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示语的指示与照应功能新探

２００９年１２月 第２６卷　第６期西南科技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Ｓｏｕｔｈｗｅｓｔ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ｏｆＳｃｉｅｎｃｅａｎｄＴｅｃｈｎｏｌｏｇｙ　Ｄｅｃ．２００９
Ｖｏｌ．２６Ｎｏ．６
　收稿日期：２００９－０５－２８
　作者简介：
高存（１９７９－），女，汉族，山东人，讲师，硕士，研究方向：翻译及应用语言学。

　基金项目：该论文为天津商业大学青年科研培育基金项目成果（项目编号０７１１２２）。

指示语的指示与照应功能新探
高　存　张　允
（天津商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天津　３００１３４）
【摘要】指示和照应是指示语的两个重要的功能。

要区分指示和照应，应该从对语境的依赖，有无参照点和有无先行语入手。

另外，指示功能的使用受到话语发生时的时间空间等副语言特征的制约，而所谓的话语指示恰恰违背了这一点，它的理解仅仅依赖其上下文而与说话时的时间空间等副语言特征没有任何关系，这样也就不得不让人对话语指示功能存在的必要性产生置疑。

【关键词】指示语；指示；照应；话语指示
【中图分类号】Ｈ０３０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
１６７２－４８６０（２００９）０６－００９１－０５ＲｅｖｉｓｉｔｉｎｇＤｅｉｘｉｓａｎｄＡｎａｐｈｏｒａ
ＧＡＯＣｈｕｎ，ＺＨＡＮＧＹｕｎ
（ＳｃｈｏｏｌｏｆＦｏｒｅｉｇｎＬａｎｇｕａｇｅｓ，Ｔｉａｎｊｉｎ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ｏｆＣｏｍｍｅｒｃｅ，Ｔｉａｎｊｉｎ３００１３４，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Ｄｅｉｘｉｓａｎｄａｎａｐｈｏｒａａｒｅｔｗｏｉｍｐｏｒｔａｎｔｆｕｎｃｔｉｏｎｓｏｆｄｅｉｃｔｉｃｅｘｐｒｅｓｓｉｏｎｓ．Ｔｏｄｉｓｔｉｎｇｕｉｓｈｂｅｔｗｅｅｎｄｅｉｘｉｓａｎｄａｎａｐｈｏｒａ，ｔｈｒｅｅｆａｃｔｏｒｓｓｈｏｕｌｄｂｅｃｏｎｓｉｄｅｒｅｄ，ｎａｍｅｌｙ，ｔｈｅｉｍｍｅｄｉａｔｅｓｉｔｕａｔｉｏｎｏｆｓｐｅｅｃｈ，ｔｈｅｄｅｉｃｔｉｃｃｅｎｔｅｒａｎｄｔｈｅａｎｔｅｃｅｄｅｎｔ．Ｔｈｅｕｓｅｏｆｄｅｉｘｉｓｉｓｒｅｓｔｒｉｃｔｅｄｂｙｔｈｅｔｉｍｅａｎｄｓｐａｃｅｏｆｔｈｅｕｔｔｅｒａｎｃｅａｎｄｏｔｈｅｒｐａｒａｌｉｎｇｕｉｓｔｉｃｆａｃｔｏｒｓ．Ｈｏｗｅｖｅｒ，ｔｈｅｕｎｄｅｒｓｔａｎｄｉｎｇｏｆｔｈｅｓｏ ｃａｌｌｅｄ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ｄｅｉｘｉｓｉｓｏｎｌｙｄｅ ｐｅｎｄｅｎｔｏｎｉｔｓｌｉｎｇｕｉｓｔｉｃｃｏｎｔｅｘｔａｎｄｈａｓｎｏｔｈｉｎｇｔｏｄｏｗｉｔｈｔｈｅｔｉｍｅａｎｄｓｐａｃｅｏｆｔｈｅｕｔｔｅｒａｎｃｅａｎｄｏｔｈｅｒｐａｒａｌｉｎｇｕｉｓｔｉｃｆａｃｔｏｒｓ．Ｔｈｉｓｌｅａｄｓｔｏｏｕｒｄｏｕｂｔｏｆｔｈｅｎｅｃｅｓｓａｒｙｅｘｉｓｔｅｎｃｅｏｆ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ｄｅｉｘｉｓ．Ｋｅｙｗｏｒｄｓ：Ｄｅｉｃｔｉｃｅｘｐｒｅｓｓｉｏｎｓ；Ｄｅｉｘｉｓ；Ａｎａｐｈｏｒａ；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ｄｅｉｘｉｓ
一、引言
随着语用学研究的兴起，越来越多的语言学家意识到在语境中研究语言的重要性。

