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了花落的声音

听到了花落的声音
美丽的新娘
那个曾经的女孩，白白的，天生一种孤傲高贵的气质，眼睛大大的，在一群同学间有分外打眼。

她不在乎我的同班同学，而是我好友的学长，她们两个，家里条件都好，从小就学的钢琴，因此，她们托福到艺术学院，是深造钢琴的。

而我能来到这里上学，纯粹是偶然，命运使然，我结识了小兵。

她们两个相当是那批校友里比较能瞧得起我的，说实话，我跟国际背景她们都没有相同的背景。

我习惯了蹭她们的饭，习惯了赶她们的衣服穿。

但是，我只能抢到宋宋的衣服，因为小兵是个娇小的女人，她的袜子我根本穿不上。

她雪白的皮肤，恰到好处的个头，娇俏的体态，让很多女人都望尘莫及。

最初，我们只是间接的女朋友。

我们都会觉得，小兵有点娇气。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二十多年后，她生命的紧接着时刻，我才突然
意识到，她不是故意娇气，她生来就是那个样子，更多的时候，我们
误解了她。

她们弹钢琴，我画画。

半生我们在人生各自的轨迹上西行，顺利
或者多灾多难，诠释着我们自己的命运。

那一年，我跟宋宋搬出了学
校的寝室，租了一间房子，她为了练琴方便，我们住在一起彼此照应。

那个期间，小兵自己也租了一间房子，她的家在吉林，她一个人在长春，我们虽然彼此来自各有不同的家庭，但全都经过了单独奋斗的献
身阶段。

那一年，宋宋毕业，回老家了她在武汉的家。

而小兵，从此留在
了长春，那时候她已经找到了工作，处了男朋友，一个帅气的男孩子。

结婚的那一天，我帮她拿衣服。

那一年，我的人生还在漂浮不定中，而她，已经有了更好的归宿。

婚礼上，她穿着上为好的婚纱，那
么光彩照人。

自古红颜多薄命，我不知道那样一个女人，为什么后来会那么体
弱多病，而她却那么坚强。

或许，因为她总是用娇弱屈折的词形变化
描述她的痛苦，所以让人分没有感觉到她的痛苦。

那年，她怀了第五个孩子，买来好多孕妇装，剪短了头发，在图
画白纸面前一件件地展示给我看。

多么美丽的女人，即使怀了孕，大
了肚子，也一样美丽。

那时候，我们在同一所学校的有所不同楼层上班，总看见她挺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每天走过院子。

曾以为幸福会能
够永远伴着这个女人，总有让人则惊鸿一瞥的感觉，烙下埋在我的记
忆里。

失落的愿望
可是，六个月的时候，医院查出那个孩子已经里离世在肚子里一
个多月了。

她静静地躺在医院的白被单上，睁着大大的眼睛，孩子死
掉了，但是还要把她生出来。

我那时候没有钱，买了两只叫花子鸡去
看她。

她看见我，很高兴，一个劲儿地跟我学这件事，看不到有什么
痛苦的样子。

以后她经历了比这更多的疼痛，每次挺过来，她都会跟
我们专攻这些事，就像学别人的事情一样。

我们即便觉得好奇怪，为
什么她会很无所谓地讲着那些听起来让人心痛的事情？也许，那是一
种终于嘛过去的兴奋吧。

休养了一段时间，她有了第二个孩子。

因为某种原因，几个月后
又拿掉了。

她总是担心，孩子因为她吃了药，会有这样那样的不太好。

她总莫名觉得身体的某一处不舒服，总是在看中医，又说不清楚到底
是哪里至于不舒服。

她的气色一如既往，脸色如象牙一样灰，按部就
班地生活，对预计未来总是充满希望。

那段日子，我在自己的命运里挣扎，总觉得那么幸福的人，似乎
不用总去高度关注。

在这些年里，武汉的宋宋结婚了，我也是一样的
感觉，偶尔打个电话，听到的都是幸福的原始数据，心，也就放下了。

然后，听说小兵第三次有了孩子。

我就静静地等着，想等到她生
产的时候再去一下看她。

算着大约快生了，我再次拨通了她的电话，
结果是，那个孩子一个月前又没了，是个女孩，已经八个月了，长着
漆黑的头发。

她说，我没有孩子的缘分吧。

她依然笑着，讲她突然腰痛，突然
起不来床，讲医院里她怎样被抬来抬去，讲起那些莫名其妙大夫怎样
的手忙脚乱，讲大夫跟她说，打了很多药，孩子恐怕受了伤害，不能
要了。

