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中龙是怎样炼成的——从《乾》卦看杰出人才的成长

２０２４年第２期 现代大学教育 教育漫话
收稿日期：２０２３－１０－１２
作者简介：姜国钧（１９６２—），男，湖南宁乡人，教育学博士，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南国商学院教授，中南大学人文学院教授，从事教
育史、课程与教学论、高等教育学研究；广州，５１０５４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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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中龙是怎样炼成的
———从《乾》卦看杰出人才的成长
姜国钧
摘　要：《易经》首卦《乾》卦六爻取象于龙，描述了人中龙从潜龙到现龙到健龙到跃龙到飞龙到亢龙最后隐入群龙的全过程，指出人中龙在各成长阶段的吉凶悔吝，人们从中可以获得杰出人才培养的许多启示。

人中龙不是谁根据既定的教育目标培养出来的，而是天生具有“元亨利贞”四德的人自强不息自我修炼而成的。

虽然如此，要阻止人中龙的成长却是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在其成长的早期；人中龙的修炼和出世也需要合适的环境，在其成长的关键时期尤其需要“大人”相助。

关键词：《乾》卦；人中龙；龙德；杰出人才
中图分类号：Ｇ４０－０９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６７１－１６１０（２０２４）０２－００４９－０７ 近年来，杰出人才的培养问题因“钱学森之问”而引起广泛的讨论。

中国人是龙的传人，我们常常用“人中龙”来比喻杰出人才。

《易经》首卦《乾》卦六爻取象于龙，描述这条龙成长的全过程，指出这条龙在各个成长阶段的吉凶悔吝，从中我们可以获得杰出人才培养的许多启示。

一、元亨利贞：自强不息的人中龙
人中龙有其先天的禀赋。

《乾》卦六爻取象于
龙，“元亨利贞”［１］２９
是《乾》卦四德，也是人中龙
的四种先天的禀赋。

《彖传》盛赞天德，《文言传》则将天德与人道贯通。

人中龙禀天德而行人道，自强不息，成己成物。

“乾：元亨利贞。

”［１］２９《彖传》解释说［１］３２－３３
：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

云行雨施，品物流
形。

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

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文言传》解释说［１］３５
：
“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

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嘉会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

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贞”。

乾元是万物资之而始生的元气，是统领一切善的元善、至善、大仁、大德。

天之大德曰生，人之大德曰仁。

乾元是《乾》卦的生生之德，万物资之以始。

亨即亨通、顺畅，亦即元气的流通、流转、流布。

万物资始的生生之德，具体表现为雨露阳光对天地万物的给予、支持和爱护，《文言传》谓之
“合礼”
［１］３５。

礼是做人做事的规则和规范，本着仁９４
姜国钧：人中龙是怎样炼成的
爱精神建立起规则和规范，依据规则和规范行事，事物的发展因而亨通顺利。

利，和也，宜也。

“利物足以和义”［１］３５，合于义理则适宜，万物各得所宜则和谐，合义、适宜、和谐则有利于万物按照各自的本性生长发育。

贞，正而固也。

元为仁，亨为礼，利为义，《文言传》已明言。

［１］３５王夫之认为：“‘贞’者，‘事之干’也，信也。

”［２］３正而固，信而实，是成事的根本和主干。

王夫之又说：“然则四德何以不言智乎？《彖》云‘大明终始，六位时成’，则言智也。

”［２］３智慧流通于四德之中，仁因为有智慧而爱得真切，礼因为有智慧而有节度，义因为有智慧而合宜，信因为有智慧而真诚。

［２］３－４
程颐说：“惟《乾》、《坤》有此四德，在他卦则随事而变焉。

”［３］孔子说：“天生德于予。

”［４］９８孟子说：“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

”［５］３５５人的品德有其先天的素质作为基础。

人智商的差异很大而且是先天的，这一点少有争议。

人的仁爱、合礼、和义、信实的品德是否也有较大的先天的差异？中国古代的“性三品”说认为上品和下品是天生的，尽管“上者可教，而下者可制”［６］４７，但是，“其品则孔子谓不移也”［６］４７，只有中民之性可以通过教育导而上下。