而语言和语境的密切关系的一个重要体现就是指示（ｄｅｉｘｉｓ）这一语言现象的存在。

自从以色列哲学家巴尔－希勒尔在１
９５４年发表了“直指表达式”这篇论述指示问题的文章以来，指示便成为语用学研究领域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

而要研究语言的指示功能，首先要清楚指示和照应（ａｎａｐｈｏｒａ）的区别。

英国语用学家Ｌｅｖｉｎｓｏｎ在其《语用学》一书中经过一番的讨论得出，虽然从原则上指示和照应区分明显，但是二者并
不是相互排斥的（ｎｏｔｍｕｔｕａｌｌｙｅｘｃｌｕｓｉｖｅ）。

［１］
时隔２０
年，姜望琪教授也在其《当代语用学》［２］
一书中指
出，“当然，指别功能（即本文所说的指示）与照应功能很难截然分清楚，特别是涉及话语指别时。

”可见，作为指示词语（ｄｅｉｃｔｉｃｅｘｐｒｅｓｓｉｏｎｓ）的两个不同功能，指示和照应似乎确有难解之缘。

鉴于此，本文将批判的回顾Ｌｅｖｉｎｓｏｎ等人的相关研究，尝试性的提出区分指示和照应的方案，同时对话语指示存在的必要性提出置疑。

二、指示和指称词语
指示是指人称代词、指示代词、时制以及其它语法、词汇形式在把话语同话语行为的空间时间坐标
联系起来时所行使的功能。

［３］
从本质上讲，指示主
要涉及话语或言语行为的语境特征在语言中被编码或被语法化的途径，因此，也涉及话语的理解要如何依赖于对话语语境的分析的问题。

［１］具有指示功能的词语的指称对象随着话语的时间地点等因素的变化而变化，因此，姜望琪将指示称为“一种依赖语境的指称”或“相对指称”。

［２］而这一对语境的依赖也就奠定了指示在语用研究中的重要地位。

根据指称对象不同，指示主要分为五类，即人称指示（ｐｅｒｓｏｎｄｅｉｘｉｓ）、时间指示（ｔｉｍｅｄｅｉｘｉｓ）、方位指示（ｐｌａｃｅｄｅｉｘｉｓ）、话语指示（ｄｉｓｃｏｕｒｓｅｄｅｉｘｉｓ）和社会指示（ｓｏｃｉａｌｄｅｉｘｉｓ）。

