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隐公二年》“春辞秋盟”详析

２０１９年第２期(总第２８３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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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㊀习㊀与㊀探㊀索Ｓｔｕｄｙ＆Ｅｘｐｌｏｒａｔｉｏｎ
㊀㊀㊀㊀㊀㊀㊀㊀㊀Ｎｏ.２ꎬ２０１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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Ｓｅｒｉａｌ.Ｎｏ.２８３
«左传 隐公二年» 春辞秋盟 详析
关㊀㊀雯１ꎬ２
(１.哈尔滨师范大学文学院ꎬ哈尔滨１５００２５ꎻ２.黑龙江中医药大学ꎬ哈尔滨１５００４０)
摘㊀要:春秋初期ꎬ华夏与戎狄之间的矛盾十分尖锐ꎮ西周末年犬戎猖獗ꎬ杀幽王于骊山之下ꎮ平王被迫东迁洛邑ꎬ以避戎患ꎮ然«春秋»记事之始ꎬ载 春ꎬ公会戎于潜 ꎬ 秋ꎬ公及戎盟于唐 ꎬ戎与华夏之间的关系在«春秋»中首先以和谐友好的画面呈现ꎬ不仅暗示着春秋时期各民族之间的大融合趋势ꎬ也奠定了几千年来各民族间平等㊁团结㊁互助的情感基础ꎮ
关键词:«春秋»ꎻ«左传 隐公二年»ꎻ 春辞秋盟 ꎻ民族融合
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６.２㊀㊀文献标志码:Ａ㊀㊀文章编号:１００２－４６２Ｘ(２０１９)０２－０１８９－０５
作者简介:关雯ꎬ１９８２年生ꎬ哈尔滨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ꎬ黑龙江中医药大学讲师ꎮ
㊀㊀«春秋 隐公二年»记载: 二年春ꎬ公会戎于潜ꎮ 秋八月庚辰ꎬ公及戎盟于唐ꎮ [１]２０隐公与戎于春季在鲁地潜相会ꎬ却在秋季才与戎结盟ꎮ对这一事件形成的原因ꎬ«春秋»中没有交代ꎮ«左传»则记载道: 二年春ꎬ公会戎于潜ꎬ修惠公之好也ꎮ戎请盟ꎬ公辞ꎮ 戎请盟ꎬ秋ꎬ盟于唐ꎬ复修戎好也ꎮ 隐公与戎之间的会面是为了重温惠公与戎之间的旧好ꎬ戎曾请求结盟ꎬ但遭到隐公的辞谢ꎮ至同年秋天ꎬ戎再次请盟ꎬ鲁与戎之间才结盟重修旧好ꎮ隐公二年春ꎬ公与戎相会时为何拒绝戎的请盟ꎬ«春秋»«左传»中对此都没有给出解释ꎮ本文将从地理位置㊁季节时令㊁民族融合三方面对隐公二年 春辞秋盟 之缘由进行详析ꎮ㊀㊀一㊁地理位置考量
华夏自周懿王开始有了戎狄之患ꎬ至春秋初期ꎬ戎狄之患主要表现在西戎之患上ꎬ矛盾已十分尖锐ꎮ周宣王时ꎬ四夷离叛ꎬ王乃亲征徐戎ꎻ犬戎杀幽王于骊山之下ꎬ平王因戎患被迫东迁ꎮ造成这一矛盾主要有两方面原因:其一ꎬ从自然地理环境上看ꎬ中原所处的内陆地理位置更有利于农业生产和生活居住ꎬ其四周都是以高山㊁大漠㊁海洋
