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学的艰难历程——从荀子到董仲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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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方数据
胆吸纳了法家重视功效的合理成分。苟子尊奉的 儒学，已非仅仅停留于精神超越层面的道德儒学， 更非停留于传经、解经的记诵儒学、章旬儒学。从
始从理论上将儒家典籍神圣化。
从现存文献来看，把《诗》《书》等儒家典籍明 确称为“经”，最早出现于《庄子》和《苟子》。《庄子》 多寓言，其《天运》篇所载孔子语是否属于历史事 实，让人怀疑。况且后人或认为《天运》并非庄子所 作。退一步讲，即使《天运》为庄子真作，且所载属
杀人也”，“山渊平”，“情欲寡”，“刍豢不加甘，大钟 不加乐”，“非而谒楹有牛，马非马也”等论调均是 “邪说辟言”。对于以上不合儒家标准的学说，苟子
甚至主张用行政和法律手段加以禁绝。（《苟子・正
名》）。苟子极端尊奉儒家学说，正是儒学圣化运动
的推手。
下，行仁义，法先圣，岂能有你刘邦的机会！（同上） 他提出，“治以道德为上，行以仁义为本”，“文武并 用”的治国方略（《新语・本行》）。他说：“民知畏法，
远的影响。
【关键词】儒学；自我调适；儒法并重；进言技巧；儒学圣化；荀子；董仲舒 【作者简介】强中华，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南京大学哲学博士后流动站研究
人员。四川南充６３７００９【中图分类号Ｂ２２２【文献标识码】
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４－４４３４（２０１３）０１—００１ １—０５ 语・宪问》）孟子亦云：“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 若夫成功，则天也。”“吾之不遇鲁侯，天也。”（《孟 子・梁惠王下》）孟子解释“天”、“命”云：“莫之为而 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孟子・万章 上》）所谓“天命”，指行为主体无力左右的外部因 素。孔孟无疑指出了儒者无可奈何的历史境遇，不 过，自我批判精神亦不够。韩非云：“夫婴儿相与戏 也，以尘为饭，以涂为羹，以木为裁，然至日晚必归 饷者，尘饭涂羹可以戏而不可食也。夫称上古之传
《论语》《孟子》中可以看出，孔盂已经对儒家典籍
形成比较稳定的看法，不过，均未称这些典籍为 “经”，更未形成系统的经学观念。苟子则不仅大量 引用、评价儒家典籍，而且称此典籍为“经”，并形
须符合道德与正义。孔孟论道德和正义比苟子更 胜一筹，论政治之具体原则却不及苟子精详。商 鞅、韩非、李斯属于“上（即尚）功贱节”一类，秦用 三人，严刑峻法，奖励耕战，注重功效，故国富兵 强，统一六国，其功实大；然而片面追求效率和功 利的最大化，鄙弃礼义，非毁人文精神是其最大不
段话中的“经”，学界多有分歧，平心而论，其外延
的人文精神和法家的实践品格。从逻辑上讲，秦汉
儒学正是沿着苟学这一特征展开。
更加注重进言技巧与为政技巧。是荀学的第 二个显著特征。苟子之前，孔盂都十分强调儒者的
独立人格，这自然非常可贵；不过，孔盂对士人的
政治技巧和言说技巧似乎重视不够。以致往往给
执政者以“忠言逆耳”的感觉．这在一定程度上遮
刘邦的青睐与叹服。（《史记・郦生陆贾列传》） 如果说郦食其仅为刘邦夺取政权立下汗马功 劳，陆贾则努力为刘邦巩固天下谋划长远之策。陆 贾时时在刘邦面前灌输儒家学说，然刘邦骂日： “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陆贾却反驳
说，居马上得之，不可以马上治之。吴王夫差、智伯 极武而亡。秦任刑法不变，卒灭赵氏。如果秦并天
实，也难以看出孔子在理论上如何看待六经。从
根本上说。荀子尊奉的儒学是以“隆礼效功”为中 心原则的政治儒学。圆所谓“隆礼”。即重视礼义。指 社会的合德性与正义性；“效功”，即社会秩序的建
构必须具有可操作性，必须有利于社会效率和公 众利益的最大提高。“隆礼”和“效功”互相渗透：合 德性与正义性必须同时追求功效。效率和功利必
而好治怪说，玩琦辞，甚察而不惠，辩而无用，多事 而寡功，不可以为治纲纪”。（《苟子・非十二子》）又
大济苍生的宏愿。因此，以上之“术”只是委曲求 全、以退为进的政治技巧罢了，“求善处大重，理任
大事”才是最终目的。峭子设计的这些技巧，在郦
食其、叔孙通等儒者身上得到实践。 苟学的第三个特征乃是极端重视儒家，并开
