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与叙事:《乡土中国》的语体交叉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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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与叙事:《乡土中国》的语体交叉渗透
摘要:当下研究者多从社会学和整本书阅读角度研究费孝通的《乡土中国》,其在语体风格上的交叉渗透现象也颇具特色。
承载叙事功能的文艺审美语体与学术科技语体交叉渗透,其叙事语段有第一和第三人称形式,有连续和离散的组合方式,读者可在充满审美性的乡土叙事中进行认知,便于《乡土中国》所承载的社会科学知识形象传达。
关键词:科学;叙事;《乡土中国》;语体交叉渗透
费孝通的《乡土中国》是中国社会学的经典之作,研究者众多,现有的研究主要着眼于社会学和整本书阅读教学两方面。
在整本书阅读视域下,目前的研究多关注《乡土中国》的思想内容,而忽略其语篇语体风格特色。
全书文笔晓畅,深入浅出,可接受性强,传播面广,这都与其在学术科技语体中交叉渗透有文艺审美语体元素直接相关。
《乡土中国》中较为典型的叙事语段共有16例,这些叙事语段在语体上属文艺审美语体,总体上形成了《乡土中国》的语体交叉渗透。
一、交叉渗透:科学语篇的特殊语体形式
在《乡土中国》中,科学(这里尤指社会科学)与叙事有机结合。
法国哲学家利奥塔提出,人类知识可以分成“科学知识”与“叙事知识”两大类。
[1]叙事知识是相对于科学知识而言的,是除了科学知识之外的其他知识。
“‘叙事’这个词早在先秦时就出现了。
那个时候的‘叙’是用顺序的‘序’,主要是讲奏乐或者丧葬仪式上的顺序,使乐器的摆放和仪式的进行,都整然有序。
”[2]学界对“叙事”的
界定有一定分歧,但这样一些内涵大概是无甚争议的:叙事与科学是相对存在的,有时间、空间等要素,具有一定的形象性,需要一定的生动性。
依据语境类型,语体主要分为五种:日常会话语体、学术科技语体、公文事务语体、报刊媒介语体、文艺审美语体。
[3]作为整体的《乡土中国》在语篇语体上属于学术科技语体,如前所述,其中渗透有文艺审美语体,形成了语体交叉渗透。
“所谓语体交叉渗透,就是不同语体间通过各自‘专用’表达手段的交流,将适于某一交际目的的手段,经功能改造而运用于另一交际目的,从而形成了一种语体包含有其他语体的某些成分,兼具其他语体的某些特点的一种语体现象。
”[4]《乡土中国》通过语体交叉渗透这一创新性的修辞手法,以叙事知识为媒介,将社会科学知识形象传达,极大地增强了语言表达的效果。
《乡土中国》收集的是在20世纪40年代后期,主要是费孝通在西南联大和云南大学讲授“乡村社会学”一课的内容,后应当时《世纪评论》之约写成分期连载的14篇文章。
本文以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乡土中国》为语例语料来源,经初步统计,在这些篇章中,典型的叙事语段共有16例:《文字下乡》的叙事案例最多,共6例;《乡土本色》和《无讼》,各3例;《再论文字下乡》《维系着私人的道德》《家族》《礼治秩序》,各1例。
其余章节无。
有意思的是,《乡土中国》14篇中未载典型叙事案例的语篇,在编排中主要集中于该书的后半部分。
二、第一和第三人称:《乡土中国》中叙事语段主要人称形式
叙事语段有其特定的人称形式。
需要说明的是,本文探讨的“人称”,并不属于通常所说的语法范畴,而是以语法意义上的“人称”为基础的叙事概念,是一种叙事主体视角。
《乡土中国》中的叙事语段,第一人称形式9例,第二人称形式0例,第三人称形式7例,其叙事显然以第一人称为主。
我们先看第一人称叙事形式。
(1)我记得在小学里读书时,老师逼着我记日记,我执笔苦思,结果只写下“同上”两字。
……老师下令不准“同上”,小学生们只有扯谎了。
[5]
上例讲的是“我”的故事。
再看第三人称叙事形式。
(2)在广西的瑶山里,部落有急,就派了人送一枚铜钱到别的部落里去,对方接到了这记号,立刻派人来救。
[6]
上例是第三人称叙事形式。
(3)我见过不少痛骂贪污的朋友,遇到他的父亲贪污时,不但不骂,而且代他讳隐。
更甚的,他还可以向父亲要贪污得来的钱,同时骂别人贪污。