等筑成的自然 围墙 ꎬ在这种自然条件下ꎬ周边少数民族向中原内地发展要比向外发展容易得多ꎮ也正因为如此独特的地理环境ꎬ为中华大地上众多民族的相互交融㊁内向凝聚提供了外在保障ꎮ其二ꎬ从政治原因上看ꎬ平王迁都洛邑后ꎬ天子对诸侯的控制权力和其拥有的军事力量日益丧失ꎬ土地也因赏赐有功诸侯及受外部侵夺而逐渐缩减ꎬ最后仅剩下方圆一二百里范围ꎬ即今河南西部一隅ꎮ
戎 在«春秋»中首次出现在«春秋 隐公二
年»: 公会戎于潜ꎮ 狄 第一次出现是在«春秋 庄公三十二年»: 狄伐邢ꎮ 而在庄公三十二年之前ꎬ西戎是周王朝的心腹之患ꎮ此后ꎬ戎㊁狄之患交叉出现ꎬ至僖公十一年时ꎬ 戎伐京师ꎬ入王城ꎬ焚东门ꎬ王子带召之也 [１]３３９ꎮ第二年ꎬ齐桓公派管仲讲成于周㊁戎ꎮ至此ꎬ戎患不再成为威胁华夏的主要原因ꎮ
«礼记 王制»对四方蛮夷皆有区分: 中国㊁
戎夷五方之民ꎬ皆有性也ꎬ不可推移ꎮ东方曰夷ꎬ披发纹身ꎬ有不火食者矣ꎻ南方曰蛮ꎬ雕题交趾ꎬ有不火食者矣ꎻ西方曰戎ꎬ披发衣皮ꎬ有不粒食者矣ꎻ北方曰狄ꎬ衣羽毛穴居ꎬ有不粒食者矣ꎮ中国ꎬ夷㊁蛮㊁戎㊁狄ꎬ皆有安居ꎬ和味ꎬ宜服ꎬ利用ꎬ备器ꎮ [２]２１２东南的夷蛮不吃熟食ꎬ西北的戎狄不吃谷类ꎬ各地区都有自己的风俗习惯ꎬ不可改变ꎮ
周朝建国之初ꎬ为了巩固统治地位ꎬ采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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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建亲戚ꎬ以藩屏周 的政策ꎬ形成了 诸侯立家ꎬ卿置侧室ꎬ大夫有贰宗ꎬ士有隶子弟ꎬ庶人㊁工㊁商ꎬ各有分亲 [１]９４的等级制度ꎮ由此ꎬ华夏形成了一个以周王朝为核心点向四周扩散的地理结构ꎮ以周为核心点的诸侯国ꎬ如春秋初期较为强大的郑㊁鲁㊁宋㊁齐等国ꎬ多集中在东面ꎬ超过总比例的５０％ꎻ西面像秦㊁晋这样的大国在春秋初期还并未发展强大ꎬ相对较为薄弱ꎮ随着 王室既卑ꎬ周之子孙日失其序 ꎬ较为弱小的西部范围开始受到戎人的侵伐ꎬ平王由镐京迁都于洛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ꎮ隐公二年ꎬ公与戎之修好也是为躲避戎患而与之结盟为好ꎮ尽管桓二年ꎬ公与戎再次结盟ꎬ重修隐公二年之好ꎬ但这期间还是受到了诸戎的侵扰ꎮ以«春秋 庄公十八年»记载可知ꎬ 夏ꎬ公追戎于济西 ꎬ追ꎬ逐寇也ꎮ可见因戎之来伐ꎬ才有了鲁庄追戎敌于济西之举ꎮ由此则可想而知ꎬ隐公二年与桓公二年的公与戎之盟也是由于戎之侵伐ꎮ春秋初期ꎬ诸夏受诸戎之患者颇多:«左传 隐公七年»称ꎬ戎伐周卿凡伯以归ꎬ是因其没有用宾礼对待自己ꎻ«左传 隐公九年»记载了北戎侵郑ꎻ«左传 桓公六年»记载了北戎伐齐ꎮ«春秋»所载伐戎之始是在庄公二十年ꎬ 冬ꎬ齐人伐戎 ꎮ此时齐桓为政ꎬ管仲辅之ꎬ齐国实力日渐强大ꎮ春秋前期ꎬ齐伐戎者凡四次ꎬ虢败戎者两次ꎬ鲁伐戎者一次ꎬ最后因齐平戎难于周及 齐征诸侯戍周 之故ꎬ戎狄之患开始退出春秋的历史舞台ꎮ
