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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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的呼唤
作者:徐坤
来源:《福建文学》2008年第12期

春的气息是从梦里边浸入的。

万物萌动,小鸟啁啾,鸽子和灰喜鹊发春的叫声,咕咕啾啾,咕咕啾啾,直往大脑顶叶皮层里边顶,叫得人的心里都跟着泛起热潮。

暖气浮动,雾岚上升,半山腰上的苹果树、梨树、柿子树,还有漫山遍野的山花,都缠绕在一片橘黄色幻境中。

太阳升起来了,瀑布般的光线倾泻而下,耀眼,浮荡,人的身子也跟着荡悠悠,荡悠悠,明明浑身是在胀,手脚却软,跟踩了棉花似的,怎么也控制不住,上山的几步道也趔趄。

一棵枝繁叶茂的紫丁香树上,结了一朵五瓣的丁香。

招娣伸出手,掂起脚来去摘。

五瓣丁香并不常见,据说谁摘到就能碰到好运气。

就在她的手指马上就要够着那瓣花朵的当口,突然间从树杈间窜出一条蛇。

是一条小青蛇,滋滋的吐着芯子,扭咕扭咕的身子弯成几股就朝她脚底飞速窜来。

招娣两腿一软,“妈呀——”叫了一声,身子一仰,一屁股跌下山包去……
滴铃铃,滴铃铃……
电话玲就在这时猛咕叮响了!招娣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脑门直冒虚汗。