那时候，孩子经已八个月了，讲她怎样挺着，怎样不忍，但最
终孩子还是失去了。

她又一次经历了生产的痛苦，又一次失去了爸爸妈妈。

养养身体，再试一次，她总是这样说。

那时候，她的体形依然保
持得那么好，跟未育的少女一样，腰肢依然纤细，手臂依然柔软。

那
时候，她父母的身体都不好，哥哥的事业听说也不怎么顺利，她就拼
命地教学生弹钢琴，想替家里减轻点间经济负担。

每每周末想去看看
她，总是说没空，在上课。

每年，她总是吃大量的保健产品，总是看见她在治病，看见她艾
蒿用艾蒿在糠身体的关节。

但是，似乎总觉得她是不是没什么病，只
是有点娇气？为什么总也看不见她哭，看不见她不高兴？倒是总看见
她买了漂亮的衣服，试着鞋子，让我们欣赏。

谁能想到呢，谁能想到，死神，就那么一步步地走近她。

最后的相聚
已经三十多年不见的宋宋，突然从武汉飞来。

十年里，她也有了家，有了女儿，十年里，我们虽然不太联系但彼此都牵挂着。

我们三个人相见的那一刻，眼睛都有点湿润，恍若时光倒退，回
到了十几年前。

但是，这分明不是十几年前，因为，那几个青涩的少
女已经不见，对面坐着的，是六个成熟而美丽的女人。

我们一起在小兵家住了半个月。

我们逛街，试衣服，互相展示着
自己的所有，重温着光景的时光。

晚上，我们会躺在一张床边聊天。

小兵总说某个地方疼痛感，我
给她按摩，感觉她的身体柔若无骨，她总会说某处有个结节，按着会
觉得舒服一些，以为也就是五脏劳损。

晚上，她熬不了夜，总觉得疲惫，然后就先睡了，去了另外一个屋，怕动静。

我们觉得，她也许是
教学累的。

宋宋走的那天，我们一起去的机场。

安检处，宋宋回头摆手，我
心里很难受，但不是像毕业分手时那样痛哭，生活的磨砺，已经让我
的感情不再绝不会那么脆弱。

我恰巧觉得武汉并不遥远，飞机这么方便，所以很释然。

而自认不哭的小兵，却突然哭起来。

她突然说，下一次，不知道
还能不能见到了。

我很诧异，笑言这话说得很无厘头。

三个月后，我正在上班，接到宋宋的电话，说你知道吗？小兵得
了白血病……第二天，我赶到了医院。

夜里突然昏倒，家人急忙带往
医院，做了骨穿，才知道，她得了白血病。

她很平静，像每次住院一样，配合医生，按规定吃药，好好吃饭，按时休息。

我也不敢总去病房，她说，她能挺住。

然后，她开始做化疗，长发再以一次剪成了短发，后面扎个短短
的盖基。

在门口，看出用心她很认真很仔细地梳着头，泪如雨下。

那么爱
干净爱美的一个女人，头发即将那么大把大把地没了，该是什么心情？
化云烟而去
她老公制定方案卖掉了房子，想凑足搞骨髓移植的费用。

然后，哥哥开始做配型，遗憾的是，后来没有配上。

第二期化疗结束，再到医院，隔着冷藏病房的玻璃，看见她的眉
毛光了，总是在睡醒的时候醒伯德角拽帽子，怕难看。

再一次泪如雨下，不敢说太多的话惊扰她，看见她呕吐，跟我隔着玻璃，说挺不住了，太难受了，不想挺了，不想每天对着寂静的病房，不想每天喝米
汤了。

还告诉我不要减肥了，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告诉我要有个家，有个孩子，大家才放心。

除了泪如雨下，感觉对一切确实那么无能为力。

她的声音依然娇
滴滴的，原来，她生来就是这个样子，即使痛苦，也总有一天是这个
样子。

第三期化疗之前，我去了她的家。

她戴着帽子，精神很好的样子。

想到房子什么的，一切都因为这场病而没有了，她的眼神满是愧疚。

然后，我们一起吃到了一顿饭，那天，她怎么也不肯休息，总说不累。

还问我，宋宋买的那些漂亮帽子寄来没，她需要各种帽子，她还摘下
帽子给我看清楚她的光头，没有头发的女人，还是那么美丽，感觉那
么鲜活的一个生命，不会写道没就没了的。

没成想，那一面，却是我
们最后的一面。

然后，那天早晨，她进了无菌病房。

那天，下了夜班的我，一个
人在雪地里走，看见满街寂寥的灯光。

我不肯打开手机，那么一种恐
惧的感觉歼灭着我。

第二天上午，在梦中突然醒来的我，打开手机，
听到了那个噩耗，她已经去了……这次，她没有挺过去，也许，她不
想挺了，放弃了。

虽然觉得会有那么一天，但是，还是太快了，什么都没来得及的
样子，什么忙都帮不上，就那么想一想眼睁睁地想想她离去。

总是后悔，哪怕多去想尽办法她做几次饭也好，现在，没有机会了。

那一刻，懂得了，活着的时候，为什么要珍惜已经拥有的一切，应该珍惜的，不仅是亲情和爱情，还有友情。

在时间的长河里，得到和失去，其实一直在并行，而我们常常因为有着，而忽略了很多。

能做到的，一定要在活着的时候做到吧！当金钱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们需要的，拥抱其实仅仅是那个和暖的拥抱。

那一刻，我分明听到了花落的声音，一下下，撞痛我的心。

清明节前，再次去了朝阳沟，想想躺在小盒子里的那个人。

相片上的女人，依然美丽。

然而，真的没了，连声音也听不到了。

女人那个如花一般奇妙的女人啊，那样毫无病态地一蹴而红，就那样，在我的记忆里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