研究创造心理学的希斯赞特米哈伊（ＭｉｈａｌｙＣｓｉｋｓｚｅｎｔｍｉｈａｌｙｉ）发现，富有创造力的人似乎有大量的力比多，精力比常人充沛。

［７］５５－５６他们从事创造活动不是为了获得功名利禄，而是强烈的好奇心使然。

他们不畏艰难，在创造活动中体验自我消融于活动本身的“心流”。

［７］１０１－１０８爱因斯坦说：“我从事科学研究完全是出于一种不可遏止的想要探索大自然奥秘的欲望，别无其他的动机。

”［８］天才有其先天的独特品质，具有强大的爱的力量，精力充沛，元气淋漓，这一点是不必怀疑的。

总之，人中龙先天具有创生、通达、合宜、正固的德性，他们凭借自己的大智慧在创造的活动中让自己的大爱在万事万物中周行流布，成己成物，利国利民。

在这一过程中，先天的德性生发为仁爱、合礼、和义、信实的个人品德。

天生具有“元亨利贞”四德的人中龙其内在的德性必然驱动他们自强不息，成就自我。

《象传》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１］３３天道刚健，周而复始，永不停息地运行，这是《乾》卦的卦象。

君子取象《乾》卦，自强不息。

《乾》卦六爻都是阳爻，无应与，无顺承，全靠自己刚健进取。

“元亨利贞”四德合而观之为“健”，表现在人身上为“强”，所谓杰出人才就是比别人强的人才。

强是多种先天素质的综合，也是后天自强不息的结果，强者自强不息，越来越强。

《乾》卦六爻加上用九，取象于龙，描述了人中龙自强不息的全过程。

从教育学的角度来理解，可以看作杰出人才的自我成长过程。

自强不息，自己强大才不会停息、止息、熄灭。

不断努力才会强大起来，强大起来了生命之火才不会熄灭。

表现在人身上的《乾》卦四德在自强不息的生命实践的过程中发现真理，进而在践行真理的过程中将真理转化为内在于生命的精神力量。

人所认识的真理越来越多，人的精神力量就会越来越强大。

当个体生命终结的时候，真理以及自强不息探索真理的精神力量将超越个体生命而永存。

自强不息是具有强大生命力的个体的内在要求，强大的生命不需要激励，创造是其生命的本质规定和自然过程。

二、潜龙勿用：象牙塔中的隐者
“初九，潜龙勿用。

”［１］３０龙潜藏于渊，不可有所作为。

《象传》解释说，这是因为“阳在下”［１］３４，阳气在下面还很弱小。

天才在其幼小的时候过早显露才能很容易被扼杀。

人中龙如果在其潜心学问的成长初期被逼无奈过早出成果，则难成大器。

就学校教育来说，初九处在幼儿园、小学和中学阶段。

在天才的童年阶段，其元始的创造力表现为比别的孩子具有更加强烈的好奇心，天性聪慧使得他们比别的孩子在掌握知识方面更加顺利，他们也更具亲和力和正义感，但是，这些力量都还很弱小，还难以有所作为。

在学习成绩至上的时代，天才少年的聪慧往往让他们过早地在知识学习方面显露出来。

这使得他们的亲和力和正义感难以在与同龄孩子的平等交往中得到发展，也使得他们的好奇心难以在天真烂漫的想象中得到满足。

而且，由于学习负担过重，他们的身体健康往往被忽视，身心的发展往往不平衡。

就杰出人才的成长阶段来说，初九处在潜心探索的阶段。

《文言传》说，初九“龙德而隐者也”［１］３６。

“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

”［１］３６他们不为世俗改变节操，不汲汲于功名利禄，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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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国钧：人中龙是怎样炼成的
浊世而无苦闷，不被世人称道而无苦闷，符合正义、做起来开心的事情就做，违背正义、做起来忧闷的事情就远离，坚定而不可动摇，这样的人是潜龙一样的遁隐君子。

