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语莆仙方言的情态词“卜”

第３９卷第３期２０２１年５月龙㊀岩㊀学㊀院㊀学㊀报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ＬＯＮＧＹＡＮ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Ｖｏｌ．３９Ｎｏ．３Ｍａｙ２０２１标准语㊃方言㊃文字
闽语莆仙方言的情态词 卜
蔡国妹
（闽江学院㊀福建福州㊀３５０１０８）
摘要：莆仙方言中 卜 表义丰富，用法多样，有 想要 义㊁ 将要 义㊁ 可能 义㊁ 接近 义，还
可以表示假设与估算，充当顺承㊁目的㊁假设㊁将然标记等，有十余种用法㊂沿海闽语的 卜 的语义发展并不平衡：与早期闽南话相比，莆仙话与当下闽南泉州话明显缺少期望补语和期望补语标记用法，福州话 卜 的表义功能更弱㊂从语义的共时和历时差异，可以发现，闽语 卜 以 想要 义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式延伸出不同的语义演化路径㊂
关键词：莆仙方言；想要义；古剧本；沿海闽语；语义演变
中图分类号：Ｈ１７７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１６７３－４６２９（２０２１）０３－００２８－０８
闽语的 卜 ，是口语中的常用词，也是未见于外方言的闽语特征词㊂ 卜 通行于沿海闽语，广泛分布于福州㊁莆田㊁闽南㊁雷州㊁海南闽语等地㊂李如龙明确指出，沿海闽语的 卜 大多用作动词和副词，置于动词之前，一般不单说，表示的意义是 想要 或 将要 ，大概相当于古汉语的 欲 和 将 ［１］㊂陈曼君结合闽南话历史文献‘荔镜记“追溯情态动词补语 卜 的产生㊁演变和消亡过程［２］１７４－１９３，又结合历史文献和现实方言研究闽南方言 卜 的助动词用法及其语义演变［３］㊂至此，关于闽南话 卜 的用法已研究得较为充分㊂
我们发现 卜 在同属于沿海闽语的莆仙话中的表义也很丰富，如有 想要 义㊁ 将要 义㊁ 可能 义㊁ 接近 义，还可以表示假设与估算，可以充当顺承㊁目的㊁假设㊁将然等标记㊂但目前学界，除了零星的记叙外，未见有人对之做详细的研究㊂所以，论文拟在时人研究的基础上，先结合现实方言和莆仙戏古剧本细致描写莆仙话中 卜 的意义与用法，再对比其与闽南话和福州话的异同，最后勾勒沿海闽语 卜 的语义演化历程㊂本文语料除特别标明出处外，均为作者自拟㊂
一㊁当下莆仙方言 卜 的语义功能
卜 莆仙话音ｐｏʔ８或ｐɔʔ８，无对立，本字未明，用法大致相当于共同语的 要 ，但也有些不同㊂ 卜 有助动词㊁副词㊁助词和连词四种词性㊂下面参照‘现代汉语八百词“［４］５９１－５９３，按词性不同分别介绍莆仙话 卜 的意义和用法㊂（一）助动词１．表意愿，有 想要 义，多出现于自主动词之前㊂如：（１）我有话卜对伊讲㊂（我有话要对他说）
（２）汝暝昏卜去厝伓然？（你晚上想回家吗？）
卜 一般不用于单独回答问题，但有些乡镇（如东海镇）可独用 卜 （音变为ｐｏ４２，阴去），表意