她捂着砰砰乱跳的胸口,先是使劲定了定神,接着循着那声音寻找来处。

眼光越过枕边一个胡子拉茬的脑袋。

铃声正来自于他那边床头柜的电话机,红色显示灯还一闪一闪。

响动不小,滴铃铃,滴铃铃,在沉静的屋子里够得上敲锣打鼓的噪声分贝。

即使是这样也没能唤醒他,家伙一点反应没有,小呼噜打得悠悠的。

招娣眨眨眼,再使劲醒醒,想想自己这是在哪儿。

哦,想起来了,金色帝豪大酒店,昨晚才入住的,跟藤大亮一起。

进来以后俩人就惜时如金,翻转腾挪,没停止过折腾。

大概是到昨儿下半夜三四点才睡着。

再一看表,这会儿才早晨八点来钟,总共睡了没几个小时。

谁呀这么早的没时没晌的电话乱叫唤?
招娣一生气,不理,索性又躺下,任它响去,爱谁谁。

她没有要求前台电话叫早,按说这个时间也不应该有色情服务电话骚扰。

呆着,不理它。

响几下后没人搭理也就没声了。

气闷。

躺着,眼盯着天花板,乱想着心事。

春天就是不一样,一觉醒来,早晨的空气中连灰尘都是发情的味道,很逗人发骚。

那味道,是撬开人的五脏六腑往骨头缝里去的,酥酥的,又痒,浑身血脉都在胀。

跟冬天里热烘烘的暖气房间的气味区别大了去了。

招娣一边听着身边男人的微鼾,一边回忆着刚才的梦境。

见到五瓣丁香,又遇到蛇,什么意思?五瓣丁香是好运的象征,蛇就是小龙,梦里遇到五瓣丁香和龙,按理说,全都是好兆头。

但还有一种说法,梦全都是反的。

梦里遇见好东西,现实当中必定交恶运。

是这样吗?
想到这里,招娣不由又一激灵。

铃声不依不饶,依旧响着,跟个精神病似的。

如果一个打电话的人,铃响十下过后没人接却还让电话一遍一遍响,这人肯定有毛病。

能是谁呢?来幽会之前,她没告诉过任何人她住在哪儿。

进酒店后,她就把手机接转到移动秘书台了。

没什么要命的事非赶这一晚上办不可。

这一晚上她决定把时间全给藤大亮,要跟藤大亮好好来几盘。

藤大亮在这么聒噪的声音里依旧睡得跟死狗一般,一条毛烘烘大腿还甩过来弯在她身上。

没心没肺的家伙!招娣暗笑,爱怜地伸出手来,摸摸他下巴上还有腮帮子周围一转圈黢青坚硬的胡茬。

“今天没刮,特地给你留的”他说。

当两人急迫地滚在床上、他用硬撅撅的胡茬扎得她咯咯咯乱躲乱笑时他说。

他知道她对他身上那些凸起的雄性荷尔蒙地标部位都深存热爱。

“看我怎么收拾你”,他说。

果然,他用留得长短恰到好处的络腮胡茬,一晚上把她给收拾得够呛,利利落落,伏伏贴帖。

今早晨再上去摸,就长了不少。

“男人一做爱,胡子就长得快。

”这是他得出的妙论。

这个长着一身白亮亮腱子肌肉的一中体育老师,小脑发达大脑也不平滑,床笫之间跟女人搏战时常常会冒出惊人之语。

滴铃铃的铃声中间略有停顿,不响了。

招娣静等着,以为就完了。

不料,只停顿了几秒钟,接着又持续不断响起来。

有耐心,有节奏,像个阴谋。

这么一来,她倒有点怕了——这么拼命的响,肯定是找来有事的。

莫非,梦里的不详之兆马上就要应验?
她惴惴的,欠起身,看了看身边的藤大亮,依旧没有要醒的样子。

她真希望此时他能醒来替她接。

但是,不行!房间是用她名登的记,来电话要找也只能是找她,突然变一个男的接电话,算怎么回事?
她眼盯着电话,直盯着它又响了五六声铃声,觉着这要是不接的话,今天简直就会没好日子过。

实在没辙,她这才胳膊绕过他的枕头,从那头拽过电话听筒。

白色电话线从藤大亮下巴部位抻拉过来,像要勒断他的脖子。

她“喂——”了一声。

里边传出小妹陈来娣的声音:姐,你在哪里?
招娣“嘘”了一声,长长地出了口气,没好气地说:都打房间里来了,还跟我装什么装!啥事?火上房啦?才几点你也不看看?
几点?你说几点?都八点半了!
小妹的腔调里有股火药味,好像比她还横。

平常家里头没谁敢跟她大声说话,只有这个四丫头是个例外。

都是惯的。

招娣心说。

等着!以后非得把脾气好好给你扳一扳!
啥事?说。

姐,你还管不管?你那个什么同学又给介绍来一个免费老太太,说是跟你打过招呼……
我哪个同学?
招娣一边问着,一边略微放下心来。

还好,不是果园征地的事情。

这阵子因为扩建征地的事情,敬老院和邻居果园两家正闹呢!那几个承包果园的农民不同意他们开出的征地条件,正在四处游说,找茬,跟他们打架。

整得她这个敬老院院长老闹心了!生怕无端端又出什么事非。

小四儿来娣说:就是那个什么,民政局那个……
哦,噢,对,是我同意的,说他家有个没出五服的二姨要送过来。

姐,我说,咱这敬老院成了收容所了?前天他就刚介绍来一个什么二大爷入住,今天又搬来一个他二姨。

要是一个个全都这么不交钱白来,咱这生意还做不做了?一家人喝西北风去啊?
小四儿越说越气,嗓音变尖,尖脆尖脆的,跟个玻璃茬子似的,一声一道,扎人。

招娣一听,声调也提高八度:我说小四儿,你少跟我这穷咋呼!以后凡是我介绍来的客人,必须无条件接待入住!怠慢了,我可不饶你!
小四儿说:我不管!谁答应的谁来接待!
说完,“呱唧”一声,电话撂了。

把个招娣气的,手里举着电话都要气哆嗦了!心里骂:哟嗬!你个臭不要脸的!脾气见长啊!连我的电话你都敢摔!还反了你了!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住,到头来还敢跟我来这套!看样子不收拾你不行了!
扣掉电话,气哼哼的,又从枕边摸出手机,调出敬老院副院长毛小英的号码拨过去:英啊,我是陈姐。

电话那头传出毛小英毕恭毕敬又热情洋溢的声音:陈姐啊!有什么吩咐?
这声音,听得多舒坦!柔软,熨贴,总是那么时刻待命、听从指挥、有耐心烦儿的劲儿,听着就招人稀罕。

陈招娣被小四儿给气得卷了边的心结一边舒展着,边寻思,自己这回用人算是用对了!还得是拿钱雇外人好使唤,明白自己个儿的位置在哪儿,懂得上下级关系。

不像用
自己家里人,一个个都那么驴、那么横、那么有仗恃,一说话谁都像这个家里老大,就把她一个人当成是个家里的使唤丫头小媳妇似的,好像她理所当然要伺候他们养活他们。