在古代社会，这样的遁隐君子往往生活在浊世中。

《文言传》据说是孔子写的，对遁隐君子，孔子确实深有体会。

他在鲁司寇的位置上干了３年，难以施展他的才能。

这一年，齐国送了一批美女给鲁国，鲁君不上朝了，孔子进谏没人听。

于是孔子离开朝廷，带着弟子周游列国，整理和传播西周文化。

龙德而隐，在乱世中保存了龙德，保存了文化的火种。

因为文化不存于典籍，而存于被文所化的人。

假如孔子继续在朝廷里干下去，老子没有离开周守藏室出关，孟子得到齐宣王、梁惠王的赏识当了官，庄子接受楚王的邀请当了宰相，春秋战国时期的中国文化乃至后来的中国文化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现代社会再也没有世外桃源可以潜隐，杰出的知识分子是在大学的象牙塔里潜心于学术研究的。

纽曼（ＪｏｈｎＨ Ｎｅｗｍａｎ）说：“教学允许与外界打交道，但实验和思辨的自然家园是隐居。

”［９］纽曼的理念成为英国现代大学的传统，弗莱克斯纳（Ａｂｒａ ｈａｍＦｌｅｘｎｅｒ）对此大加赞赏：“当英国由于宗教的、政治的和社会的偏执而近乎死亡时，杰出的学者们便避世隐居，做自己的学问。

”［１０］直到２１世纪，克尔（ＣｌａｒｋＫｅｒｒ）提出多元大学的理念时仍然为纽曼的理念预留了“隐蔽所”［１１］２３，他把当代的多元大学比喻为“一个变化无穷的城市”［１１］２３，在这里有人迷失，有人高升，各自适应城市里许许多多的亚文化中的一种。

［１１］２３然而，在这喧闹的大都市里“也有创造性人物和流浪者的更多匿名的隐蔽所”［１１］２４，足以容得下避世隐居的杰出学者潜心做自己的学问。

遁隐无闷，潜心问学，隐居授徒，这本来也是中国知识分子延续了几千年的传统，然而在当今中国的大学里，各种激励机制催逼太紧，早出成果、多出成果、快出成果的良好愿望使得一些禀赋极高的天才小有成就便过早出人头地。

其中一些人因缺少长期坐冷板凳的磨砺功夫和反复试错的艰难探索，难以取得更加突出的创造性成果。

三、利见大人：人中龙的中正之德
《乾》卦的九二和九五分别居上下卦的中位，刚健中正。

九二以阳居阴位，出潜而龙现，象征无位的民间君子、乡之贤达、各行各业和各个学科初出茅庐的杰出人才。

九五居至尊而得正，飞龙在天，象征一国之君、一个单位的领导、各行各业和各个学科的领军人物。

占辞皆曰“利见大人”，以中正谦逊之德相警：中和谦逊、就贤体远则有利，恃才傲物、嫉贤妒能则不利。

然而，九二和九五为正应却同为阳刚而无感，这意味着龙现的九二与飞龙九五敌应不亲，相见甚难。

这就需要后天的修养来补救，九二和九五修得中正谦逊之德，阳中得阴便能相见。

九二阳刚居下卦而处阴位，阳刚稍泄，要做到谦逊以求见九五不难。

九五阳刚至尊而处阳位，过于阳刚，要做到屈尊而礼贤并不容易。

试分说而合观。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１］３０龙离开渊底，显现在地上，这时见大人有利。