愿㊂如：８
２㊀收稿日期：２０２１－０３－０４㊀㊀㊀㊀㊀Ｄｏｉ：１０．１６８１３／ｊ．ｃｎｋｉ．ｃｎ３５－１２８６／ｇ４．２０２１．０３．００５作者简介：蔡国妹，女，福建莆田人，闽江学院人文学院㊁方言研究所教授，主要研究方向：汉语方言学㊂
基本项目：２０１８年福建省社科规划项目 莆仙方言明清以来的词汇与语法演变研究 （ＦＪ２０１８Ｂ１５５）㊂
（３）汝逢早卜去上班无？卜㊂（你明天想去上班吗？去的）
２．有 应该 义，多出现于疑问代词之前㊂如：
（４）者下奇缺兮药，我卜底落去买㊂（这么奇缺的东西，我应该到哪里去买呢？）
（５）我丁卜安甚生？（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３．有 可能㊁可以㊁能够 义㊂如：
（６）者套房蜀年卜收三万租金㊂（这套房子一年能收到三万元租金）
（７）底侬卜惊汝？（谁可能怕你？）
４．插入连谓结构的动词与目的之间，兼当目的补语标记㊂如：
（８）大学卜毕业了，伊眏卜趁钱乞父母使㊂（大学快毕业了，他盼着要赚钱给父母花）
（９）汝走卜行底落？（你想跑去哪里？）
（１０）许个呆子哭卜齐去行亲情㊂（那个孩子哭着要一起去走亲戚）
此时 卜 尚有明显的意愿义，可以前移而意义无别，如例（８㊁９）中的 卜 可以前移至 眏 走 之前；有时由于事件发生的时间不同， 卜 只能居于后项，如例（１０）中 哭 是已经进行的动作， 行亲情 是待实现的意愿，所以 卜 就只能居于后项之前；有些连谓句中， 卜 居于前项或后项，表义有别，如：（１１）我卜买狗看门㊂（我要买狗看门） 我买狗卜看门㊂（我买狗是为了看门）
前句 卜 只表示施行某种动作行为的意愿，多聚焦于动作行为本身，所以目的性较弱；后句 卜 不仅锁定一定的行为，更锁定行为的结果，所以目的性较强㊂
５．居于两个前后相继的动作或状态之间，兼任顺承标记㊂此时尚有明显的意愿义㊂如：
（１２）作业做了卜来了㊂（作业完成了就来）
（１３）暝食饱了卜去厝了㊂（晚饭吃饱了要回家了）
（二）副词
１．表示即将发生的事情或即将进入的状态，有 将要 义，相当于北京话的 快（要）㊁将（要） ㊂谓语中心多为形容词或非自主动词㊂如：
（１４）天卜光了㊂（天快亮了）
（１５）看情况卜落雨了㊂（看情况要下雨了）
２．处于动补结构之中，充当将然补语标记，有 接近 义㊂其前可插入 都 ㊁ 笃 （就义）等副词㊂如：（１６）伊躺许厝哭卜死去㊂（他在家里快哭死了）
（１７）水缸兮水担笃卜滇了㊂（水缸里的水即将挑满）
３．用于是非疑问句中，表示推测，有 莫非 义㊂如：
（１８）伊即久讲兮侬，卜是汝？（他刚才讲的人，莫非是你？）
（１９）汝就头讲兮，卜是者牵事体？（你刚才说的，莫非是这件事？）
４．用于反问句中，表示反诘语气，有 难道 义㊂如：
（２０）我安生做卜有丹生？（我这样做难道有什么问题？）
（２１）躺侬面头前讲者话卜解使的？（当着人家的面说这种话，难道可以吗？）
（三）助词
１．用于已然事件中，语用上带有认可义㊂如：
（２２）汝腹肚卜疼我有甚物法度？（你肚子疼我有什么办法？）