哼!
招娣的声音在毛小英语调的感召下也变得柔和起来:
那什么,英啊,我这边介绍过去一个客人,是民政局长家亲戚,你先替我答待一下,一定安排最好的房间入住。

毛小英说:明白了,陈姐。

你就放心吧!
合上电话,头脑中睡意全无。

一中体育老师藤大亮这时也醒了,是被她电话里的一通铿铿锵锵给吵醒的。

醒了,也不问她为啥生那么大的气和跟谁生气,而是上来就黏糊,一只大手又不安分地探进她身子里来。

招娣扭了几扭:还没个够啊?一晚上都玩三盘了。

藤大亮没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烦,反把这话听成勾引,迷迷瞪瞪继续骚动,翻身上来,手嘴并用,嘴里呜噜呜噜说:呜,没够……
招娣刚被电话骚扰,未免心情烦躁,一把推开他:行了行了,天不早了,赶紧起来干点正事吧!
说着,一扭身摆脱他的纠缠,麻利下得床来,头也不回,光着身子扭扭搭搭进了洗漱间。

体育教员藤大亮兀自跌回到枕头上,双手垫着后脑勺,盯着她的背影,心说:姑奶奶!脸儿可够酸的!说变脸就变脸!不是昨晚上压我身子底下舒服得哼哼唧唧的时候了。

女人呐!唉!
藤大亮也就百无聊赖地起身,也不穿衣,光着个屁股晃来晃去。

先是拾起茶几上的火柴,点起一棵烟,叼在嘴里,然后走近窗口,一掀窗帘,“哗”地放大太阳进来。

登时间,半屋子热辣辣、暖烘烘的光线,照得他一米八几的大个、一身白亮亮的腱子肉都放出光来。

藤大亮嘴叼小烟儿,身体靠窗,回身对着墙上镜子扭了几扭,自我握拳,收腹,翘臀,鼓肌,做了几个健美比赛造型。

之后点了点头,对自己的身材感到满意。

顾影自怜完毕,回沙发前一屁股坐下来,用遥控器打开电视,翘起二郎腿,颤巍巍摇晃着,一边嘴里“哈”、“哈”的惬意朝天喷吐烟圈。

招娣洗漱完毕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带着一股沐浴液的香味。

见到沙发里白亮亮的肌肉块,心里不由得又“别别”乱跳了几跳。

29岁的一中体育老师这一身剽悍精肉,就是制服她这个熟女的法宝,每次一见到这一身精肉,她都要立刻乖乖败下阵来,束手投降。

没办法,人都有自己的七寸和软肋,如今她这个薄弱处可是被体育老师给拿捏住了。

这会儿,她见他一亮膘,心里也是一犹豫,也想再多腻一会儿。

可一想到家里那一摊子烂事儿还在等着,不敢耽搁。

于是忍了忍,强按下腾起的欲望,只悄悄乜斜了赤身精肉几眼,没敢靠近,远远的坐下了,在化妆镜前拾掇自己,描眉画眼的倒扯。

藤大亮也知趣,这会儿不去打扰她,只抽自己的烟,看自己的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回答她几句闲话。

待到招娣拾掇完了,穿衣打扮齐整,告辞起身。

两人才来个蜻蜓点水式的吻别。

招娣随手给他在桌上留下一张卡,说是让他自己待会儿去结帐、吃饭,然后打车回去。

她有点事,必须先走。

一中体育老师于是光着身子从窗口目送39岁的政协常委、本市三八红旗手和著名女企业家陈招娣同志扭着腰姿,袅袅坐进来接她的专车里。

他简直有点惊奇女人的擅变。

不光是她性情的乖戾、脸上气候片刻间晴转多云,还惊奇于她躺下是一个姿势,站起来时又是另外一个姿势。

从酒店大堂招摇出去的女企业家陈招娣,这时秀发高高挽起,窈窕的身材,一身端庄的浅粉色西服套裙,三寸半高的细高跟鞋,大翻领的风衣,小蛮腰一拧一拧的,手上是一双酒红色薄薄的小真丝手套。