［１］要让语言行使这些指示功能，必须先确定一个参照点，也就是Ｌｅｖｉｎｓｏｎ［１］所说的指示中心（ｄｅｉｃｔｉｃｃｅｎｔｒｅ）。

这一点学过物理学的人不难理解，物理学中讨论相对位移时也是相对某个参照物（通常是其它物体）而言的。

不同的是，指示一般是以“自我”为中心的（ｅｇｏｃｅｎｔｒｉｃ）。

也许是为了交流的方便，人们说话时通常把自己、自己说话时的时间、自己说话时所处的方位、自己在话语中所处的前后位置以及自己的社会身份作为参照点。

当然，这一参照点有时也会发生位移，从“自我”折射到其它地方。

［１］［４］［５］［６］
因为它们大多都同时具有非指示功能，所以可以笼统的将能够行使指示功能的词语称为指称词语，而在需要区分时可称其为指示词语。

［２］对于指称词语的用法，Ｌｅｖｉｎｓｏｎ是这样总结的：
指称词语的不同用法
１．指示性（ｄｅｉｃｔｉｃ）：ａ．身势性（ｇｅｓｔｕｒａｌ）；ｂ．象征性（ｓｙｍｂｏｌｉｃ）
２．非指示性（ｎｏｎ ｄｅｉｃｔｉｃ）：ｃ．非照应性（ｎｏｎ ａｎａｐｈｏｒｉｃ）；ｄ．照应性（ａｎａｐｈｏｒｉｃ）［１］
且看下面四个例子：
（１）Ｉｗａｎｔｔｏｂｕｙｔｈｉｓｂｏｏｋ，ｎｏｔｔｈａｔｂｏｏｋ．
（２）Ｉｈａｖｅｌｉｖｅｄｈｅｒｅｆｏｒ５ｙｅａｒｓ．
（３）Ｎｏｗ，ｗｈａｔ’ｓｙｏｕｒｏｐｉｎｉｏｎ？
（４）ＩｍｅｔＴｏｍｗｈｅｎｈｅｃａｍｅｔｏＢｅｉｊｉｎｇ．
如果不是面对面的交流，很难理解例（１）中的ｔｈｉｓ和ｔｈａｔ到底是指哪一本书，因为“我”说话时肯定要伴有一定的手势或其它的身体动作。

指称词语的这类用法就是身势性用法。

虽然例（２）中的ｈｅｒｅ也属于指示性用法，但是理解它不需要参照“我”说话时的身体动作，只需知道当时的地点就够了。

因此，ｈｅｒｅ属于象征性用法。

例（３）中的ｎｏｗ和例（４）中的ｈｅ同属于非指示性用法。

ｎｏｗ的作用是引出下文，属非照应性用法；ｈｅ与前文的Ｔｏｍ同指，属照应性用法。

三、指示和照应
根据Ｈａｌｌｉｄａｙ＆Ｈａｓａｎ的语篇衔接理论，照应是一种语法衔接手段，它可以使句子与句子之间建立粘连关系，从而组句成篇。

［７］Ｖｅｒｓｃｈｕｅｒｅｎ将照应称为一种衔接标志（ｍａｒｋｅｒｏｆｃｏｈｅｓｉｏｎ），它是指语篇中的一些表达形式和上文出现的其它表达形式指称同一实体（ｅｎｔｉｔｙ），这样就形成了一种共指关系（ｃｏｒｅｆｅｒｅｎｃｅ）。

［８］许余龙则更加明确的指出，回指（也就是我们这里说的照应）“是指如下的一种语言现象，即一个（往往是简略的）语言表达式用来指代同一篇章中（通常是上文已出现过的，但也不排除是下文中的）另一语言表达式所表达的事物或意义。

前一个语言表达式称为回指语（ａｎａｐｈｏｒ），后一个语言表达式称为先行语（ａｎｔｅｃｅｄｅｎｔ）。

”［９］
Ｌｙｏｎｓ在“指称源于指示”一文中提出代词、指示词的照应用法（ａｎａｐｈｏｒｉｃｕｓｅ）是从它们的指示用法（ｄｅｉｃｔｉｃｕｓｅ）派生出来的。

［２］Ｍｅｙ在举例分析了ｔｈｉｓ、ｔｈａｔ和ｉｌｌｅ（拉丁语）等指示代词在不同语境中所表达的不同含义后得出，指示词语常用来指称原有的时空关系以外的其它事物，这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指示词语可能会完全失去其特有的指示能力，纯粹用来指前文提到的名词，这一指称功能就叫做照应。