（２３）汝卜者用工，我实在是伓好意思㊂（你这么认真，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２．与 亦 组成副词 亦卜 ，相当于 也挺㊁也够 ，表示积极评议㊂
（２４）伊者个侬亦卜好㊂（这个人挺好的）
（２５）婶娘囝乞生亦卜标致㊂（姑娘长得挺漂亮的）
９２
亦 有 也 义， 卜 有 想要 义，所以 亦卜 最初表示 也想 义㊂如 阿兄去，阿弟亦卜去㊂ （哥哥去，弟弟也想去）㊂ 亦卜 可进一步虚化为程度副词，此时 亦卜 后接积极义形容词，不接消极义形容词，这点与共同语的 挺㊁够 不同㊂如不能说：
∗（２４） 伊者个侬亦卜歹㊂（这个人挺坏的）①
∗（２５） 婶娘囝乞生亦卜伓好看㊂（姑娘长得挺难看的）
（四）连词
表示假设，有 如果 义，有时与 那 （假设连词，本字疑为 若 ）连用，也可以独用㊂如：
（２６）临时那卜有事体，我解合汝讲㊂（临时若有事情，我会跟你说）
（２７）汝那卜看见伊，勘伊批收到了未？（你如果看见他，问他信收到了没有？）
（２８）汝复解记得，卜是我早记得㊂（你还记得，若是我早就忘记了）
（２９）许卜生，我亦伓肯㊂（如果这样，我也不肯）
连词用法是由于短语 那卜 （如果想要／如果将要）压缩为 卜 而产生的，所以 卜 的假设义是由于 那 的消蚀而附上的㊂这种语义消蚀应该有个过程，当下，我们依然可以看到有些句子中的 卜 尚处于将要义与如果义之间，是两解的㊂如：
（３０）逢早卜落雨，我笃伓命来㊂（明天将要／如果下雨，我就不来了）
二㊁莆仙戏古剧本中 卜 的语义功能
莆仙戏旧称兴化戏，源于唐，成于宋，盛于明清，辉煌于当代㊂‘莆仙戏传统剧目丛书“［５］（以下简称 丛书 ）共２３卷，其中剧本卷有１７个卷本㊂剧本卷选择了具有史料依据㊁剧目价值和社会影响的剧目２３６个，包括在莆仙地区盛行的目连戏，以及与宋元南戏㊁明清传奇有关的剧目㊂所以，剧本卷保存了一大批莆仙戏经典传统剧目，是研究莆仙戏传统剧目和莆仙地域文化的重要文献㊂
莆仙戏古剧本都是用莆仙方言抄写的㊂丛书的编者本着 尊重历史原貌，坚持原典性 的原则，对剧本使用的莆仙方言只作校注，原则上不做更改，所以 丛书 最大程度地保持着旧时艺人舞台演出的 戏薄 和２０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过录本的原貌㊂语言是文化的载体，以莆仙方言写成的古剧本，是研究莆仙方言㊁地方人文的 活标本 ㊂
卜 在莆仙戏古剧本中的表义功能与当下基本相同㊂以下是戏文用例㊁释义及其在丛书中的页码㊂１． 想要 义
（３１）（生）娘卜哄就哄，刍学生各人卜去舍妹㊂［哄：讲；学生：小生自称；刍：同 无 ，否则；：寻找㊂
全译：姑娘你想说就说，否则我自个儿要去找我妹妹了㊂］（丛书第一卷，２３页）
（３２）（生）呷，内兄汝卜叫瓦今盲去看瓜？［内兄：哥哥；汝：你；瓦：我；今盲：今晚㊂全译：哦，哥你想叫我今晚去看瓜吗？］（丛书第一卷，２１３页）
２． 将要 义
（３３）（生）今等汝哄故事，天伊伏都卜光㊂［哄：讲；伊：他，虚指；伏：还㊂全译：现在等你讲故事，估计天都快亮了（极言事情不可能发生）㊂］（丛书第一卷，４５页）