就学校教育来说，九二对应于大学教育阶段。

此时“利见大人”是说要离开家乡，出去求学，并且要主动寻找德高望重的老师拜师求学。

就杰出人才的成长来说，“利见大人”是走出书斋和实验室，虚心向“大人”求教，得到“大人”的提携，融入学术共同体。

君子离渊现地，《象传》说这是“德施普也”［１］３４，才能得到充分的施展，品德产生广泛的影响。

“大人”是在上位的贵人，包括各行各业的领军人物和各个学科的带头人。

君子何时才能出潜离隐，广施才德，并且得到贵人的帮助、上司的器重和同行的支持呢？《文言传》告诉我们，一方面自身要是“龙德而正中”［１］３６的君子。

他们始终出言守信，行事谨慎，防范邪僻，心存真诚，为善于世而不自夸，才德普施而感化天下。

他们总是勤奋学习积累知识，审问疑难辨明事理，本着宽大胸怀待人，本着仁爱精神行事。

另一方面，要具备“时舍”［１］３８（“舍”同“舒”）、“天下文明”［１］３８的社会条件。

阳气舒展，正气上升，世道光明。

［１］３６－４１君子龙隐既是为了修养中正的龙德，也是在等待天下文明的时机。

君子龙现既是为了普施才德，也是为了弘扬正气。

龙隐是自强，龙现也是自强。

古代的私学中，学生有著录弟子和及门弟子之分，私学大师的著录弟子往往多达两三千人，而及门弟子往往只有几十人。

孔子弟子三千，贤人只有七十二。

这七十二贤人经常侍坐，甚至与老师朝夕相处。

只有那些德才兼备、品学兼优的学生能获得及门弟子的殊荣。

郑玄西游就学于马融门下，３年没有见到老师，马融与学生讨论历法时遇到数学方
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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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国钧：人中龙是怎样炼成的
面的难题，郑玄才得到见老师的机会。

仅仅在课堂上与老师相见培养不出杰出人才。

牛津大学的导师制堪称本科教育的典范，但是，每个导师每周要有１２小时单独与学生交流，负担沉重，即使在牛津大学有的学院也开始悄悄地改成小组教学。

［１２］能不能将牛津大学的导师制与中国古代的及门弟子制结合起来，让德高望重的老师选择品学兼优的学生实施个别教学，并授予这样的学生荣誉学位呢？欧美的大学里还有一些促使学生与老师深度交流的好办法，如席明纳（Ｓｅｍｉｎａｒ）、学生与老师共进午餐、老师和学生一起坐在草地上随意畅谈、选择德高望重的退休教师住管学生宿舍等。

不要小看这些看似随意的制度安排。

刘易斯（ＨａｒｒｙＲ Ｌｅｗｉｓ）详细阐述过哈佛大学的学生宿舍制度，基于亚里士多德的“人天生是社会动物”的哲学观点，洛厄尔（Ａｂ ｂｏｔｔＬ Ｌｏｗｅｌｌ）当校长时就设法安排学生和教授住在一起。

时至今日，哈佛大学的校长有两个重要的任务：一是到处弄钱；二是寻找德高望重的、愿意一家人住到学生宿舍里的教授。

因为“学生宿舍也具有教育的目的”［１３］。

对于现代社会的杰出人才来说，龙现不必等待“时舒”和“天下文明”，自由而广泛的学术交流活动给青年学者提供了许多“见大人”的机会，关键在于自身要修得中正之德。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１］３１龙飞在天上，见大人有利。

九五刚健中正，有明君之德而居至尊之位。

《象传》说：“‘飞龙在天’，大人造也。

”［１］３４造是出现的意思。

大人出现了，所以这时“利见大人”。

对于九五至尊的飞龙来说，什么样的人是大人？《文言传》说：“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

