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红楼梦_语气词_的_探析

（5）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 层语义上表达一种带有唯恐有假而小心征求认同的语气，
的。（第三回）
期待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
（6）特来报个喜信的。（第二回）
2.反诘问句
考察语气词“的”与句中语气副词的组配情况，通
黄伯荣、廖序东认为反诘问句即“反问句”[8]（P100），
过对比例（1）～（3）表肯定语气和例（4）～（6）表强 并将其看作是疑问句中的一个特殊类别。这类句子虽然句
黄伯荣、廖序东从提问的方式、语义等角度将疑问 X”与不含否定标记的肯定形式组合，通过对肯定命题进行
句大体分为“是非问、特指问、选择问和正反问”四类， 否定，表达强烈的否定语义。鉴于“句末语气词的分布频
此外还有一种相对特殊的“反诘问”。《红楼梦》中含助 率与种类差异都与言语交际的礼貌原则有关”[10]（P68），我
文中感叹句末的语气词“的”所承担的功能主要是消
XIANDAI YUWEN
Modern chinese
2014.04
减、舒缓感叹句的强烈语气，但是其所要表达的具体语气 意义在不同语境中又稍有差异。例如：
（17）宝钗听说，不由的大怒，待要怎样，又不好怎 样。回思了一回，脸红起来，便冷笑了两声，说道:“我倒 象杨妃，只是没一个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杨国忠的！” （第三十回）
实现交际目的。再如例（9），联系人物性格，宝玉的典 句语气过于强烈，而句末语气词“的”此时舒缓、消减了
型性格特征是怜惜、喜爱女孩，在得知“老太太因喜欢宝 感叹句的强烈语气，并且在该语境中具体地传达出一种嗔
琴，逼着太太认了干女儿”这一信息后，心中自然惊喜异 怒的情态和语气意义。
52 常，句末语气词“的”在表层语义上表达委婉确认，在深
例（17）语境中宝玉提及别人拿宝钗比杨妃的事， 宝钗误以为宝玉也像别人一样是在奚落自己，经历了“大 怒”到“脸红”，再到“冷笑”的一系列心理过程。宝钗 性情“温柔敦厚”，是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一贯恪守封 建礼教，言行得体。语境中，宝钗尽管内心愤怒，但是经 过“回思”斟酌后说出的言辞，内容犀利，却不低俗，语 气嘲讽但不过激。句末的语气词“的”恰如其分地消减了 感叹句带来的强烈语气，传达出一种嘲讽的语气意义，在 表层语义上嘲讽自己，在深层语义上则嘲讽了对方，给予 回击的同时，又不至过分粗鄙、失仪。此处用例，不仅表 现了宝钗羞愤时的言语情态，并且暗合了人物的性格和身 份背景，人物形象也因此变得更加生动、丰满和细腻。
此外，在陈述句中，除了表达肯定语气的用法，语气 词“的”还有一种比较特殊的表达——体现对某种特殊情 况的强调。例如：
（4）只可惜这林家支庶不盛，子孙有限，虽有几门， 51
却与如海俱是堂族而已，没甚亲支嫡派的。（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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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本体研究
（3）妙玉本欲扶灵回乡的，他师父临寂遗言，说 他“衣食起居不宜回乡，在此静居，后来自然有你的结 果”。所以他竟未回乡。（第十七、十八回）
例（1）陈述句句末语气词“的”表示肯定，带有一种 显而易见、明白无误的语气。例（2）、（3）中陈述句语 气词“的”同样表达肯定语气，稍有不同的是，当前面有 “原（欲/本/说）”“本（欲/来）”等词语和句末语气词 “的”组配时，语气词“的”通常表达对所陈述的、与过 去事实相反情况的肯定语气，使得所在分句与下文实际情 况形成一种对比和转折。
三种句类中语气词“的”的用法进行分项描写和研究。 （一）陈述句 《红楼梦》中语气词“的”在陈述句中用例最多，共
计588处。语气词“的”在陈述句中主要表达一种肯定的语 气。例如：
