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官玺“乘之玺”考释

齐官玺“乘之玺”考释
王　磊
【摘　要】《古玺汇编》著录编号为０２２２的一方齐国官玺，学者多释为“大车之 （玺）”。

通过对印面布局、字形等方面的分析，认为铭文当释“ （乘）之 （玺）”。

印面右侧的字形“”为单字，与齐文字中“ （乘）”的写法一致。

这枚官玺应为齐国车乘的长官所使用的玺印。

【关键词】齐官玺；乘之玺；考释【作者简介】王磊，安徽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古文字学。

（安徽　合肥　２３００３９）《古玺汇编》著录如下一方齐官玺，编号为０２２２①，印面２．９×３．０ｃｍ，通高０．９ｃｍ，现藏于故宫博物院
：
罗福颐先生释为“大车之鉨”。

铭文左下一字从“土”，“尔”声，是“玺”的异体。

汤余惠先生定为燕或三晋的官印，并认为：“大车，指载货的牛车。

《诗经·小雅·无将大车》朱熹《集传》云：‘大车者，平地任载之车，驾牛者也。

’据《睡虎地秦墓竹简·司空律》，大车归官府所有，如因公用或私用而有所损坏，或因喂养不当，致使公车之牛病羸，有关人员便要论罪。

此玺应是大车主管官吏使用的印鉴。

”②曹锦炎先生改定齐玺，也释为“大车之鉨”：“‘大车’即‘牛车’，典籍习见大车之名，据《诗》笺及《公羊》昭公廿五年传注，古以大车为大夫之车。

玺文之‘大车’，当是制造或管理大车的机构名。

”③施谢捷④等先生也将之定为齐玺，本文同意这一看法。

释为“大车之8”是很好的意见，学者也多从此说。

不过从印面的布局来看，左侧“之”“8”两字排布比较均匀，字间留有一定的空间。

而“大”“车”间距明显更为紧凑。

“大”占位较窄，“车”则较宽，“车”上笔较“大”末笔的位置还要靠上一些，战国古玺在印文的排列上虽不似汉印那样整饬，不过印面右侧的“大”“车”，或可以作为一字来考虑。

我们认为，该玺右侧的形体可释作“9”，为一字。

《古文四声韵》下平声二十五蒸引《崔希裕纂古》“乘”作“”，《集韵·蒸部》：“9，车一乘也，或作:”，“9”是表示车乘之“乘”的后起专用字。

战国文字中有“9”字，如楚、燕系文字中作：楚：郭店《语二》简２６
清华二《系年》简１２１燕：《玺汇》３９４
５《玺汇》０７４２
７５①②③④故宫博物院编，罗福颐主编：《古玺汇编》，文物出版社，１９８１年，第３８页。

汤余惠：《战国铭文选》，吉林大学出版社，１９９３年，第８１页。

曹锦炎：《古玺通论》，上海书画出版社，１９９６年，第１２２页。

施谢捷：《古玺汇考》，博士学位论文，安徽大学，２００６年，第３２页。

齐文字中，往往将“乘”上部写为“大”形，省去表示人足部的笔画。

①例如下列“乘”及从“乘”之字：乘：亡纵熊节《集成》１２０９
２《大观》４６．３５■（胜）：《陶汇》３·１３０４“'”字亦见于齐文字，也将上部写为“大”形，学者或隶定为“■”。

②如《玺汇》３５５４著录的一方齐私名玺
：
罗福颐先生原释“公□胥”，吴振武先生改释第二字为“乘”，并梳理其演变关系如下③：乘：１． ２．
：３． ４．“公乘”为复姓，《玺汇》４０６９著录三晋私名玺“公乘画”，《说苑·善说》记有公乘不仁，为魏文侯之臣。

吴先生之说从字形、辞例上来看均明确有据，已是公认的结论。

齐陶文中也有“'”字，字形作：《后李》图四３此字原误释为“大车”④，《齐鲁文字编》改列于“乘”字头下⑤，是很正确的。

印面右侧的“”，在形
体结构上与上举齐文字中“'”的写法很密合，可相比较。

据此，我们认为该玺铭文应释“'（乘）之&（玺）”。

我们知道，在古玺尤其是官玺材料中，有大量与军事相关的内容。

而在春秋、战国时期的军事活动中，战车和车兵又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孙子兵法·作战》记载，“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数量之众可想而知。