［１０］Ｌｙｏｎｓ和Ｍｅｙ的分析告诉我们，指示和照应的确渊源很深，这也给二者的区分增加了难度。

为了能清楚的区分指称词语的指示和照应功能，我们先对Ｌｅｖｉｎｓｏｎ的上述分类进行如下逻辑推理：１．如果“指示性”成立，则“非指示性”不成立。

反之亦然。

２．如果“指示性”成立，则非“身势性”即“象征性”。

３．如果“身势性”或“象征性”成立，则“指示性”成立，“非指示性”不成立。

４．如果“非指示性”成立，则非“照应性”即“非照应性”。

５．如果“非照应性”或“照应性”成立，则“非指示性”成立，“指示性”不成立。

由上述推理可以看出“指示性”和“照应性”是不能同时成立的。

然而Ｌｅｖｉｎｓｏｎ却明确指出，一个
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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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称词语完全有可能同时行使照应和指示两个功能。

［１］且看他举的两个例子：
（５）ＩｗａｓｂｏｒｎｉｎＬｏｎｄｏｎａｎｄｈａｖｅｌｉｖｅｄｔｈｅｒｅｅｖ ｅｒｓｉｎｃｅ．
（６）Ｉｃｕｔａｆｉｎｇｅｒ：ｔｈｉｓｏｎｅ．
对于例（５），Ｌｅｖｉｎｓｏｎ认为ｔｈｅｒｅ与Ｌｏｎｄｏｎ照应，指Ｌｏｎｄｏｎ所指的任何地方，同时它又在方位指示坐标上与ｈｅｒｅ对应，表明说话时说话者不在那个地方。

如此说来，ｔｈｅｒｅ的用法既是照应性的又是象征性的。

至于例（６），Ｌｅｖｉｎｓｏｎ认为不管ａｆｉｎｇｅｒ指什么，ｔｈｉｓｏｎｅ都与它同指，行使的是非指示用法中的照应功能。

另一方面，说话者说ｔｈｉｓｏｎｅ时必须同时出示相关手指，照此，它同时又行使着身势性指示功能。

他的分析显然违背了上述逻辑推理１、３和５。

导致这一结果的一个原因是他没有明确的区分“指示”和“照应”这两个术语的概念。

其实，我们可以利用以下三个原则来区分指示和照应：
原则１．理解指示需身临其“境”；理解照应则只需知道上下文。

原则２．指示有参照点；照应则没有参照点。

原则３．指示没有先行语；照应则有先行语，并与先行语具有共指关系。

不难看出，要理解例（５）中的ｔｈｅｒｅ只需要知道它的上下文，无须身临其“境”；且上文中有和ｔｈｅｒｅ具有共指关系的先行语Ｌｏｎｄｏｎ。

所以，原则１和３中照应成立的条件得到满足。

那么关键就看ｔｈｅｒｅ有没有参照点了。

Ｌｅｖｉｎｓｏｎ认为说话者是以自己说话时所处的地理位置为参照点的，ｔｈｅｒｅ表明说话者当时在伦敦市以外的地方。

显然他是从语言使用的角度去分析的。

如果依此称ｔｈｅｒｅ具有象征性指示功能又与他对象征性用法的解释不同：要想理解象征性指称词语，只需知道话语发生时的空间和时间参数就行了［１］，然而此例中ｔｈｅｒｅ的理解离不开其先行词Ｌｏｎｄｏｎ，而同时无须借助话语发生时的时间和空间参数。

可见，这里ｔｈｅｒｅ即依赖其参照点（话语发生时，也就是编码时），又不依赖它（理解话语时，也就是解码时）。

这恰恰印证了Ｍｅｙ的说法，例（５）中的ｔｈｅｒｅ正在丧失其指示功能。

其实就指示而言，ｔｈｅｒｅ主要用于身势性指示，其象征性指示功能仅限于交际双方不在同一地点时。

比如，说话者可以对着电话里的人说或朝着远处的一个人喊，“Ｈｏｗａｒｅｔｈｉｎｇｓｔｈｅｒｅ？”这里ｔｈｅｒｅ的使用和理解完全依赖于话语发生时的时间和空间参数，属于真正的象征性用法。

可以说，例（５）中ｔｈｅｒｅ的指示功能是随着编码过程的结束而终止的；而在对ｔｈｅｒｅ解码的过程中，除了原则１和３外，原则２中照应成立的条件也得到了满足，即不需要任何参照点。