本文从地理位置进行考量ꎬ旨在论述春秋初期戎狄之患较为猖獗的原因ꎮ以秦㊁晋为代表的周之西部大国ꎬ初期实力较弱ꎬ无法抵御西来戎人的入侵ꎬ华夏各国多受其害ꎮ至齐桓实力强大ꎬ称霸天下ꎬ诸侯团结戍周ꎬ才抵御住戎人的侵伐ꎮ这也能解释了为何«春秋»在初期多记载戎患而无狄忧ꎬ也解释了隐公二年订立盟约的原因ꎮ
㊀㊀二、季节时令分析
杨伯峻先生在«春秋左传注»中指出ꎬ春秋会盟异地而书者仅襄二十五年一次ꎬ笔者认为这种说法有待商榷ꎮ«春秋»中对会盟异地而并书者有两次:其一ꎬ隐公二年ꎬ春公会戎于潜ꎬ秋八月公及戎盟于唐ꎻ其二ꎬ襄二十五年ꎬ夏公会晋侯㊁宋
公㊁卫侯等十二国君于夷仪ꎬ秋八月己巳ꎬ诸侯同
盟于重丘ꎮ此是诸侯大会ꎬ夏会而秋盟ꎬ时间相隔
两三个月ꎬ且中间又有郑师入陈一事ꎬ故«春秋»
将其分开记载ꎮ隐公二年公与戎春会秋盟ꎬ时间
间隔长达八九个月之久ꎬ«左传»记载ꎬ戎在春与
公相会时曾请求结盟ꎬ但被隐公辞谢ꎬ故而秋八月
才与结盟ꎮ对于隐公 春辞秋盟 的原因ꎬ本文将
从具体的月令和会盟仪式入手进行分析ꎮ
春秋时期ꎬ礼制行为需要遵守时令规范ꎮ鲁
国作为礼之大国ꎬ更是周礼的继承者和秉持者ꎬ因
此才有 周礼尽在鲁矣 的说法ꎮ周礼内涵之丰
富㊁仪式之全备ꎬ在具体的执行过程中都有相应的
规范制度ꎮ«左传 桓公五年»记载: 秋ꎬ大雩ꎮ
书ꎬ不时也ꎮ凡祀ꎬ启蛰而郊ꎬ龙见而雩ꎬ始杀而
尝ꎬ闭蛰而烝ꎮ过则书ꎮ [１]１０６－１０７此处共提到四种需要遵守时令的礼事: 郊 雩 尝 烝 ꎬ其
中每个礼事所对应的具体月份都不相同ꎬ过了相
应的月份进行礼事活动则被视为 不时 ꎬ即不合
时令ꎮ如:(１)启蛰而郊ꎮ«吕氏春秋 十二纪
首»云: 孟春之月ꎬ蛰虫始振ꎮ «吕氏春秋»采用
夏历ꎬ孟春之月即夏历正月ꎬ转换成周正即春三
月ꎬ由此可知周礼郊祀在春三月举行ꎮ(２)龙见
而雩ꎮ 龙见 指角㊁亢两宿于黄昏出现东方ꎬ是
当时的夏正四月㊁周正六月ꎮ即夏六月举行祈雨
之祭ꎮ(３)始杀而尝ꎮ 始杀 ꎬ谓秋气至ꎬ肃杀
始ꎮ«礼记 月令»所谓 孟秋之月ꎬ农乃登榖ꎬ天
子尝新ꎬ先荐寝庙 [２]２７２ꎬ说的是谷物成熟后ꎬ天子须先祭祀于祖庙才可以品尝ꎮ(４)闭蛰而烝ꎮ
闭蛰谓昆虫蛰伏ꎻ烝ꎬ冬祭名ꎬ也就是说ꎬ烝宜在夏
正冬十月㊁周正十二月举行ꎮ
从«左传 桓公五年»所记载的 郊 雩 尝 烝 等具体的时令规范可知ꎬ在春秋甚至更早的时期ꎬ已有了时令规范甚至时令文献的流行ꎬ如«周语»中提到的«夏令»和«时儆»ꎮ时令是指以月为纲ꎬ使国家社会生活中的政教㊁礼制㊁农事和兵刑等都符合自然界春生㊁夏长㊁秋收㊁冬藏的生态规律ꎮ先秦时期所记载的时令规范以«礼记 月令»记载最为详细ꎮ«月令»中的内容详细规定了国家政事和社会生活中的礼仪活动ꎬ且都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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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一定的时令和月份举行ꎬ其结构由五行观念㊁人事以及违背时令后的灾异三部分组成ꎮ礼制活动在每个季节中均按孟㊁仲㊁季进行划分ꎬ具备 以月系事 的特征ꎮ周王朝于每年年末颁布次年历书ꎬ诸侯奉而行之ꎮ周天子通过这种方式ꎬ宣示其权力的正统性并保证其势力范围内各诸侯拥有同样的生活节律ꎮ«春秋»从隐公到哀公十二公ꎬ共记载二百四十二年之事ꎬ皆用周正ꎬ甚至在哀公十二年«春秋»仅书 春用田赋 ꎬ«左传»必申明之曰 春王正月用田赋 ꎮ
