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选登】年味里的记忆

【征文选登】年味里的记忆
年味里的记忆
甘肃省瓜州县第二中学语文教师杨岁平
过年好，过年有新衣服，过年有好吃的，过年有鞭炮响，过年可以自由玩……在小时候我对过年就是这样的感觉，所以常常从腊八那天开始就在数着日子等过年了，不过还有哥哥弟弟们。

八十年代初那些年，腊月初就已经弥漫着过年的气息：屠宰场滚烫的热水冒着袅袅的空气，地上血流成河，挂架上肥臀厚膘；日渐稠密的爆竹响声，催促着赶集购年货的节奏；家家扫房，所有物件摆放在大院里，再穷的家里也有一摊子……八三年我家宰了两头猪，一头自家吃，另一头都卖钱还账了。

父亲脸上总洋溢着幸福的神色，边走路边哼哼着秦腔曲词儿，母亲则高兴得合不拢嘴，忙活得脚不择路：发面蒸馍全是母亲操持的；我呢却整天和半大小伙子们满村里赶集似的看热闹，肚子饿了就回来搜寻能吃的东西，拿起包谷面做的大饽饽就快乐地要晕过去了，边吃边将今天的所见所闻向大人们絮叨一番。

腊月就是在这样令人愉快的氛围里度过，虽然穿母亲千针万线用碎花布缝补的棉裤，但丝毫不影响我那早已膨胀的情绪：过年了，过年了！
过年了！过年了！我和弟弟在年前早早用硬牛皮纸折好了钱包，当时我心里暗想：“今年除夕夜能得到多少零花钱？村上富人家去年是小孩每人五元大人每人五十，今年可能会增加的；今年我爸给我多少钱呢，是五元？不！不可能那么多！是两元！哟，那也是个天文数字，我不敢这样奢想！那五毛总该有吧！”那时候，我对金钱总是那么渴望，这种渴望只能向着勤劳持家的父母抻开双手，别有他法，父母就是我的天；尽管知道父亲给不了许多，但心里还是向往着……
年夜饭，有个程序年年有——那就是啃猪骨头。

都坐好了，父亲坐最上席，左边弟弟，右边我，再依次两边是哥哥们，母亲为了便于下炕到厨房一般就坐在炕沿上，都在等待神圣的时刻。

刚出锅的猪骨头，一大盘子摆到炕桌上，屋子里一下子充满了肉香味，所有人的目
光和心思都凝聚到那些肥嘟嘟的肉上了，把我这馋嘴猫的口水都带出来了，我不停地咂吧着嘴巴发出响声，弟弟就直接将手伸到盘子跟前了，哥哥们当然也馋涎欲滴。

只有父亲坐在炕桌的正上席，很严肃，很精神，他慈爱的目光掠过每一个人的脸，慈祥的眼神里透出对孩子的关爱，慈爱就写在浓眉和眼窝之间。

我注意到，他今天刮去了胡须，虽然鬓角有些许白发，但丝毫不影响父亲那一刻威严里的慈爱，慈爱里的高大。

母亲腰里围着围裙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小白布袋子，姗姗进来，看见大家伙没有吃，埋怨父亲咋不叫孩子们先吃。

（我现在想是父亲在等母亲，大家一起吃。

）这时，父亲一挥手，弟兄四五个，正是对肉如狼似虎的年代，空气里马上传来咂吧咂吧的吸吮声。

弟弟脸蛋上鼻尖上都沾满了肥油，却还抻着两只胖乎乎的油手在盘子和嘴唇之间忙得不可开交，难以抉择的目光在肥肉和肋骨之间逡巡。

接下来，肉盘端下去了，母亲将神密的小白布袋拿将出来，像变魔术一般，在大家面前煞有介事地高高举起来，又煞有介事地低低放下去，沉甸甸的，然后解开小白布袋口上的一小截红头绳，将里面的家什一骨脑儿地摊倒在炕桌上，哎呀，多么神圣的东西啊：红丢丢的大枣，黄橙橙的核桃，包着彩纸的糖果……多么可爱啊。

