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特人的祖先认同变迁--以洛阳出土墓志为中心的考察

粟特人的祖先认同变迁
一以洛阳出土墓志为中心的考察
河南省社会科学院李乔
摘要：通过对在洛阳出土的57方粟特人墓志分析可以看 出，进入中原地区的粟特人为了融入汉族群体，对自己的祖先来 源进行了重新建构，在姓氏起源上追求与汉族同姓一致，在郡望 堂号上攀附同姓望族，但不同姓氏在同化进度和程度上又表现出 较大的差异。

关键词：粟特人；祖先认同；融合；同化
中古时期活跃在丝绸之路上的粟特民族进人中原后，逐步与 汉民族融合，并最终在宋元时期被汉民族同化，消失在历史的长 河中。

关于粟特人汉化问题的研究，此前已有多篇论著从生活方 式、思维意识等方面的转变做过论述。

①然而，对于影响汉化的 最重要因素一一祖先认同的研究，已有著述要么没有述及，要么 浅尝辄止。

中古时期，洛阳是粟特人的重要聚集区，20世纪以
①荣新江：（中古中国与粟特文明>,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 年；陈海涛、刘慧琴：《来自文明十字路口的民族——唐代人华粟特人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年；陆庆夫：《唐宋间敦煌粟特人之汉化 >,(历史研究>,1996年第6期；程越：{从石刻史料看人华粟特人的汉化 史学月刊>,1994年第1期；
—以出土墓志等石刻史料为中心>,<郑州大学学 毛阳光：{唐代洛阳粟特人研究—
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4期；髙文文：《唐河北藩镇粟特后裔汉化研 究>，中央民族大学2012年博士论文；等等。

• 2 •民族史研究
来，在这里出土了大量粟特人墓志及相关石刻资料，使对粟特人
的深入研究成为可能。

通过对各种相关文献的爬梳比对，共获得洛阳出土的粟特人
墓志57方，其中康姓墓志22方，分别是康达、康敦、康固、康
敬本、康郎、康老师、康留买、康磨伽、康婆、康氏、康庭兰、
康威、康武通、康仙昂、康枚、康续、康元敬、康远、康赞羡、
康昭、康智、康子相墓志；安姓墓志16方，分别是安备、安崇 礼、安度、安怀、安静、安菩、安神俨、安师、安氏、安守忠、
安思节、安思温、安万金、安孝臣、安延、安重遇墓志；史姓墓
志9方，分别是史多、史璀、史诺匹延、史乔如、史然、史氏、
史陈、史孝章墓志；曹姓墓志6方，分别是曹德、曹公、曹谅、
曹氏、曹晔墓志；何姓墓志4方，分别是何澄、何夫人、何摩 诃、何盛墓志。

本文即以上述墓志为基础，对粟特人祖先认同问
题做一探讨。

一、粟特人的族源认同
对于自己的出身，早期粟特人是不避讳的’他们直言自己来
自西域。

康姓人称自己为康国之后，如，《康婆墓志》称：“君
讳婆，字季大，博陵人也，本康国王之裔也，高祖罗，以魏孝文 世，举国内附，朝于洛阳，因而家焉，故为洛阳人也。

”①《康老
师墓志》载：“君讳老师，其先康国人也。

以国为姓，燕齐赵魏
之流；因官命族，司马司徒之号。

”②《康氏（安君夫人）墓志》
亦称：“夫人康国大首领之女也，以本国为氏。

”③
①吴钢主编：（全唐文补遗> 第6辑，西安：三秦出版社，1999年，第240页。

②乔栋等编：（洛阳新获墓志续编》，北京：科学出版社，2008年，第54页。

③周绍良、赵超主编：《唐代墓志汇编续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年，第353页。

粟特人的祖先认同变迁• 3 •
墓志中所说的康国，西汉时称康居国，其王本月氏人，旧居
祁连山北昭武城（今甘肃临泽），因被匈奴所破，西逾葱岭，支
庶分居各地，皆以昭武为姓，总称昭武九姓，以康国为首。