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

”［１］４１大人就是德牟天地、功在当时的圣贤。

九五“飞龙在天”，但是，飞龙不只一条，各国元首都是飞龙，各行各业、各个学科的领军人物都是飞龙。

元首要互访，领军人物要聚会。

飞龙之上还有亢龙，飞龙之下还有跃龙、健龙、现龙、潜龙。

亢龙是老领导、老功臣。

跃龙是未来的飞龙，是竞争对手，是接班人。

健龙、现龙、潜龙虽还未成大气候，但都是可造之材。

见则有恩于群龙，群龙亦乐得为其所用，不见则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有亢龙之悔。

据《学记》的记载，西周就有天子视学的制度。

“未卜?，不视学”［１４］，慎重其事。

汉兴太学后，皇帝、皇太子每年都要去太学视学释奠，祭祀先圣先师。

视学时要请德高望重的太学耆老上一堂课，皇帝、皇太子亲率大臣和学生一起听课，称“制讲”。

之所以有这样的制度安排，是因为“道高于势”，哪怕是飞龙在天的天子，在道面前、在真理面前也要谦卑。

大人非以位言而以德言，他们居下不卑，居上不亢，中正谦和，敬畏真理。

孟子说：“古之贤王好善而忘势，古之贤士何独不然？乐其道而忘人势。

”［５］３５１即使见诸侯王“大则以王，小则以霸”［５］２６４，孟子也不会“枉尺而直寻”［５］２６４，主动去求见诸侯王。

没有对真理的敬畏也不会有对探索真理的知识分子的尊重，没有对真理的敬畏也没有真正的知识分子。

不是在礼节上懂得谦卑就修得了中正的品德，而是在探索真理的过程中认识到真理的规律性和普遍性以及探索真理的艰难和艰险，从而对真理产生敬畏才修得了中正之德。

当今社会没有必要恢复“视学”的古制，但是，大学里的校级领导、各个学科的领军人物修得中正谦逊之德，无疑是在其下位的潜龙、健龙、跃龙之福。

飞龙们同时掌握最高的学术权力和行政权力，理当秉持公正，让潜龙都有龙现的机会，让健龙不必提心吊胆，让跃龙有跃出龙潭的可能；飞龙们更当礼贤下士，为潜龙潜心学问创造必要的生活和研究条件，为健龙施展才干排难解纷，为跃龙的跃升腾飞让出尊位。

否则，终将成为下文中上九《文言传》所说的“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１］３７的亢龙。

四、乾乾惕惧：进德修业的人中龙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１］３１九三是内卦的最后一爻，是君子内修乾德以成己的完成阶段。

在这一阶段君子白天刚健又刚健，勤勉努力，夜晚惕惧省思，虽有危险但无危害。

《象传》说：“‘终日乾乾’，反复道也。

”［１］３４君子刚健又刚健是在反复不断地践行君子之道。

《文言传》发挥说［１］３６：
君子进德修业。

忠信，所以进德也。

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

知至至之，可与言几也。

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

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

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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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国钧：人中龙是怎样炼成的
九二龙现，需要大人引见、提携，需要老师指引、教导。

到了九三，则到了自己独立地进德修业的时候，九三相当于大学本科的实习、写论文、做毕业设计的阶段，或是硕士、博士研究生的研究阶段，或是博士后、青年学者的研究阶段。

周子说：“君子进德修业，孳孳不息，务实胜也。

”［１５］３６九三要在九二中正之德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进德修业，将做人做事的理论知识转化为实际的、创造性地解决现实问题的才能。

在讲“忠信”的过程中进德，在“修辞以立其诚”［１］３６的过程中修业。

“忠”是心中的真情实感，也是尽心尽力的意思。

“信”是讲真话，践诺言，信真理。

“诚”是真诚，周子认为，诚不仅是“真实无妄”的，也是“寂然不动”的，［１５］３３诚就是真实不变的真理、规律。

修辞是修饰语言的意思。

能用准确的语言表达自己对于真理的认识的人是科学家、思想家。

读大学，做研究，就是探求真理，并且获得准确地表达真理的语言能力。

“知至至之”［１］３６，能根据事物刚刚露出的苗头预知事物将向什么方向发展，而且能积极主动地顺着这个方向采取相应的行动。

“知终终之”［１］３６，能判断事物发展变化的现阶段何时终结和怎样终结，而且能积极主动地采取相应行动，果断终结落后的事物，并且寻求新的发展方向。

达到这样的境界，人中龙也就养成了。

然而，探究真理以及将真理转化为革故鼎新的实际能力的过程是艰辛的，也是艰险的，需要时时刻刻乾乾惕惧。

《文言传》说：“九三，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

”［１］４１“重刚而不中”意味着九三被推到了竞争的前沿，而且上上下下都是刚健有为的竞争对手；“上不在天”意味着九三还没有进入杰出人才的行列，研究和生活的条件仍然较差；“下不在田”意味着九三不再像求学阶段那样能得到老师和学长的提携和帮助，教学和研究主要靠自己独立完成。