如下表所示ꎬ«春秋»记载诸侯与西戎盟会的事例共四次:
㊀表«春秋»记载诸侯与西戎盟会时间表
鲁元月份参盟者事件记载文献隐公二年秋八月鲁㊁戎公及戎盟于唐ꎬ复修戎好也ꎮ«春秋»«左传»桓公二年九月鲁㊁戎公及戎盟于唐ꎬ修旧好也ꎮ«春秋»«左传»文公八年冬十月鲁㊁戎公子遂会雒戎盟于暴ꎮ«春秋»襄公四年冬晋㊁戎晋悼公使魏绛盟诸戎ꎮ«左传»
㊀㊀戎与诸夏的四次盟会时间都在秋㊁冬举行ꎮ隐公二年有闰月ꎬ其秋八月与桓公二年九月转换成夏历都是秋七月ꎻ文公八年冬十月转换成夏历为秋八月ꎻ襄公四年ꎬ«左传»没有记载冬月的具体月份ꎬ根据«左传 襄公四年»记载ꎬ 冬十月ꎬ邾人㊁莒人伐鄫 ꎬ则晋㊁戎盟会时间也应在冬十月即夏历的秋八月ꎮ由此可知ꎬ鲁㊁晋与戎人间的盟会时间都在秋季进行ꎬ同时为春季戎人请求结盟时隐公拒绝而选择在秋季与之结盟提供了例证ꎮ据«礼记 月令»记载ꎬ春季是万物开始生长的季节ꎬ天子根据气候㊁土地下令部署农事ꎬ并命农官亲自教导农民ꎬ 土地所宜ꎬ五榖所殖ꎬ以教导民ꎬ必躬亲之 [２]２３９ꎮ作为以农业生产为主的内陆国家ꎬ一年中春季农民耕种是国家最重要的事情ꎬ国家颁布法令ꎬ禁止砍伐木材ꎬ不可以杀害幼虫以及未出生或刚出生的动物和幼鸟ꎬ不可以聚集大众ꎬ不可以建筑城郭ꎬ不可以举兵征伐ꎬ 兵戎不起ꎬ不可以从我始 ꎮ凡是妨碍农事和万物生长的事情都严格禁止ꎮ夏季是万物继续生长的时节ꎬ不可以进行大规模的征伐之事妨碍农事ꎮ秋季 农乃登榖 ꎬ农作物都收获完毕ꎬ天子可以进行征伐㊁杀戮之事ꎬ 用始行戮 以明好恶ꎬ顺彼远方 ꎮ冬季天气萧瑟㊁万物凋零ꎬ国家应做好各种收藏工作ꎬ加强边境的守备ꎬ完善要塞的修筑ꎬ让农民得到休息ꎮ根据以上史料可推断出如下两点原因:其一ꎬ春㊁夏重农事ꎬ而秋㊁冬重征伐
行戮之事ꎬ这是隐公在春季拒绝和戎结盟的原因
之一ꎻ其二ꎬ春秋时期诸夏进行结盟时ꎬ其仪式中
有用牲为祭品而盟主执牛耳并取其血以为盟誓之
举ꎮ然«时令»中有所规定ꎬ春季 祀不用牺牲 牺牲毋用牝 ꎬ明确禁止在祭祀时杀牲ꎬ即使杀牲也不能用雌性的动物ꎬ以求风调雨顺ꎮ秋季则
云 用始行戮 ꎬ可以进行杀伐之事ꎮ则是因为此
时秋季农事已经完成ꎬ国家可以通过征伐之事使
国家安宁㊁远方顺服ꎮ总的来说ꎬ春秋时期的时令
规范是限制春秋礼制活动的原因之一ꎬ更是导致
隐公二年公与戎之间 春辞秋盟 的原因之一ꎮ㊀㊀三㊁民族融合论证
«春秋 隐公二年»中第一次对西戎记载道: 春ꎬ公会戎于潜ꎮ 秋八月庚辰ꎬ公及戎盟于唐ꎮ 其后ꎬ«春秋 桓公二年»再次记载 公及戎盟于唐 ꎮ这为整个春秋时期西戎与诸夏的交流㊁融合奠定了基础ꎬ尽管西戎与华夏之间的交往首先以华夏抵御西戎的入侵为主ꎬ其次才是两者之间在文化㊁婚姻㊁经济等方面的交流和融合ꎬ但春秋时西戎与诸夏的交往和融合始终是双方关系发展的主流ꎮ
