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庭继承方式看裕固族与哈萨克族文化差异

人。分家时，包括草场、牲畜在内的所有家产均分为 系腰。女子举行勒系腰仪式后，仍旧与父母共同生
五等份，兄弟五人各一份。现在，C 兄弟五人的母亲 活，为父母养老送终，并继承家产。但是，家庭的姓
林
A 老人独居村部，由五个儿子定期送去定额生活 氏并不能通过勒系腰的方式传承。如 B 村 M 姑娘，
费。老人生病住院时，五个儿媳妇轮流照顾。平日 她的系腰勒给了 S 村的男子 C，生有两个儿子，取用 红
与
嫁牛羊，但所生孩子仍然使用男方姓氏。
起继承家产。女儿出嫁后不必承担父母赡养的义
哈 萨
2. 女儿全部出嫁后，将牲畜卖了，草场出租他 务。如 D 村老人 Y，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已
克
人，靠租金生活，逝世后财产充公。K 村 A 老人说： 经出嫁，三个儿子也已分家而过。最初分家时，老人
族 文
“如果家里只有丫头，而且丫头都嫁出去了，那很好
自己也占了一份。后来老人一直跟随小儿子 R 夫妻
化
办。牲口卖了，草场租出去，也能活呀。死了以后草 俩生活。随着婆媳之间的矛盾不断升级，老人决定
差
异
场就充公了。丫头既然嫁出去了，就不能回来继承 再次分家。于是召集了自己的兄弟姊妹以及邻居们
家产了。”但是，女儿如果离婚后回到家中，就可以 前来商议如何分法。最后是这样分的：老人把自己
夫妇在外地工作，草场租给二儿子夫妇。老人夫妻 家的媳妇。Z 与 X 家是男方交叉旁系亲属关系，即 Z
俩跟随三儿子夫妻共同生活，草场也就和三子那份 是 X 家的外甥女。在当地人看来“，亲戚总归要好说
并在一起。三子作为幼子，与父母共同生活，就必须 话”。Z 嫁入 X 家后，虽然与老人共同生活，但分住
完全承担赡养老人的义务，并且拥有完全继承老人 不同的帐篷。老人从不干涉她与其他男性的交往。Z
4. 女儿不出嫁也不招女婿，实行勒系腰后，继
法
分家产后，父母轮流到各家居住。或者儿子们共同 承家产，并赡养老人，但不能传承家庭姓氏。1956 年
研
为父母提供一处住地，父母单独居住，由各儿子定 以前，裕固族女子“十个有八个”实行勒系腰。这样，
究
时、定额提供生活费和生活物资。如 D 村 C 兄弟五 如果家里只有女儿没有儿子，至少有一个女儿会勒
承：“mun ger xxx(某某人) barg we”。“bar”是动词 配家产。
“扎起来、立起来”之意，“ger barg we”即：“把帐篷扎
这种平均分家也有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父
起来”。这句话意为：“我的家（由）某某人扎起来”， 母也算作一份。分家后，老人一般选择与幼子共同
收稿日期：2010- 01- 05
固
族
践性和操作性的行为方式。正是这种社会属性，为 承，同时继承家庭财产和姓氏。裕固族地区，家庭的
与
我们提供了一个极佳的切入视角。
继承有以下几种情况：
哈
萨
（一）家中都是儿子的情况
克
一
都 是 儿 子 的 家 庭 兄 弟 平 分 牛 羊 、草 场 、家 产 ，
族 文
共同赡养父母。家庭中有两个或两个以上儿子， 化
学 法
族文化。
研
关键词： 家庭继承；裕固族；哈萨克族；文化
究
中图分类号：C95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9245（2010）02-0069-06
裕固族与哈萨克族的主要人口均实践游牧的 也就是说，我的家由某某人来继承。裕固族认为，儿
生活方式。在社会层面，这两个民族拥有相似的社 子或女儿都可以把房子扎起来；但如果是儿子扎房
里，孩子们都会时常去看望老人。逢年过节时，老人 C 的姓氏。M 很早去世，她的两个儿子由其哥哥 J
从
自愿选择去某个儿子家。
（即孩子的舅舅）抚养成人，并继承了 J 的家产。C 无
家 庭
（二）家中都是女儿的情况
需承担任何抚养责任和义务。而 M 的儿子也无义务
继
1. 招上门女婿，女儿、女婿共同继承家产，并共 赡养 C，亦无权继承 C 的家庭财产。
养老送终、传承姓氏，并继承家产。如 B 村 H 家，无 可汗养子，原本汉人，有汉族姓氏，但作为回纥可汗
儿无女。于是 H 家的老人便以自家帐房杆子的名义 养子，他已继承可汗姓氏药逻葛，成为药逻葛氏族
娶了一位女方交叉旁系亲属的女儿 S。后来,S 有一 一员。还有回纥怀信可汗，“本硤跌氏，少孤”，被可