《魏 书》云：“康国者，康居之后也。

迁徙无常，不恒故地，自汉以 来，相承不绝。

其王本姓温，月氏人也。

旧居祁连山北昭武城，
因被匈奴所破，西逾葱岭，遂有其国。

枝庶各分王，故康国左右
诸国，并以昭武为姓，示不忘本也。

”①康国，亦称萨末韃，又
作飒秣建，北魏称悉万斤，《新唐书•西域传》曰：“康者，一
曰萨末韃，亦曰飒秣建，元魏所谓悉万斤者。

其南距史百五十 里，西北距西曹百余里，东南属米百里，北中曹五十里。

在那密
水南，大城三十，小堡三百。

君姓温，本月氏人。

始居祁连北昭
武城，为突厥所破，稍南依葱岭，即有其地。

枝庶分王，曰安，
曰曹，曰石，曰米，曰何，曰火寻，曰戊地，曰史，世谓‘九 姓’，皆氏昭武。

”②
一些康姓墓志则直称为康居国之后，如，《康子相墓志》载：“君讳子相，河南洛阳人也。

其先出自康居，仕于后魏，为
颉利发，陪从孝文，粤自恒安人都漉洛。

”③《康元敬墓志》曰：“君讳元敬，字留师，相州安阳人也。

原夫吹律命氏，其先肇自
康居，毕万之后。

因从孝文，遂居于邺。

”④《康敦墓志》称：“夫人讳敦，其先康居国人也。

晋太始年中奉表献真珠宝物，因
留子孙，遂为河南洛阳人焉。

”⑤《康夫人（曹公妻）墓志》：
①《魏书》卷102 <西域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281页。

②《新唐书》卷221下《西域传下•康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 6239 页。

③曹建强、马旭铭：《唐康子相墓出土的陶俑和墓志>,《中原文物》，2010年 第6期。

④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571页。

⑤毛阳光：《新见四方唐代洛阳粟特人墓志考>,(中原文物》，2009年第6期。

• 4-民族史研究
“邾郯之系，康居之裔。

好合宜家，栖心弃世。

”①
安姓人称自己为安国之后，如，《安备墓志》称：“君名备,
字五相，阳城县龙口乡曹刘里人。

其先出于安居耶尼国，上世慕
中夏之风，大魏人朝，名沾典客。

”®《安菩墓志》曰：“其先安
国大首领，迫匈奴衙帐，百姓归中国。

”®安备墓志中的“安居
耶尼国”就是安国，《汉书》称为“厨城”®，北魏译为忸密，《魏书•西域传》载：“忸密国，都忸密城，在悉万斤西，去代
二万二千八百二十八里。

”⑤隋代，译作安国，《隋书•西域传》载：“安国，汉时安息国也。

王姓昭武氏，与康国王同族。

”⑥唐
时，除称安国外，又有布豁、捕喝等异名，《新唐书•西域传》
记载：“安者，一曰布豁，又曰捕喝，元魏谓忸蜜者。

”⑦《西域 记》称安国为捕喝、中安国，称东安国为屈霜你迦国。

®安国与
唐朝关系密切，唐高祖武德年间，安国就遣使朝贡，贞观二十一
年（647)，唐将阿史那社氽破龟兹时，安国与西突厥、焉耆争
相犒劳唐军。

®
史姓人称自己为史国之后。

《史诺匹延墓志》称：“祖父西
蕃史国人也。

积代英贤，门称贵族，本乡首望，总号达官，渴仰
①周绍良、赵超主编：《唐代墓志汇编续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年，第667页。

②葛承雍：<祆教圣火艺术的新发现——隋代安备墓文物初探》，（美术研究>, 2009年第3期。

③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104页。

④冯承钧编：<西域地名>,陆峻岭增订，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第15— 16页。