考古发掘中已发现不少这一时期关于战车的材料，如临淄后李车马坑、中山王墓车马坑、马鞍冢二号车马坑等，均有战车实物出土。

仅以东周时期齐国与车战相关的兵器为例，有齐城右造车戟（《集成》１１８１５）、国楚造车戈（《铭图》１６７４０）、车大夫长画戈（《集成》１１０６１）等。

孙敬明先生通过对齐兵器的考察，认为：“齐国地处东方，……大都是平畴沃野，千里丰壤，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中，其至战国中晚期仍备有大量的战车，并且车战仍是齐国捍疆卫国、致敌取胜的主要战争的形式。

”⑥《论语·宪问》：“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

”齐桓公与诸侯会盟，有车兵之会（《公羊传·僖公二十一年》）。

从出土材料及历史文献的记载来看，我们认为这一观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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５中国文字研究·第三十二辑
①②③④⑤⑥郭店简《尊德义》简３６中的“胜”字作，上部写为“大”形。

冯胜君等先生指出，郭店简中《唐虞之道》《忠信之道》《语丛》一、二、三等篇目具有齐系文字的特点。

（参冯胜君：《有关战国竹简国别问题的一些前提性讨论》，《古文字研究》第二十六辑，中华书局，２００６年，第３１４—３１９页）《尊德义》篇中的“胜”字上部讹为“大”，这一现象在楚文字中少见，可能也受到了齐系文字的影响。

徐在国、程燕、张振谦编著：《战国文字字形表》，上海古籍出版社，２０１７年，第７４２页。

吴振武：《古玺姓氏考（复姓十五篇）》，《出土文献研究》１９９８年第１期。

所引四字形分别对应１：西周金文（１９８５年版《金文编》３８７页）；２：燕私玺（《玺汇》３９４５、０７４２）；３：齐陶文（《古陶文孴录》５·５上）；４：齐私玺（《玺汇》３５５４）。

王守功、许淑珍：《临淄后李齐国陶文》，《揖芬集———张政烺先生九十华诞纪念文集》，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２００２年，第３３６、３４２页。

张振谦编著：《齐鲁文字编》，学苑出版社，２０１４年，第７７９页。

孙敬明：《齐兵戈戟与车战———从考古新见战国题铭和轮舆谈起》，《齐鲁文化研究》第一辑，齐鲁书社，２００２年，第１９３页。

很可靠的。

这方官玺，当与齐国重视车战的军事特点有关。

铭文中的“9（乘）”指战车或车兵，典籍中有不少相关的记载：１．《左传·成公十六年》：“苗贲皇徇曰：‘搜乘獉、补卒，抹马、利兵，修陈、固列，蓐食、申祷，明日复战！’”２．《左传·宣公十二年》：“而卒乘獉獉辑睦，事不奸矣。

”杜预注：“步曰卒，车曰乘。

”３．《左传·成公十三年》：“孟献子曰：‘晋帅乘獉和，师必有大功。

’”杜预注：“乘，车士。

”４．《礼记·明堂位》：“成王以周公为有勋劳于天下，是以封周公于曲阜，地方七百里，革车千獉獉獉乘獉，命鲁公世世祀周公以天子之礼乐。

”５．《荀子·王制》：“司馬知師旅、甲兵、乘白獉獉之數。

”于省吾新证：“……乘白謂車與旗至明塙矣。

”①６．《孙子·作战》：“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獉獉獉獉，带甲十万。

”７．《汉书·陈胜传》：“行收兵，比至陈，兵车六七百乘獉獉獉獉獉獉，骑千余，卒数万人。

”“9（乘）”是配备有一定数量士兵的战车。

《左传·隐公元年》：“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

”杜预注：“古者车兵一乘，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

”《孙子·作战》：“驰车千驷，革车千乘。

”杜牧注引《司马法》曰：“一车，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

炊家子十人，固守衣装五人，厩养五人，樵汲五人。

轻车七十五人，重车二十五人。

”玺印铭文中的“乘”，应指战车，该玺很可能就是车乘之长所使用的官玺。

出土文献中，表示车乘之“乘”字多写作“9”，相关辞例如上博五《鲍》简６“万9（乘）之邦”，上博五《三》简１２“百9（乘）之家”，上博二《容》简５１“武王于是乎作革车千9（乘）”，等等。