男二女，均使用 H 家庭的姓氏，并继承了 H 家庭的 汗收为养子；后因可汗无亲子而继承汗位，但他“不
与
是掠夺人口和财富。安史之乱回纥出兵平叛时与唐 有二舅舅的一个儿子、大舅舅的一个儿子以及姨娘
哈 萨
朝达成的协议就是“克城之日，土地、土庶归唐，金 的一个儿子；这三人在他家居住的时间长短不一， 克
帛、子女皆归回纥”。洛阳城收复之时，回纥兵入城大 每个人至少两年；还有一位邻居的女儿，六岁时父
族 文
掠金帛和人口达三日之久。被掳往草原的儿童多被 母双亡，便寄居在他家，几年后又被亲属接走。
及经济条件允许的家庭可以实行“立房杆子”① ，娶 年过节，老人在三个儿子家轮流过。由于女儿对老
一位媳妇进门，继承家产并为老人养老送终，女子 人很好，所以重新分割财产时，老人拿出了 8 只羊、
70
所生孩子传承夫家姓氏。如 K 村 X 家，只有一个女 两头牛给女儿。
《新疆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 of Xinjiang Normal University(Social Sciences)
林
红
是以非亲属间通过法定程序完成的方式为主。在计
二
划生育政策、相关法律及医疗卫生条件大为改善的
从
环境之下，亲属之间的收养在今天的裕固族社会已
家 庭
对于任何一个民族而言，收养都是一种补充家 经不可能。所以我们这里主要讨论 1983 年以前裕
继
庭人口的常用手段。在北方游牧民族中，更是一种 固族实践的收养方式。
化
回纥人收为养子，成为各回纥部落氏族中的一员。他
差
寄养不同于收养，收养行为的产生伴随着继承
异
们或只是名义上的养子养女，成为家庭中的劳动力， 和赡养关系的产生，而寄养行为的产生则不会产生
地位与奴隶相差无多。他们或是事实上的养子养女， 任何的权利和义务关系，行为双方仅存在一种施恩
第 31 卷第 2 期□2010 年 6 月 VOL.31 NO.2 □Jun.2010
(四)家中无儿无女的情况
史载贞元八年七月（792）出使唐朝的回纥可汗
无儿无女的家庭，如果有意愿，而且经济条件 养子药逻葛灵：“灵本唐人，姓吕氏，因入回纥，为可
较好，也可以“立房杆子”娶一位媳妇进门，为自己 汗养子，遂以可汗姓为药逻葛灵，在国用事。”这位
林
会组织形式和繁衍机制。但是，这种结构形式的相 子，那么姓氏就不会中断；但如果是女儿扎房子，姓
红
似性，却掩盖了更多细节的差异。而民族文化的特 氏就将无法延续。对没有儿子、姓氏无法延续的家
从
征恰是存在于这些差异之中。
庭，裕固族这样描述：“arghei wordji we”。“ar”即“后
家 庭
家庭作为一种基本的社会构成单位，同时也是 面的”，“wordji”指人死亡，这句话意为：“人死了，后
作者简介：林红（1980-），女，四川内江人，北京大学社会学系 2006 级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文化人类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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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
可能收养一个儿子。有儿无女的家庭，可能收养一 种收养，可想而知其他氏族！
个女儿。无论出于何种意图：或为了姓氏传承，或为
在裕固族社会，收养既是正常后代繁衍的一种
了养老送终，或为了继承家财，收养都是一种有效、 辅助方式，又可能是一种互惠形式。1958 年以前的
可行的方式。
家庭收养以亲属间收养为主，而 1983 年后收养则
承
方
同承担赡养义务，孩子随女婿姓氏。如 D 村 X 夫妇
（三）家中有儿有女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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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
有三个女儿，无子。大女儿、二女儿出嫁时，X 夫妇
看
有儿有女的家庭，儿子传承家庭姓氏、为父母
裕
分别陪嫁了相同数量的牛羊数。剩下三女儿，招了 养老送终并继承家产。女儿可以出嫁，也可以选择
固 族
上门女婿。女婿上门时，男方家也按照当地风俗陪 勒系腰而留在家中，为父母养老送终，并与兄弟一
承 方
