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甜牙》中汤姆的生存美学

（一）外在节制 汤姆的外在节制体现在两个方面。第一是他保持了良好的文学创作习惯,并和塞丽娜讨论政治观点。他 根据自身经历，在与塞丽娜的互动中写文章和小说。虽然他在拿到第一笔奖学金后就放弃了读研究生期间的 教学工作，他还是在教学最后阶段写了两篇短篇小说。他的文章被《审查索引》收录，他的关于斯宾塞和城市 规划的专著初稿也已完成，其中一个故事“可能通奸”被《香蕉》杂志录用。同时,他还在创作中篇小说《平原》。 当媒体披露汤姆与军情五处有关系时，汤姆立即向报社协会声明自己与军情五处的任何成员都没有任何瓜葛。 在他发表声明的几分钟后,他又镇静地开始写作。正如“个体的美学追求,不意味着对感官的依赖,而是包括T
二、节制自身:在自身技术中均衡身心
福柯也提倡像古希腊人一样注重“自身修养”，閃3"也就是说，人们应通过“自身技术”网（吟〉或“自身艺术” 达到身心调和，享受适度的快感，而非回避或沉溺于通过极限体验获得的个体愉悦。汤姆在享受快感后并未迷失 自身，而是通过各种”自身技术”达到自由的身体和灵魂。自身技术是使个体能够通过自己的力量或他人的帮助, “对自己的身体、心灵、思想、行为和生存方式施加影响,以改变自己,达到某种快乐、纯洁、智慧、美好、不朽的状 态O,,［18］（P225）自身技术因人而异，个体通过如写作、辩论、交谈、冥想、忏悔、回忆等具体的方式，使既定的真理进入 主体，被主体消化吸收，并对过去经验产生认同，其目的是为了更好地了解自身，关照内心。汤姆在实践的过程 中,不断加强对自身的关怀，以一种介于冷漠和极端之间的适度立场,进行了外部互动以及内心启蒙。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研究生论丛
2021年第3期
论《甜牙》中汤姆的生存美学
史雅芳
(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武汉430073)
摘要:伊恩•麦克尤恩于2012年出版的间谍小说《甜牙》在其交织的政治与人性、爱与背叛、欺骗与宽恕中展现了反转 的魅力。塞丽娜•弗鲁姆因为一场情感纠葛而参加了英国军情五局(MI5)的“甜牙”行动,并与她的监视对象作家汤姆• 黑利发生了一场陷在政治沼泽中的相互监视的爱情故事。运用福柯的“生存美学”理论，分析汤姆从逾越自身的极限体验 中愉悦自身、在自身技术中节制自身、并在超越自身中达到生存美学。麦克尤恩运用汤姆面临的政治规训与写作自由的悖 论，传达其对个体通过实践智慧摆脱权力控制并寻求自由主体生存之路的呼吁，彰显其作品的美学和哲思性价值，引发当 代读者对挣脱规训化主体的枷锁以及实现审美化生存可能性的259）所以，汤姆每次去同一家餐厅，总能享受到服务生为他更快上菜的特优待遇。事实 上,服务生的举动并不是出于对汤姆或塞丽娜的尊重或钦佩，因为总会有更有名望或更年长的顾客，而是因为 那些辛勤工作的服务生也能像汤姆一样得到“意外之财”。汤姆看似不劳而获的资助金让他在消费时失去理 性，他以挥霍资金的方式逾越了自身以往循规蹈矩的生活方式,获取了享受快感。
关键词：伊恩•麦克尤恩;《甜牙》;福柯;生存美学;关怀自身
英国当代文坛翘楚伊恩-麦克尤恩(Ian McEwan, 1948-)因其早期作品中充满暴力、死亡、欲望、善恶而被称 为“恐怖伊恩”。从《时间中的孩子》(1987)开始,麦克尤恩的作品开始表现出人性的温暖，之后，他作品的风格因 其笔耕不辍而逐渐成熟多变。麦克尤恩后期的《甜牙》是一部充满政治阴谋、爱恨纠葛以及情节反转的“甜蜜”谍 战小说。塞丽娜与汤姆在彼此的监视与反监视中爱的步步为营,而汤姆在声名鹊起时被新闻披露他参与了英国政 府的政治阴谋。在看似不可逆转的政治和情感状况下，两人却逃脱了政府的惩罚并得到了救赎和神圣的爱。