这种处境是艰难的，甚至是危险的，“青椒”因此产生。

但是，如果君子能够做到刚健又刚健，因时惕惧省思，不骄不躁，虽处九三之危位，也不会有危险。

所谓自强不息，在九三身上表现得最为突出，处于艰难困苦之中更当乾乾惕惧，自强不息，如《文言传》所说的那样进德修业。

许多天才忍受不了乾乾惕惧的困苦，在个人修养的最后阶段败下阵来，以致３０多年的求学生涯前功尽弃，这对个人和国家都是巨大的损失。

“重
刚而不中”的竞争局面无法改变，但“上不在天，下不在田”的处境在很大程度上是可以改变的。

２００８年，美国人针对首次获得国家卫生研究院（ＮａｔｉｏｎａｌＩｎｓｔｉｔｕｔｅｓｏｆＨｅａｌｔｈ）重要资助项目的研究人员的平均年龄高达４２ ４岁的状况，要求改变评价标准，让年轻人获得更多的种子基金。

［１６］同样的问题在中国也存在。

职称和科研项目向年轻人倾斜符合杰出人才的成长规律，应当予以制度化的保障。

年轻人的惕惧焦虑不仅因为难以获得更多的学术资源，也因为生活压力过大，因此薪酬福利同样应该向年轻人倾斜。

五、或跃在渊：相时而动的人中龙
“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１］３１这时或在渊中跃起，没有危害。

九四的位置类似于九三，也是危险的境地。

所不同的是，九四已在外卦之初，刚刚走入社会，处在《文言传》所说的“乾道乃革”［１］３９的改革之际。

处于这样的境地，要有所惕惧，有所犹疑，切忌鲁莽冒进。

譬之人生，九四到了开始踏入社会治国平天下以成物的时候。

对于进德修业已经达到很高境界、能做到“知至至之”“知终终之”的九三来说，进一步的发展是终结陈旧落后的事业，开创前所未有的事业。

去旧与开新的时机很难把握，必然有所犹疑。

新的事业没有现成的模式可以套用，需要反复试探，摸索前行。

机会难得的关键还在于九四之上的九五是居至尊之位的刚主，他们掌握着一个单位最高的学术权力和行政权力，九四欲与之比肩或是跃身而起取而代之，必然遭遇巨大的阻力。

夫子说：“上下无常，非为邪也；进退无恒，非离群也。

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故无咎。

”［１］３７－３８又曰：“‘或跃在渊’，自试也。

”［１］３８君子决定何时采取何种行动之前，需要观察和等待。

这既不是懦弱，也不是奸邪，更不是趋附世俗，而是审慎周密，反复试探，等待时机，然后一飞登天。

为什么是或跃在渊而不是或跃在田呢？夫子说：“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故或之。

”［１］４１干事业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如果不具备这样的条件，就不要离渊出潜，渊是潜龙安全的处所。

天下有道则出潜离隐，天下无道则做个“龙德而隐者”。

潜隐书斋，做一辈子学问，普普通通的没人知道，也是很好的。

另外，去旧开新是艰险的，成功的概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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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国钧：人中龙是怎样炼成的
很低，初创公司的成功率大约只有５％，以失败告终的改革家不在少数。

成功了一飞登天，失败了不应该一败涂地，应该有退路。

渊是跃龙的退路，不成功便成仁，成仁不必杀身，再一次潜隐于渊是更好的选择。

另外，走向社会的成功是多种多样的，一飞登天，成为某项事业、某个学科的领军人物只是其中的一种，更多的情况是攀龙附凤依附于别人的某一事业，让自己的研究成果得到应用。

哈佛大学校长博克（ＤｅｒｅｋＢｏｋ）说：“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大学是象牙塔的说法过时了。