（1）那僧笑道：“你且莫问，日后自然明白的。” （第一回）
（2）……次子贾政，自幼酷喜读书，祖、父最疼，原 欲以科甲出身的，不料代善临终时遗本一上，皇上因恤先 臣，即时令长子袭官外，问还有几子，立刻引见，遂额外 赐了这政老爹一个主事之衔……（第二回）
三、表示假设语气的语气词“的” 语气词“的”在一些特定搭配中构成特定格式，可以 承担表假设的语气功能，相当于现代汉语中“的话”，在 《红楼梦》中用例仅见14处，并且都分布在陈述句的分句 末。例如： （25）咱们先设个誓，日后要变了心，告诉人去的， 便应了誓。（第四十七回） （26）若是奶奶素日是小气的，只以东西为事，不顾 下人的，姑娘那里还敢这样了。（第五十一回） （27）比如若是你说了那个，我再不轻放过你的；你竟 不介意，反劝我那些话，可知我竟自误了。（第四十五回） 例（25）标记项“要（是）”，与“的”组合，构 成相当于现代汉语的“要是……的话”格式，表达假设语 气。例（26）含有假设标记项“若是”，它与分布在第 三个分句末的语气词“的”搭配，相当于现代汉语“若 是……的话”，“的”在这里相当于现代汉语“的话”， 表达假设语气。但是并非所有包含“若是”和“的”的 句子都可以在“的”后补上“话”，不能全部当作“若 是……的话”格式。试比较例（27），尽管句子含有假设 标记“若是”，但“若是”的假设功能仅覆盖到自身所在 分句。语气词“的”不在假设条件的作用域内，仅能表达
时说过谎！”（第四十九回）
气，在句末加语气词“的”。
例（7）的语境是宝玉受贾珍之邀看戏，又溜到花家
（三）感叹句
看望袭人。袭人误会宝玉特为往花家来，又换新服，会被
《红楼梦》中语气词“的”在感叹句末起到舒缓、消
别人问起而招惹闲话。语气词“的”在句末，表达袭人对 减强烈语气的作用，根据语境的不同，表达具体的特定语
（10）尤氏叹道:“你难道不知这焦大的？”（第七回）
观态度的语气副词组合，在陈述的同时，表达对事物或情
（11）这个地方岂有你叫喊讲礼的？（第五十二回）
况的肯定。而后一种表示强调语气的用法，所表达的语气
（12）小红道：“我何曾在屋里的？”（第二十四回）
更为强烈，因此经常与表示否定的副词，如“不”“没
齐沪扬把“‘难道’‘岂’和‘何X’看成ห้องสมุดไป่ตู้反诘类语
语言本体研究
《红楼梦》语气词“的”探析
□李 蓓
摘 要：探讨了《红楼梦》中语气词“的”，在不同句类中的分布频率及其复杂多样的语气意义，语气词“的”和语 气副词的共现规律，语气词“的”在特定格式中的假设语气。在上述问题的研究中，注重发挥专书研究的优势，贴近语言 事实，充分结合语境，对语气词“的”进行动态的考察，通过语用分析，揭示其内在语言规律。
“他们是否问你往哪去”这一事实的较为委婉的求证。例 气，此类用法文中共见9处。例如：
（8）会话背景是贾芸曾托贾琏向凤姐讨差使做；在与凤
（16）鸳鸯又是气，又是臊，又是急，因骂道:“两个
姐交谈中听对方提及贾琏称赞自己的话，故意求证此事， 蹄子不得好死的！”（第四十六回）
言外之意是希望借此引出目标话题，达到凤姐派差使给自
问你往那去的？”（第十九回）
由上例可知，与“难道”“岂”“何X”用法类似的还
（8）贾芸听这话入了港，便打进一步来，故意问道: 有“那里”“怎（么）”“什么”等疑问词，构成无疑而
“原来叔叔也曾提我的？”（第二十四回）
问的反诘问句，在对原命题进行否定的同时，表达一种强
（9）宝玉喜的忙问:“这果然的？”探春道：“我几 烈的反诘语气。在交际中，说话者为了消减反诘的强烈语
《红楼梦》中语气词“的”在是非问句的句末，表示 浮词，那里都真有的？”（第五十六回）
一种较为委婉的求证和确认，有时带有轻度的征求认同的
（14）怎见得我们就该擦桂花油的？（第六十二回）
语气。文中仅见3例，例如：
（15）你从小儿奶的儿子，你还有什么不知他那脾气
（7）袭人道:“你特为往这里来又换新服，他们就不 的？（第十六回）
可见，在感叹句中，句末语气词“的”并不表达感叹 语气，其主要功能是舒缓、消减感叹句的强烈语气，并且 它所表达的具体语气意义会因语境差异而略有不同。不像 结构助词“的”附着在词或短语上，句法特征和功能较明 显；语气词“的”句法特征较为单一，它分布于句末，意 义和功能通常能够覆盖到整个句子，是从句子的层面起作 用，即在言语活动中，通过具体语境发挥其语义、语用功 能，因此语义、语用功能较为突出。