他能想像得到此时她脸上的表情:端庄,严肃。

原本一双滴溜乱转桃花眼,两个迷死人的小酒涡,此刻都停滞在某个静止时段不运作,特地整出个人模人样、一本正经的社会形象。

在那套华丽外包装的内部,却依然是滑溜溜真皮肌肤的无限娇柔、妩媚。

当初,一中体育老师藤大亮不就是被她波光潋滟桃花眼、两枚深不可测小酒涡给雷倒的吗?那眼神,那酒涡,才叫一个雷人、才叫一个不安分呢!滴溜乱转,火焰四射。

尤其是那小酒涡,长得很特别,他们北方话叫做小“嘴丫子”,不是长在腮帮上的两个坑儿,而是紧贴在嘴角两端的两个涡儿,不用笑,只要嘴角稍稍一勾,就显出来,想不迷人都不行。

他记得只有小时候看见的电影演员方舒和许晴才有这样迷人的小嘴丫子。

可惜这样的美女都有点过气了,现在流行的是周迅赵薇王菲之类的“大眼灯”类型。

这个打小喜欢看电影、有点“恋姐”情结的猛男体育老师,无可救药的陷入陈招娣的酒涡迷魂阵里不能自拔。

听见门声关闭,眼见招娣坐进车里,一中体育老师藤大亮这才从窗口回过视线,转身掐灭烟卷,又捻起桌上那张信用卡卡片,勾起手指弹了一弹,然后小心翼翼揣进衣兜。

回身,他又对着镜子,握拳,耸肩,收腹,蜷胳膊,鼓了鼓肱二头肌肉,又亮了亮胸大肌,做了几个POSE动作。

之后,才愉快的吹起口哨,进了洗漱间。


是万物的春天。

远山近岭全都换了春妆,大地铺上层层绿茸茸地毯,路两旁那些白杨树、柳树、槐树、悬铃木、忍冬青等等北方树种,都英姿勃勃,在温暖的春风中舒展开枝条。

东北的春天来得比别处晚。

他们习惯把自己这儿叫“关里”,其他地方叫“关外”,以河北省的山海关老龙头为界。

四月下旬到五月上旬,才是他们关外最美丽的春天。

一辆黑色奥迪车行驶在“梅(宁)——大(连)”高速路上。

车两旁,是连绵的群山。

说是山,其实海拔都不高,六七百米,应该叫平原上的丘陵比较确切。

正因为多了它,辽阔的东北平原才有了隆起的风景。

满山的映山红、黄色的迎春、雪白的梨花、粉红桃花开一路。

到处都生机勃发。

真是醉人。

招娣懒懒的靠在车椅背上,被暖阳照着,一时间把昨夜晚折腾的乏劲儿勾上来,不由得筋松骨软,全身酸胀,一阵阵倦意撞击脑门子。

但她却没法瞌睡,手机一打开,电话就一个接一个往里进,全是磕磕碰碰家族里大小一堆滥事,没什么好消息。

她勉强支撑着,一个接一个的打点、支招。

这么大一个家,大事小情的全指靠她,就找不出能借上力帮她一把的,一个个都是摆不上架子的货!唉!每想到这些,招娣就心里头郁闷。

可是,摆上架子又能怎么着了?老四来娣倒是猴精,学问也大,好歹是个大学毕业生,摆得上去,可惜摆得不是个地方。

让她回家来帮把手吧,她还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到处都想说了算,什么都按她的思路走,那能行吗?她也不看看,这整个一大家族企业摊子是谁创立起来的?她才排到老几、为这个家做出点什么贡献了,怎么就能平白无故说了算?
你就说吧,这小四鳖犊子,刚才是怎么查到我的行踪的?电话直接打到酒店房间里来了,定位那个准,一点儿不带差的!我底妈,太吓人了!是给安装摄像头了是怎么地?我咋也忘了问她是咋找到的?出门时自己只说到大连开会,具体去哪也没跟人说,手机也转到移动秘书台了,她咋还能找来呢?若不是派人跟踪,就是另有法子。