以儒学拯救天下，然而，其学说均未得到足够重 用。个中原因何在？孔孟常归结于“天命”。孔子日： “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论
【基金项目】本文系作者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秦汉苟学研究”（１０ｘｚ黼５）及西华师范大学科研启动基金“荀子接受史
论（秦汉至两宋）”（１０８０１９）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法”、“效功”的思想发挥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而将 其老师谆谆教导的“隆礼”主张抛之脑后。韩非视 儒家为蛀虫。主张禁绝包括儒家在内的诸多文化，
仅“以法为教”。李斯则建议焚烧包括儒家在内的 诸多文化典籍，“以吏为师”。秦国采纳了这些建 议，制造了骇人听闻的焚书坑儒事件，儒学遭到前 所未有的重创。
修篇章，垂诸来世，被诸鸟兽，以匡衰乱，天人合 策，原道悉备，智者达其心，百工穷其巧，乃调之以 管弦丝竹之音，设钟鼓歌舞之乐，以节奢侈，正风 俗，通文雅。”在陆贾看来，《诗》《书》《礼》《乐》“乃 天道之所立，大义之所行”，因此治国者必须“表定
圣人之道的文本载体，它们凝聚着前代圣人修身 治国的成功经验，乃天地之间最高的学问。基于对
与权力，即苟子所谓“势”，然后才能更加方便地宣 扬、推行、普及儒家学说，从而实现干预政权、教化 民众的理想。为此，苟子苦心孤诣，精心设计了“谈 说之术”、“持宠处位终身不厌之术”、“求善处大 重，理任大事，擅宠于万乘之国，必无后患之术”等
难以定考，但苟子非常重视《诗》《书》《礼》《乐》《春
秋》这五部典籍则是事实。他说：“圣人也者，道之
蔽了儒学的前途。苟子则清醒地意识到：儒者必须
首先争取得到政权的赏识，获得足够的政治地位
管也。天下之道管是矣，百王之道一是矣。故《诗》 《书》《礼》《乐》之归是矣。《诗》言是其志也，《书》言 是其事也，ｏｇ）言是其行也，《乐》言是其和也，《春 秋》言是其微也。故《风》之所以为不逐者，取是以 节之也；《小雅》之所以为《小雅》者，取是而文之 也；《大雅》之所以为《大雅哆者，取是而光之也； 《颂》之所以为至者，取是而通之也：天下之道毕是 矣。”（《苟子・儒效》）苟子认为，儒家典籍乃是前代
之者哉？故尧、舜之民，可比屋而封，桀、纣之民，可 比屋而诛，何者？化使其然也。”（《新语・无为》）“治 以道德为上，行以仁义为本。故尊于位而元德者
绌，富于财而无义者刑，贱而好德者尊，贫而有义 者荣。”（《新语・本行》）强调了仁义治国，依法“诛 暴”的重要性。陆贾还极力赞赏尧放鹱兜，孔子诛 少正卯的行为。在他看来。“干圣王者诛，遏贤君者
足。而苟子“隆礼效功”的政治学说则兼具了儒家
成较为系统的经学观念。在苟子看来，初生之人并
不具备德性与知识．因此必须加强后天教化与学 习。教化、学习的内容是什么？“学恶乎始？恶乎终？
日：其数则始乎诵经，终乎读礼；其义则始乎为士， 终乎为圣人。……故《书》者，政事之纪也；《诗》者， 中声之所止也；ＯＬ）者，法之大分，类之纲纪也，故 学至乎ＯＬ）而止矣。夫是之谓道德之极。ＯＬ）之敬 文也，《乐》之中和也，《诗》《书》之博也，《春秋》之 微也，在天地之间者毕矣。”（《苟子・劝学》）关于这
开云雾，揭露从苟子到董仲舒，儒学自我调适的艰 难历程，并考察在这一历程中。荀学的地位。
（《韩非子．夕Ｉ、储说左上》）非毁儒家人文精神。见识 自然浅陋，然言儒家之短并非毫无道理。毋庸讳
言，孔孟的政治学说多为理想主义。对于指导政治 的实际操作确实不及法家有效。
苟子之前，以孔孟为首的儒者四方呼告，试图
面临儒学受到冷遇的事实。苟子对儒学进行 了适当改造。相较而言，孔孟更强调为政者的道德 超越，而对于如何提高社会功效则言之较略；苟子 则一方面强调为政者的道德修养。另一方面又大
颂，辩而不悫，道先王仁义而不能正国者，此亦可 以戏而不可以为治也。夫慕仁义而弱乱者．三晋 也；不慕而治强者，秦也，然而未帝者，治未毕也。”
前人言及苟子与两汉儒学之关系时，常常引
述清人汪中的观点，认为苟子的最大贡献乃在传 经。在笔者看来，这仅仅说对了一部分，实际上，苟 子对后代儒学的最大影响有三：苟子吸纳了法家
（Ｃｕｍｕｌａｔｉｖｅｌｙ ＮＯ．２６４）
儒学的艰难历程
——从苟子到董仲舒
强中华
【摘要】荀子对后代儒学的最大影响有三：荀子吸纳了法家的合理成分，使儒家的政治学说更具实践 品格；与孔孟相较，荀子更加重视人臣的进言技巧与为政技巧；荀子极端重视儒家及儒家经典，成为儒学 圣化运动的推手。从逻辑上讲，荀学乃是秦汉儒学的理论先声。经过数代士人艰苦卓绝的努力，儒学最终 在汉武帝时期上升为国家意识形态。并开始以此形式渗透至社会的各个领域，从而对中华文明产生了深