词“的”的选择问句和正反问句在《红楼梦》中都没有用 们认为语气词“的”在反诘问句末起到舒缓语气，削减言
例，文中仅出现含语气词“的”的是非问句和反诘问句， 语交际中反诘语气副词带来的强烈语气的作用，这是会话
两种用法共计23例。
中语用层面上礼貌原则的一种体现。例如：
1.是非问句
（13）探春笑道:“虽看过，那不过是勉人自励，虚比
语言本体研究
对前一分句引发结果的强调语气。“的”与表否定的副词 “不”处在同一结构层次上，通过二者的搭配来共同承担 分句中对某种特殊情况予以强调的功能。
四、结语 通 过 对 语 气 词 “ 的 ” 在 封 闭 式 语 料 —— 《 红 楼 梦 》 前八十回中的定量研究，我们全面揭示了语气词“的”在 不同句类中的分布频率以及在不同语境中所表达的具体的 语气意义，而这些复杂多样的语气意义归根结底是由不同 的语境和交际目的引起的。此外，较为特殊的是，表示假 设的语气词“的”分布在分句末，并且常常与有假设标记 作用的“倘（若）”“若（是）”“要（是）”等词语搭 配，构成相当于现代汉语的“若是……的话”等格式，表 达假设语气。但是，只有当“若（是）”等假设标记项的 假设语义覆盖到语气词“的”所在的分句，并在语义上表 达“若（是）……的话”时，“的”才承担表达假设语气 的功能。
（有）”，表示周遍的副词，如“都”“全”，以及表示 气副词”[9]（P3）。如例（10），当反诘类语气副词“难道”
程度的副词，如“特”“很”等搭配，表达对所陈述事物 与否定副词“不”“没”等否定标记搭配时，“难道”对
或状况特殊性的强调。
含有否定标记的否命题进行否定，使肯定的语义得到加
（二）疑问句
强；在例（11）、（12）中，反诘类语气副词“岂”“何
从句法的角度看，例（16）去掉句末“的”后，感叹
己的会话目的。语气词“的”在这里既表达一种委婉的确 句仍然成立。从语境和人物关系的角度分析，鸳鸯在被平
认，又含有轻度的征求对方认同的语气，希望对方能给出 儿、袭人打趣时，又气又羞骂出了口。但是鉴于三人在贾
肯定回答，使会话能够围绕这一主题继续顺利进行下去， 府身份地位等同、关系亲密，语义上表达咒骂内容的感叹
关键词：《红楼梦》 语气词“的” 句类 语境 语气意义
一、引言 产生于近代汉语向现代汉语过渡时期的《红楼梦》①， 其语言在汉语史上占有承上启下的重要地位，生动地反映 了过渡时期语言的基本面貌，具有珍贵的语料价值。学界 对《红楼梦》的语言做过较为充分的研究，取得了相当可 观的成果[1]。但是，对语气词“的”的用法，学界的研究尚 显不足。 语言学界目前对语气助词“的”尚存在很多争议，主 要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是否存在表达语气功能的语气词 “的”（杨石泉否认语气词“的”的存在[2]；李讷、安珊 笛、张伯江认为动宾之间或句末的“的”是语气词[3]）、语 气词在不同句类中的语气功能是否存在一致性（如刘月华等 认为一致[4]；左思民等认为语气词与句类无关[5]）、语气词 表情貌的功能（徐晶凝将语气词与情态系统联系起来[6]）、 语气助词的共现标记（齐春红 ） [7]（P125～130） 等。对以上问 题，学者们众说纷纭，较少在某一问题上达成共识，关于语 气词“的”的很多问题悬而未决。 据我们统计，语气词“的”在《红楼梦》中共出现 679次，分布在不同的句类中，表达复杂多样的语气意义。 本文以“句类” 为切 [8]（P83） 入点，对《红楼梦》这一封闭 式的语料，进行穷尽性的定量考察，并结合语境对语气词 “的”进行动态的研究，力求最大限度地贴近语言事实， 揭示其内在语言规律。 二、语气词“的”语气意义 在汉语句类中，《红楼梦》②语气词“的”单独出现在 陈述句、疑问句和感叹句中，无祈使句用例，以下针对这
调语气这两种用法，发现前一种用法是对某种显而易见、 末有问号，但表达的却是一种假性疑问；用在反诘问句末
理所应当的情况进行陈述并加以肯定；因为不关注该情况 的语气词“的”通常表达一种委婉的语气，起到舒缓语气
是否在过去得以实现，只关注该情况存在的合理性，所以 的作用，文中共计20例。如：
语气词“的”通常与“自然”“应（当）”“本欲”等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