戎ꎬ是对分布在华夏西部少数民族的统称ꎮ«礼记 王制»记载: 西方曰戎ꎬ被发衣皮ꎬ有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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粒食者矣ꎮ 不粒食者 ꎬ即有不吃谷类者ꎬ这说明西戎在生活方式上以游牧生产和狩猎经济为主ꎬ缺乏五谷食粮ꎮ«周礼 夏官职方氏»所记有
五戎 ꎬ«礼记 明堂位»则记有 六戎 ꎮ戎内部民族根据所处地理位置㊁社会的发展阶段㊁经济生产方式和生活习俗等不同又有所区分ꎬ主要包括骊戎㊁扬拒㊁泉皋㊁伊洛之戎㊁陆浑之戎㊁蛮戎㊁阴戎等ꎮ«春秋»隐公二年与公会盟之戎ꎬ庄公十八年 公追戎于济西之戎 ꎬ都为己氏之戎ꎬ其地当在山东省内ꎬ距鲁不远ꎮ北戎之见于«春秋»者ꎬ僖公十年ꎬ 齐侯㊁许男伐北戎 ꎮ见于«左传»者ꎬ隐九年ꎬ 北戎侵郑 ꎻ桓六年ꎬ 北戎伐齐 ꎮ其地在山西省平陆县内ꎬ因距郑不远ꎬ故能侵郑ꎮ 山戎 见于«春秋 庄公三十年» 齐人伐山戎 ꎬ据«齐语»所记: 桓公曰: 吾欲北伐ꎬ何主? 管仲对曰: 以燕为主 遂北伐山戎㊁刜令支㊁斩孤竹而南归 [３]ꎬ则山戎应在河北省内卢龙㊁滦县一带ꎮ«左传 僖公十一年»ꎬ 扬㊁拒㊁泉㊁皋㊁伊㊁洛之戎同伐京师 闯入王城之中ꎬ并烧毁周之东门ꎮ扬㊁拒㊁泉㊁皋ꎬ四戎邑ꎻ伊㊁洛之戎ꎬ指居于伊河㊁洛河之间的戎ꎬ«左传 文公八年»所记: 遂会伊㊁洛之戎 ꎬ诸戎都在洛阳市西南一带ꎮ以上所举«春秋»«左传»中关于 戎 的记载ꎬ都不是简单指西戎这个大范围的统称ꎮ由此可见ꎬ戎根据不同的族类也有不同的划分ꎬ且大都与中原诸夏杂处ꎮ春秋时期周王室式微ꎬ天子无力控制各诸侯国间的纷争ꎬ但诸侯相互兼并的过程同样也呈现着华夏各民族终将走向统一的趋势ꎮ从春秋时诸夏千二百国ꎬ到战国时仅存十余国ꎬ再到秦人兼并关东六国ꎬ使天下统一ꎮ戎ꎬ在春秋中期以后ꎬ经常与中原诸侯举行会盟ꎬ并作为一支不可忽视的军事力量在华夏走向统一的过程中提供了应有的武力支持ꎮ«左传 僖公十一年»ꎬ诸戎因王子带的缘故同伐京师ꎮ«春秋 僖公三十三年»: 晋人及姜戎败秦师于殽ꎮ 姜戎ꎬ姜姓之戎也ꎬ居晋之南鄙ꎮ在«左传 襄公十四年»中ꎬ其后代戎子驹支在陈述殽之战时先辈姜戎所贡献的军事力量时ꎬ颇为自豪地认为ꎬ秦师败北之不复ꎬ全靠晋军和 我诸戎 的上下合力攻击抵御ꎬ殽之战的胜利ꎬ 我诸戎 功不可没ꎮ除此之外ꎬ秦穆公能成为诸侯霸主ꎬ也是在 遂霸西戎 的基础上不断开拓自己的领土㊁增强自己的军事实力才得以实现ꎮ这一过程是在双方不断的武力征伐中逐步完成的:平王东迁时ꎬ封秦襄公为诸侯ꎬ赐给岐以西的土地ꎬ并特许秦人 能攻逐戎ꎬ即有其地 ꎻ秦武公时攻灭西戎ꎬ以其地为县ꎻ秦穆公伐茅戎获胜ꎬ又
伐戎王ꎬ益国十二ꎬ开地千里ꎬ遂霸西戎 ꎮ西戎成为秦武装力量中的一部分而发挥着应有的作用ꎬ并融合为华夏的一部分ꎮ而与中原华夏杂处的诸戎支族ꎬ在长期和诸夏交往的过程中ꎬ于春秋晚期便陆续被诸夏所兼灭ꎮ如陆浑之戎被晋人所灭ꎬ骊戎活动之地先属晋后属秦ꎬ蛮氏被楚所灭等ꎮ进入战国后ꎬ仅有的几支比较强大的西戎支系ꎬ也被秦人不断地征伐兼并ꎬ逐渐沦为秦的管辖地ꎮ至秦统一六国后ꎬ华夏所谓的西戎便多指远居于秦陇之西的氐羌ꎮ从相反面来说ꎬ诸戎与华夏之间的战争可以看成是一种以非和平的方式进行的融合ꎮ