（一） 接受政治资助 冷战时期的英国充斥着意识形态的对抗，军情五处选择塞丽娜来资助汤姆写作，从而发表符合政府意识形 态的作品。事实上，作为一个刚开始写作的作家,汤姆确实需要钱,这样他就可以辞掉与创作无关的工作而专 心写小说。当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汤姆告诉塞丽娜,他想写一部长篇小说,但是他没钱,所以他需要找份工作, 但只要他开始工作，他的写作就完了。为此，他“看不到出路。无路可走O，，［5］（P188）可以看出，汤姆想全身心投入 到小说创作中，但他的家境贫困，一旦他开始工作,他就不可能有足够的精力追求梦想，他面临着赤贫生活与写 作梦想相冲突的残酷现实。仅凭自己的努力，他无法找到一份能让他专心写作、生活充实的工作。他原以为生 活中最大的困难是不会有理想的解决办法，但他没想到的是,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士来找 他,并说要给他一大笔钱，且不指望得到任何回报。该资助如此吸引人，可以让他避免重复同样的四个步骤。 当汤姆得知“自由国际”无处不在，思想开放，与意识形态无关,组织会资助他的写作,让他写的有关苏联的作 品公之于众,且版权归汤姆本人所有，他的心就动摇了。鉴于目前自己的处境，他选择接受以国际自由基金组 织为掩护的军情五处的政治资助。事实上，他选择了从政治中寻求帮助，这意味着他选择了追求自己的梦想, 以逃避艰难的生存环境。他的行为中显然有冒险的成分，挑战了他自身一贯的生活方式。 （二） 沉溺于两性世界 古希腊人认为，性方面欲望快感的满足是“关怀自身”的主要领域，是人在生活中获得“愉悦”的最重要的 途径。福柯认为,从中世纪开始，性经验遭到了历史扭曲，性问题被精心地“封闭起来”，但任何社会事件的源 起及重构，归根到底，都与“身体”密切相关，而人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具有审美意义和性之美，是自然长期发展 的珍贵产物，性和满足人的欲望本身就是审美实践的重要组成部分，“没有什么比抑制性欲更不自然，因而更有 害o»［2］（P134）塞丽娜有着出众的相貌和渊博的知识，因此，汤姆在第一次见到塞丽娜时就失去了理智。塞丽娜也 因热爱文学，而情不自禁地被汤姆的才华所吸引。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相距不到六英尺。汤姆刚同意接受资助, 就说他下次想去塞丽娜的办公室,想和她进一步联系。对塞丽娜来说，两人达成协议后的握手也有性暗示，因 为“他将我的手指捏进他的掌心，用大拇指轻轻摩^o，，［5］（P189）这不寻常的动作触动了塞丽娜，两人不可避免地 靠得更近。很快，他们在第二次见面后就成了情人，沉迷于性爱中，从对方身体中寻求快乐。他们在聆听与分 享各自感兴趣的文学、时政与故事后，总是以性爱做结尾。就像塞丽娜所说,“也许就在此时，就在十指相扣的 那一刻,我们已经预计到终将走向我的卧室。”印咧两人都沉醉于爱情带来的兴奋感，享受着政治资助带来的 快感,不曾想他们的生活会出任何问题。汤姆在工作之余寻求性乐趣,尽情地释放了内心的欲望，享受了当下 的快乐。此外，汤姆和塞丽娜对传统婚姻习俗的违背也在一定程度上挑战了自身和社会。因为他们“不打算拜 见双方父母。”⑶®20〉作为一名间谍，塞丽娜必须维持与汤姆的关系，隐瞒汤姆接受军情五处资助的事实，而汤 姆沉浸于军情五处为他编织的美梦中,也不会让更多的人卷入其中。他们把当下的享乐限制在彼此身上，在砂 石道上见证对彼此的誓言，总是简单而纯粹。 （三） 挥霍资助资金 汤姆经常去高级餐厅，以点昂贵的食物和酒品凸显其表面的光鲜与慷慨。尽管塞丽娜家比汤姆家富裕得 多，而出手阔绰的却是汤姆。塞丽娜的父亲是一位声名显赫的主教,其母亲的工作就是作为家庭主妇照顾两个 女儿,全家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汤姆却因意外之财而从贫困小子摇身一变成为了手头阔绰的作家，他因生活 困境的解决和心境的变化开始无度挥霍。为了满足其虚荣心和被尊重的快感，他餐费“将近三十镑，他甩下一
一、逾越自身:在极限体验中享受快感
汤姆在工作和生活中进行了逾越式的极限体验，突破了社会传统压抑性道德规约对个体身心的禁锢。正 是从对古希腊人生活的考古研究中，福柯得出了知识和道德约束主体的结论。权力通过严谨的制度系统对共 同体内的成员进行监视,权力的触角遍布社会,压制着人的欲望。为此,福柯在《性史》中提出通过各种“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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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律。”