（３４）（二白） 一身燕生痛，大抵是卜病，瓦去睏吓㊂［燕生：这样；瓦：我；睏：睡觉；吓：啊㊂全译：全身这么疼，大概是快要生病了，我去睡了㊂］（丛书第一卷，４２５页）
３．将然补语标记
（３５）（生白）姐吓，鱼买有，煮就卜熟了㊂［姐：娘㊁母亲；就：将要㊂全译：娘啊，鱼买到了，快煮熟了㊂］（丛书第一卷，４２９页）
（３６）（金唱）［鱼儿］万两家资，乞瓦破将近卜尽㊂［乞：被；：到㊂全译：万两家产，快被我败光了㊂］
（丛书第一卷，７７页）
０３
例（３６）中的 将近 与 卜 义同，为叠床架屋的强调用法㊂
４． 应该 义
（３７）（兰）奴刍，秀才有物都送乞伊㊂（生）学生也是刍，今卜如何？（奴：戏台上女子自称；送乞伊：送给他㊂全译：（兰）我没有东西，秀才你有东西就送给他㊂（生）学生我也是没有，现在该怎么办呢？］（丛书第一卷，２６页）
（３８）（生唱） 贤弟，寨前三条大度，卜从治一度可行吓？［大度：大路；治：即 底 ，哪㊂全译：贤弟，寨前有三条大路，我们要从哪一条路走呢？］（第一卷，３０页）
５．目的补语标记
（３９）（安白）等等，鸡且乜抬，粿且乜佐㊂伕马随后打轿卜扛汝㊂［且乜：请慢点儿；抬：杀；佐：做；汝：你㊂全译：等一下，鸡请慢点儿杀，年糕请慢儿做㊂轿夫随后要抬轿来抬你㊂］（丛书第一卷，９１页）（４０）（生白） 我就立志攻书，望卜以求上进，定卜报此恩义吓㊂［望：希望㊂全译：我立志读书，希望能求得上进，一定要报答这种恩义㊂］（丛书第一卷，４９２页）
６．顺承标记
（４１）（英白）伕马随后卜来？公吓，汝官待汝都好吗？［官：官人，这里指桂英称自己的丈夫㊂全译：伕马随后就要来？公啊，官人待你好吗？］（丛书第一卷，９１页）
（４２）［宫花］（先唱）走遍天涯，啐开就卜猴白，土粉比佐药丸，骗人一二祖叫今㊂［啐开：张嘴；猴白：撒谎；土涂：灰尘；一二祖：一二家；叫今：叫惊㊂全译：走遍天涯，张嘴就撒谎，把灰尘说成药丸，骗得叫人害怕㊂］（丛书第一卷，２７１页）
７． 可能 义
（４３）（娘）娘吓真正别人，状元红食了，卜乞汝伓别人㊂（别：认识；食：喝；伓：不㊂全译：姑娘你真是聪明啊，状元红喝了，会让你连人都认不出来的（极言酒好）㊂］（丛书第一卷，３３页）
（４４）（儿）你伓去，阿爹受气，连秀才卜乞伓好看㊂［：咱们；：同 姊 ，姐姐；伓：不；受气：生
气；乞：让㊂全译：姐你（如果）不回去，爹爹生气了，不会给秀才好脸色的㊂］（丛书第一卷，４９页）８． 莫非 义
（４５）（旦）公汝卜是张千公吗？（千）哑哑，道姑，汝佐乜会伯我名字？［汝：你；做乜：干什么㊁为什么；伯：认识，也写作 别 ㊂全译：（旦）公你莫非是张千？（千）啊，道姑，你怎么会认识我的名字？］（丛书第一卷，１５０页）
（４６）（生唱）见伊应，身欢喜，卜是细妹伊？［伊：他；欢喜：高兴；细妹：小妹㊂全译：听见她答话，我很高兴，莫非是小妹她？］（丛书第一卷，１３页）
９． 难道 义
主要用于 卜止 一词中㊂如：
（４７）（夫）哄乞话，菩萨卜止项盘都食吓？［讲乞话：讲奇怪的话；卜止：难道；项：同 含 ，连同㊂全译：说来奇怪，菩萨难道连盘子都吃了？］（丛书第一卷，２０６页）
１０． 如果 义