⑤《魏书》卷102 (西域传 >,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270页。

⑥《隋书> 卷83 <西域传》，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1849页。

安国与安
息国混为一谈，是错误的。

⑦《新唐书》卷221 <西域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6244页。

⑧（唐）玄奘：《大唐西域记>,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年，第13页。

⑨《新唐书》卷110《阿史那社氽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4111页。

粟特人的祖先认同变迁• 5•
长安，来投朝化。

将军生在大唐，京兆人也。

”①《史多墓志》云：“公讳多，字北勒，西域人也。

建土鹿塞，代贵龙庭；交贽
往来，书于曩策，公其后也。

”©史国，又名竭石国、坚沙、奇 沙、羯霜那国，为旧康居国之后，《隋书.西域传》称：“史国，都独莫水南十里，旧康居之地也。

”③《大唐西域记》称为羯霜那 国。

®《新唐书•西域传》载：“史，或曰怯沙，曰羯霜那，居独
莫水南康居小王苏薤城故地。

”®
何姓人称自己为何国之后。

《何盛墓志》云：“君讳盛，字
多子，洛阳人也。

其先出自大夏之后。

物产珍奇，邑居填衍。

自
张骞仗节而往，班超旋旆以来，命氏开家，衣冠礼秩，备诸国 史。

”®大夏为西域古国，《史记》载：“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余
里妫水南。

其俗土著，有城屋，与大宛同俗。

”⑦后为月氏建立
的贵霜王朝取代，其后有何国，《新唐书•西域传》曰：“何,
或曰屈霜你迦，曰贵霜匿，即康居小王附墨城故地。

”⑧
更多的粟特人墓志在追溯墓主族源时，以其发源、繁衍地的
一些标志性山川名称来标识自己的出身。

因狭义的西域，系指天
山以南、昆仑山以北、葱岭以东、玉门关以西的地方，即《汉 书》所说“西域以孝武时始通，本三十六国，其后稍分至五十 余，皆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

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东西六
①毛阳光：（两方唐代史姓墓志考略》，《文博》，2006年第2期。

②赵振华：《唐代粟特人史多墓志初探》，《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09年第11期。

③《隋书》卷83《西域传•史国传》，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1855页。

④（唐）玄奘：<大唐西域记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7年，第14页。

⑤《新唐书》卷221下《西域传•史国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 6247 页。

⑥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88页。

⑦< 史记》卷123《大宛列传 >,北京：中华书局，1959年，第3164页。

®《新唐书》卷221下《西域传下.康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 6244 页。

•6-民族史研究
千余里，南北千余里。

东则接汉，阸以玉门、阳关，西则限以葱 岭。

其南山，东出金城，与汉南山属焉。

其河有两原：一出葱岭 山，一出于阗。

于阗在南山下，其河北流，与葱岭河合，东注蒲
昌海”①，这里说的南北大山指的就是南面的昆仑山和北面的天 山，因而，昆仑山、天山、玉门关、葱岭、蒲昌海等就成了粟特
人标识自己出身的代名词。

如，《安延墓志》载：“君讳延，字
贵薛，河西武威人也。

灵源浚沼，浪发昆峰……望重玉关，族高
昆岳。

”②《安延墓志》称：“君讳延，字贵薛，河西武威人也。

……望重玉关，族高昆岳。

”③《史夫人墓志》曰：“岩岩远 岫，浩浩长源，昆山玉颖，汉水珠泉。

”④《康婆墓志》云：“开
华昆岫，发秀琼柯。

”⑤这里的昆峰、昆岳、昆山、昆岫就是昆
仑山，以其表明墓主来自西域。

天山在两汉以迄宋代史籍中被称为“金山”“阴山”®，《安
菩墓志》“夫人何氏，其先何大将军之长女，封金山郡太夫人……君贤国宝，妻美金山”©，《史璀墓志》“其先阴山之系”®，表明何夫人、史瑾家族来自西域。

玉门关又称玉关、鹿塞、玉塞、金塞，在粟特人墓志中也多
有出现，如，《史多墓志》曰：“公讳多，字北勒，西域人也。

建土鹿塞，代贵龙庭……夙使玉关，作镇金塞。

”®《康达墓志》云：“原夫玉关之右，金城之外。

”⑩《康老师墓志》谓：“金方拓
①《汉书》卷96上《西域传上》，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3871页。