”［１７］７当今大学是克尔所说的多元大学，不必人人都躲在象牙塔里做学问，走出象牙塔，服务社会是当今大学的一种选择。

然而，博克也清醒地意识到，尽管学术自由在欧美的大学已被广泛接受，“但现代大学多变的命运已带来一种更加微妙的新危险”［１７］２４。

“这些危险是大学教学人员和大学外部世界之间形成较为密切的接触和联系所直接造成的结果。

”［１７］２４服务社会带来了丰厚的收入，也改变了研究人员的生活方式。

“随着对这种生活方式的逐渐习惯，他们或许越来越不会对官方政策提出异议，也不会支持可能危及自己影响力或得罪庇护人的观点。

”［１７］２６他们变得谨小慎微，“对自己参与和涉及事件的发生和政策制定也越来越无法作出公正审慎的判断”［１７］２６。

这是对知识分子“德”与“业”的双重背叛，意味着从潜龙到现龙到健龙的修炼前功尽弃。

面对这样的危险，试图走出象牙塔的知识分子应如跃龙一样有所疑惧，“自试”不成，最好还是回到象牙塔里做一条“确乎其不可拔”［１］３６的潜龙。

六、亢龙有悔：飞龙如何消灾弭祸
“上九，亢龙有悔。

”［１］３１龙飞得过高，有祸患。

《象传》解释说：“‘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

”［１］３４《文言传》解释说：“‘亢龙有悔’，穷之灾也。

”［１］３８盈满不可长久，穷极必有灾难。

什么样的龙是亢龙？夫子说：“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

”［１］３７一是“贵而无位”。

比如太上皇、退居二线或退了休的老领导，这些人尊贵，但是，已经不在最高的位置上，没有了权力，如果还想管事，不把当位的飞龙放在眼里，必然招致祸患。

二是“高而无民”。

虽然其仍在高位上，但是，高高在上，脱离人民群众，不问民生疾苦，盘剥欺压老百姓，老百姓有冤无处申，有苦无处诉，有疾无人问，有难无人救。

三是“贤人在下位而无辅”。

九五之下的健龙、跃龙都是贤人，潜龙、现龙虽还处在求学练内功的阶段，亦是可畏的后生。

这些贤人得不到提携，或者飞龙得不到这些贤人的辅助，就是亢龙。

总之，亢龙“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１］４２，高高在上，必然招致穷极之灾。

对于那些如日中天的学术泰斗来说，有消灾弭祸之法，遵三戒可以消灾弭祸。

一戒贪恋高位。

人的寿命有限，学术生命比自然生命更短。

科学家的创造峰值年龄区在３０岁到３９岁；心理学家与经济学家为３８岁到４０岁；哲学家、音乐家、文学家以及政治领袖为５０岁到７０岁。

从事科学技术研究的学者６０岁以后创造力迅速下降。

［１８］学术权力基于学者的创造力，创造力下降了学术权力和学术地位就自然下降了。

学术生命结束了，学者就是一个普通人。

因曾经的学术成就和学术地位受人尊敬是应该的，给予他们荣誉、学术地位和优厚的生活待遇也是应该的。

但是，学术生命衰竭之后仍然紧握学术权力不放，仍然占据高贵的学术地位，便是亢龙。

二戒脱离学术。

教学和科研是学者安身立命的根本。

教学科研之于学者，就像民众之于统治者一样，可以载舟亦可覆舟。

如果获得较高学术地位之后便不再潜心学术，实验让研究生做，论文让研究生写，自己忙于开会作报告，忙于各种社会兼职，忙于拉关系拿课题拿奖项，“高而无民”，亢龙有悔。

三戒嫉贤妒能。

九五之下是跃龙，他们跃跃欲试，也想一飞登天，“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１］３７，在上位的飞龙应该为他们创造机会。

跃龙之下是健龙，他们“终日乾乾，夕惕若”［１］３６，正在努力进取，发愤图强，在上位的飞龙应该给他们创造优越的研究条件和生活条件。

健龙之下有现龙，他们已具中正之德，正是“利见大人”的时候，在上位的飞龙应该主动去见他们，成为他们的引路人。

现龙之下还有潜龙，他们是潜在的杰出人才，正在潜心做学问，在上位的飞龙应及时发现这样的人才，为他们创造必要的研究和生活条件，不要用各种激励机制去催逼他们，让他们在不被打扰的环境下安心做学问。

群龙之中，亢龙有悔的例子太多了。

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为时已晚。

任事总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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５。