因此，我们不能简单的说ｔｈｅｒｅ既是照应性的又是象征性的，只能说它在不同的阶段起着不同的功能。

它不同于下句中的ｈｅｒｅ。

（７）ＩｗａｓｂｏｒｎｉｎＬｏｎｄｏｎａｎｄｈａｖｅｌｉｖｅｄｈｅｒｅｅｖｅｒｓｉｎｃｅ．
“我”说这句话时肯定身在Ｌｏｎｄｏｎ这个地方，所以要理解ｈｅｒｅ的所指根本不需要借助前面的Ｌｏｎｄｏｎ一词，因为既然是面对面的交流，“你”应该知道“我”在指什么。

上面这句话完全可以在意义不发生任何变化的情况下改成：
（８）Ｉｗａｓｂｏｒｎｈｅｒｅａｎｄｈａｖｅｌｉｖｅｄｈｅｒｅｅｖｅｒｓｉｎｃｅ．
这里ｔｈｅｒｅ与ｈｅｒｅ的不同用法可以表示如下：
ｔｈｅｒｅ：照应性
（这里，“伦敦市”表示Ｌｏｎｄｏｎ的所指。

实线表示两者具有直指关系，虚线表示两者没有直指关系，下同。

该图表示ｔｈｅｒｅ要通过Ｌｏｎｄｏｎ来指“伦敦市”。

）
ｈｅｒｅ：象征性
（该图表示ｈｅｒｅ无需通过Ｌｏｎｄｏｎ来指“伦敦市”。

）
许余龙在介绍回指的类型时举了下面这样一个例子：
ＪｏｈｎｉｓｎｏｗｌｉｖｉｎｇｉｎＳｈａｎｇｈａｉ，ａｎｄｈｉｓｆａｔｈｅｒａｌｓｏｌｉｖｅｓｔｈｅｒｅ．
并称ｔｈｅｒｅ为副词短语回指。

［９］这一点与我们上面的论述不谋而合。

至于例（６），Ｌｅｖｉｎｓｏｎ在分析时显然混淆了照应
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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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６期 高　存，等 指示语的指示与照应功能新探
和替代（ｓｕｂｓｔｉｔｕｔｉｏｎ）这两个概念。

其实，关于指称（
ｒｅｆｅｒｅｎｃｅ，包括我们所说的“照应”）和替代Ｈａｌｌｉ ｄａｙ
和Ｈａｓｏｎ早有论述：指称是一种语义上的关系，而替代是一种措辞（ｗｏｒｄｉｎｇ）上的关系，是指语篇内
部词语或短语之间的语法关系。

［７］书中有这样一
例：Ｍｙａｘｅｉｓｔｏｏｂｌｕｎｔ．Ｉｍｕｓｔｇｅｔａｓｈａｒｐｅｒｏｎｅ．这里，ｏｎｅ替代ａｘｅ目的是为了避免重复。

同样，例（６）中的ｏｎｅ也只是ｆｉｎｇｅｒ的替代词。

另外，ｔｈｉｓｏｎｅ并非与ａｆｉｎｇｅｒ同指，因为ａｆｉｎｇｅｒ可能指任何一个手指，范围比ｔｈｉｓｏｎｅ要广。

如果ａｆｉｎｇｅｒ的所指为Ａ，ｔｈｉｓｏｎｅ的所指为Ｂ，那么Ｂ和Ａ的关系应该是Ｂ∈Ａ
，即Ｂ属于Ａ。

这样看来，两者并不具备照应关系。

ｔｈｉｓｏｎｅ起的只是指示功能，说话者是在利用这一指示来给听话者一个明确的信息。

可见一旦弄清楚指示和照应在概念上的差异，便可以很好的在实践中将二者区分开来。

四、是话语指示还是照应？
按照Ｌｅｖｉｎｓｏｎ的说法，话语指示涉及在某话语中可以使用一些表达来指包括这一话语在内的整个
语篇的一部分这一现象。

［１］
他认为方位指示词语
ｔｈｉｓ和ｔｈａｔ也能用来表示话语指示，并举了下面两个例子：
（９）Ｉｂｅｔｙｏｕｈａｖｅｎ’ｔｈｅａｒｄｔｈｉｓｓｔｏｒｙ．
（１０）ＴｈａｔｗａｓｔｈｅｆｕｎｎｉｅｓｔｓｔｏｒｙＩ’ｖｅｅｖｅｒｈｅａｒｄ．Ｌｅｖｉｎｓｏｎ认为ｔｈｉｓ指示语篇下文的一部分，而ｔｈａｔ指示上文的一部分。

