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的就是“心跳”——关于《包青天》的创作思考

■ 南豫见

写的就是“心跳”

——关于《包青天》的创作思考

已步入古稀老迈之年，我又捯饬出一部《包青天》，个头还挺大，洋洋洒洒75万字。负责此书的责任编辑李辉很敬业，聘请北京的名家设计出三个封面征求我的意见。我借机发给数十位亲朋好友，想听听反响。有一多半的回复夸我老骥伏枥，劝我歇歇吧，这么大年龄了不要这么拼命；还有一种意思，或委婉表达，点到即止；或率性直言，直截了当。各位虽措辞不一，但表述的指向非常明确：你是公认的“反思”作家呀，到头来怎么玩起通俗故事来了？这是艺术审美大滑坡，会招同行同道的耻笑，活到这般岁数了，不能不顾及自己的艺术品格，多出一部书与少出一部区别不大，何苦不顾及自己的名声？

对于这些美意规劝，我理解心领，但不辩驳。其实对于自己的羽毛，我不仅爱护而且分外珍惜。平心而论，《包青天》这部长篇小说的创作是我选择的另一种角度的反思。喜欢我之前作品风格的受众，我坚信他们读过《包青天》后也绝不会失望，必然萌生一如既往的心跳，这缘自我在艺术表述中对社会心理和艺术品格的总体把握。“写的就是心跳”是我几十年创作的座右铭。至于我如何这般底气十足，容我此后细述。

《包青天》的内涵与外延

“反思”一词是舶来品，有资料显示，这个词汇首次出现于英国哲学家洛克的著作中。他将心灵内部活动的知觉、感悟称为反思。在我国当代文学史上，“反思”却具有特定的意义，即对过往的历史或局部事件进行思考，从而在意识形态、国民性等方面挖掘现实问题的根源，同时在历史和自然的大环境、背景中展开对人性的价值思索。

“北包南岳”起自民间热传至今，说的是草根百姓对北宋包公与南宋岳飞的褒扬，这一对文臣武将的高贵品德彪炳千秋。包青天走入寻常百姓家，作为一介文臣，千余年盛传不衰，迄今没有出其右者。只知包青天不知宋仁宗者比比皆是。

在开封，在河南，在赞佩包青天者的口中，盛传一句近乎口头禅的话：开封可以没有皇宫，但不可以没有开封府；开封可以没有帝王，但不可以没有包公。包公之所以成为包青天，得益于宋仁宗创造的大环境。

对战争的态度是考量一位君王文明素养的试金石。“好战者亡，忘战者危，不好不忘，天下之王。”这是宋仁宗常说的话。在宋仁宗眼里，战争是为了拯救，而不是为了带来灾难。

宋仁宗也曾要过一把法官的瘾，谏官王贽站出来抗议。王贽认为司法是一门专业技艺，其中的细微处，君主未必通晓。假如“一切出于圣断”，难免会因为不专业而出现差错裁决，闹出笑话，况且，君主当法官，叫专业法官往哪里摆？

嘉佑六年，苏辙在殿试试卷里，从后宫切入，攻击皇帝攻击当政，显然是大逆不道，其罪当诛。宋仁宗闻知后表态：“朕设立科举，本来就是要欢迎敢言之士，苏辙只是一个小官，敢于如此直言，应该特予功名。”最终，苏辙与兄长苏轼同登举人。宋仁宗甚至还为兄弟俩的策

论断言：“又为子孙得太平宰相两人。”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参照那些大兴“文字狱”，肆意诛戮持不同政见者的帝王，宋仁宗可圈可点。

三司使张尧佐是张贵妃的伯父，张尧佐以此胆大妄为。包公在朝堂上弹劾张尧佐，因措辞犀利，声高气壮，唾沫星子都溅到了宋仁宗的脸上，如此场面千古未有。

君仁臣忠，

治国理政才能顺风顺水

宋仁宗还把节俭做到了极致。一日深夜，宋仁宗在宫中听到丝竹之声，问何处在作乐，宫人说这是民间那些酒肆在玩耍，宋仁宗轻“哦”一声不再过问。宫人却忍不住说，庶民都如此快活，咱这皇宫却如此冷落。宋仁宗笑道：“正因为咱这里冷落，他们才有了这种快活，我要是想那么快活，冷落的就是他们了。”宋仁宗认定，放纵自己的欲望，便意味着朝廷权力的扩张，同时意味着民间利益的退缩与失守。

宋仁宗在位期间，“四海雍熙，八荒平静，士农乐业，文武忠良。”史称“仁宗盛治”。此期名臣辈出，唐宋八大家有六位出现在宋仁宗一朝，世界第一张纸币诞生在宋仁宗一朝，四大发明有三项或出现或开始应用于宋仁宗一朝。人文、科技、金融这三项现代人最看重的软实力，全然汇集在宋仁宗在位的41年。

公元1063年3月29日，宋仁宗驾崩，享年54岁。史载：“噩耗既出，汴梁罢市巷哭，数日不绝，虽乞丐与小儿，皆焚纸钱于大内之前，洛阳的百姓自发为他烧纸钱，飞扬的纸灰遮天蔽日，更夸张的是，连千里之外四川剑阁一带的山村里，都有妇女带着纸糊的孝帽痛苦哀悼。”

此天下同悲，戚戚民心，对一代君王而言，空前绝后。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这些开疆扩土的雄主，一直是众多国人心目中最好的皇帝。笔者却不以为然。穿越历史风烟，再找不出一个比宋仁宗一朝更好的时代，也找不出一个比宋仁宗更宽厚，更克制，更审慎，更节俭，并秉持“求安定，不折腾”的好皇帝。

没有宋仁宗就没有包青天。弘扬包青天，就是

为了弘扬宋仁宗。

君王仁慈，臣下尽忠，在宋仁宗时期蔚然成风。为后世的执政者提供了鲜明的样板，唯此才能政通人和，社会稳定，百姓安居落业。唐太宗李世民的“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才能历久弥新。

当这厚重的历史与社会现实发生交融与碰撞，并由此生发的艺术构想迸射出石光电闪的刹那间，就被我牢牢地锁定了，我的心狂跳不已。因为创作的感觉找到了，并且支点相当精准。随之，一个崭新的包青天形象迎面缓缓走来，我猛扑上去，紧紧地拥抱住他，不肯释怀，也不能释怀。

套用海明威的冰山原则：冰山运动之所以雄伟壮观，是因为它只有1/8在水面上。三卷本的《包青天》75万言，仅仅是冰山的一角，支撑它的7/8是宋仁宗。

这就是本人数十年的反思与创作理念。

作者简介：

南豫见，中国作协会员，

中国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连

任四届河南省文联委员、五届

河南省作协理事、三届漯河市

作协主席。迄今出版10部长

篇小说；200余中短篇体裁作品；结集两部中短篇小说集；一部散文随笔集。长篇小说和电视剧曾三获省“优秀文艺成果”一等奖、三获省“五个一工程奖”、两获“大河文艺奖”，中篇小说曾获“莽原文学奖”“全国农垦文学奖”，短篇小说获十多种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