大众。明大分”。兼爱派墨翟、宋钎“不知一天下、建 国家之权称，上功用、大俭约而侵差等，曾不足以
杀身之祸。其学说也就失去了转化为现实的机会。
因此，儒者必须隐忍以行，以退为进，采取委婉而 艺术的进言方式和为政方式，以此获得君王的重 用。从而适时化易君心、指陈君过、推行己说，实现
容辨异、县君臣”。唯法派慎到、田骈“尚法而无法。 下修而好作，上则取听于上，下则取从于俗，终日 言成文典，反钏察之，则倜然无所归宿，不可以经 国定分”。辩论派惠施、邓析“不法先王，不是礼义。
灾变之异，乖先王之法，异圣人之意，惑学者之心，
移众人之志，指天画地，是非世事，动人以邪变，惊 人以奇怪”的奇谈怪论，陆贾主张“触罪口口（此处
我探索新的发展战略。秦汉儒者立即参与了这一 探索，他们一方面适时向统治者推荐、宣扬自己的
主张，另一方面又勇于自我调适儒家学说，同时亦 如苟子，积极探索游说当权者的最佳方式。
刑”，乃是非常必要的措施。（《新语・辅政》）对于 “不学《诗》《书》，存仁义，尊圣人之道，极经艺之
深”，而“论不验之语，学不然之事，图天地之形，说
言说技巧与为政技巧。这些技巧往往遭到后人的
误解，甚者以为近乎“乡愿”与“卑鄙”。啡狲煳其实，
如果结合上下文语境，仔细推敲，不难发现苟子的
真实用意在于：面临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君王，如 果有“道”而无“势”的儒者动辄采取耿介直言的行
动方式。就很有可能得不到君王的重用。甚至招来
儒家的极端尊奉，苟子严厉批判了不合儒家标准 的学说。在他看来，纵欲派它嚣、魏牟“纵情性，安 恣睢，禽兽行，不足以合文通治”。寡欲派陈仲、史 鳝“忍情性，綦溪利跛，苟以分异人为高，不足以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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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墨子蔽于用而不知文，宋子蔽于欲而不知得， 慎子蔽于法而不知贤，申子蔽于势而不知知，惠子 蔽于辞而不知实，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苟子・ 解蔽》）诸如“见侮不辱”，“圣人不爱己”，“杀盗非
口，守白马之津”的策略。后又游说实力强大的齐
王田广，以此拖延时间，配合韩信攻打齐国。正是
郦食其迥异于孔孟的言说素养与政治才能赢得了
新语辅政对于不学诗书存仁义尊圣人之道极经艺之深而论不验之语学不然之事图天地之形说灾变之异乖先王之法异圣人之意惑学者之心移众人之志指天画地是非世事动人以邪变惊人以奇怪的奇谈怪论陆贾主张触罪口口此处阙二字法不免于辜戮
２０１ｊ．年第！。期
（总第２６４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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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
术
论 坛 ｉｏＲｕＭ
ＮＯ．１，２０１３
六艺，以重儒术”（《新语・道基》）。“夫法令所以诛 暴也，故曾、阂之孝，夷、齐之廉，此宁畏法教而为
不可否认，秦国注重功利、以法治国的战略成 功地提高了行政效率，增强了国家的硬实力，因 此，时代最终选择强秦横扫诸侯，统一天下。不过， 强秦功利至上的发展战略并未能保证其长治久
安，反而使其很快土崩瓦解。惨痛的历史证明：唯 利是求、唯法是尊并非治国的最佳选择。前车之 覆，后车之鉴，中华民族历经种种曲折，不得不自
的合理成分，使儒家的政治学说更具实践品格；与
孔盂相较．苟子更加重视人臣的进言技巧与为政
技巧；苟子极端重视儒家及儒家经典，成为儒学圣 化运动的推手。荀子的儒学理路实际上开启了汉 代儒学的发展方向，然而，汉儒往往“皆因其短而
没其长，袭其文而讳其名”【ｔ嬲，极少直接歌颂苟
子，因此，造成荀学不受重视的假象。本文旨在拨
平心而论，孔孟苟三贤相较，仅政治学说言， 苟子的学说更具转化为实际政治操作的可能性。 但在战国末世，富国强兵、争霸天下乃诸侯的第一 要务，因此，功利化还未彻底的苟学仍然得不到足 够重视。此后，苟子的弟子韩非、李斯将其老师“至
而无礼义；于是中圣乃设辟雍庠序之教，以正上下
之仪，明父子之礼，君臣之义，使强不凌弱，众不暴 寡，弃贪鄙之心，兴清洁之行。”“礼义不行，纲纪不 立，后世衰废，于是后圣乃定五经，明六艺，承天统 地，穷事察微，原情立本，以绪人伦，宗诸天地，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