我们不同意其说法，首先这里ｔｈｉｓ和ｔｈａｔ自己不能完成指示功能，它需要ｓｔｏ ｒｙ
一词的配合（ｔｈａｔ可以理解为ｔｈａｔｓｔｏｒｙ的省略形式）。

此外，对于例（９），说话者如果要接着讲述一段故事，ｔｈｉｓｓｔｏｒｙ、故事Ａ和讲述故事Ａ时使用的话语三者之间的关系可以表述如下：
所以ｔｈｉｓｓｔｏｒｙ是以讲述话语Ａ为先行语，指称讲述话语Ａ所指称的故事Ａ。

它满足了上述三个原则中照应成立的条件。

例（１０）中的ｔｈａｔ用法相同，它也是指上文所讲述的故事而非语篇的上一部分。

所以，ｔｈｉｓｓｔｏｒｙ和ｔｈａｔ起的并非话语指示功能，而是
照应功能。

许余龙称这种用法为语段回指。

［９］同
样，下例中的ｔｈａｔ也属于照应。

（
１１）Ａ：Ｉ’ｖｅｎｅｖｅｒｓｅｅｎｈｉｍ．Ｂ
：Ｔｈａｔ’ｓａｌｉｅ．Ｌｙｏｎｓ将这里ｔｈａｔ的用法归为不纯话语指示（ｉｍｐｕｒｅｔｅｘｔｕａｌｄｅｉｘｉｓ），因为它既不像照应又不像话
语指示。

［１］
其实，问题并没有这么复杂。

倘若脱离
书面语的束缚，听话人在具体交际中会很容易理解ｔｈａｔ的所指，那就是，Ａ所说的那件事情。

所以，这里的ｔ
ｈａｔ的先行语是“Ｉ’ｖｅｎｅｖｅｒｓｅｅｎｈｉｍ．”这一语段，它和该语段具有共指关系。

Ｌｙｏｎｓ另一广为引用的关于话语指示的例子是：
（１２）Ａ：Ｔｈａｔ’ｓａｒｈｉｎｏｃｅｒｏｓ． Ｂ：Ｓｐｅｌｌｉｔｆｏｒｍｅ．
Ｌｅｖｉｎｓｏｎ分析此例时指出，这里ｉｔ不是指那个
野兽本身，而是指ｒｈｉｎｏｃｅｒｏｓ这个词。

［１］
他的分析不
无道理，但是问题是他没有交代话语发生时的背景，而指示的理解则取决于它对语境的依赖。

上面的对话完全可能是下面对话的一部分：
（１３）Ｂ：Ｗｈａｔ’ｓｔｈａｔ？ Ａ：Ｔｈａｔ’ｓａｒｈｉｎｏｃｅｒｏｓ． Ｂ
：Ｓｐｅｌｌｉｔｆｏｒｍｅ． Ａ：ｒ ｈ ｉ ｎ ｏ ｃ ｅ ｒ ｏ ｓ．
Ａ和Ｂ正面对着贴在墙上的一幅图画，Ｂ是一位英语教师，在检查学生Ａ对一些单词的掌握情况。