②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80页。

③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80页。

④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584页。

⑤吴钢主编：<全唐文补遗》第6辑，西安：三秦出版社，1999年，第240页。

⑥李树辉：《突厥原居地“金山”考辨》，《中国边鼷史地研究》，2009年第3期。

⑦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104页。

⑧毛阳光：{两方唐代史姓墓志考略》，《文博》，2006年第2期。

⑨赵振华：《唐代粟特人史多墓志初探》，《湖南難学院学报>,2009年第11期。

⑩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503页。

粟特人的祖先认同变迁• 7 •
境，玉塞承家。

”①
唐时蒲昌海（今新疆罗布淖尔）附近是康居人的重要聚
落，®因此，蒲昌、蒲山、蒲海也被用作粟特人出身的代名词。

如，《康武通墓志》云：“蒲昌贵族，酒泉华裔。

”③《安静墓志》曰：“寂寥蒲海，迢遝葱河。

”④《康郎墓志》谓：“葱岭尘惊，唯
欣逐乌；蒲山雾起，情切鹰鹋。

……功著葱山，效彰蒲海。

”⑤还有一些粟特人墓志虽然没有直接表明自己来自西域，但从
其家族武功见长，以及游牧生活方式上，还是很容易判断其粟特
人身份。

如，《安延墓志》“跃银鞍而得俊，飞白羽而称雄，故
得冠冕酋豪”®,《安师墓志》“随水引弓之人，著土脾刀之
域”®，《康续墓志》“控弦飞镝，屯万骑于金城；月满尘惊，辟
千营于沙塞。

举葱岩而人款，宠驾侯王；受茅土而开封，业传枝 胤”®，《康磨伽墓志》“公侯继出，玉塞以握铜符；考绩无穷，
誓山河而锡茅土”®均流露出其以马背上民族为荣的自豪感。

另外，因西域位于中原的西北方，因此金方、西州、西土、
朔北等表示西方、北方方位的词语也多被用来标明墓主来自西 域。

金方，指西方，此指西域，在史籍中多有记载，《后汉书•
臧洪传》云：“先零扰疆，邓、崔弃凉。

诩、燮令图，再全金 方。

”⑩《隋书•地理志上》称：“河西诸郡，其风颇同，并有金
①乔栋等编：《洛阳新获墓志续编》，北京：科学出版社，2008年，第54页。

②伯希和：（沙洲都督府图经及蒲昌海之康居聚落》，载冯承钧译：《史地丛 考》，北京：商务印书馆，1931年，第73—78页。

当时康居人曾筑典合城、新城、
蒲桃城、萨毗城四城，其首领有康艳典。

③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545页。

④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267页。

⑤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017页。

⑥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80页。

⑦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385页。

⑧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658页。

⑨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694页。

⑩ <后汉书》卷58《臧洪传>,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第1893页。

• 8•民族史研究
方之气矣。

”®《康老师墓志》称其“金方辟境，乌弋控于龙沙；
玉胜临庭，槐江接于葱岭。

……金方拓境，玉塞承家”②，表明
其家族来自西域。

《安思节墓志》“府君讳思节，其先长沙人也。

家世西土，后业东周，今为河南人也。

”③《安静墓志》中载“君
讳静，字处冲，河南洛阳人也。

昔夏后承天，派隆基于朔北”®
以及《康留买墓志》“公讳留买，本即西州之茂族，后因锡命，
遂为河南人焉”®，则表明安思节、安静和康留买家族来自西域，
后落籍洛阳。

从上述征引诸多墓志来看，在唐朝初年粟特人并不回避其胡
族出身，相反有的还以胡族出身为荣。

二、粟特人的姓源认同
人华粟特人归化唐朝后，接受唐廷的官职，但在“非我族 类，其心必异”的华夏中心观念的主导下，夷族的身份总被另眼
相看，因此，他们渴望融人华夏族，更加剧了他们融入华夏族的
步伐。