（４８）（福）是夫妻，一仝杀死㊂卜是兄妹，将汉子杀死，妇人留在寨上佐阿寨夫人㊂［一仝：一同；佐：做；阿寨：押寨㊂全译：（如果）是夫妻，一起杀死㊂如果是兄妹，将男的杀死，女的留在寨上做压寨夫人㊂］（丛书第一卷，２７页）
（４９）（妈）吙！瓦卜是猪母，许汝伏是猪哥㊂［猪母：母猪；猪哥：种猪㊂全译：哎，我如果是母猪，那你还是种猪？］（丛书第一卷，１３８页）
１１．评议义
出现于 也卜 （即 亦卜 ）一词㊂如：
１３
（５０）（将白） 瓦看只一个也卜斯文，柳罗，草索提一条共伊圭去见大王㊂［瓦：我；只：这；圭：通 羁 ，绑㊂全译：我看这一位也挺斯文，柳罗，草绳拿一条把他绑了去见大王㊂］（丛书第一卷，４０８页）（５１）（李）阿嫂体乞汝张也卜像㊂［体：形体；汝：你；张：摆架子㊂全译：嫂子你架子也摆得挺像样的㊂］（丛书第一卷，２２７页）
三㊁沿海闽语 卜 的语义比较
莆仙方言处于闽南话与闽东话之间，学界素来认为莆仙话是由于受邻近的闽东福州话的影响而从闽南泉州话中分化而来的，所以往往从莆仙话与闽南话和闽东话的对应关系探求莆仙话的过渡型特征㊂所以下面我们先了解一下早期闽南泉州话古剧本‘荔镜记“（嘉靖本，１５６６）的用法，再比较沿海闽语的共时和历时差异，最后勾勒 卜 可能的语义演化路径㊂
（一）‘荔镜记“中 卜 的表义功能
陈曼君结合闽南泉州话早期剧本‘荔镜记“细致探讨了闽南方言情态动词补语 卜 的产生㊁演变和消亡［２］㊂这对本文研究有重要参考价值㊂我们发现，四百多年前闽南泉州话 卜 比当前的闽南话与莆仙话（甚至福州话），表义更丰富㊂以下用例若非特别注明，均选自台湾学者吴守理校注的‘明嘉靖刊荔镜记戏
文校理“［６］（以下简称‘荔镜记“），并随文释义㊂
１． 想要 义
（５２）益春，你是病仔，卜食苦桃共涩李㊂［益春，你是害喜吗？想吃苦涩的桃子和李子㊂］（‘荔镜记“５３页）２． 将要 义
（５３）哑妈未醒，天卜光了，返来去㊂［奶奶未醒，天快亮了，要回去了㊂］（‘荔镜记“１３８页）３．将然补语标记
（５４）只礼聘收卜落当㊂［这聘礼快收拾妥当了㊂］（‘荔镜记“５８页）
４． 应该 义
（５５）自古嫁娶着媒人，男婚女嫁卜一同㊂［自古嫁娶都要有媒人，男婚女嫁应该是一样的㊂］（‘荔镜记“４９页）
５．期望补语㊂用于祈使句中，表示期望获得或实现某一特定目的㊂
（５６）我今劝你莫骂卜平宜㊂［我现在劝你不要以骂来讨便宜㊂］（‘荔镜记“５６页）
６．期望补语标记㊂用于祈使句中，直接与说话人发生语义联系，期望施事施行某一动作行为务必出现某种结果㊂
（５７）想伊未是磨镜客，工钱共伊断卜定㊂［想来他未必是磨镜人，工钱要跟他约定好㊂］（‘荔镜记“７７页）７．目的标记㊂ 卜 居于动作与目的之间，凸显动作之目的㊂
（５８）只水，捧卜乞阮哑娘洗面㊂［这水，是要端给我家阿娘洗脸的㊂］（‘荔镜记“８９页）８．顺承补语标记
（５９）益春收拾卜来了㊂［益春收拾了就来㊂］［２］１８４
９． 可能 义
（６０）过去事志，谁人卜记？［过去的事情，谁能记得住啊？］（‘荔镜记“１２３页）
１０． 莫非 义
（６１）忽然听見小七叫声，卜是我君有书信返，连忙赶去看㊂［忽然听见小七叫声，莫非是我夫君有书信寄回来，赶紧去看一下㊂］（‘荔镜记“１９０页）
１１． 如果 义