弟弟“哟”了一声，我也激动得无法用言语言说，整个身子往前倾，头向前探。

母亲开始分了，核桃每人六个，大枣每人六个，糖果每人六个，按人分完了，炕桌上除中间那一撮外，沿堆着五个小堆，我和弟弟的其实早就边分边揣到了兜里，可是我和弟弟这时候的目光还盯着中间那一撮儿，希望母亲再分几颗、母亲说你两个小，给你们两个每个人多加两个核桃两颗糖两个大枣儿！我幸福地摩拳擦掌，弟弟却呵呵呵笑不停。

完了，剩的不多了，母亲说要给亲戚家孩子留点，不然大过年的，孩子们来磕头拜年了，你不给俩枣儿也是说不过去的。

大伯家的大哥哥也给我和弟弟散了钱，他当时在工程队搞副业。

我的心在扑扑直跳，哎呀，时间真慢！接下来是什么呢？
我们都望着父亲，他从衣服的里层掏出了一小叠崭新的蓝颜色的两角纸票票，拿在左手，熟练地夹在小拇指和无名指之间，右手大拇
指和食指在嘴唇上轻轻沾一点唾液，并悬在空中将大拇指肚和食指肚儿轻轻地上下揉搓，在我眼里这是很帅气的数钱动作，一二三四……数起来。

他数着，其实我们弟兄们都在数，一二三四异口同声，温暖而逼仄的屋子显得更加温馨美好……他停下来了，盯着我和弟弟看了一眼，问我：老四，你刚才数了多少钱？我响亮地给父亲汇报：今年钱真多，一共是十九张，三块八。

他慈爱地抚摸了一下我的头颅，说嗯真聪明，算术还不赖呀！他先给我弟兄五人每人两张，然后说老四老五还小每人就两张，老大和老二老三每人再加三张。

弟弟不服气：“为啥哥哥们多三张啊！我才应该多三张啊！”父亲用手指捋了一下弟弟的小鼻子：“因为他们是大孩子了，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再给你发！”弟弟还是嚷着说：“为啥呀，为啥呀？”大哥哥给弟弟一张，二哥也给我一张，三哥则给我一毛给弟弟一毛，算是很公平地仲裁了这场事端。

我注意到，父亲和母亲没有给自己散钱。

我那时真是太聪明了，想：反正父亲母亲都是大人，钱是他们掌管的，散不散都就那么回事！当时也就没再多想什么，再说对我来说，好事还在后头呢，反正我还会跟着父亲翻山越岭串亲戚家，也可以挣到许多钱和核桃大枣糖果的，弟弟还小跑不动路，自然是没有这点好处的。

于是从正月初三开始，我和父亲就负责串亲戚，每天走上十几公里，逢山上山，遇河趟河，父亲有时还背着我，我乐滋滋地跟着父亲在家乡的山山水水之间游山玩水，走遍了家乡周边四里八乡，自然一到亲戚家先要在主人家的地桌前焚香烧纸磕头作揖，然后父亲会给我说：快给你舅爷爷拜年等等。

听到这话，好比一声命令，生性腼腆的我什么话儿也不说，就又跪下来，咚咚咚地磕三下。

于是，大枣啊，核桃啦，糖果啦，新崭崭的毛票啦……每天都是满载而归，除回家分给小弟一点儿，大部我自个解决。

过年了，过年了，窗外传来小孩子们的呐喊……
这些都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我敬爱的父亲走了，永远地走了，“十年生死两茫茫”，不觉间近二十年了，已经近二十年了！他再也不会给我散钱了，再也不会带我串亲戚游山玩水周游世界了！（写到此外，我号啕大哭，情不能自已。

）于网页搜索家乡，卫星地图的某个山坡下还能清晰地看到父亲
那一撮杂草丛生黑黢黢的坟头！而我的母亲呢，这位在六七十年代为社会用青春燃烧过激情岁月的朴素厚道的老人，身体多病，踽踽独行，只能站在村庄的小巷口向远山张望，望儿女归来过年，望儿孙健康快乐！
而像我，像我这样一个在外闯荡的游子心里，故乡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撇一捺一横一竖早就镌刻在那儿，永远活在心里了，就像我生命的一部分一样，在我心里不断地发酵酝酿，苦涩而甜蜜的滋味永远跟着我，跟着我走向外面的世界！
年味，这就是年味，和父母一起过年的年味！
我的父母就是我的人生导师，给了我生命，更给了我爱。

父亲是一座山，屹立，巍峨；母亲是一条河，流动，绵长。

过年了，母亲大人，祝您安康！
过年了，父亲大人，祝您也在天堂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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