哦……对了,好像听她说过,现在手机里有GPS导航定位,给自己定位的时候,别人也同样检测得到机主的位置。

好哇!这个老四,见天价鼓捣些个没用的电脑电子的东西,到了归齐,都用来跟踪监视她老姐我!可也……不一定。

那玩意还没那么先进吧?也许……自己哪次说走了了嘴,让她偷听去了?
不行!不能再让她在要害部门呆了,太精,精得不是个地方。

可是……撤了她,还真选不出别人卧底埋伏在敬老院帮她看管着。

整个她们老陈家,外加母亲家族那边的老刘家,就挖掘不出几个能指望得上的人。

这么大个敬老院,全交给外人不也放心。

毛小英虽然业务上能干,毕竟不可靠,不是自家人,遇事难免胳膊肘往外拐。

现在安插在副院长毛小英周围的家族卧底成员有:四妹陈来娣,办公室主任;二姐家的大闺女小红,会计;自己本家二舅,负责打更,夜里看家护院给敬老院值班。

副院长毛小英原是梅宁市下属清源县医院院长,今年33岁,通过招聘考试合格上岗的。

离开原单位到她这私企上班以后,工资和福利待遇是原来的数倍,跟昨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她的老公孩子也都跟着到了梅宁市里来。

人往高处走,这是个自然规律。

毛小英有爱心,腿脚勤,懂业务,能干,有眼力价儿。

让她来当这个副院长,陈招娣省心,对她的各方面表现也基本满意。

让自己妹妹陈来娣当办公室主任,本来是希望她能帮上一把忙的,没想到,她把劲儿使反了,三天两头捣乱,不光跟她别劲,有时跟人毛小英也别劲儿,闹得敬老院工作不好做,她的指示精神贯彻不下去,非常令她气闷。

她想,看来还真得尽快物色新人,取代老四这个位
置。

一是她捣乱招人烦,二是老四这丫头心野着呢,梅宁这小地方,留不住。

这也就是大学毕业工作不好找,才勉强回家来干着。

指不定哪一天,就奔省城奔北京直奔美国跑了!
陈招娣一连接了好几通电话,好不容易等手机消停了,这才眯上眼,靠椅后背上养养神。

昨夜晚跟体育老师折腾时还不觉得怎样累,现在这一放松,腰肌还真有点酸软,小腹部也是胀胀的,盆腔充血还没有很好地复原。

没办法,再咋说,也是快奔“四张”的人了,经不住折腾,比不得29岁藤大亮跟个小叫驴似的抗得住造。

虽说两人都在同一个市里,近在咫尺,但真正想约会一次,放开了做一把,还真没有容身的地方。

梅宁再大,对陈招娣她这个本市名人(名女人)来说也已嫌小,走到哪里都遇见熟人,不方便。

只能抓空到远地方,最好是远隔百八十公里的大连等地方幽会一回。

太远了也不行,得是开车能到达、万一有点什么事当天能往返打个来回的地方。

两人一见面,一回都当成几回做,怕亏本似的。

其实是难得一见,春宵一刻值千金。

说起来,陈招娣也有自己的苦衷。

自从丈夫许老蔫十年前煤矿出事工伤内退回家后,陈招娣就过上了守活寡的生活。

旁人只看见老蔫给砸废了一条腿,从右腿小腿肚往下全部截肢,靠安装一条金属假腿挪步,却没人知道,他的男人家伙什儿也在那次事故中一并给砸废了。

招娣领着他跑了无数家医院、吃了多少付药汤也无济于事。

腿折了,还能装个假肢,那个物件废了,那就是废了,装不了假,那就叫是彻底站不起来了。

这个打击,对许老蔫自己的影响,比对招娣的影响要大得多得多。

那一年招娣29岁,打从20岁上嫁给他,满打满算,过了九年正常女人的日子。

往后就是瞒里瞒外,这一个家的重担全落到招娣身上。

对内她要安抚许老蔫那颗破碎的男人小心灵,叫做“自尊心”的那个东西吧,对外还要瞒着,不让街坊邻里知道。

谁家男人成了废物,说出去都不好听,连带那家女人也遭人怜悯、笑话。

招娣憋着,当谁也不说,至今对家里人也一个字没透漏过。

老蔫曾垂头丧气,央求过离婚,她没同意,还一个劲儿给他打气,说有那个东西和没那个东西没什么了不起,咱儿子不都已经八岁了吗?咱还在乎个啥?
老蔫哭哭咧咧说:我都这样了,成了废人,我不能再拖累你,拖累你们娘儿俩。