在这一语境中，Ｂ不难理解ｉｔ就是指示ｒｈｉｎｏｃｅ ｒｏｓ一词。

但是，例（１２）也完全有可能像下面这样发展：（
１４）Ｂ：Ｗｈａｔ’ｓｔｈａｔ？ Ａ：Ｔｈａｔ’ｓａｒｈｉｎｏｃｅｒｏｓ． Ｂ：Ｓｐｅｌｌｉｔｆｏｒｍｅ． Ａ：Ｅｒ…Ｓｐｅｌｌｗｈａｔ？ Ｂ：Ｔｈｅｗｏｒｄｒｈｉｎｏｃｅｒｏｓ． Ａ
：ｒ ｈ ｉ ｎ ｏ ｃ ｅ ｒ ｏ ｓ．Ａ和Ｂ正在游览动物园，这时Ｂ要求Ａ拼写
ｒｈｉｎｏｃｅｒｏｓ一词的做法显然与两人当时的行为没有关联，这就导致Ａ没有理解ｉｔ一词的所指。

所以，只能说ｉ
ｔ在Ｂ的心里是指ｒｈｉｎｏｃｅｒｏｓ一词，而在当时的语境下Ａ根本就无法理解这一点，这样的指示用法是失败的。

在该语境下，下面的对话才更加合情合理：
（１５）Ｂ：Ｗｈａｔ’ｓｔｈａｔ？
４
９ 西南科技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第２６卷
Ａ：Ｔｈａｔ’ｓａｒｈｉｎｏｃｅｒｏｓ．
Ｂ：Ｒｈｉｎｏｃｅｒｏｓ？Ｓｐｅｌｌｉｔｆｏｒｍｅ．
Ａ：ｒ ｈ ｉ ｎ ｏ ｃ ｅ ｒ ｏ ｓ．
Ｂ通过重复ｒｈｉｎｏｃｅｒｏｓ可以告诉Ａ自己并不了解这个词，进而要求Ａ提供这个词的拼写。

因此，要想让ｉｔ指称ｒｈｉｎｏｃｅｒｏｓ一词而不是该词所指的野兽，需要特定的语境（如例（１３）：某人在学习英语）或者说话人要给予明确的提示（如例（１５）：重复ｒｈｉ ｎｏｃｅｒｏｓ一词）。

Ｌｅｖｉｎｓｏｎ认为话语指示也包括像ｂｕｔ、ｔｈｅｒｅｆｏｒｅ、ｉｎｃｏｎｃｌｕｓｉｏｎ等表示句子与前后话语之间的关系的词语的用法。

［１］总之，话语指示是指说话者认定的话语与话语之间的关系。

不难看出话语指示与其它类型的指示不同，它表示的是一个语篇内部的所指关系，而人称指示和时间指示等则表示话语和话语外的语境之间的关系。

正是因为这一点，对特定语境的依赖也就决定了例（１３）中的ｉｔ并不属于话语指示，而应该是人称指示。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何兆雄对话语指示的语用性质提出了置疑。

［５］
关于话语指示，Ｖｅｒｓｃｈｕｅｒｅｎ的观点似乎自相矛盾，他一方面指出只要一种表达形式用来指称上文出现的，同时出现的或下文出现的话语时，它起的就是话语指示功能，而同时他还认为关于这种现象的研究通常归为衔接研究的名下。

［８］根据上文提到的Ｌｙｏｎｓ关于指示的定义，指示是指人称代词、指示代词、时制以及其它语法、词汇形式在把话语同话语行为的空间时间坐标联系起来时所行使的功能。

可见，指示的使用应该受到话语发生时的时间空间等副语言特征的制约，而话语指示恰恰违背了这一点，它的理解仅仅依赖其上下文而与说话时的时间空间等副语言特征没有任何关系。

上面的几个例子表明，所谓的话语指示实际上只是一种语篇衔接手段（如例（９）、（１０）、（１１）中的照应；即便是例（１５）中的ｉｔ也可以看作是替代，而非话语指示）。

五、结语
指示语研究可谓由来已久，但是有关指示和照应等术语的划分仍然存在着问题，本文分析表明要想将指示和照应区分开，还得从概念上下功夫。

另外，对于指示功能的分类仍然有可以商榷的地方。

因此，我们认为指示问题仍有待更加深入的研究。

（感谢北京大学姜望琪教授，天津商业大学田海龙教授和本刊审稿人提出的修改意见。

）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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