中占有颇为重要的一席之地㊂骨肉皮如A n y aP h i l l i p s㊁N a n c y S p u n g e n也好,乐手如 朋克之母 P a t t i S m i t h,还有C o u r t n e y L o v e也好,女性朋克的惊世骇俗㊁放荡不羁㊁无所顾忌的颠覆性形象,与其作为 女性 的身体符号相结合,更为触目惊心地刺痛了中产阶级主流社会㊂尽管真正的朋克群体仅在历史上非常短暂地出现:70年代末至90年代初(事实上80年代初便已没落),但其浓墨重彩的一笔却始终无法褪色㊂90年代初,随着N i r v a n a乐队27岁的主音K u r tC o b a i n的自杀,朋克族群从此被主流音乐收编为 新浪潮 朋克或 流行朋克 ㊂
四、中国的情况
中国的情况与西方的不同是打源头起的㊁本质上的㊂因为 阶级 的概念和流变截然不同,中国 亚文化 群体的划分根本很难界定,只能说一直以来确实存在的只是青少年亚文化的 行为 ,而不是 群体 ㊂
二战后的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与东方社会主义社会是两个立场明确㊁互相敌视的阵营㊂从作为符号意义的身体角度看,如果说西方青少年在地下摇滚
身体与英国青年亚文化51浅并想当然的借鉴的话,冷战时期的中国青少年亚文化则是与西方毫无关系
的㊁自成一体的且不成气候的:小到黄色手抄本㊁政治笑话㊁ 资产阶级 歌曲㊁全套军装㊁自行车上的转铃,大到帮派串联㊁群殴,表现出来的几乎只是压抑下的发泄㊂打开国门的20世纪八九十年代,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繁荣时期㊂从崔
健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到顾城㊁海子㊁戈麦等人的诗歌,王小波的小说,众多
先锋实验派艺术,无一例外高歌着 自由 和 解放 ,此时的地下文艺,表现出
更多的是乐观的理想主义而不是消极愤怒的姿态,是 希望 而非 拒绝 ,更不
是 抵抗 ㊂而消费时代的洪流,则更进一步消解了本就若有似无的颠覆意味㊂被商业收编和抹杀的西方亚文化符号,直接作为最新时尚潮流进入中国㊂正
如费瑟斯通指出: 与传统道德规训身体快感不同的是,消费文化打着享乐主
义和满足身体需要的口号,实施了对身体新的规训方式㊂ 整齐划一高喊口号
的中国人,变成了整齐划一争抢名牌的中国人㊂具体的情况,需要在另一篇文
章中进一步研究和探讨了㊂
五、嗡嗡作响的言论①
‘请宰了我 一部叛逆文化的口述史“(P l e a s e K i l l M e:T h e U n c e n s o r e dO r a lH i s t o r y o f P u n k)是一本由‘朋克“杂志创始人莱格斯㊃麦克尼尔和吉里安㊃麦凯恩合编的语录集,在该书中大量记录了20世纪60年代末至90年代初众多英国地下摇滚界人士及其他亚文化群体成员的真实言论㊂在这里做一些摘录,以为本文结尾㊂
帕蒂㊃史密斯:演出中的身体表演比你所说的更为重要 如果你有高智商,你对观众的爱得到证明,再加上你有很强的身体表演,你就能
无往不胜㊂
①这一小节内容全部转引自[美]莱格斯㊃麦克尼尔㊁吉里安㊃麦凯恩编著‘请宰了我 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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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㊃迪㊃雷蒙: 他看上去一副病态,我认为他是完美的歌手,因为他有那么不可思议的外貌㊂他靠着麦克风的样子真是古怪,我在不断
问自己,他是怎么让自己身体平衡的?
德比㊃哈瑞: 突然,一辆货车停在前面,马尔科姆㊃麦克拉伦打开了车后门,丢出些橡胶衣服㊂ 我爱他的那些衣服,马尔科姆站在那
里,自言自语地卖着他那些衣服㊂
莱格斯㊃麦克尼尔:那是1975年,服用迷幻药和退出体制的思想已经破产了 嬉皮电影公社与之一样落伍㊂我讨厌嬉皮士㊂
理查㊃劳埃德:在那个时代,在下东城,染上毒瘾是一件非常非常寻常的事情㊂每天早上,你都会看到人们排好队,就好像要去看一场热门电
影一样 而排队的人们,并非那些破衣烂衫㊁流着口水㊁病病歪歪的人,
而是些雕刻家㊁画家㊁邮差㊁洗碗工㊁男招待㊁女招待 完全是些正常人㊂
南希㊃斯庞根:我看起来永远都不会像芭比,因为芭比没有这些瘀伤㊂
丹尼㊃菲尔兹:我喜欢迪迪跟康妮之间的那些事儿,男孩子女孩子在一起就该是这样,互相捅一刀 要你体会一下要死的感觉,或是失去什
么的感觉,这没什么㊂
伊基㊃波普:我只想把以前的事情统统忘掉 我不得不让自己陷入昏迷㊂
马尔科姆㊃麦克拉伦:我小的时候,不管什么时候他们让我写 我不会当个坏蛋 时,我都会 改成 我要当个坏蛋 ,那给我带来无穷无尽
身体与英国青年亚文化53要破坏的那些东西㊂我拒绝回到我所恐惧的东西 正常状态㊂
玛丽㊃哈龙:1976年的秋天在伦敦,你能真切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变化与动荡 曾经更为成人化㊁知识化的波西米亚摇滚文化如今在英国变
成了这样一种十几岁孩子的疯狂玩意儿 我觉得他们实在是可怕
一个个染着耀眼的红头发,脸涂得白白的,就像小盗尸犯似的㊂他们都戴
着各种链子,头上插着各种东西 现在,人们使用一些具有讽刺意味的
标志符号㊂在嬉皮士年代,你穿什么衣服,带什么样的标志符号,就代表
着你是什么样的人;突然之间,一场运动突如其来了,他们使用纳粹十字架,但就不是那个意思了;它只是一种装束,一种攻击 一种姿态,一种
惊世骇俗的策略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