唐中宗时期为婚嫁、铨选、授勋、定爵编制的《大唐姓族
系录》，就将“蕃夷”单独列为一类。

柳冲等“仍令取其高名盛 德，素业门风，国籍相传，士林标准；次复勋庸克懋，荣绝当
朝，中外相辉，誉兼时望者，各为等列。

其诸蕃酋长晓袭冠带
者，亦别为一品，目为《唐姓族系录》二百卷”®。

《新唐书•柳
冲传》亦载：“初，太宗命诸儒撰《氏族志》，甄差群姓。

其后
①《隋书》卷29《地理志上•河源郡》，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817页。

②乔栋等编：<洛阳新获墓志续编》，北京：科学出版社，2008年，第54页。

③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180页。

④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267页。

⑤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694页。

⑥{册府元龟> 卷560《国史部•谱牒》，北京：中华书局，1989年，第6728
粟特人的祖先认同变迁• 9•
门胄兴替不常，冲请改修其书，帝诏魏元忠、张锡、萧至忠、岑 羲、崔堤、徐坚、刘宪、吴兢及冲共取德、功、时望、国籍之 家，等而次之。

夷蕃酋长袭冠带者，析著别品。

”®在传统华夏
中心观念的影响下，粟特人融入华夏族的观念愈加强烈，而寻找
一个华夏祖先就成了重要突破口，于是他们开始着手对自己的姓
氏起源进行建构。

康姓粟特人找来了康叔，如，《康智墓志》载：“君讳智，
字感，本炎帝®之苗裔，后有康叔，即其先也。

自后枝分叶散,
以字因生，厥有斯宗，即公之谓矣。

”③《康远墓志》曰“君讳 远，字迁迪，其先卫康叔之门华，风俗通之叙述。

”④《康昭墓 志》云：“公讳昭，字德明。

自卫康叔初封于康，其后氏焉。

”⑤《康枚墓志》谓：“君讳枚，字仁德，河南巩县人也。

原夫吹律
命系，肇迹东周，因土分枝，建旗西魏。

英贤接武，光备管弦。

”⑥《康续墓志》称：“公讳续，字善，河南人也。

昔西周启 祚，康王承累圣之基；东晋失图，康国跨全凉之地。

”⑦
汉族康姓的始祖亦为康叔。

《广韵》载：“康，又姓。

卫康
叔之后。

”⑧《元和姓纂》曰：“康，卫康叔之孙，以谥为姓也。

”®《姓解》云：“康，周文王子康叔之后。

”⑩《通志》谓：
①《新唐书》卷199 <柳冲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5673页。

②炎帝当为黄帝。

③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855页。

④吴钢主编：《千唐志斋新收墓志》，西安：三秦出版社，2006年，第136页。

⑤郑友甫：（洛阳新出土唐代粟特人康昭墓志考释》，<河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M年第3期。