招娣说:你说的那叫啥话呀?这种时候,我怎么能扔下自己个儿男人不管呢?再咋的,你也是孩子他爹,咱一个炕上滚了八、九年的亲人,别说断一条腿,就是瘫巴了我不也得伺候着吗?离什么婚离婚?离婚以后你还咋活?你说你这拖一条假腿、带着半截不中用的身子,到哪儿找到活路去?出去还不得饿死?放心!有我们娘俩吃的,就有你吃的。

老蔫就蹲地上呜呜呜哭,说:你就只当我是个废物。

就当家里没我这么个人吧。

招娣那时候毕竟年轻,不懂得男人的性能力对他们自己个儿来说意味着什么。

没了那玩意,等于把他做男人的底气给断了。

将来这人心理会变得怎么样很难断定。

她还只是从道德方面想,从人性善方面来辨别,还只是想淳朴的做一个好人。

年复一年,日子就这么按惯性滑下来了。

守着活寡的陈招娣,把所有的富余精力,全都投入到养家糊口做生意赚钱上边,从无尽的奔波劳累中找到了生命出口。

俗话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

书面语也叫做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虽不搭界,意思上有某点相近,都是说老天爷有眼,对待一切都是公平的。

果然,招娣越来越能干,她也有经商这方面的天分。

眼见生意越做越大,家里的日子一天天得到改善,整个一大家族的人都跟着受益。

这本是个顺理成章的事情。

不顺理成章的方面却在于,人心的变化,往往无迹可求,无规律可寻。

几年过去,许老蔫的变化让她始料不及。

是变态的变,变得喜怒无常,不可捉摸。

起先,无所事事的老蔫先还能帮她一把忙,帮着打打杂、看看服装摊位什么的,到后来,随着她生意的越做越大,名声越来越响,他的脾气开始见涨,暴虐,乖戾,动不动就胡乱跟孩子发脾气,拿孩子出气。

摊位床子也不帮着看了,整天戴上个假肢到处走,经常偷偷跟踪她,跟踪不出什么结果来,就聚众跟人打麻将,身上的几个钱每天输净了才回来。

这倒也罢了。

她最不能容忍的是他打孩子。

儿子,已经是上中学的半大小子,他看着不得劲就上去踹一脚、煽一巴掌,打得孩子敢怒不敢言。

那回是当着她的面,正吃着饭,不知哪句没说好,老蔫单腿跳起身,“劈啪”,上去就给儿子两耳刮子,打得儿子一个趔趄,从椅子上翻下来。

招娣一看,真急眼了,她也一个高蹦起来,顺手操起身边一根鸡毛掸子,照老蔫脸上就抽过去,“啪”就是一道血檩子!掸子的竹把都给打得劈裂了。

那得多大劲儿啊!她可真是气疯了!第一下打完,还不过瘾,又挥着掸子,追着、撵着,照着他脑袋左右开弓狂抽!她从来没有跟人动过手,这回真是气急败坏,过激反应,不管不顾。

许老蔫也给打懵了,捂脸往外跑,狂喊着找人来拉架。

舅舅、舅妈他们在他们这儿吃完饭才离开,就听背后传来许老蔫杀猪似的叫喊。

他们赶紧扭回头来,给这两口劝架、拉架。

招娣歇斯底里道:你们谁也别拦我!离婚!我要跟这个死瘸子离婚!
等到离婚的话从招娣嘴里一脱口,许老蔫就蔫了。

他所有的变态、作贱,都是源于自卑,自卑而后的反常。

也是因为有身份仗势,自己是招娣法定的丈夫,这个家的主人,有权利这样闹,有权利摆摆暴虐,谁也管不着。

哪想到,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等到这一天真把招娣惹急了,动起真格的,那就真来厉害的,立马就要把他驱逐扫地出门。

这个结果一来,许老蔫蔫头耷尾,立刻从前沿往后撤,怀着一肚子蔫巴心眼,说,离婚也行,家产要分我一半。

招娣“啪——”的一声,把资产表和各种贷款合同书往面前一拍:蔫巴玩意你先看好了!分!你分!都分给你!连同银行贷款和欠债都分你一半,你去给我还!
老蔫脖子一梗,说:那我不管!是你做生意。

又不是我做生意,凭什么让我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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