普遍现象。在蒙古族、哈萨克族、裕固族等游牧民族
在做家谱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一个有趣的现
式
中，收养一般具有两种目的。其一是为了补充劳动 象：许多 50 岁以上的人都有过在别人家生活过的
看 裕
力，其二是为了家庭继承和养老。
经历，我们称之为寄养。K 村 H 告诉我,他有两个弟
固 族
回纥汗国时期，上层统治者出战的主要目的就 弟和一个妹妹；小时候，家里除了他兄妹四人外，还
继
承载和实践民族文化的主体。家庭的基本构成为人 面也没有了。”也就是说，没有继承姓氏的人了。这
承 方
口和财产，它得以延续的唯一方式就是继承。因此， 个句子可用来指没有儿女或只有女儿没有儿子的
式
一个家庭的继承就包括了人口的延续和财产的传 家庭。在裕固族人看来，虽然女儿和儿子都可以扎
看 裕
承。在每一个民族内部，家庭继承都是一种极具实 房子，但只有儿子才能延续姓氏，即完整的家的继
民
族
摘 要： 裕固族与哈萨克族实践相同的游牧生活方式。社会组织方式的形似之下，却存在更多细节的差异。家
学
庭不仅仅是建构社会的基本单位，同时也是民族文化承载和实践的主体。文章将以家庭继承这一极具操作性的社
与
会事实为切入点，试图通过比较裕固族和哈萨克族家庭继承方式的异同，更为细致地理解两者作为独立个体的民
继承父母家产。如，B 村 AZ 老人之女。嫁到农区，离 那份草场、牲畜和积蓄重新分配给三个儿子；幼子
婚后带着孩子回到了父母家，与父母共同抚养已故 R 结婚欠下的三万元钱，由他自己偿还；此后由三
哥哥的儿子。
个儿子每年每人给老人 2000 元生活费；由三个儿
3.女儿出嫁后，身边无儿无女的情况下，有意愿 子负责把村部的老房子修缮后，老人独自居住；过
草场和牲畜的权利。而其它两个儿子不必完全承担 先后生有子女五人，全部使用 X 家姓氏。Z 为 X 家
民
族
赡养义务，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候（如病重）履行一定 老人养老送终后，继承了 X 家财产。Z 去世后，由儿
学
义务。
子继承了家产，而且 X 家的姓氏也得以延续。
与 学
另一种情况，父母不占有财产份额。儿子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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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庭继承方式看裕固族与哈萨克族文化差异
林红
（北京大学 社会学系，北京 100871）
则同时作为姓氏传承的载体和继承家产、赡养老人 的主体。
在这种养子继承中起作用的不是亲生与否，而是， 是否具有汗王氏族的姓氏。对游牧民族而言，人口
与 学 法
第二，以上任何一种情况的家庭都可能发生收 是保证生产和经济地位的关键因素，进而也是维持
研
养行为。无儿无女的家庭是必然。有女无儿的家庭， 氏族实力和地位的重要因素。可汗氏族尚且实行这
生活，把自己的那份家产并入幼子的家产。幼子赡 儿。按照惯例，X 家可以招婿，或者让女儿“勒系腰”②。
养父母，并继承父母的那份家产。如 K 村 G 夫妇，有 但是，前来提亲的男方不愿入赘，坚持娶媳入门。X
三个儿子，无女。三个儿子陆续成家后，老人把家产 家唯一的女儿出嫁后, 为了养老送终并传承家庭姓
平分为四分，老夫妇和三个儿子各占一份。大儿子 氏，老人决定“立房杆子”娶媳。于是，姑娘 Z 做了 X
裕固语中，“ger”即是“家”，指包括帐篷或房屋、 男子便可能选择当上门女婿。但前提是，最终家
差 异
生活用品、牲畜、草场等在内的实在物。但，“家”还 中至少要有一个儿子留下。选择当上门女婿的儿
具有一种本质的属性：姓氏。如“changmen ger”（意 子出嫁时，家庭会附陪嫁。由此，嫁出的儿子便再
为：常曼家的帐篷或房屋）。裕固族人说“家”的继 无权回家来分财产。最后留在家中的儿子平均分
财产。
敢自名其族”，只能“冒姓药逻葛氏”。怀信可作为药
从以上几种情况我们可知：
逻葛氏养子，不仅继承了姓氏，同时继承了汗位。我
第一，只有儿子才能在继承中传承家庭姓氏。 们也可以说，正因为药逻葛灵和怀信可汗继承了汗
民 族
女性虽然也可以继承家庭财产和赡养老人，但男性 室的姓氏，才具备了出使唐朝和继位可汗的资格。 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