（６２）我是泉州磨镜客，娘仔那卜磨镜请出來㊂［我是泉州磨镜客，娘仔如果要磨镜请出來㊂］（‘荔镜记“７５页）
２３
对比四百年前的‘荔镜记“和当下闽南泉州话，我们发现，第５㊁６的用法已不见于当前闽南泉州话㊂即， 卜 可居于祈使句中表示期望，于补语位置补充说明动作的目的，这两种用法在当下闽南话中已近乎消失㊂
（二）沿海闽语 卜 的语义比较
下面以‘荔镜记“为起点，对比莆仙话㊁闽南话和福州话的异同，并简要勾勒 卜 在沿海闽语的语义演变过程㊂
表１㊀沿海闽语情态词 卜 的语义比较
表义闽南泉州话
（‘荔镜记“）
闽南泉州话
（当下）
莆仙话
（古剧本）
莆仙话
（当下）福州话
想要 义＋＋＋＋＋
将要 义＋＋＋＋＋将然补语标记＋＋＋＋－
应该 义＋＋＋＋－期望补语＋－－－－期望补语标记＋－－－－目的标记＋＋＋－－顺承补语标记＋＋＋＋＋
可能 义＋＋＋＋－
莫非 义＋＋＋＋－
难道 义？？＋＋＋
如果 义＋＋＋＋－认可义？？？＋＋评议义？－＋＋－
㊀注： ＋ 表示具有该义； 表示缺少该义； ？ 表示证据不足，是否有该意义，待定㊂
由表１可以归纳出 卜 在沿海闽语的异同：
１． 卜 的 想要 义（基本义），以及由此引申出来的 将要 义，在沿海闽语普遍存在㊂２．就 卜 的表义范围而言，大致可以说 闽南话（‘荔镜记“）＞闽南话（当下）㊁莆仙话（古剧本㊁当下）＞闽东话（当下） ，即闽南话最广，闽东话最窄㊂
３．闽南语早期的期望补语及期望补语标记用法，在当前闽南话消失了，似亦未在其他闽语中流传下来㊂
４．为了强化语义而形成的 也卜 （或 亦卜 ），在早期闽南话中表示期望，在当下闽南泉州话已基本不用㊂ 亦卜 （即 也卜 ）在莆仙话中表积极评议（例２４㊁２５㊁５０㊁５１）㊂
（６３）好仔壻，打扮也卜风流㊂［好女婿，也要打扮得风流倜傥一些㊂］（‘荔镜记“１４０页）５．福州话 卜 有 超出预期程度 之意，还带有一定的反问色彩㊂如例（６）（７）用福州话对译，义同 这套房子一年居然要收三万元租金 有人会怕他吗？ ，表达了说话者对这种不可思议事情的惊讶，并带有一定的反问语气㊂
６．福州话 卜 无 如果义 ㊂表假设须用 那卜 或 那 ， 那 为假设义连词，此时的 卜 只表示 想要 义或 将要 义，其后只能带自主动词㊂若是非自主动词（如例２７－２８中的 看见，记得 等）前表假设，只能用 那 ㊂
３３
（三）沿海闽语 卜 的语义演化过程
沿海闽语 卜 的共时差异，很可能体现了语义的历史演
化㊂我们可以据此简要勾勒出沿海闽语 卜 可能的语义演变
链条，见图１㊂
具体而言，沿海闽语 卜 以 想要 义为中心，向四周呈辐
射式延伸，大概有如下四条语义发展链条：
１． 想要 义ң 将要 义ң将然补语标记
想要 义的基本义是表示做某事的强烈意愿，但其毕竟只
是一种未实现的意愿，本身隐含着 将来 义，当 卜 欲施行的
不是自主性动作，而是带有非自主性的动作行为或状态时，此时，说话者想凸显的不是意愿而是时态时， 卜 便由 想要 义发展出 将要 义㊂当这种 将要 义频繁地出现于中补结构之间，提示动词行为之后即将出现的状态， 卜 就由非功能词虚化为功能词，成为将然补语标记㊂
２． 想要 义ң（ 应该 义）②ң 可能 义ң 莫非 义ң 难道 义