这种融合过程中最大的矛盾是由于文化的差异所导致的: 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ꎮ («春秋 鲁隐公元年»)唐代徐彦认为: 王者受命ꎬ制正月以统天下ꎬ令万物无不一一皆奉之以为言ꎬ故言大一统ꎮ 由此可知ꎬ古代华夏所指的大一统并非仅指权力㊁领土等政治概念上的统一ꎬ还包括在统一政权之下的各民族在思想文化㊁生活方式上的统一ꎮ中原以其历史悠久㊁植根深厚㊁内涵丰富的华夏文化和礼仪制度吸引并凝聚着四方夷狄ꎮ诸戎对自身落后文化的清醒认识ꎬ令其渴求融入文明统一的华夏文化体系中ꎮ我们不难从诸夏对西戎的态度中洞察两者之间的差异ꎬ可以说ꎬ诸夏在与戎盟的交往之中是拥有绝对的主动权的ꎬ 内诸侯而外夷狄 的观念亦是由此而生ꎬ是故诸夏对戎人多采取歧视和压迫的政策ꎬ如«左传 闵公二年»记载ꎬ管仲称 戎狄豺狼ꎬ不可厌也 ꎻ在«左传 襄公四年»中ꎬ晋侯称 戎狄无亲而贪 ꎬ魏绛评价 戎ꎬ禽兽也 ꎮ«左传 成公四年»曰: 非我族类ꎬ其心必异ꎮ «礼记 明堂位»记载周公朝诸侯时ꎬ华夏的诸侯都在明堂之内ꎬ而蛮㊁夷㊁戎㊁狄却各在南门㊁东门㊁西门㊁北门之外ꎮ种族的排异心理时常占据主位ꎬ以致华夏与戎族的往来尤为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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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ꎮ但天下大势分久必合ꎬ随着民族文化的不断交流与碰撞ꎬ最终实现了大融合景象ꎬ而曾经被视为 非我族类 的诸戎也在与诸夏的沟通与交流中互为影响ꎬ实现了自身的华夏化ꎮ
除上文所说的非和平式的交融方式之外ꎬ«春秋»«左传»中还记载有华夏与诸戎间通过婚姻㊁政治㊁经济的交往等方式的融合ꎮ其一ꎬ通婚ꎮ春秋时期ꎬ陕西临潼一带的骊戎与诸夏常有婚姻往来ꎬ直接促进两者的相互融合与骊戎的华夏化ꎮ骊戎国君为姬姓ꎬ曾与秦人先世通婚ꎮ据«左传 庄公二十八年»记载ꎬ晋献公娶三女于戎ꎬ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重耳即为大戎狐姬所生ꎮ其二ꎬ华夏诸侯与诸戎之间在政治与经济中往来十分频繁ꎮ 无终子嘉父使孟乐如晋ꎬ因魏庄子纳虎豹之皮ꎬ以请和诸戎ꎮ («左传 襄公四年»)无终ꎬ山戎国名ꎮ此为山戎头领嘉父派孟乐到晋国请求与各戎族建立友好关系ꎬ魏绛因之向晋悼公举例 和戎 的五点好处:其一ꎬ 贵货易土ꎬ土可贾焉 ꎬ收买戎人的土地ꎻ其二ꎬ 边鄙不耸ꎬ民狎其野ꎬ穑人成功 ꎬ边疆稳定ꎬ有利于农业生产ꎻ其三ꎬ 戎狄事晋ꎬ四邻振动ꎬ诸侯威怀 ꎬ戎人服晋ꎬ各诸侯国会因晋国的强大而顺服ꎻ其四ꎬ 以德绥戎ꎬ师徒不勤ꎬ甲兵不顿 ꎬ战争减少ꎬ将士们不会劳苦ꎬ兵器也不会损坏ꎻ其五ꎬ 而用德度ꎬ远至㊁迩安 ꎬ以德服人ꎬ远者来朝ꎬ近者安宁ꎮ前两点是从经济方面考量ꎬ后三点则是从政治角度出发ꎬ详细论说了 和戎 对晋国产生的利益ꎮ同样ꎬ诸戎在与晋国的交往中也逐渐华夏化ꎮ其三ꎬ杂处ꎮ诸侯国间的不断兼并扩张ꎬ各少数民族也不断深入到华夏居住的区域ꎬ致使华夏与诸戎间的地域界限逐渐被打破ꎬ由此形成了华夏族与诸戎杂居的状况ꎬ骊戎㊁山戎㊁姜戎㊁陆浑之戎等戎内各民族都有与诸夏杂居的情况ꎮ