[7]
上例由第一人称“我”引入,由第三人称展开。
(4)我自己在抗战时,疏散在昆明乡下,初生的孩子,整天啼哭不定,找不到医生,只有请教房东老太太。
……她不慌不忙地要我们用咸菜和蓝青布去擦孩子的嘴腔。
[8]
上例是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的交互。
因例(4)叙事的基点仍是
第一人称,故在统计时仍把它们看作第一人称叙事形式。
一般而言,学术科技语篇语体中作者尽量不用第一人称形式,以减少主观性,从而提高表述的信度。
《乡土中国》全篇交叉渗透有叙事语段,又在叙事语段里适当使用了第一人称形式,且多为实指而非虚指的第一人称单数形式。
有别于对纯粹、客观的自然界的研究,这些表现方式有助于作者围绕着“乡土中国”这个特定论域娓娓道来,极大地提高了读者的代入感,增加了叙事的可接受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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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离散与连续:《乡土中国》中叙事语段的组合方式
总体上看,《乡土中国》中叙事语段的组合方式以离散型为主,连续型为辅。
所谓离散型,是指与叙事语段直接组合的话语不是叙事语段。
此种情形下,叙事语段为学术科学语段所“包围”。
(5)有一位兼司法官的县长曾和我谈到过很多这种例子。
有个人因妻子偷了汉子打伤了奸夫。
……这些凭借一点法律知识的败类,却会在乡间为非作恶起来,法律还要去保护他。
我也承认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实。
[9]
上例前后文都是论述性语句,其自身语义相对完足,所叙之人物和事件十分完备。
离散叙事语段在整体上如一粒粒耀眼的珍珠散落在玉盘里,凸显乡村社会形形色色的人、事、物。
与离散型叙事不同,连续型叙事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叙事语段“无缝”衔接。
《乡土中国》中有两类:两个叙事语段直接组合和三个叙事语段直接组合。
两个叙事语段直接组合。
(6)我曾在乡下参加过这类调解的集会。
我之被邀,在乡民看来是极自然的……我那时常觉得像是在球场旁看裁判官吹哨子,罚球。
我记得一个很有意思的案子:某甲已上了年纪,抽大烟。
……当时体会到了孔子说这话时的神气了。
[10]
上例由两个叙事语段组成,两个案例都说明乡村里“调解”的教育过程性,与伦理教训直接相关,实乃“无讼”。
三个叙事语段直接组合,这在一定意义上是“群案”。
(7)归有光的《项脊轩志》里说,他日常接触的老是那些人,所以日子久了可以用脚声来辨别来者是谁。
在“面对面的社群里”甚至可以不必见面而知道对方是谁……也很有时候用到了门内人无法辨别你声音的场合。
我有一次,久别家乡回来,在电话里听到了一个无法辨别的“我呀”时,的确闹了一个笑话。
[11]
上例第一句是第一则叙事,属援引的事例,是较为典型的第三人称叙事形式。
中间部分是第二则叙事,末句为第三则叙事。
三则叙事衔接紧密,语义连贯,内容集中,讲的都是乡土社会的熟人社会特点。
连续叙事语段像一匹匹闪光的锦缎铺展在文本中,形象地呈现了乡土中国的风俗人情。
四、在审美中认知:《乡土中国》中叙事语段的主要功能
《乡土中国》叙事语段还具有一定的语用功能,一方面使科学知识的表述不至于晦涩难懂,另一方面能增强科学认知的体验性,帮助读者在感性的审美体验中进行理性认知。
(一)由“叙事”分析科学论题
由所叙之事作为个案分析相关的科学论题,更接地气。
(8)我遇见过一位在张北一带研究语言的朋友。
……他接着说:“村子里几百年来老是这几个姓……乡村里的人口似乎是附着在土上的,一代一代地下去,不太有变动。
”[12]
上例在我和朋友交谈中,张北一带的语言未受蒙古话影响,联系到村子里几百年老是这几个姓、从墓碑上可以重构每家家谱,最后得出“乡村里的人口似乎是附着在土上的”这一结论。
这段貌似与友人闲聊的话语,由点到面,最后得出结论,逻辑严谨,选材精当,绝非随意而为。
作者通过张北的个例,分析了乡土社会世代定居、安土重迁、流动性弱的特点,在叙事中分析科学论题,即事生议,叙议浑然结合,事显理明而平添情致。