想要 义一般是对主语意愿的客观描述，不涉及说话者的主观视角㊂当这句子所指是说话人本身时，便可能表达说话人对主语能力或状况的一种可能推测㊂这就是 应该 义㊁ 可能 义和程度更深 莫非 义和 难道 义了㊂
３． 想要 义ң（期望补语ң期望补语标记）ң目标补语标记ң顺承补语标记
当 卜 居于表示动作与目的关系的连谓结构中， 卜 由表意愿的状语重新分析为句子的目的补语标记㊂目的只是一种有望将来实现的行为或结果，动作行为在先，结果在后，所以当 卜 联接的后项无明显目的性，其隐含着的顺序义就会凸显， 卜 就再次弱化为顺序补语标记了㊂
４． 想要 义ң（ 将要 义）ң 如果 义
卜 的 如果 义是假设连词的 那 与表 想要 义或 将要 义的 卜 组成短语 那卜 后，因 那 的消蚀而被附上的㊂
此外， 卜 的评议义应试是由认可义发展而来的，认可义应该是由 想要 义历经若干中间阶段虚化而来的，具体过程待查㊂
四、结论
以上详细描写了莆仙话情态词 卜 的表义功能，并简要对比其与早期闽南话和当下闽南话和福州话之异同，从共时和历史差异，简要勾勒 卜 在沿海闽语的语义发展历程，得到如下结论：
１．莆仙话与当下闽南泉州话中的 卜 表义丰富，用法相似，均有 想要 义㊁ 将要 义㊁ 可能 义㊁ 接近 义，还可以表示假设与估算，可以充当顺承㊁目的㊁假设㊁将然标记等，有十多种用法㊂
２．沿海闽语之内，语义发展并不平衡：早期闽南泉州话的期望补语㊁期望补语标记用法在当下莆仙话和闽南泉州话中几近消失㊂闽东福州话 卜 的表义功能更少，习见于当下闽南话和莆仙话的 可能 义㊁ 如果 义㊁ 莫非 义等尚未见于闽东福州话㊂大致而言，从闽南到闽东， 卜 表义的丰富性逐渐递减㊂３． 卜 以 想要 义为中心，向四周辐射式延伸出至少四条不同的语义演化路径：（１） 想要 义ң 将要 义ң将然补语标记；（２） 想要 义ң（ 应该 义）ң 可能 义ң 莫非 义ң 难道 义；（３） 想要 义ң（期望补语ң期望补语标记）ң目标标记ң顺承补语标记；（４） 想要 义ң（ 将要 义）ң 如果 义㊂本文仅结合闽南话与莆仙话古剧本中的用法，就闽南泉州话㊁莆仙话和闽东福州话三个方言点中 卜 的用法异同做些比较，并努力做到共时与历时相参照㊂相信若采点更细密一些，历时的材料更丰富一些， 卜 的语义演化路径将更清晰一些㊂
４３
注释：
①符号 ∗ 表示本句为错误用例㊂
②符号（㊀）表示该阶段可有可无，下同㊂
参考文献：
［１］李如龙．闽语的 卜 和 挃 ［Ｊ］．泉州师范学院学报，２０１２（３）：１４－１８．
［２］陈曼君．闽南方言情态动词补语 卜 的产生㊁演变和消亡［Ｍ］／／刘丹青，李蓝，郑剑平．方言语法论丛（第六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２０１５：１７４－１９３．
［３］陈曼君．闽南方言助动词 卜 的语义演变［Ｊ］．集美大学学报，２０１７（４）：８７－９７．
［４］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Ｍ］．北京：商务印书馆，１９９９．