无论是战争的方式还是通婚㊁政治经济往来的方式ꎬ诸戎在与华夏诸侯的交融中逐渐缩小两者之间巨大的文化差异ꎮ«左传 襄公十四年»ꎬ晋范宣子与鲁㊁齐㊁宋㊁卫等十四诸侯国会盟于吴地向ꎬ准备伐楚之事ꎮ姜戎氏戎子驹支也到会ꎬ范宣子因为驹支身份的原因而对他有所误会ꎬ 盖言语漏洩ꎬ则职女之由 ꎬ不让驹支参加会盟ꎮ戎子驹支通过令人信服的辞令叙说了诸戎对晋之忠心不二ꎬ及晋与秦殽之战中诸戎所立下的功劳ꎬ不卑不亢ꎬ并赋«诗 小雅 青蝇»ꎬ借诗中 恺悌君子ꎬ无信谗言 之句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并劝谏范宣子ꎮ最后使范宣子道歉并改变自己的主意ꎬ让驹支参加会盟ꎮ外交场合赋«春秋»ꎬ本是华夏诸侯的一种外交辞令和礼仪ꎬ此时戎子驹支竟然也能熟练运用于特定的场合ꎬ说明两者之间的文化差异已经大幅度缩小ꎬ同时ꎬ民族融合的历史进程也取得了一定的历史成就ꎮ
可以说ꎬ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兼并统一的过程ꎬ是伴随着华夏和蛮㊁夷㊁戎㊁狄的交往融合一起进行的ꎮ由此形成的多民族 大一统 思想ꎬ已经成为从古至今中华民族最有力的共同意识和思想基础ꎮ无论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整体的融会贯通㊁思想方法上的整体论ꎬ还是对当下各民族间的团结和统一ꎬ都奠定了深厚的思想和情感基础ꎮ幅员辽阔㊁民族类别繁多的中华民族之所以能够历经数千年的历史淘洗而巍然屹立于世界各民族之林ꎬ并且能够一脉相承ꎬ彰显出独树一帜的繁荣景象ꎬ这与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文化并与之承传而来的深厚的民族凝聚力是分割不开的ꎮ
参考文献:
[１]㊀杨伯峻:«春秋左传注»ꎬ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９０年版ꎮ[２]㊀杨天宇:«礼记译注»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１９９７年版ꎮ
[３]㊀«国语»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１９９８年版ꎬ第２４１页ꎮ
[责任编辑:修㊀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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