(9)我在乡间调查时特别注意过这问题,后来我又因疏散下乡,和农家住在一所房子里很久,更使我认识了这事实。
……做得好,没事,也没话;合作得不对劲,闹一场,动手动脚,说不上亲热。
[13]上例是流水账式叙事:乡下夫妇间基本无话可说;出门各做各的,没工夫说闲话;妇人不下田就在家带孩子;男子有事没事都喜在外,以找感情上的安慰和消遣;回家后夫妇各行其是;做得好,无话;合作得不好,动手打闹。
语段以灵动活泼的笔法,叙中生议,通过记录住在农家的见闻,分析出论题:乡土社会中,家是求效率、讲纪律的事业社群,夫妇之间感情淡漠。
(二)用“叙事”作类比论述
两个叙事语段紧密衔接,在逻辑上形成类比。
(10)乡下人在马路上听见背后汽车连续地按喇叭,慌了手脚,东避也不是,西躲又不是,司机拉住闸车,在玻璃窗里,探出半个头,向着那土老头儿,啐了一口:“笨蛋!”……旁边的乡下朋友,虽则没有啐她一口,但是微微地一笑的意思,也不妨译作“笨蛋”。
[14]为了证明乡下人不会避让汽车并不是笨蛋,上例用城里人分不清苞谷和麦子与之进行类比,二者都在各自不熟悉的生活领域里出洋相,其根源是知识问题而非智力问题,所以,城里人不能凭此说乡下人“愚”。
(11)说到这里我记起了疏散在乡下时的事来。
同事中有些孩子被送进了乡间的小学,在课程上这些孩子样样都比乡下孩子学得快、成绩好。
……回到家来,刚来的一点骄傲似乎又没有了着落。
[15]上例将乡下孩子在教室里认字认不过教授的孩子,和教授的孩子在田野里捉蚱蜢捉不过乡下孩子进行类比,两类孩子在日常不熟悉的环境里都表现不佳,不能仅凭乡下孩子认字不如教授孩子而判定乡下人比城里人“愚”。
“愚”是智力不足或缺陷,而不以是否识字为标准。
作者敏锐地抓住叙事语段间的相似性进行类比论证,既具推理捷思,又充满盎然意趣,令科学语篇平添生动之色。
(三)以“叙事”作为例证
运用鲜活的事例来具体说明问题。
(12)而且,据说凡是从这个农业老家里迁移到四围边地上去的子弟……最近我遇着一位从内蒙古旅行回来的美国朋友……我记得
我的老师史禄国先生也告诉过我……我们的民族确是和泥土分不开的了。
[16]
上例通过“据说”“我遇着”“我记得”引出所列举的事例,证明结论“我们的民族确是和泥土分不开的了”,用有情怀的事例例证带情怀的结论。
(13)譬如:我可以和一位熟人说:“真是那个!”……对方也就明白“那个”是“没有办法”“失望”的意思了。
[17]
上例以“譬如”为例证,表明表情、动作作为亲密社群中的“特殊语言”,可密切配合声音传情达意。
《乡土中国》作为学术论著,每个章节均在解释、分析、论证各个核心概念和学术观点,但读来并不艰涩难懂,反而深入浅出,颇接地气。
究其原因,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因素可供考量:首先,该书主要是作者在大学授课的内容,受众是青年学生,生动的事例、浅易的表达才能为学生所喜闻乐见;即使后来连载在报刊上,因受众是各个行业、文化程度参差不齐的读者,作者也没有改变大学授课的表达风格,随讲随写、随写随发表,因此它也被誉为“写在纸上的大学课堂”。
其次,为了回答“作为中国基层社会的乡土社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社会”这个问题,作者深入乡村的实地社区研究之后,对社会结构进行分析,旨在理论总结并指导实地研究,因此书中大量叙述自己实地调查的材料,以中国的事实来说明乡土社会的性质。
另外,费孝通的研究理念是“在具体现象中提炼出认识现象的概念”,即“观念中的类型”,这种概念不是虚构和理想的,而是存在于具体事物中的普遍性
质,是从具体社会生活中提炼而来,又可不断在具体事物中去核实的。
上述阅读受众、研究方法、研究理念的独特性,是《乡土中国》通俗易懂、具有一定“乡土气息”的内因。
外显在语篇语体风格上,就形成承载叙事功能的文艺审美语体与学术科技语体的交叉渗透现象。
交叉渗透于科学语篇中的叙事语段有第一和第三人称形式,有连续和离散的组合方式,读者可在充满审美性的乡土叙事中进行认知,便于《乡土中国》所承载的社会科学知识形象传达。
此外,以《乡土中国》为例,也可看到语体教学在中学语文整本书阅读教学中的必要性和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