［５］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莆田市委员会，福建省艺术研究院．莆仙戏传统剧目丛书［Ｍ］．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２０１５．［６］吴守礼，校注．明嘉靖刊荔镜记戏文校理［Ｍ］．台北：从宜工作室，２００１．
责任编辑：林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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ＣＡＩＧｕｏｍｅｉ
（Ｍｉｎｊｉａｎｇ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Ｆｕｚｈｏｕ，Ｆｕｊｉａｎ３５０１０８，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ＩｎＰｕｘｉａｎｄｉａｌｅｃｔ， ｂｕ ｈａｓｒｉｃｈｍｅａｎｉｎｇｓａｎｄｖａｒｉｏｕｓｕｓａｇｅｓ，ｉｎｃｌｕｄｉｎｇ ｗａｎｔ ， ｗｉｌｌ ， ｍａｙ ａｎｄ ｃｌｏｓｅ ．Ｉｔｃａｎａｌｓｏｒｅｐｒｅｓｅｎｔｈｙｐｏｔｈｅｓｉｓａｎｄｅｓｔｉｍａｔｅ，ａｎｄｓｅｒｖｅａｓａｓｉｇｎｏｆｓｕｃｃｅｓｓｉｏｎ，ｐｕｒｐｏｓｅ，ｈｙｐｏｔｈｅｓｉｓ，ａｎｄｗｉｌｌ．Ｔｈｅｓｅｍａｎｔｉｃｄｅｖｅｌｏｐｍｅｎｔｏｆ ｂｕ ｉｎｃｏａｓｔａｌＦｕｊｉａｎｄｉａｌｅｃｔｉｓｎｏｔｂａｌａｎｃｅｄ：ｃｏｍｐａｒｅｄｗｉｔｈｅａｒｌｙＳｏｕｔｈＦｕｊｉａｎｄｉａｌｅｃｔ，ＰｕｔｉａｎｄｉａｌｅｃｔａｎｄｃｕｒｒｅｎｔＱｕａｎｚｈｏｕｄｉａｌｅｃｔａｒｅｏｂｖｉｏｕｓｌｙｌａｃｋｏｆｅｘｐｅｃｔｅｄｃｏｍｐｌｅｍｅｎｔａｎｄｅｘｐｅｃｔｅｄｃｏｍｐｌｅｍｅｎｔｍａｒｋｅｒｕｓａｇｅ，ａｎｄｔｈｅｓｅｍａｎｔｉｃｒｅｐｒｅｓｅｎｔａｔｉｏｎｆｕｎｃｔｉｏｎｏｆ ｂｕ ｉｎＦｕｚｈｏｕｄｉａｌｅｃｔｉｓｗｅａｋｅｒ．Ｆｒｏｍｔｈｅｓｙｎｃｈｒｏｎｉｃａｎｄｄｉａｃｈｒｏｎｉｃ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ｃｅｓｏｆｓｅｍａｎｔｉｃｓ，ｗｅｃａｎｆｉｎｄｔｈａｔ ｂｕ ｃｅｎｔｅｒｓｏｎｔｈｅｍｅａｎｉｎｇｏｆ ｗａｎｔｉｎｇ ａｎｄｅｘｔｅｎｄｓ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ｓｅｍａｎｔｉｃｅｖｏｌｕｔｉｏｎｐａｔｈｓｒａｄｉａｌｌｙａｒｏｕｎｄｉｔ．
Ｋｅｙｗｏｒｄｓ：Ｐｕｘｉａｎｄｉａｌｅｃｔ；ｍｅａｎｉｎｇｏｆｗａｎｔｉｎｇ；ａｎｃｉｅｎｔｓｃｒｉｐｔｓ；ｃｏａｓｔａｌｄｉａｌｅｃｔｉｎＦｕｊｉａｎ；ｓｅｍａｎｔｉｃｅｖｏｌｕｔｉｏ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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