⑥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680页。

⑦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658页。

⑧周祖谟：《广韵校本》卷2,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第182页。

⑨（唐）林宝撰：{元和姓驀》卷5,岑仲勉校记，北京：中华书局，1994年,
第606页。

按：康乃国号，系以国为姓。

⑩（宋〉邵思：《姓解》卷3,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90页。

• 10•民族史研究
“康氏，姬姓，卫康叔支孙，以谥为氏。

”①《古今姓氏书辨证》谓：“康氏，出自姬姓，周文王子封为卫侯，谥曰康叔，支孙以 谥为氏。

或云康叔初食采于康，故谓之康叔，其地颍川康叔城是 也。

”《姓氏急就篇》称：“康氏，卫康叔之后。

”②《姓鏰》曰：“康，《姓纂》云，卫康叔之后。

”③《姓氏寻源》云：“康氏，《广韵》云，康，卫侯康叔之后，支姓以谥为氏。

一云康叔初食 采于康，其地在颍川，是以地为氏。

”④这样的姓氏起源建构，实现了与汉族康姓的接轨。

安姓粟特人则把始祖追溯至人侍汉朝的安息国王子。

《安师 墓志》称：“天孙出降；侍子入朝。

……君讳师，字文则，河南 洛阳人也。

十六代祖西华国君，东汉永平中，遣子仰人侍，求为 属国，乃以仰为并州刺史，因家洛阳焉。

”⑤“遣子仰人侍”指的 就是东汉时安息王子人侍之事。

南朝梁慧皎《高僧传》云：“安 清，字世高，安息国王正后之太子也……让国与叔，出家修道。

博晓经藏，尤精阿毗昙学，讽持禅经，略尽其妙。

既而游方弘 化，遍历诸国，以汉桓之初，始到中夏。

”®《魏书.安同传》曰：“安同，辽东胡人也。

其先祖曰世高，汉时以安息王侍子入 洛。

历魏至晋，避乱辽东，遂家焉。

”⑦据此可知，安氏本西域 安息胡，汉世来归，以国为姓。

其后或避乱辽东，或宅居凉土。

仅仅追到安息国这样一个外来的民族，粟特人还算不上正宗 的汉族后裔，为了能够实现与汉族的对接，安姓人又将安息国与
①（宋）郑樵撰：《通志二十略》，《氏族略第四.以谥为氏>,王树民点校，北 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162页。

②（宋）王应麟：（姓氏急就篇》卷上，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③（明）陈士元••《姓_》卷3,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110页。

④（清）张谢编纂：（姓氏寻源》，长沙：岳麓书社，1992年，第223页。

⑤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385页。

⑥（南朝梁）慧皎：《髙僧传》卷1《安淸传》，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第 4页。

⑦《魏书> 卷30 <安同传》，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712页。

轩辕黄帝建立了联系，唐张说《唐河西节度副使安公碑》云: “公讳忠敬，武威人也。

轩辕帝孙，降居弱水；安息王子，以国
为姓。

世高之违汉季，自河南而适辽东；高阳之受魏封，由阴山
而宅凉土。

”①在《新唐书•宰相世系表》里，安息国则是黄帝
之孙安建立的国家：“武威李氏，本安氏，出自姬姓。

黄帝生昌 意，昌意次子安，居于西方，自号安息国。

后汉末，遣子世高人 朝，因居洛阳。

晋魏间，家于安定，后徙辽左以避乱，又徙武 威。

”®至此，安姓完成了华夏族起源的建构。

五代时期，更有
粟特安姓人将始祖塑造成一个平定犬戎之乱的将军者，《安万金
墓志》载：“公本自稷契之苗裔也。

始因周平王治国，六蕃来 侵，将军夺剑一挥，万夫胆碎；操戈直指，八表晏清。

上旌功 劳，乃命氏族焉。

”③
史姓粟特人认为华夷同源，为史佚之后。

《史孝章墓志》载：“史氏枝派，或华或裔。

在虏庭为贵种，出中夏为著姓，周
卿以史佚为族望，卫国则朱驹为宗门。

汉复姓有青史氏，著一家
之说；新丰令，垂百代之范。

降及吴晋，亦封东莱侯。

其后子孙
繁衍，散食他邑，流入夷落。

獯鬻以十氏为鼎甲，蕃中人呼阿史
那氏，即其苗蔓也……其先北海人。

”®“史氏枝派，或华或裔”
说明，史姓族人华夷同源，其后分为华、夷两支，联系《史怀训
墓志》“其先周之诸公子，代为史官，因而命氏”®，以及《广
①《全唐文》第3册，北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2331页。

②《新唐书》卷75下《宰相世系五下》，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3445
页。

③洛阳市文物工作队：《洛阳出土历代墓志辑绳》，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 社，1991年，第724页。

④郭茂育、赵振华：《唐〈史孝章墓志〉研究>,《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07
年第4期。

⑤吴钢主编：《全唐文补遗》第6辑，西安：三秦出版社，1999年，第356
韵》：“史，亦姓，周卿史佚之后”®，《元和姓纂》“史，周太史
史佚之后”®，《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史氏，出自周太史佚之 后，子孙以官为氏”③，《古今姓氏书辩证》“史，周太史佚之后，
以官为氏”®，《通志.氏族略》“史氏，周太史史佚之后，以官
为氏”®可知，粟特史姓亦为西周史官史佚之后，所载基本
相同。