这也在用字角度上为我们的释读意见提供了支撑。

最后，我们再来看印面文字的布局问题。

齐文字中的“9”字形较长，因此单字占据了印面右侧的空间。

类似现象在古玺中多见，如齐官玺中的“君之;（廪）”“平昜（阳）桁（衡）”“■（遽）之鉨（玺）
”②等
：《玺汇》０３２７
《玺考》４９
《玺汇》０２０８
因此，从印面文字的布局来看，将“”视为一字也是很有可能的。

综前所述，通过字形等方面的分析，过去释为“大车之8（玺）”的齐官玺，本文改释为“9（乘）之8（玺）”，当是齐国车乘的长官所使用的玺印。

该玺印体扁薄，学者或认为时代属春秋时期。

玺印在形制方面尚缺乏断代的标准，不过从铭文字体看，“9”的写法与战国齐系文字密合，相关字形在春秋时期尚未见到，其时代或不应早于战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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５王　磊：齐官玺“乘之玺”考释
①②于省吾：《双剑誃诸子新证·荀子二》，《于省吾著作集·双剑誃诸子新证》，中华书局，２００９年，第４８５页。

首字吴振武先生释为“■”（吴振武：《〈古玺文编〉校订》，博士学位论文，吉林大学，１９８４年，第１１８、１１９页），当可信。

“■”又见于清华简一《皇门》，字形作，对应今本《逸周书·皇门》中的“据”字。

根据这一对读材料，我们怀疑此枚齐官玺“■之鉨”可读为“遽之玺”。

《国语·吴语》：“无姬姓之振也，徒遽来告。

”韦昭注：“遽，传车也。

”应与齐国的传驿制度有关。

中国文字研究·第三十二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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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Ｓｃｈｏｏｌｏｆ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Ａｎｈｕｉ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ＡｎｈｕｉＨｅｆｅｉ２３００３９，Ｃｈｉｎａ）
犃犫狊狋狉犪犮狋：ＡｎｏｆｆｉｃｉａｌｓｅａｌｉｎｔｈｅＳｔａｔｅｏｆＱｉｉｓｎｕｍｂｅｒｅｄ０２２２ａｎｄｒｅｃｏｒｄｅｄｉｎ犌狌犡犻犎狌犻犅犻犪狀．Ｍａｎｙｒｅｓｅａｒｃｈｅｒｓｅｘｐｌａｉｎｅｄｔｈａｔｔｈｅｒｅａｒｅｆｏｕｒ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ｓｏｎｉｔ—ＤａＣｈｅＺｈｉＸｉ．Ｔｈｉｓｐａｐｅｒｂｅｌｉｅｖｅｓｔｈａｔｔｈｅｒｅａｒｅｔｈｒｅｅ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ｓｏｎｉｔ—ＳｈｅｎｇＺｈｉＸｉｂｙｉｎｖｅｓｔｉｇａｔｉｎｇｔｈｅｓｅａｌ ｓｌａｙｏｕｔａｎｄ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ｐａｔｔｅｒｎｓ．Ｔｈｅ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Ｓｈｅｎｇ（乘）ｏｎｔｈｅｒｉｇｈｔｏｆｔｈｅｓｅａｌｉｓｉｄｅｎｔｉｃａｌｗｉｔｈｔｈｅ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ｐａｔｔｅｒｎｏｆＳｈｅｎｇ（乘）ｉｎｔｈｅｓｔａｔｅｏｆＱｉ．ＴｈｅｏｆｆｉｃｅｒｗｈｏｈｅｌｄｔｈｉｓｓｅａｌｍａｙｂｅｉｎｃｈａｒｇｅｏｆｃｈａｒｉｏｔｓｉｎｔｈｅｓｔａｔｅｏｆＱ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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