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208364_沉默的传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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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宋少华来“韩家厨房”应聘那天,正赶上老笨叔在挨训。老笨叔五十老几的人了,却像个犯错的小学生一样绞着手指头,目光躲躲闪闪,无处着落。
训斥他的是“韩家厨房”老板韩胜利,一个心思缜密又很会来事的老江湖。已经有了孙子的韩胜利长得很年轻:一头乌亮的头发,一副整齐得令人难以置信的
—韩胜利是一
牙齿,每天在厨房进进出出,皮鞋和裤腿居然见不到一点儿油渍——
个很讲究的人。不知怎么回事,老笨叔总能惹起他三倍的怒火,不断触碰他的逆鳞。那天也是,从垃圾桶里捡出一包西兰花梗茎后,韩胜利再次震怒,大声吼叫:“给你说过一百遍了,不能扔,不能扔,你耳朵塞驴毛了!”
老笨叔脸红脖子粗,一个劲儿点头:“老板,我错了。”韩胜利确实交代过他,那些西兰花切除的梗茎削皮后切成薄片,足可以同白花芥蓝以假乱真,作为清炒木耳的配料也是妙不可言,再保守一步也能用到职工餐里。韩胜利以前在一家大型酒店干过几年行政总厨,节约成本很有几下子。他叹一口气,瞅着眼前这个跟他年龄差不多的落魄男人没成色的模样,摇摇头说:“你呀你呀,叫我怎么说你呢?手慢,脚慢,还经常忘事,你对得起自己的名字吗?”
老笨叔是两个月前来应聘的,当时店里正好缺一个打荷工。作为一名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小中专生,他原来在供销社下边的轧花厂上班,供销社取消后下面的企业也都倒了。那些眼巴巴盼着能干到退休,然后过上有保障晚年生活的供销社职工,一夜之间全成了断奶的孩子。下岗这些年,老笨叔一直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工作。这是他的第七份差事,工资不算高,管吃管住,也说得过去。老笨叔非常在乎这次机会,干啥都很卖力,就是做不成个模样,面对淀粉袋子的封口线束手无策,先揪死这头接着又揪死那头,弄得满头冒汗还是解不开;除了手上不离创可贴外,还不断招来大厨徐小胖的责骂。有一回,做烧茄子的时候,老笨叔递番茄酱慢了(那种铁罐包装开起来相当麻烦),暴脾气的徐小胖等不及,手中的炒勺带着热油在老笨叔头上猛然一敲,一股子白烟“吱”一下冒起来。这些年来,老笨叔对这种粗暴的对待已经非常有经验,也没觉得这么一下有多痛苦,接下来该干啥还干啥,没事人一样。
这时,前厅经理带着一个年轻人来找韩胜利,说是应聘传菜生的。“回头再说你的事。”韩胜利瞪一眼老笨叔说,老笨叔把头垂得更低,像个犯人一样。
厨房门口晕黄的灯光下,一个精精神神的小伙子站在那里:微黑的皮肤,乌亮的眸子,不太张扬的飞机头,脑袋右侧两道清晰的闪电刻痕,头皮很白,整个人很清爽。韩胜利点点头,开始问他一些基本情况,这是招聘少不了的程序:
“姓名?”
“宋少华。”
“多大了?”
“十七周岁。”
“干过传菜没有?”
“在‘三锅演义’干的就是传菜。”
“为啥不在那儿干了?”