匈（P244）塞丽娜意识到“不聊自己的时候，我们对政治话题无所不谈—国内危机，中东，越南。”⑸（哄）对 于汤姆来说,只有清楚地了解时政，才能为他的创作提供更丰富的可能性。汤姆接受资助的真正目的和意义在 于创作出真正符合他内心想法的作品。汤姆外在节制的第二个方面，表现在他得知真相后体验了塞丽娜的生 活。汤姆因深爱着塞丽娜而未揭穿她的间谍身份，并且亲自拜访了塞丽娜的家人和朋友。他去她的家乡拜访 她的父亲,去爱丁堡看望她之前的男友杰里米，专程拜访她的姐姐露西以及她以前的同事和老朋友雪莉等。在 了解了塞丽娜的生活状况后，他有了足够的心胸宽恕她。她在经历了上一段情感纠葛后，误打误撞地做了间 谍,而他在无奈却自愿的情况下，接受了间谍的资助。事情暴露后,两人都要对结果承担责任。
（四）反意识形态的写作风格 汤姆在接受资助后,他的写作风格发生了政治反叛性的转变。在接受资助前，他根据资助者倡导的资本主 义意识形态写短篇小说和时事评论,在接受资助后,他在反对资助者意识形态中创作了中篇小说《来自萨默塞 特平原》。《平原》是“一部既反资本主义也反乌托邦的小说，而'甜牙'行动的其他作家拿出来的却是'非虚构 版'的《动物农场》。”闵（班"这部小说的反乌托邦表现在其描写的是未来霍乱与鼠疫肆虐的悲惨世界。一个男 人带着九岁的女儿踏上寻亲之旅,他们所到之处,触目皆为废墟。它的反资本主义表现在唯一正常运转的政府 机构拒绝回应颠沛流离的民众的求助。父女俩抵达伦敦时，看到的是“老鼠野狗遍地,军阀恶棍横行,他们脸上 用三原色画满条纹，让穷困潦倒的市民愈发胆战心惊O，，［5］（P246）两人在政府办公室门前排队求助,然而“没有通 讯系统或者官僚机构帮助他们。” □吨鼠疫的遍布和求助无门的绝望感将父女俩渐渐压垮，两人最终相依偎 着死在被烧毁的地窖的潮湿的地板上。《平原》“对于父女俩的命运，对于其中次要人物的确凿无疑的恶行，对 于被压迫的城市民众的孤独无助，对于乡野贫困所造成的野蛮肮脏都相当冷漠,,,［5］（P28O）暗示当局政府对普通 民众命运的不管不顾。虽然汤姆在创作《平原》时和塞丽娜讨论了这部小说的内容，塞丽娜也用文字暗示汤姆 应该给小说一个幸福圆满的结局，但汤姆还是让小说以悲剧收场。《平原》这种带着末日情结的作品是倡导文 明自由的军情五处嗤之以鼻的,因为它对军情五处“曾设计、建造或者热爱的一切都大加鞭挞、全盘抛弃，津津 乐道于大厦将倾、尽归尘土。”旳（吻。军情五处原以为汤姆会在得到资助的情况下完成符合统治阶级意识形态 的作品。然而，汤姆的小说暗含了对当局控制意识形态的嘲讽，反映了汤姆的政治观点和审美化追求。但讽刺 的是，文化圈和出版界的传奇人物汤姆•麦奇勒喜欢《平原》，他对汤姆说“你是天才，这是杰作。他们不敢忽 视它。”⑸⑴呵这部小说因而获得了奥斯丁奖。汤姆所追求是在文学的虚构世界中自由高歌前行，而不是在向 现实妥协中约束创作灵感和新奇思想。
作者简介:史雅芳(1995-)，女，河南周口人，中南财经政法大学英语语言文学专业2019级硕士研究生。 • 110 •
自身”的极限体验去获得“快感的享受”的观点。他的重点在于关怀自身,在不违背道德法律的前提下,尝试各 种极限体验,如同性或异性之间的性体验、感受死亡、挑战权威等。福柯的生存美学排斥各种或先验、或普遍的 关怀自身的原则，而是要求个体在特定的伦理场中采取因人而异的审美策略和行为。《甜牙》中汤姆的自发性 反叛行为,便是使自身生存提升到愉悦快感境界的极限体验过程。
目前，国内外对《甜牙》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叙事技巧、读者反应、文学伦理学批评以及女性主义等方面，尚 未有对男主人公汤姆进行生存美学分析的研究成果。小说中男女主人公之所以在政治权力的控制下逃脱责罚 并重归于好,关键在于汤姆对如何生存有睿智思考和勇敢行动，而这恰好与“生存美学是引导我们自身摆脱传 统主体性的约束的困境,创造自身真正充满审美快感的幸福美好生活的实践原则”⑴相契合。也就是说，面对 社会规训造成的人类主体的异化,福柯提出以“关怀自身”［21(P43)为核心的生存美学,他认为这是个体对标准化 规则,即对“规范性技术和规训”⑼即的主动性抵抗和主体性的最高自由状态。生存美学“是一套反身的和自 愿的实践方式”，［1］而《甜牙》中的汤姆实现了生存美学的三个阶段:逾越自身、节制自身及超越自身，将自身生 活创造成了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