曹姓粟特人的汉化程度较深，在6方墓志铭中均无粟特人身
份的明确记载，相反对华夏族源却均有比较强烈的认同。

《曹谅
墓志》将始祖追溯至晋代西平太守，“君讳谅，宇叔子，济阴定
陶人，晋西平太守曹祛之后也”⑥；《曹德墓志》认西汉开国丞相
曹参之子曹苗为始祖，“君讳德，字建德，谯人也。

今贯河南洛、
油乡兴化里焉。

汉相茁者，即君之先也”⑦；《曹氏（康君妻）墓 志》则把曹参认作始祖，“夫人曹氏者，沛郡谯人也。

汉相曹参
之后，实当涂之苗胤”®;《曹氏墓志》认为曹姓为周王室后裔，“夫人曹氏，洛阳河南人也。

其先有周之苗裔”®;《康氏（曹君
夫人）墓志》则认为曹姓为陆终之后，“曹氏之先，盖六终之别
①周祖谟：《广韵校本》卷3,北京：屮华书局，I960年，第254页。

②（唐）林宝撰：<元和姓纂》卷6,岑仲勉校记，北京：中华书局，1994年，第822页。

③《新唐书> 卷74上 <宰相世系四上>,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3152
页。

④（宋）邓名世著：《古今姓氏书辩证》，王力平点校，南昌：江西人民出版 社，2006年，第312页。

⑤（宋）郑樵撰：《通志二十略》（氏族略第四•以官为氏>,王树民点校，北
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148页。

®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35 —136
页。

⑦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504页。

⑧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633页。

⑨周绍良：《唐代墓志汇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87页。

族，邾郯君之远裔也”®。

粟特曹姓起源与姓氏史籍关于曹姓陆 终、振铎之后的两个起源完全一致。

《元和姓纂》载：“曹，颛
顼元孙陆终第五子安为曹氏。

至曹挟，周武王封之于邾，为楚所 灭，遂复曹氏。

周文王第十三子振铎，封曹，亦为曹氏。

因宋所 灭，子孙以为氏。

”②《新唐书.宰相世系表》曰：“曹姓，出自
颛顼。

五世孙陆终第五子安，为曹姓。

至曹挟，封之于邾，为楚
所灭，复为曹姓。

”③《姓解》云：“曹，文王十六子封十六国，
曹叔振鲜第十一。

又云：本颛顼玄孙陆终之子，居六安，是为曹 姓。

盖其望两出。

”④《通志•以国为氏》谓：“曹氏，叔振铎，
文王子而武王弟也。

武王克商，封之于陶丘，今广济军定陶是 也。

……至二十四世伯阳立，为宋景公所灭。

子孙以国为氏。

”⑤《古今姓氏书辩证》曰：“曹，出自高阳之后，陆终第六子安，
为曹姓。

裔孙曹挟，周武王封之于邾，其地鲁国邹县是也。

……
或曰姬姓，周文王子振铎封为曹伯，至伯阳为宋所灭，子孙以国
为氏，魏太祖即其后也。

”®《姓氏急就篇》云：“曹姓，出陆终
子安，周武王封曹叔挟于邾。

又，文王子曹叔振铎后，以国为 氏。

”⑦《姓鱅》称：“曹，《姓考》云，颛顼玄孙陆终之后，封 曹，因氏。

……又，周成王封母弟振铎于曹，因氏。

”⑧
①周绍良、赵超主编：{唐代墓志汇编续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年，第667页。

②（唐）林宝撰：（元和姓纂》卷5,岑仲勉校记，北京：中华书局，1994年，
第564页。

③《新唐书》卷75下，{宰相世系五下>,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第3416
页。

④（宋）邵思：《姓解> 卷1,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38页。

⑤（宋）郑樵撰：（通志二十略》《氏族略第二•以国为氏•周同姓国>,王树
民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45页。

⑥（宋）邓名世著：《古今姓氏书辩证 >,王力平点校，南昌：江西人民出版
社，2006年，第162页。

⑦（宋）王应麟：《姓氏急就篇》卷上，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⑧（明）陈士元：《姓_》卷3,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9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