这个叫宋少华的小伙子怯怯地笑了,挠了挠后脑勺,很不好意思地回答:“传菜部人多,老板说需要走一个。”
韩胜利一听,心里马上冷笑一下,望着宋少华嘴唇一圈毛茸茸的轻黑想,胎毛还没干哩,也敢在老江湖面前说瞎话。最后他还是决定把宋少华留下来试试,大后天预定了三十多桌婚宴,正是用人的时候。
这年头,找个靠谱的传菜生真不容易:年富力强的嫌工资低,养活不了一家老小;年龄大的踏实能干,却一个个老眼昏花,看不清机打菜单上面的字,要是再跌一跤就更不合算;来应聘的小年轻倒不少,就是干不长,难听话一句都不能听,不是炒他们鱿鱼就是他们炒韩胜利鱿鱼。还有的干得好好的突然就没了影,穿着工装就失踪了,工资也不要。
韩胜利一想起这些来来往往走马灯似
的传菜生就来气:曾经有一个一米八的“大虾米”,吃饭用汤盆盛,见了肉走不动,传菜时却有气无力,每次只端一道菜,多放一只空盘子都会提出抗议;那个小胖子与他截然不同,恨不得一回端一桌菜,吭哧吭哧,好几回下楼梯连托盆带菜直接扣到客人身上;还有一个干活儿勤快也能吃苦的“塌蒙眼”,表现确实不错,在韩胜利庆幸自己这回烧了高香的时候,客人来找他投诉,他们看见“塌蒙眼”在监控盲区偷吃“腰果虾仁”,令人无法忍受的是这家伙居然直接把嘴拱进盘子里。韩胜利不止一次叹气: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茬不如一茬!谁知那个“大虾米”被辞退时很不服气,反过来教训韩胜利:“你必须知道,我们天天靠‘大话西游’‘王者荣耀’这些层出不穷的游戏打发日子,要是把时间都用在功课上,早就坐在清华大学的教室里了,谁还来这儿受你的气!”
二
“韩家厨房”生意一直都不错,在县城里也是远近有名,这个韩胜利搞餐饮还真有两下子。当年他是从采买干起的,知道里面的深浅,每天自己去菜市场,谁也别想碰这差事。行政总厨没有聘请人,他一天到晚泡在厨房里,谁想偷懒,谁想偷吃东西,谁想偷懒省事少走一道工序,谁挨训了想把香油顺着下水道倒掉,门儿都没有。闭店卫生更是细致,标准近乎苛刻:不锈钢抽油烟罩一尘不染,能当镜子用;炒锅一个个精神抖擞地立在灶台上;炒勺全向一个方向置放,锃光瓦亮。排水沟能有多干净呢?他不止一次带领厨师们直接从里面舀水喝!县里好几个抖音账号播过这段视频,为此收获了一大批粉丝。要不是那些传菜生拖后腿,他还真敢开通直播了。韩胜利在营销上
也总是高人一筹,他跟饭店所在地的村干部、社区经理和安置区几个老总打得火热,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他第一个到场,听说还让闺女在村主任那儿认了干爹。一个月关一天门,外出尝菜,返回后每个厨师必须开发两道新菜,然后以推新菜的借口,把这些老总们请来品鉴,厨师长一脸恭敬地站在旁边,做洗耳恭听状。那种仪式感让这些人感到很有面子,一个个心甘情愿,卖力为“韩家厨房”介绍客户。
那天的婚宴预订桌数是三十三桌,走菜时突然加到三十六桌,还有临时来的几桌零点,厨房一时压力很大。一开始是做不出菜,后来出菜速度跟上了,上菜速度却跟不上,传菜部不锈钢平台上炒好的菜堆得跟座小山似的。对讲机里不时传来前厅经理的告急声:“老板老板,桌上都吃空了,主家发火了!”一向沉稳老练的韩胜利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开始变得狂躁,冲几个临时招来传菜的大姐吼起来:“能不能快点儿!”“能不能多端几个再走!”她们也是不在乎力气的老实人,只是不认菜不熟悉房间号,用她们自己的话说是摸不着东南西北。韩胜利一吼,她们越发紧张,不是把一楼的婚宴菜端到二楼喜面桌上,就是端着菜楼上楼下转几圈儿没人要,还有一个把几盆“山菌烩丸子”扣到了楼梯上。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全砸了,全砸了!”就在韩胜利对“全盘战役”失去信心的时候,一个冷静、矫健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别人一趟,他能跑两趟;别人一托盘四份“清蒸鲈鱼”,他盘子摞盘子,硬是放到十二份。韩胜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传菜部原本堆积如山正在变凉的大盘小盘仿佛动画片里的积木一样越来越少。前厅经理只顾操心上菜,再也腾不出空儿呼叫老板了。这个半路杀出的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